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才发现，居然有玩家一直没来抱团。
真个别……
而待看清报价玩家的样子，所有人又都愣了一下。
原因不明，方式未知，就这样莫名其妙被卷进随时会丧命的游戏，再冷静镇定的人——比方说寇老爷子——眼底也有一层挥之不去的不安。
这是因为潜意识里，大家知道命运已经不由自己掌控。
游戏让你生，你就生。
游戏要你死，你就会死。
这种感觉的底色很惊悚。
除非有人本就厌生，否则不可能不怕。
但是报价的那位少年懒懒坐在沙发里，胳膊抵在木质沙发的扶手，细弱的手腕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四指并拢撑着头，甩下自然错落的纤直指尖。他脸色是近乎透明的白，神情十分平静，仿佛大厅内的所有的紧张、急迫、恐惧和无助都与他无关。
甚至是，有那么点刚睡醒的懵然。
如果不是城府深不可测……那就是真的蠢。
更让人无法忽略的是，少年长了张极其精致的漂亮脸蛋。长睫毛轻轻一颤，清澈的眼神横扫众人，眉眼间全是纯到能把人撩出火的风情。
他声线也很优越，回答：“我出……”
说到这里少年微停顿，垂下细弱的手腕，端正仪态，规矩地像第一天上学的小学生。
眼神一直亮晶晶的好事者兴奋接口：“31？”
少年眼神锁定好事者，骄傲昂头，笑得像在领小红花。
随后他嘴唇微动，吐出一句鬼故事——
“我出99。”
……
短暂的极致寂静。
然后是排山倒海般的惊喊。
“卧槽这孩子出多少？！”
“我他妈是聋了吗？！”
“99！卧槽了99！牛逼牛逼！”
“他是不是不懂拍卖会的规则啊！”
“可以这么出价吗？跳这么多？”
“可以是可以……但是有毛病吧！”
一连串的爆粗口触发了鬼影抻脖子的机制。
只见台上的鬼影一边脖子拉成长蛇在人群中飞快游走，一边尖叫着警告，然而话没说完就得奔赴下一犯规的玩家面前……
饶是这样狂发警告牌，也花了好一阵子才稳定住局面。
终于鬼影气喘吁吁地撤回脖子，嗓音不复之前尖锐，有气无力说——
【玩家赵廷轩出言不逊，构成“无法无天”罪，获警告牌一张】
【001组出价99点，99点第一次。】
“玩家赵廷轩”就是那位好事者，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他非但没有痛悔，反而更加兴奋。
“你真出99？”
他盯着出价的少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根本收不住。
少年点点头，又认真问其他玩家：“有出100的吗？”
其他玩家：“……”
有没有你心里没数吗……
赵廷轩乐开了花：“哈哈哈哈哈哈你他nia……唔……真是个人才……安邦你再捂我嘴我咬人了啊！”
他身边名叫安邦的队友眼眦欲裂，咬牙切齿：“已经两张警告牌了！再骂人就要扣10点游戏币了！”
赵廷轩“呜呜”两声，挣开队友的控制，用口型跟少年说了一句“牛逼”。
少年回了他个天真的微笑。
台上的鬼影扬起拍卖槌，飞快说——
【99点两次。】
赵廷轩深呼吸，忍了一秒没忍住：“也不知道他是哪组的哈哈哈哈！”
这句话提醒了在场所有玩家。
“我靠对啊！这sb哪组的？”
“不是咱们吧？”
“我看看……他是蓝色数字，咱们是绿的。”
“妈呀吓死我了，还好不是。”
“跟他一组可真倒霉。”
“开局就送99点，有什么大……啊呸呸呸！我没说完不算犯规……”
“当——”
乱哄哄中，鬼影落槌——
【99点三次，成交！】
【恭喜001组全体组员：纪南、荆静、鹿韵诗、安邦、赵廷轩，获得新手大礼包01号道具。】
还在幸灾乐祸的赵廷轩，笑容瞬间凝固。
他身边三个队友表情也呆滞住了。
只有还坐在沙发里，那个叫纪南的少年依然挂着无害的笑，乖巧点头回应赵廷轩的“夸赞”。
片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赵廷轩快疯了，冲过去伸手扣住纪南的双肩疯狂摇，大吼：“你是我队友？！！！！”
纪南身板非常单薄，声音都被摇散架了：“是……吧……”
赵廷轩张嘴，这次却没发出声音。
他顺着纪南的眉眼一路向上，看到纪南头顶的数字。
很浓郁的海蓝色，跟自己的一样。
现在只剩【1】。
赵廷轩难以置信地看着纪南。
纪南在局促的小空间里腾出手，非常有礼貌：“你好，我是纪南。”
