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指节用力，他都能感受分明。
不知哪个瞬间，触感突然多了一层。
孟北洲睁开眼睛，发现现在是自己的大脑在控制自己的手。
“咔哒——”
复位依然没有任何特殊的感觉，如果不是目睹过身首分离的画面，甚至不会知道脑袋曾经搬过家。
纪南也已经觉察意识和身体同步，正在慢吞吞试着调整角度。
“我来。”
孟北洲伸手，做为正常人，举手之劳而已。
他捧起纪南的脑袋，转了过来。
转过来的那一刻，他们的脸贴得极近。
他还捧着他的头。
气氛有些微妙。
幸好没有外人。
也幸好……纪南的脑袋转过来的同时，墙凳的五盆花不知道怎么回事，也突兀地齐刷刷旋转。
“古老的城堡里，有个可怜的小奴仆。”
“他躲在床底下，穿着破旧的红衣服。”
“一只胳膊失踪，所以不敢看故事书。”
“只有夜幕降临，才能悄悄地读一读。”
特定的角度唱特定的歌词。
它们声嘶力竭，不知疲倦，淹没了“咔哒”声。
怀特先生叹了口气，走过去转动花盆。
把五颗脑袋转到背面去后，房间里才重新获得了清净。
“抱歉二位，”怀特干了一大口，橙黄色的透明酒液就剩个底了，“毛地黄这玩意儿就这样，很重视友情，唔，不对，它们把这称之为爱情，总是夫唱夫随。”
毛地黄？
夫唱夫随？
复位的纪南问：“怎么说？”
怀特五根手指扣着杯口，晃啊晃的，笑，“就是——你换头时吃了它们的丈夫的果实，所以刚刚你转动脖子，它们也跟着转。”
他说着，放下酒杯，像抚摸孩子一样温柔地抚摸那几颗丑陋脑袋：“毛地黄的生活习性跟我们不一样，它们是群居的，也不分性别。它是其它所有花苞的丈夫，也因此拥有无数丈夫。丈夫做什么，它就做什么，丈夫到哪里，他们就到哪里。”
他看向纪南，“是不是很神奇？”
纪南眨了下眼睛，表示赞同，意识到在这个npc的眼中，他跟孟北洲换头是因为吃了毛地黄的果实。
怀特把剩下的酒液倒进花盆里，那株毛地黄里长出来的脑袋“咚”一声，摔到桌面，应该是醉了。
其他的脑袋也跟着“咚”一声，尽管没喝酒。
怀特见状笑了笑，咕哝一句“酒量还是没养好”，又抬起头看着纪南和孟北洲。
“好了，你的条件算是达成了，该你告诉我穆萨骑士团的成员们，是怎么全部幸存下来的。”
纪南哼笑一声，多少有些轻蔑……以掩饰某种尴尬。
他怎么会知道慕萨骑士团的成员是如何幸存下来的。
他连怀特说的那晚发生什么都不清楚。
总不能说，游戏设定的……
鬼影的声音突然暴起——
【玩家纪南，请问你是否需要拍卖道具“前情提要”？】
纪南愣了一下。
房间里的怀特和小男孩都静止不动，应该被游戏按下了暂停键。
鬼影解释说——
【副本过程中，系统会依据玩家的进度，在特定剧情处提供道具拍卖服务。】
【注1：本拍卖非集体性拍卖，玩家需与历史数据进行竞拍，即出价需高于历史出价。】
【注2：历史出价包括所有服务器及内测数据，不仅限于本服本次。】
纪南这次真的冷哼一声。
出价需高于历史出价，岂不是对越往后的玩家越不利。
鬼影——
【玩家纪南，请问你是否需要拍卖道具“前情提要”？】
纪南：“历史出价多少？”
鬼影——
【谁动了我的王座——08号道具，加载完毕。】
【名称：前情提要】
【材质：纸质】
【原产地：未知】
【起拍价：1点游戏币】
【竞拍时间：不限】
【目前竞价：181点游戏币】
【提示：拍卖有风险，投资需谨慎。】
【玩家纪南，请出价。】
玩家纪南：“……”
npc孟北洲笑得摔坐在怀特的床上。
1块钱累加到了181块。
谁现在买谁是冤大头。
鬼影心里也清楚，小声催促——
【玩家纪南，请出价吧。】
孟北洲：“你要买吗？”
声音带着笑，笑里带着……就是纯粹的嘲笑、看热闹。
纪南瞥他一眼，气势没输：“当然。”
孟北洲意外地“哦”，更加来兴致。
结果——
“0。”
纪南说。
他不要了还不行。
鬼影的声音没有立即出现。
几秒后它磕磕巴巴问——
【请问报价0点游戏币，是否是最终出价？】
纪南没犹豫：“是。”
鬼影非常遗憾地说——
【我很抱歉地通知您，由于您的出价低于其他玩家出价，所以失去了获得道具的机会。】
两人都以为到这里就完了。
