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第九十一章
出租车内, 周牧牧正在替郁初星揉太阳穴,“还晕不晕,好点了吗?”
郁初星闭着眼,“嗯。”
许闵递过来一瓶柠檬水, “再喝点, 尿个尿, 把那点儿酒代谢出去。”
郁初星摆摆手,“不喝了,喝不下了。”
接下来, 车内一长段沉默, 大家都心知肚明没有再提叶轻的事。
司机师傅拐了个弯,很快车子停在小区门口。
“到了, 来,我扶你下去。”周牧牧开车门, 另一只手去拉郁初星, 扶着她出来。
郁初星喝了点儿,酒劲上来, 脚底虚浮,走哪儿都像是棉花。
但她脑袋是清醒的, “你们,呃——嗝!送了,送了我就回去。”
周牧牧:“好啦好啦,别说话了, 说一句打俩嗝。”
许闵全程跟在后面, 他还在思考叶轻那边, 先前看到叶轻哭了他还挺震撼,虽然只是看到叶轻的背影, 但很明显是哭了的。
就那么一幕,确实打破了许闵的偏见。
他还以为叶轻是很冷漠那种人,原来只是不形于色啊,这样的人,真的很难揣测她的内心好吗?!!
但许闵又觉得叶轻可怜,觉得这件事也不是叶轻的错,回来的路上,也了解到叶轻今晚为什么迟到。
怎么说呢,情有可原。回想起种种,隐隐约约感受到叶轻好像也很在意郁初星?那怎么办呢?他也什么都做不了啊!
周牧牧回过头来,“许老癫,你别发呆了行不,搭把手啊!!!”
许闵拉回神思,“得,我来吧。”
他们把郁初星扶上楼,到门口的时候,郁初星握住门把手,不让两人进屋。
许闵好奇:“怎么,你家藏着宝贝啊?”
闲烛傅
郁初星只是摇头,“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我没事,歇一会儿就没事了。”
许闵:“行吧,那你自己进屋,我们就不进去了。”
郁初星输入密码,门打开,许闵和周牧牧站在门外看着她。
郁初星靠在门上,摆摆手,“拜拜。”
周牧牧不放心:“哎,你站稳点。”
郁初星点点头,苦笑:“嗯,我,好着呢,我进去了。”
啪嗒一声,她反手将门阖上了。
世界归于安静,许闵和周牧牧面面相觑。
许闵困惑:“她干嘛不让我们进屋?”
周牧牧得意扬了扬眉头:“我知道为什么。”
许闵:“为什么?”
周牧牧:“不告诉你。”
*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渐远,郁初星才打开玄关的灯,如叶轻所说,礼物都在家里。
这礼物很长,引成一条长长的线,一眼看去,都排到客厅那边去了。
于是,这蛰伏一整晚的期待,在空中悬浮了半天,终于有了着落点。
郁初星眼眶忽然有点烫,她一低头,发现在她要穿鞋的位置,叶轻放了一封信。
拆开来看,内容很简单:
【小郁,我们是十六岁认识的,今天你二八十岁,一共十二年。】
一共十二年,所以她送了郁初星十二个礼物。
大大小小的盒子,每一个都被精美包装过,可以看得出,叶轻很细心,细心到包装都是手工的。
她并没有敷衍,一点都没有。
十六岁的礼物,是郁初星喜欢的cd,有她喜欢的偶像签名,这应该是叶轻淘回来的。
十七岁,那时候她们正忙着高考,叶轻自制了一个小本子,里面有老学校的照片,她们走过的走廊还有操场,每一张照片上都有叶轻写过的话。
十八岁,遗憾在于,毕业没有一起旅行,叶轻购买了两张机票,日期是除夕的前一天。
后来,很长很长的几年,她们出现在彼此的生活里都是空白。
但叶轻的礼物一个都没有落下,她把她能想到的,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了郁初星。
她真的有好好对待郁初星的生日,她写了好多好多封信给郁初星,郁初星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的信件。
每一个娟秀的字体里,都在现在的叶轻对曾经的郁初星说出的心里话。
也许文字更能打动人,郁初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眶溽热,有点想落泪。
当她意识到自己“想落泪”的时候,恍然发现自己已经在哭。
她忽然觉得,其实和叶轻的缘分一直都在,只是时间跨度太长太长,有时候长到绝望,长到已经开始怀疑结果。
礼物一个个的拆,拆到郁初星又哭又笑,眼泪擦了又擦,直到最后一个。
这是第十二个礼物,也是今晚属于郁初星的二十八岁礼物,它就被放在茶几上,盒子是最小,却也是最显眼的位置。
郁初星没有拆,她坐在沙发上,盯着那小盒子看了好一会儿。
她冷静了一下,觉得这个盒子的大小,有点像……戒指?