“好个屁！”赵廷轩眼睛瞪得非常大，音量也贼高，一巴掌抽纪南手心，“你刚刚……刚刚我们找队友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纪南脸上闪过一丝难为情：“不好意思啊，我睡着了……”
赵廷轩：“睡着了？！你在随时会没命的游戏里睡着了？！”
纪南：“生物钟，到点就犯困……”
赵廷轩叫了声“大哥”，痛苦地闭上眼睛。
大厅中央的人们震惊于这场极限反转，几秒后，不知道谁起了个头——
“活该！”
“嗯？”
“刚刚那个叫赵廷轩的，一直看热闹不嫌事大，唯恐天下不乱。”
“没错就是他，一直撺掇别人加价，嘴脸真难看。”
“芜湖，这下傻了吧。”
“买道具就花了99点，等下进入副本还要花游戏币兑换生存时长……这组应该快回家了。”
“你们能不能有点同情心？他们可能真的会死。”
“自己作的，我们有什么办法？”
嘲弄声四起。
现在竟然没人骂纪南，全是看赵廷轩笑话的。
怪只怪赵廷轩刚刚太嚣张，得罪了不少人，外加纪南天生一副读书读木了的乖脸，任凭谁看一眼都觉得“这孩子单纯”、“他没啥坏心眼儿”、“他肯定不是有意的”……
鬼影适时在台上“当”地敲槌。
伴随着清脆的实木撞击声，鬼影尖叫——
【新手大礼包01号道具发放已完成。】
【请相关玩家及时查收。】
【世界上最伟大的拍卖会——一号副本加载完毕。】
【名称：谁动了我的王座】
【任务：找到并审判杀死国王的真凶】
【限时：12小时】
【消耗：1点游戏币/小时】
【难度：★★★★★】
【祝您游戏顺利！】
台下玩家又炸锅了，一开局就五星难度。
这游戏真tm离谱。
不成词句的谩骂声里，只有一个组短暂地松了口气。
赵廷轩西子捧心，嘴里碎碎念：“还好就1点……还有时间……还有机会……啊——”
低音混响的“叮咚”声再次大作，海啸般席卷大厅每个角落。
尖锐的铃铛声无孔不入钻进玩家耳朵，强烈得刺激使得大部分人不堪侵扰地抱头蹲下。
天旋地转。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惊悚的声音终于淡弱下去。
玩家们狂喘几口气，手撑着膝盖慢吞吞站起身。
……
这是一间石头建造的古老房间，窗户设计得又高又小，黯沉沉的光虚虚洒进来，成为了仅有的光源。
“咕咕咕——”
窗外传来几声分不清什么鸟的叫声，在深夜里显得突兀又幽森。
“安邦？”赵廷轩眯着眼辨认出两米开外、人高马大的身形，“是你吗？”
玩家安邦“嗯”一声，毫不费力地伸手拉扯起身边一左一右两个队友。
左边的是个年轻姑娘，一头顺滑长发，散发着好闻的香味儿。
右边是个男生，安邦扶他的时候察觉到他非常瘦，下意识地想到一个人。
“你是纪……纪啥来着？”
安邦偏头，借着昏暗的光确认了右边人的身份，立马愤怒地用小臂锁住对方的喉，把人抵在墙上。
“你发什么疯？！”
右边人不介意他粗鲁的动作，反而用他的好嗓音轻轻纠正：“纪南。”
俩字瞬间点燃了整个房间。
“纪南！”赵廷轩扶着墙咬牙切齿，像只被惹毛的猫，然而片刻又泄了气，哭丧着脸哀嚎，“我们倒了什么霉跟你分在一组！”
被安邦扶起来的姑娘也深深叹气，纤细如葱的手指捂住大半张脸：“纪南，你就这么想要新手大礼包吗？”
纪南“嗯”了一声。
“那你花31点拍下来不行吗？为什么要花99？”安邦很高大，眯着眼睛居高临下，手里的力道不自觉越来越猛，“别跟我说宣布规则的时候你就睡着了！你知不知道99点意味着什么？！钱多了烧的啊！”
一口气发泄完还不解气，安邦又凑近一步，对眼前人畜无害的少年吼：“我看你就是想害死我们！”
这话听起来更像是“我他妈想弄死你”。
加上他声音浑厚，吼人的时候整个房间都在颤，空气里瞬间充满让人窒息的寂静。
好一会儿，其他玩家才听见纪南轻轻说：“没有时间了。”
黑暗里，所有人脸上轮流闪过困惑的表情。
安邦问：“什么叫没有时间了？”
纪南：“你有没有注意到拍卖大厅的座钟？”
安邦回忆了半秒，随即抓了抓脑袋：“没有，座钟怎么了？”
纪南：“老式座钟没有秒针，我没办法把握具体时间。”
几声轻微的呼吸。
安邦挑动面中的肌肉“啊”一声，
他显然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那挂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一屋五个人，就他没听明白。
赵廷轩喘着粗气：“你想确保自己是最后出价的人。”
长发姑娘：“但因为没有秒针，所以你没办法精准计时。”
安邦满头问号：“那跟出99有什么关系？”
赵廷轩耐着性子：“因为99点一定是最高价，对不对？”
对是对，就是……
