赫尔曼和缪伽的父亲,先王纳尔多隆戈死后的墓穴被安置在距离玛索河谷不远的一处山脉中。


    萨曼塔部落每年的庆典,日期其实和纳尔多隆戈的忌日相隔并不远,而且赫尔曼的生日也是在这段日子当中。


    不过,自从十五岁成人礼之后,大殿下就不过自己的生日了。


    缪伽和哥哥赫尔曼平时鲜少有交流,扫墓是兄弟两个为数不多可以平静共处的一长段时间,也是到现在,缪伽决定要拿来杀掉赫尔曼的一个绝好机会。


    唯独在这一天里,大殿下会不带身边任何一个随从,他会孤身一人与弟弟缪伽一起,去往远离部落驻地的父亲坟墓。


    缪伽为自己规划的计谋说来倒也简单。


    首先,他会提前在纳尔多隆戈坟墓所在的那片区域散布一种能够吸引魔兽前来的药物饵剂。


    如此一来,前往扫墓的兄弟二人将会正面与一只高阶魔兽相冲突。


    即便是怨恨着自己哥哥的现在,原身仍旧无比笃定,当危险来临时,赫尔曼会不计一切代价,优先保护他。


    就此,这只魔兽将会成为缪伽的第一重陷阱。


    再然后,就是已经被提前联系妥当,在归途中埋伏暗杀的克鲁塔部落。


    他们会成为缪伽的第二重陷阱。


    布局大致到这里结束,因为原身不觉得,赫尔曼在正面对抗一只魔兽后,还有从一只早有预谋的百人队伍的伏击中活下来的可能。


    如果真的有那一刻,即便带着一个完全不干事儿的拖油瓶,也能被赫尔曼侥幸逃脱,那么,缪伽本身就会成为最后的一重陷阱。


    缪伽端坐在自己的殿中,用白布反复擦拭着手里装点着琳琅珠宝的银制匕首。


    他会在最后关头出手杀死重伤状态中对于自己毫无防备的赫尔曼,并且把这件事全部推脱到克鲁塔部落头上。


    连理由都是现成的,他们这半年里一直被大殿下率人攻打,像狗一样东躲西逃,那么有所怨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吧?不会有人怀疑他们的动机的。


    而大殿下遇害之后,本就如同风中残烛的克鲁塔部落,被愤怒的萨曼塔人撕成碎片,也是理所当然的。


    八年前的今天,赫尔曼害死了父亲纳尔多隆戈,那么在八年后,赫尔曼死在父亲的忌日上作为偿命,不也是很合理的一件事情吗?


    缪伽将手中的匕首左右摆弄,满意地看着锋刃上的一点湛然光芒,眼底一片冰冷。


    可能有人会疑惑,像缪伽这样竭尽全力地动手去杀赫尔曼,万一真的得逞,那岂不是整个低维世界都会一朝崩塌了吗?


    现在我要告诉你,故事中,恶毒炮灰的阴谋通常都是不会成功的,除了因为他们愚蠢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天命之子身上真的有十分玄妙的气运存在。


    对于他们来说,人生中没有过个十百千次遭人陷害、身陷囹圄、危机重重,然后猛然一转攻势、逃出生天、打脸上位的经历,走出去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天命之子的,好吗?


    缪伽对赫尔曼的信心,甚至要超过赫尔曼本人对于自己的信心。


    在他看来,与其去担忧自己的杀人计划真的会成真这种微乎其微的可能,不如把精力用来思考等会儿东窗事发之后,用什么样的姿势求饶会死的比较好看一些来得实际。


    在把手里的匕首擦得两面都锃光瓦亮之后,缪伽满意地停下动作,把短刃收在了自己的后腰处,举步走出了殿门。


    .


    缪伽和赫尔曼一前一后走在山路上,依旧是一句话都不说。


    赫尔曼身形高大,比起在同龄人中已经十分挺拔的缪伽,还要高上一节,宽肩长腿,沉默地走在弟弟身前,为他劈开一路上横生出来的枯树枝结与拦路荆棘。


    他已经习惯为幼弟担任保护者的角色。


    如果不是缪伽看过故事剧本(世界进程节点记录),恐怕也会和其他人一样,认为大殿下赫尔曼是一个生性冷淡的人。


    但实际上,赫尔曼有着极其温柔宽和的内心。


    然而,可惜的是,他的亲情运实在是过分的糟糕。


    亲生母亲早早辞世,父亲在一年之后就迎娶了从外面第一次遇到的陌生女人,虽然纳尔多隆戈在那之后并没有对自己这个大儿子冷淡下来,但他的的确确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德贝尔特身上。


    即便是在并没有那么多公序良俗的原始萨曼塔部落里,在这种情况下,也很难把纳尔多隆戈认做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至于德贝尔特就更不用说了,你只要稍微动脑子一想,这个女人悲伤起来连亲生儿子都可以八年不管不问,你觉得她会对赫尔曼多看一眼吗?