一旦这个想法蹦出脑袋,郁初星竟然浑身僵直,没有勇气去拆开盒子。
因为她想起一个小时前,叶轻说的那句“计划是到时候我们一起拆”。
她猜想,如果事情计划正常进行,那大概率这个盒子应该是由叶轻来开。
以她对叶轻的了解,叶轻应该已经提前准备好一些话。
接下来两秒钟,郁初星忽然觉得好难过,她有一种强烈的想要见到叶轻的欲望,且同时心中责备自己,好像不是叶轻搞砸了她的生日,她自己也搞砸了。
仔细想想,其实也不是叶轻的错,在回家的路上已经没有在生叶轻的气。
闲烛傅
只是当时气上心头,忍不住对叶轻撒了气,还说了那么重的话。
现在叶轻手机摔坏了,手机也联系不上,她一个人在广场,又会去哪里?
正焦灼着,郁初星拿出手机,准备给周牧牧打电话,却未想到这时门铃响了起来。
郁初星寻思着难道周牧牧和许闵还没有走吗?
她去开门,途中门外又有人在敲门,咚咚咚咚咚的声音。
再近一点点,听到呜咽声了,是叶轻的。
郁初星心头一跳,加快了脚步。
闲烛傅
几乎是以非常迫切的心情打开的门,一开,眼前那熟悉的面孔,和往日不同的是,叶轻在哭,眼眶红扑扑,眼泪两行,哭得稀里哗啦不讲体面。
再一闻,空气里居然弥漫着一股酒味儿。
喝酒了?!!!
郁初星脑袋也没很清醒,但她比刚刚好多了。
“你干嘛?喝酒了?”
叶轻没说话,直直朝郁初星靠过来,将郁初星抵在墙壁上。
气息逼近,郁初星心跳忽然漏了一拍,而后快速跳动着。
她还准备说点什么,就又听到了叶轻的哭声,呜呜咽咽,一边哭一边说:“小郁,对不起,我,我,我……”
我了半天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郁初星主动伸手揽她,将她揽进怀里抱抱。
叶轻身子一僵,而后很快蜷入郁初星的怀抱里,积攒已久的情绪瞬间破防,抽噎着哭泣:“你同意复合好不好?”
