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走进来时是背着光的，光晕模糊，使得人看不清他的脸。但他说出来的话，却是很清晰，“她说得没错，早间过来路过院子的时候，见到有人落水，确实是我跳入水中帮忙将她救上来。”
四阿哥现今是皇贵妃佟氏抚养的，能到这里来自然不是为了给生母这边素不相识的表妹撑腰。
老夫人不傻，能想到这是受了皇上的指示来悼念三儿子的。而皇上日理万机，若非有人提醒，又怎么会想到这件事。要知道自己这儿子官职并不算多高，远远不够一个皇子来悼念。
看来德妃心里头还是有家族的，且德妃在皇上眼里的重量比她想象的还要重。既然如此，不论乔乔这小丫头说的是真的假的，她都不妨卖德妃与四阿哥一个面子。
乔乔看到了老夫人眼中的打量，就知道家产这关靠着狐假虎威算是过去了。
事情倒也不难，全靠大家各自脑补。
摸着自己腰间挂着的玉佩，乔乔睁着那双黑黢黢的眼睛，观察起了面前的四阿哥。
她一个三岁半的小女孩，又生得玉雪可爱，这样直直看着人家，倒是不会显得不礼貌。反而四阿哥身后的随从还觉得，这小姑娘对自家表哥这好奇的小模样还挺可爱的。
四阿哥年纪看着不是很大，应该也就八、九岁这样，神情有点冷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过从他刚刚出声帮助自己，乔乔决定把他放在“面冷心热”的类型里。
她没见过德妃，不过根据得宠的程度来推测，德妃样貌定然是不俗的。今天见到四阿哥，她还真就确定了这一点。
四阿哥的五官很立体，但并没有非常深邃，像是白玉雕刻一般，每一个角度都恰到好处。桃花一般的眸子没有深情款款，只有一片冰冷，仿若是被冰霜盖住的梅花，看着不会叫人冷寒，反而多了一抹韵味。
阿哥们都有武术课和马术课，晒晒太阳是少不了的，不过四阿哥的肤色冷白，一点也看不出同样是上过这些课程的。
就在对方出声帮她的时候，乔乔给人家的打分就已经偏上。现在看清楚了对方的长相，好感更是直线拉满。
“原是如此。有德妃娘娘的照看，那我也就放心了。”老夫人顺势说下去。
乔乔都没在意她说了什么，“蹭”地一下跑到了胤禛边上。
她凑近后昂起脑袋瓜看着，发现近看比远看更好看了。
不过大抵是胤禛自小就不爱与人靠得这样近。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往后退了一小步。
乔乔跟着他的步伐，小小跳了一下，也是一小步。她倒是笑嘻嘻的，一双眼里只有胤禛这张脸。
老夫人生怕自己这孙女不懂事，把好事给搅合没了，赶忙起身，“老身招待不周，叫四阿哥劳累了。不若请四阿哥跟着老身前往主宅，休息一下再行离开。”
“不必。”胤禛言简意赅拒绝。
他身后的侍从见状，自然也第一时间跳出来，补充了一下四阿哥不去的原由，说得那叫一个合情合理。要是老夫人再坚持，反倒成了她们家不懂事了。
胤禛转身迈步离开，乔乔转溜了一下黑曜石一样的眼睛，余光悄悄看了一眼老夫人，小手在衣摆上小心翼翼捏了一下，一脸害羞而期盼地跟着小跑上去。
察觉到自己身后跟了一个小尾巴，前边走着的人果然回过头来。
彼时是初夏，廊下还伴着徐徐的风，阳光并不算是耀眼，懒懒洋洋洒下，好似落了温和细碎的金片一样。
女孩脑袋上扎着的两个花苞染上了一层金色，坠在两边的小铃铛流光溢彩，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张俏生生白嫩嫩的小脸已经能看出张开后如何貌美的端倪，映着阳光，像是画上走下来的娃娃，十分不真实。
而漂亮的眼睛点缀着细碎的亮光，晶晶闪闪的，满怀期待。一双小手捏着衣裙下摆，手指都有些泛白，更是显露出那点小心翼翼想要靠近胤禛的小心思。
和宫里勾心斗角全然不一样，是一种十分纯粹的、十分真挚的感情。
胤禛小拇指动了动，转而将手掌合拢，握成拳状收在袖子里。他声音很平静，但是眼睛却宛若微微化开冰的梅，“我要回宫了，莫要再跟着。”
乔乔不用回头也能知道背后有无数的眼睛在盯着她，其中就包括还存着算计的老夫人。
她扁扁嘴，抽泣般吸吸鼻子，想尽了这辈子最悲伤的事情，可算是在眼下聚集出了一小滴泪水。
泪花太小，要落不落挂在下眼睫上，像是初春小草上凝结的水珠，清澈明亮。
“不要哭。”胤禛依旧镇定，但是耳根子却是蔓上红痕，想来是着急的。
这话一出，乔乔觉得背后的视线更炙热了。
她昂起脑袋，展开双臂就要胤禛抱抱。
“咳......咳咳。”老夫人见状，瞳孔些许放大。
她这孙女，落水之后，胆子倒是大了不少。不过想来也是落水吓的，应该没什么大关系。