结果鬼影又来了两句——
【本次竞拍已结束，扣除玩家纪南0点游戏币。】
【竞拍失败，保证金恕不退还，感谢支持。】
？？？
保证金？
纪南：“什么保证金？”
鬼影没了消息。
背后的人快笑背过气去了。
“你少了200块钱……”孟北洲乐得拍大腿。
纪南冷冷：“闭嘴。”
保证金是200点游戏币，而竞价成功只需要182。
也就是说，花182把前情提要拍下来损失最小，还能拿个道具。
游戏真特么傻逼。
这会儿怀特和小男孩重新“通电”，小男孩乖乖抱着水壶给毛地黄浇水，怀特还在等着纪南的回答……结果听到一句“闭嘴”。
怀特：？
莫名其妙被纪南骂了一句，怀特愣住，表情委屈。
他把目光投向孟北洲，试图得到合理的解释。
后者收到目光，慢吞吞说：“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听这架势是要编瞎话。
纪南礼貌让出视线。
“他们进城堡前我嘱咐过他们，什么都不要吃，什么都不要喝。”
“看来他们都记住了。”
怀特的眼睛很亮，感觉不好糊弄。
他死死盯着孟北洲，很久后才松开目光：“你们不守信用，对我撒谎，这很糟糕。”
他抚摸着毛地黄的脑袋，像在摸什么武器：“你们知道毛地黄的其它药用功效吗？”
谁特么会知道。
“分享它果实的两个人可以活着交换头颅，分享它果核的两个人可以走入彼此的记忆。”
“把果实和果核炖一锅汤，还能使灵魂转换，身体重生。”
“但这不是全部，毛地黄全身上下都是宝贝。”
“比如毛地黄的叶子和根，是相生相克的两种东西。”
“吃下它叶子的人，会受到魔法约束，不得不无条件、诚实地、迅速地回答，吃下同一株毛地黄根部的人的一切问题。”
单看长相，怀特先生一脸正派。
现在他笑得有些奸诈。
但很快，他发现对面两个人，不是奸诈的问题，那是一个比一个邪恶。
“哦这样啊……”纪南看着面前五盆毛地黄，忽然觉得它们可爱起来了，认真垂询，“不回答会怎样？”
羊皮卷指示的“怀特先生是个有办法的人，他能让新国王说实话”——这不就完成了。
原来是用毛地黄的根和叶子。
下一步就该去找新国王，“请”他吃下叶子，友好地进行交流了。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怀特先生，把纪南的请教，理解成了一种挑衅。
他开始气恼，嗓音十分用力，好像这样就能吓倒对方：“狐狸！毛地黄的守护神是黑森林的狐狸！如果吃叶子的人负隅顽抗，抵死不说实话，那么他会被狐狸咬破胸膛，吃掉心脏！”
纪南一脸学到了：“哦好的好的……还有吗？”
怀特胡子都要气得竖起来了：“还——有——吗——”
他陷入了短暂地疑惑：这还不够吗？
然而眼看吓不住纪南，他顾不上思考，飞快祭出了杀招：“当然有！被狐狸吃掉的人，灵魂也会被诅咒！死了以后会像我一样变成幽灵，被困在生前居住的地方，没有办法去天堂，甚至都不如下地狱！”
他一边说，身体一边膨胀。
白袍子很快被他的身体塞满，然后暴裂炸开。
一身漆黑的斗篷露了出来，肥大的帽子把脸遮住，只剩一双反光的红眼睛。
窗外的阴风呼啦啦灌进来。
小男孩害怕地扔下水壶，躲到了墙角。
怀特藏在帽子的阴影里，厉声威胁：“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对慕萨骑士团动手吗？我会怕你们？一支杂牌军？”
说到这里他咯咯笑两声，继续道：“毛地黄的叶子吃下去的时候也很痛苦，你别看它的叶子边沿现在平滑，等你尝尝就知道了。”
他折下一片叶子。
然后手伸进泥土，扯了一条根出来。
纪南一个细节都不肯漏掉地认真观察。
他本来就像个乖学生，现在更像在听老师讲课。
然而他越尊重“老师”，“老师”越感到不被尊重，气得够呛。
尤其是——看完了全过程后的“乖学生”，对身后的人说：“搭把手？”
完了用下巴指了指墙凳上的毛地黄。
“我准备抢。”
怀特彻底气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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