郁初星:“~~”
喝醉了还在想这个。
叶轻见郁初星不说话,叶轻鼻尖在郁初星脖子蹭了蹭,仿佛是一种祈求。
“我没有不重视,我,我,我很重视。”
因为喝醉了,说话有些断断续续,但腔调里的委屈和急迫是一点都没少。
郁初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叶轻,她脑袋里瞬间浮现出一个词:依恋。
她猜想,如此真切的感受应该不是虚假的,她在叶轻的一系列话语和行为中,第一次真正切身体会到什么是被喜欢。
“好不好?”叶轻见郁初星不说话,相当难过。
郁初星还是不说话。
叶轻吸了吸鼻子,退开来,正视郁初星,红着眼说:“好不好嘛……”
郁初星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但她没有立马回答叶轻,而是一瞬不瞬看着叶轻。
她观察叶轻的表情,还有眼里的泪光,观察叶轻冷淡目光里的那点温柔。
记忆里,叶轻从来没有哭过,却在这个月里大哭两次。对于叶轻那样的人来说,大概真的是憋不住才会有这样的举动。
所以到底是谁在折磨谁,所以到底又是谁对谁错呢。
毋庸置疑,还是互相喜欢的,很喜欢,甚至比以前更喜欢。心还是为眼前人在跳动,所以纠结过去纠结过来,似乎都是在浪费相爱的时间。
思至此,郁初星什么都没说,伸手拉了拉叶轻的手,柔荑落入掌心,她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叶轻。
是独一无二的97带来的独一无二的感觉。
耳边,叶轻主动靠过来,断断续续地说:“郁初星。”眼泪啪嗒啪嗒掉进郁初星衣领,滚烫。她又说:“不要不喜欢我,求求你当我女朋友。”
“我说我不喜欢你的时候,你可以跑来抱着我哭。”郁初星抬起手为叶轻擦泪,“那你不喜欢我的时候,我找谁哭。”
叶轻眼泪啪嗒啪嗒,靠在郁初星肩膀上抽噎起来。
“呜呜呜——”
“呜——”
“呜呜——对不起。”
或许她真的哭得太厉害,郁初星也绷不住了,拍拍肩膀安慰她:“好了好了。”
叶轻重复那句:“求求你做我女朋友。”
“好。”
“求求——”
“好好好。”
“呜呜——”
“都答应你了就不要哭了呀。”
叶轻却还在哭,一边哭一边把郁初星往屋子挤。郁初星招架不住她的力道,只能往后退,退入玄关,靠在鞋架上。
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合上了,下一秒叶轻靠过来,捧起郁初星的脸。
郁初星还想说点什么,叶轻的唇已经贴了上来。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间隙。
郁初星猝不及防,双腿一软,惯性似的,一双手勾在叶轻脖子上。
两人都喝了酒,浑身软绵绵。叶轻被这么一勾,压了下去,郁初星没站稳,差点摔。
叶轻搂着她的腰,将她禁锢在可怜的鞋架上。
舌尖的炽热如海浪般席卷而来,久违的香味落入唇齿,软绵绵的,让人晕眩。
两人都很想,黑夜里躲藏的那点欲l念早已热烈燃烧。
叶轻前所未有的热情,她好像脱下了面具,一丁点儿都不想掩饰。
空气有火在烧,郁初星觉得自己身体的一半快被海水淹没。
腿软,脑袋嗡嗡。
郁初星眼神迷离,喘l着气:“叶轻——”
“嗯?”
“你喝醉了?”
“有点,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叶轻舌尖在郁初星嘴上轻轻扫了一下,分开时,在郁初星脸颊又啄了一下,那双冷淡的眼睛噙满了光色,“我们去沙发?还是床?”
第九十二章
第九十二章
乌苏啤酒的小麦味很足, 入口的时候好像和其他啤酒没没有什么区别,但滑过舌尖快进入喉咙的时,会留一点儿苦涩,接着, 丰富的二氧化碳气泡通常在舌尖炸裂, 会产生一种灼烧的感觉。
先前, 郁初星不知道叶轻喝的是什么酒,但在缠l绵几分钟后,郁初星在叶轻的嘴里攫取到这种味道。
火辣的, 带一点小麦味道的, 以及叶轻本就自带的那点香气,这些气味揉成一团, 在郁初星舌尖肆意绽放。
沙发很软,软到整个人都快陷下去。角落里躲着一盏小夜灯, 灯泡漫出柔软的光, 淡橘色铺落在郁初星的锁骨上,宛如傍晚的晚霞落在白雪平原上那般美丽。
郁初星的呼吸被叶轻带得灼热, 两人洁白的皮肤很快染上红晕。
啪嗒一声,叶轻长手一伸, 连灯都熄灭了。
郁初星抬头看天花板,黑影依稀勾勒出灯饰的轮廓,还有叶轻的脸,黑色的发贴在尖瘦的脸颊上, 耳旁几簇滑落, 扫得郁初星心痒痒。
郁初星无意识伸出手, 掌心滚烫,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抚摸叶轻的脸颊。
她朝着黑夜里那张面孔靠近, 主动咬了一下叶轻的嘴唇,反馈很满意,叶轻肩膀在颤抖,呼吸变得厚重。于是那种想要更进一步的想法更加强烈。
回想起上一次的感觉,好像这一次比上一次还要强烈。
因为叶轻她好像也很动情?