“可以抱抱吗？”乔乔努力睁大眼睛，叫对方能看到自己的真诚。绵软软的声音得益于自身条件，倒是不要再装。
胤禛愣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十分僵硬抱着乔乔，一直到大门口才将人放下。
就这样走一趟，老夫人原本的心眼子早就被新的心眼子代替了。乔乔也觉得差不多了，很爽快从胤禛身上爬下来。
“表哥再见。”
小女孩的心思是很容易满足的，软糯糯的声调和甜滋滋的笑容都很契合现在她的表情。
只是胤禛却平白无故多了一丝丝落寞，像是被猫主子抛弃的铲屎官一样，有种说不上来的委屈。
然而一直以来对外的表现，使得他依旧是那副冰雪不化的模样。
“再见。”他顺着乔乔的话，倒也不显得干巴。
等到人翻越后上了马，乔乔还原地跳了起来挥挥手。
“娘，这......”大房媳妇刚想说什么，就被老夫人制止了。
她走上前来，牵起乔乔的手，端的是一副祖孙情深。
不过乔乔现在可没什么兴致和她玩，自然而然打了一个哈欠，“祖母，乔乔困困，乔乔想睡觉。”
“好，祖母这就送乔乔回去。”老夫人现在笑得嘴巴都快挂上油瓶了，也不会去怀疑一个三岁半得小姑娘，什么都依着她。
一觉睡醒就到了晚上，乔乔翻出来原身父母留下得地契和店铺账簿，佯装看不懂的样子翻来覆去，实际在快速过账。
“小姐，等你再长大一些，就能看得懂了。”小丫鬟明显是向着乔乔的。即便乔乔还小都不懂，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是自顾自将其他的账本翻出来给她看。
“姐姐懂就好，姐姐来管。”乔乔一把抱住小丫鬟的手臂，嫩乎乎的脸颊肉贴了过去，甜得小丫鬟心都要化了。
“小姐可不能喊奴婢姐姐。奴婢叫做：春、梅。”小姑娘不记得她叫什么很正常，因为小丫鬟放缓了语气，一字一顿很有耐心教着乔乔。
“春梅姐姐。”
乔乔两句话，叫小丫鬟春梅坚定了要跟着自家小姐不动摇。
只是这样的欢悦只持续到了第二日上午。
“小姐，德妃娘娘遣人来接你进宫了。”春梅泪眼汪汪，眼泪不敢掉下来，笑得哭的还难看。
“摸摸春梅姐姐，姐姐不要哭。”乔乔胖乎乎的小手手贴在她的脸颊上，暖暖的指腹将对方溢出来的泪水擦干净。
进宫这件事不过是她胡乱掐的谎言，没想到还应验了去。
她可不会想说自己是不是运气比较好，这才说什么中什么。不出意外的话，四阿哥身边是有德妃的人，这才能把消息及时传回去。
本来以为是个宅斗本，没想到一句话的功夫，就要跳转到宫斗本了。
乔乔安抚完春梅后，开始用手指掐算起了后宫人员。
就康熙帝这后宫而言，每个妃嫔都挺有本事的，再加上他儿子也多，看来要走好宫斗本，挖掘攻略副本是少不了的。
不过自己现在年纪这么小，要想在宫里过得舒心，还是得先抱住大腿。这样看，这个宫斗本大抵也能是个攻略本，只是攻略的范围广泛，涵盖康熙半个后宫。就目前而言，先将第一个目标放在德妃身上比较好。
乔乔捧着脸，脑袋瓜快速转着，高负荷的思考，叫她有些不适应，头有些疼。
春梅一回头，看到小姐微微皱眉，还以为她是舍不得自己，舍不得这里，甚至是怕家产被其他两房吞了去，连忙收起自己的悲伤情绪，转而安慰，“小姐，你可以把春梅留在这里，春梅一定会把小姐的东西都照看好。”
“等到小姐从宫中回来，该是小姐的都会在，谁都抢不走。”
一个三岁半的小女孩是想不出这一点的，但是春梅主动提那就不一样了。况且小女孩是不需要听懂春梅的话的，她只知道自己珍藏的小玩具有人帮忙看着，以后回来还可以继续玩。
经过昨日的试探，乔乔并不觉得春梅有什么问题。况且这人确实没有很聪明，是个可以用的，且不会越俎代庖的。
她有些惊奇于对方的表现，不过脸上依旧是懵懵懂懂，捧着脸歪了歪脑袋，“那就说好了，拉钩！”
春梅怎么会知道自家小姐在想什么，只觉得小姐真好，像是小太阳一样。被小太阳信任，她分外欣喜，十分快速且愉悦伸出自己的小拇指来拉钩。
窗外的光透照进来，一缕缕光线落在一大一小拉起的手上，照出了协议的真诚。
然而乔乔的视线却没有放在上边，而是看向了外面。乌亮的眼睛从白嫩嫩的小手上扫过，顺势望出去，似乎是要穿过层层墙体，看到皇宫的模样。
宫里是什么模样的尚且不清楚，不过想来应该比这小小的宅府更不宁静。
乔乔晃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对着春梅笑得更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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