安邦快气死了：“我谢谢你个大聪明！”
“好了。”
房间里除了纪南、赵廷轩、安邦和长发姑娘外，还有一位一直没开口的女人。
现在她从黑洞般的角落走出来，站在窗前挡住了大半昏光。
“安邦，鹿韵诗头顶的数字是几？”
可视度极差的情况下，她准确地把握出纪南、安邦、鹿韵诗仨人扎堆儿，赵廷轩一个人孤零零在一旁。
鹿韵诗就是被安邦捞起来的长发姑娘。
加上最后出来的女人，此时三组人刚好站成三角形。
安邦抬眼：“0。”
“0？！”赵廷轩急了，“卧……啊呸，救救救……”
女人冷静打断他的哀嚎：“一号副本每小时消耗1点生命值，现在我们被扣掉了最后一分，意味着我们必须在一个小时内赚到至少1点游戏币。”
顿了顿，她补充，“不然的话，我们会被系统清除，并且现实死亡。”
听声音，女人是五人组年纪最大的，说话稳重，很有分量。
……但是用处不大，赵廷轩依然在崩溃。
“一个小时……那鬼东西说，游戏初期很难赚游戏币。”
话音刚落，鬼影的声音突然在所有人耳边炸裂——
【全服通报：003组完成支线任务“别有洞天”，获得40点奖励。】
赵廷轩干滚喉结：“牛掰……”
女人给大家打气：“我们肯定也可以，毕竟还有道具。”
提到道具，赵廷轩和安邦不约而同笑了一声。
区别是赵廷轩是苦笑，安邦是冷笑。
他说：“如果没有这个拖油瓶的话。”
“拖油瓶”本人脾气非常好，被安邦掐着脖子扣在墙上好几分钟也不挣扎，还是女人看不下去，沉声调解了几句，终于让安邦放开了他。
“老实点！”
安邦把纪南向前一推，听脚步声就知道纪南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
“他会的，”女人显然不想在无法改变的事上，浪费太多时间，“我先简单做个自我介绍。”
刚刚在大厅里找队友十分仓促，除了彼此姓名，别的什么都没来得及问。
甚至记性不怎么好的安邦，除了同为男性的赵廷轩，根本分不清谁是鹿韵诗谁是荆静。
当然，不包括纪南……
这位他印象最深刻……
“我是荆静，一家上市公司的财务总监。”
五个人围成一圈，通过窗户洒下来的微弱光线，模糊能看到对方的脸。
荆静是个短发的中年女人，很是精明能干的样子。
她说：“过去三十多年，我从未遇到过任何怪事，不明白为什么会被卷进这场游戏。”
“但这不重要了，现在我们的任务，是要在游戏中存活下来。”
“我精通财务、数学和法律，可以为我们的小组，提供相关的帮助。”
荆静冷静、缜密，明显社会经验丰富。
她说完看向赵廷轩：“小赵。”
赵廷轩是个很情绪化的人。
同时，这种人也容易受到别人情绪的影响。
被荆静气场感染，他清清嗓子，认真说：“我叫赵廷轩，青大在读研究生，电子工程专业的，学习成绩在我们系倒数……但是我爱玩游戏，本科也设计过一些很智障的小游戏……哦毕业论文就是游戏相关。”
安邦问：“那你分析分析这游戏怎么回事？”
赵廷轩：“……”
就不该提。
荆静控场：“安邦。”
“哦哦，”安邦对着大家憨憨一笑，只有跟纪南眼神接触的瞬间，没好气地翻个白眼，“我安邦，大专毕业十年，专业是……我也忘了，上学时候光顾着逃课了嘿嘿嘿……”
赵廷轩一巴掌拍他肩头：“你还挺骄傲。”
安邦耸肩：“从小学习不好，毕业后直接进了我爸的公司，现在手底下管着二十来个程序员。”
他顿顿，一脸“好巧啊”的单纯憨笑，“也有俩青大的。”
“……”赵廷轩手一僵，然后在他肩头作拂尘状，“还缺人吗老板？”
荆静别过头，给鹿韵诗递眼神：“小鹿，你来。”
鹿韵诗长得十分漂亮。
她柔柔撩了下刘海碎发，轻轻说：“我是鹿韵诗，港市人，大学读艺术史的，现在经营着一家甜品店。”
她讲普通话的时候带着很浓郁的港市口音，并且因为要从方言切换成普通话，所以语速很慢很慢。
明显是北方人的荆静听得皱眉：“你英语和普通话比起来怎么样？”
鹿韵诗点点头：“英语好一点。”
荆静环视大家：“你们英文呢？”
安邦干笑，赵廷轩也摇头：“六级擦边的水平。”
“我英语还可以。”
纪南忽然说。
荆静目光挪到对面乖乖的男生脸上。
对照的瞬间，她觉得纪南比鹿韵诗还要美貌。
“小鹿，遇到紧急情况，跟我和纪南可以讲英文。”
交代完后，四个人的目光都落到纪南身上。
有的是反感，有的是平静，还有人看了他一眼，嘴角就瘪了。
“你们好，我是纪南。”
纪南乖乖笑着，扔了颗核弹。
“我是一名拍卖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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