郁初星生出那点心思,一把搂住叶轻的腰,趁着叶轻不注意,翻了个身
叶轻没有防备,有一点被吓到,想说点什么。
“嘘。”郁初星在上,顺势揉了揉叶轻的耳朵,“都一样,好好享受。”
*
对于情人那方面的描述可以有很多,但郁初星在她的字典里挑选了一个最不适合叶轻的。
那个字就是乖。
她还从未见过这样顺从的叶轻,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仿佛叶轻身上有一个为郁初星量身定制的开关,郁初星只需要摁一下,叶轻好像就不属于她自己了。
叶轻变得很不叶轻。
叶轻软绵绵,又浑身僵直,矛盾感很明显,她好像很想,却好像又还没习惯这种互动。
郁初星笑着安慰她:“放松,别紧张。”
叶轻长舒一口气,闭上眼睛。
于是没了视觉的冲击,感官变得非常明晰。
她像一只轻飘飘的舟,摇摇晃晃漂浮在水面上,需要郁初星拿着船桨为她寻找方向。
最坦诚最真挚的爱意,心甘情愿将自己最隐秘的那部分全盘托出。那部分动作,那部分表情,还有那些陌生的话语,全都毫无保留送到郁初星面前。
而在最终目的地抵达之前,叶轻确实沉浸到有些迷惘了。
爱的感觉实在陌生极了,孤独的小星球忽然撞进温暖,那狭小的世界忽然多出一个人,每分每秒都是惊喜。
原来被喜欢的人触碰是这种感觉,叶轻承认,郁初星身上有一些类似于火苗的东西,不然她怎么会觉得自己在被热烈燃烧。
“小郁,我——”叶轻声线颤抖,紧绷起来。
郁初星停下来,“怎么了?”
“没。”
叶轻压根就不想郁初星说话的时候停下来。
“不紧张哦,你现在很”郁初星低下头,在叶轻耳边说一些从来不会说的话。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说,但她就是想说。
她夸叶轻好漂亮,说叶轻很听话,说自己实在情不自禁,说很多很多,当然,用文字描述是相当贫瘠的,但郁初星确实描述得很让人害羞。
三言两语,听得叶轻脸红心跳,这真的是郁初星会说出来的话吗。
很快郁初星靠近,抱着叶轻,稳稳的安全感,于是叶轻慢慢放松下来。
喜欢无限靠近没有一点缝隙的感觉,就好像不是两个人,彼此心跳穿过血与肉,感受炽热的跳动频率。
郁初星指尖徘徊,抬眼去看叶轻,黑暗中,腰部的轮廓向上,漂亮得像一幅画。叶轻半张脸偏过去,侧脸压进黑色头发里,她闭着眼睛,遗留在眼尾之间的,是浓郁的情意。
随着呼吸,平直的锁骨起伏着。
只一眼,郁初星被这一幕震撼到。
“别忍。”郁初星在她耳边吹了一下,“我想听。”
“唔——”
叶轻在这个时候哪听得了这些,浑身软绵绵的。
郁初星又去咬她的唇,缓慢的,有点调l情的咬。
从叶轻的唇到脖子再到锁骨,气氛越来越烈,空气被无限压缩接近坍塌。
叶轻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她的确忘记了该怎样呼吸。
只觉得眼前的天花板好黑,郁初星手指的温度好暖,恰到好处的酒精将麻木的思绪点燃,叶轻视线渐渐模糊。
于是在这一刻,她想起了以前,刚和郁初星重逢没多久便做过的那个梦。
和现在的境况是那么相似,恍然原来在很早以前她就已经渴望着郁初星。
当意识逐渐变得模糊时,叶轻有一种感觉,她好像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亦或者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天花板。闲烛傅
只觉得郁初星指尖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在发烫,视线里,郁初星的脸越来越清晰
*
两小时后,叶轻蜷缩在沙发上,郁初星从她身后抱着她,两人贴在一起,什么都没说。
酒精的感觉退去,但心脏依旧突突直跳。
“洗澡吗?”