    弟弟缪伽,现在正准备动手杀他来着。


    而一贯表现得温柔可亲的叔叔科瓦希,在这之后的一天也会笑着给他致命一刀。


    何等稀薄的亲情缘分啊!


    他的忍耐、宽容、守护、谅解,并没能为自己换来一个相对等的待遇。


    .


    因为这一块地界也还是在萨曼塔势力的辐射范围内的,有什么威胁性的魔兽也早就被大殿下赶出八百里地去了,缪伽和赫尔曼一路走来都十分平静。


    纳尔多隆戈的墓碑做得简单,一整块光秃秃的石碑上,名字还是后来缪伽读完书归来之后刻上去的。


    拜祭的过程也很随意,说是扫墓,其实真的就只是跋山涉水地过来对着这一片小土丘发呆而已,也是兄弟两个每年的保留项目了。


    缪伽在心里算算时间,感觉差不多了以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神态和语气,开始对着赫尔曼进行自己的反派表演。


    众所周知,在真正出手杀死主角前,炮灰总是要先逼逼一会儿的,缪伽决定恪守这个炮灰条规。


    “大哥,你知道吗?我以前总感觉自己不是一个萨曼塔人,实际上,一直到现在,我还是会产生这种错觉——因为这双蓝眼睛,因为这头白发。”


    赫尔曼没有回答,但在寂静中,缪伽知道,哥哥在听。


    “这是命运和我开的坏玩笑。”二殿下如此说,“我想过,也许,如果我和你、和爸爸、和小叔一样,都是红发黑眼的话,我不会像现在这样。”


    从缪伽口中说出了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大逆不道的话,而赫尔曼仍然没有出声打断,他只是安静地听着自己的弟弟向他袒露出的真实心声,这或许是缪伽仅此一次的剖白心迹的时刻。


    短暂的沉默之后,二殿下继续说道。


    “大哥,如果八年前的那天,你没有回部落来的话……”


    就在这时,大地开始剧烈地震颤,山峦之后,更加巍峨的身形显现出了狰狞头角,黑色的鳞片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突兀出现的浓厚雾气笼罩了整座山脉。


    受到诱饵影响而前来的魔兽卡夫曼,在浓雾中露出了自己巍峨恐怖的面容。


    .


    另一边。


    加久利在床上睁开双眼,头很痛,手脚都没有力气,肚子也空了。


    灰发青年冷静而精准地判断到,距离他昏睡那刻,起码过去了一整天。


    从床上踉跄着爬起来以后,他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刚一推开门,就正好和捧着脸盆要走进来的伊萨琴科撞个正着。


    木制的脸盆一下砸到地上,温水溅得到处都是。


    伊萨琴科顾不上收拾这一地狼藉,追着加久利急忙发问:“站住,你上哪儿去?”


    加久利向后退开一步,看着伊萨琴科说:“二殿下在哪里?”


    “少说这些。”伊萨琴科催促着对方回到屋子里去,“你的禁闭还没有结束呢!”


    加久利自然是不肯听话的。


    “嗯——二殿下的话,今天早上已经和大殿下一起出去给先王扫墓了喔。”


    两人僵持间,不知什么时候从另外一边冒出来的伊戈姆笑眯眯地对加久利说道。


    加久利闻言当即转身就走,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要来不及了。


    电光火石间伊萨琴科抬手去抓加久利的胳膊,而这一次却没有像上次在王后宫前时那样抓牢,她的手落空了。


    灰发青年几乎是闪电般朝外奔去,几个呼吸间就蹿出老远。


    就在向前疾奔的中途,加久利脚尖猛的在地面一点,硬生生在直线前行时打出了一个外侧平移。


    他原本行进的道路上,此刻正插着一根炫目的冰枪。


    因为投掷出去的力道过猛,枪体的尾端还在微微打颤,而头部已经整个没入地面以下了。


    伊萨琴科面沉如水,指尖风声呼啸,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第二根冰枪正在她的手中缓缓成型。


    “我说过了,你还在禁闭期,回、屋、子、里、去。”


    女官一字一顿地说道。


    加久利喉间压抑着激昂的咆哮声,他缓缓伏下身躯,改用四肢着地,这是加久利进入战斗状态的表现。


    “二殿下说的话是对的。”伊萨琴科轻声喃喃道。


    下一秒,栗发少女的四肢舒展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像一张弓弦一样,将自己手中的冰枪弹射了出去,她厉声喝道:


    “站起来,以人的方式和我战斗,加久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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