喜欢,超喜欢。
叶轻眯着眼,懒洋洋回应:“有点累。”
她侧过身来,正面对着郁初星,一双手臂搭在郁初星的腰上,主动拥抱。
郁初星往前贴近,靠在叶轻怀里,耳朵很快捕捉到快速跳动的心脏。她将叶轻额前的头发别到耳后去,目光描摹叶轻的模样。
半小时前,她们互相进行,好像气氛到了根本就不用老师教。
每一点都很到位。
她忘了怎么将叶轻送到那里,也忘了叶轻怎么将她送到那里,总之就是体验感很棒。
余温还在,目前的感觉还很虚无缥缈,也不清楚怎么可以做到几个小时前还在吵架现在却抱在一起的。
“叶轻。”
“我在。”
“十二点过了吧,所以你送我的二十八岁礼物是什么?”
“你没拆吗?”
闲烛傅
“其它的都拆了,但那个没有。”
它还放在茶几上,只是叶轻没看见。
叶轻没说话,郁初星又在等她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叶轻才说:“如果生日没有拆开它的话,其实现在已经失去要打开它的意义——”她顿了一下,“你要不要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
“补救?”
“这个礼物我收回,过一阵子再送给你。”
郁初星想当然问她:“里面是戒指吗?”
“不是。”
郁初星好奇心被勾起来,却又见叶轻好像很想补救的样子,便随了她的意。
“好。”
这一来二去的,又累又困。但沙发上有刚刚做过的痕迹,两人都洁癖上身,还是去卫生间洗了个澡。
卫生间里,明明是洗个澡,稀里糊涂的,不知道怎么的又来了一次。
郁初星躺在浴缸里,惊叹叶轻的舌尖怎么会这么灵巧,但有些夸赞的话语,又不好意思在灯光下说出口了。
好像耗费不完的精力,最后的最后,是郁初星强制要求停止,叶轻才作罢。
两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去卧室里,几乎是挨到枕头那一瞬间就睡着了。
*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两人酣睡到中午,郁初星醒过来的时候,叶轻还在睡觉。
大概是昨天晚上累到不行,从来不睡懒觉的叶轻一点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
当叶轻就躺在郁初星身边,她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一个拳头那么近的时候,郁初星心情相当微妙。
郁初星看着叶轻,眼里有温柔,她在观察叶轻睡着的模样,隔了一夜,昨晚落在肩脖的草莓已经变成了红色,齿印仿佛在提醒郁初星,昨天晚上到底有多激l烈。
她印象特别深有几个瞬间。
叶轻拉着她的手,想让她停止,又让她不要停。温暖的液体从指尖一直滑到掌心,那个属于她的按钮开关,每摁一次,叶轻就会发出动听的声音
她感受到那样热情的叶轻,以及后来叶轻又那样顺其自然地满足了她。
好像就有一种天然的默契,当然,这种默契,在白日回想起来,会有点害羞。
郁初星思绪飞离着,过了一会儿叶轻才醒过来。
叶轻睁开眼,疏懒的眼神投过来,有种刚睡醒的迷茫。
郁初星刚想说早上好,叶轻却一把揽过她,在她唇上落下一个痕迹。闲烛傅
“喂,昨晚没够吗?”
叶轻松开她,眼里笑意漾开,“没有。”
她们裹在被子里,彼此之间没有阻隔,郁初星看着叶轻肩上的痕迹,突然有点害羞起来。
郁初星推开她,“你去穿衣服。”
“现在不想。”叶轻主动贴过来,清透的眼眸里映出郁初星的模样,她唇角噙着笑,直勾勾看着郁初星,那点暗示很明显。
郁初星求饶:“我腿酸。”
叶轻噗嗤一声笑出来,“什么?我什么都没说,你别多想。”
郁初星:“”
她的眼神就很容易让人误会好吗。
叶轻放在郁初星腰上的手来回几下,郁初星忽然又有感觉。
“叶轻”她几近求饶的语调:“你别弄了,我们起床吃饭吧,我饿了。”
“好。”
叶轻支起身来,被子从她肩滑落,羡煞眼前人。
郁初星想看,不敢看,又偷偷看。
叶轻掀开被子下来,赤脚踩在地毯上,她去捡地上的衣服,蹲下时背脊一条显眼的脊骨,纤细的腰部没有一丝赘肉,非常性感。
郁初星内心感叹:真漂亮,而且还是自己女朋友,最重要的是可以摸。
叶轻穿好衣服,开始穿裤子,郁初星心里却有了火苗。
她试探:“叶轻。”
叶轻穿好上衣回过头看她,“嗯?”
郁初星拍了拍被单,“来,你过来。”
叶轻:“?”
郁初星:“不吃饭了,我们再睡会儿。”
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三章
中午十二点, 她们又来了一次。
这次是郁初星主动勾l引的叶轻,成功诠释了什么叫做“我不要,我真的不要,但我不知道怎么就这么想要”。
放肆的最终结果是, 郁初星最后精疲力尽, 被叶轻背着去浴室洗澡。
她有种活了二十八年, 骨头不是自己骨头的感觉,怎么觉得浑身都快散架了?
而洗完澡后的时间,全都是她们的。
谈恋爱的魅力在于, 原本生活很稀疏平常的事情, 只要是两个人一起做,一下子就变得有意思起来。
做饭, 郁初星平常不喜欢,但当叶轻把食材点好要做午餐的时候, 郁初星还是从沙发爬起来, 忍不住去了厨房。
她纯粹就是不想叶轻一个人,亦或者她想无时无刻粘着叶轻。
她主动提出:“我来摘菜吧。”
叶轻笑她:“还摘得动吗?”
郁初星怂了怂鼻尖, 嘟囔:“我只是腿不能用了,又不是手不能用了。”她又想起什么, 想逗一下叶轻,便凑到叶轻耳边说:“哦,你是想要我手不能用了吗?我很乐意。”
叶轻:“”
好的,现在大白天已经开始说马蚤话了。
叶轻见郁初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不想让她沾油烟, 又婉拒了:“要不去外面坐着, 等我,你负责吃饭就行。”
“不要。”郁初星开启挂钩模式, 双手直接挂在叶轻的肩膀上,“你带着我一起做饭呗~~~”
有点儿撒娇的意味,声音软绵绵的。
叶轻止不住笑意:“你就挂着我啊?怎么像树懒似的。”
“就挂一下嘛。”郁初星眼里闪烁着光芒,她勾着叶轻,将自己的重量全都托付上去。来自爱人的怀抱很
“可是这样不好做饭呐。”叶轻指了指自己身后,“你换个位置可以吗。”
郁初星从善如流,于是绕到叶轻身后又去抱她。
接下来,郁初星全程贴着叶轻,叶轻挪一步,她挪一步,叶轻走哪她走哪,两人成了连体婴。
往前数的二十几年,郁初星很少和别人这样亲昵,连和郁瑾都没有,因为郁瑾总是很忙没有时间。
但好像和叶轻可以,和叶轻拥抱不会不自然,当然撒娇会有一点点拘谨,但叶轻完全纵容的态度让郁初星成功放飞自我。
原来挂女朋友身上可以这么舒服啊!
她的手这里摸摸那里摸摸,隔着衣服游走在叶轻身体上,摸了还不够,嘴巴上还要夸赞:“好舒服。”
叶轻:“你昨晚说过了。”
郁初星往下,“腰也是,腿也是。”
搞得叶轻又是无奈又好笑,“好了,我要炒菜!施展不开啦!”
郁初星抱着她不放,“你炒啊,你别管我。”
“不腻吗?”
“不啊。”
郁初星没说的是,早在和叶轻没谈恋爱的那些日子里,她就馋叶轻身子很久了。
但碍于那时候的身份,只能忍着。这一点在梦里可以准确体现出来。
“我以前做梦的时候,就是这样摸你的。”
叶轻觉得好好笑,“以前?多久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
不好意思提及年龄的以前,追溯到高三毕业吧,太早了。
叶轻一边听着,一边往锅里倒油,让郁初星走远一点,以免热油溅到她身上。
郁初星,“我就躲你身后好不好?我就抱着你,我不怕。”
叶轻挺直腰板,“行吧。”
快乐从菜篮子里溜出来,滑落在锅里,溅起几点愉悦。叶轻做饭很干脆利落,郁初星什么都不说,就看着她做。
看着她葱段般纤细的手指握着锅铲,熟练调味,有点儿大厨那味儿了。
郁初星嘟哝:“哪里找啊。”
叶轻觑她一眼,没听懂,“什么?什么哪里找?”
郁初星不吝啬自己的夸赞:“我说,这样的女朋友哪里找啊~~~”
成功逗得叶轻笑出来。
“你不就找到了吗?”
“噢,我运气好呗。”
叶轻扬了一下眉头,“噢,那评价实在太高。”
郁初星盯着叶轻看了两秒,感叹:“叶轻,你说我们不会又分手吧?不会现在的幸福也只是暂时的吧?”
都说人类的快乐有时候总夹杂着忧虑,太喜欢一个人在这条定律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叶轻转过身看着郁初星,“你觉得呢?”
郁初星懵了,表情很呆木。一些乱七八糟的片段涌入脑袋,诸如下一次叶轻又因为一些原因说分手,诸如叶轻以后腻了,诸如
叶轻又靠近一点,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
“郁初星。”
“啊?”
“你怎么现在还在问这个?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分手什么的字眼不会从我嘴巴里说出来。当然,考虑到谈恋爱是自由的,如果有朝一日你不喜欢我了,可以把我甩掉。但我这里,大概率,也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这辈子我都不会和你说分手。”
她的意思是,我很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这个在一起不是一年两年,可能是一辈子那么长。
但如果你不喜欢我了,我也没有办法了,那你就把我甩掉吧。
叶轻表情认真到让人心碎,以至于郁初星觉得自己刚刚问出的那个问题有多愚蠢。
她立马上前去抱叶轻,宽慰的语气:“好好好,我知道了,我没有怀疑的意思,我就是害怕。”
叶轻回拥她,摸着郁初星的头发,“不会,至少我不会。”
郁初星眼神真挚,“我也不会啊。”
就是因为她不会,所以她才会害怕啊。废话,她什么时候停止过喜欢叶轻呐。
拥抱的间隙,锅里的油刺啦刺啦,郁初星惊觉:“啊快搅搅锅吧感觉要糊了。”
叶轻赶忙转过身来,顺手关掉了火,铲子随便铲了几下。
“还好,没糊。”铲着铲着自己笑出来,“差一点点就糊了。”
“香的香的。”郁初星嗅嗅,“好饿好饿。”
叶轻拍拍她的屁l股,“盛饭去吧。”
*
快乐就是,和喜欢的人磨磨蹭蹭做好了一顿可口的午餐,当然,因为缠缠l绵绵,早就过了午饭时间。
闲烛傅
但是不是准时吃饭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把第一口美味送到了你的嘴里。
“还行吧?”叶轻问郁初星。闲烛傅
郁初星咀嚼着点头,“不是还行,是很行。”
“以后每天都有。”
郁初星忍不住又重复那句:“哪里找啊。”
这次叶轻听懂了,她笑了,笑得特开心。
她们就这样磨磨蹭蹭吃过午饭,令人意外的是,饭后居然出了一点儿太阳。
这对北城的冬天来说堪称奇迹。两人便搬了一张长椅子到阳台,躺着晒太阳。
郁初星让叶轻先躺下去,她则负责躺在叶轻怀里。她坐在叶轻的大长腿上,两只手搭在椅子上,心安理得眯起眼睛晒太阳。
叶轻抱着郁初星,在久违的阳光中嗅到了幸福的味道。
怎么就,这么开心呢?
郁初星拉过叶轻的手,把玩,指腹在她指甲上摩挲来摩挲去,过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过几天就是年。
“除夕快到了诶?”
叶轻恍然,“是哦。”
怎么北城今年都没有年味儿,还是说有关部门还没开始布置呢。
郁初星抬眼问叶轻:“新年怎么过?”
叶轻问她:“你想怎么过?”
郁初星回答得很实诚:“我想和你一起过,只要是我们俩一起,怎么过都行。”
叶轻看着窗外的阳光,忽然很想去暖和一点的地方玩玩。
“H市想去吗?冬天的话,那里天气还不错吧。”
郁初星来了精神,她向来是行动派,“好啊~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叶轻思考了一下,“你要不要和你妈妈一起过年?我们先讨论这个。”
“今年啊,我妈在M国还没回来呢,不管她,我自由活动。”
叶轻放心下来,提议:“那我们就去H市吧,不过去的话,可能要和我妈一起过年?”
“阿姨也在H市吗?”
谢南是前天离开的,直言要去H市过新年,走得匆匆忙忙,她提着行李箱去机场的时候,叶轻分明在她脸上看到了喜悦的光芒。
就很奇怪,谢南这种人吧,很少露出那种表情。于是今天中午叶轻还特意给她打了个电话。
谢南说的是,见一个旧人。
有什么旧人会在将近三千公里的地方呢?诚然,因为工作原因,谢南的确在地域辽阔的祖国飞来飞去,但她从来没有去过H市,这是她亲口说的。
不会去,不爱去,阳光太烈,不喜欢。
可又开开心心提着行李箱过去是什么意思?
“小郁,你知不知道我妈妈那件事?”
“哪件事?”
“就是她年轻的时候有过一个恋人的事。”
“我不知道!”
“她有过恋人,而且是她的老师。”
郁初星惊讶:“我不知道!!!”
闲烛傅
叶轻:“而且是女老师。”
郁初星彻底震惊:“啊??!!!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很意外是不是?”
“对!!!”
“然后我妈妈她前天坐飞机去H市了,说是见一个旧人,我怀疑她是去见她的老师。”
“啊”郁初星满眼震惊,相当迷茫,还有一些好奇,“那我们”
叶轻思考了一下,商量的语气:“我们去H市,主要是玩。然后和我妈见一面,如果她真的是去见老师,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可能会很犹豫,不知道她们会不会见上面,如果不能,我们不如推一把。”
郁初星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叶轻是什么意思。
“喔,明白了!!好啊!!!”
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章
H市是没有冬天的, 太阳常照,即便是寒风凛冽的二月,这里也是气候宜人。
当叶轻和郁初星下飞机的时候,太阳光恰巧投射在机场的大落地窗玻璃上, 钴色玻璃吸纳了阳光, 瞬间变成了褐色。
叶轻和郁初星拉着行李箱向出口走去, 刚准备去停车场打车,便收到了谢南的信息。
谢南发给叶轻一个地址,说那边很好玩, 可以顺便去找她。
于是叶轻带着郁初星直奔目的地。
H市临海, 和北城阴霾相比,这里的蔚蓝天空轻轻松松让人心情上升一个档次。
两人坐在车后, 看着车窗外快速倒退的海景,椰树背后是平静的海面, 是静态的, 偶尔几道波澜漾开,看起来又是动态的。
海风时而大时而小, 看老天爷的心情,但太阳常挂天空, 一刻都不会少。
郁初星挺直的鼻梁上挂着一副墨镜,她的手撑着下巴,懒洋洋靠在窗边欣赏风景。海风拂面,白净的脸蛋上洋溢着浅淡的笑容。
叶轻靠在她的肩膀上:“好困啊。”
“困啦?”郁初星侧目去看她, 手自然而然在叶轻下巴挠了挠, “靠着我睡会儿吧。”
在郁初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叶轻其实已经闭上了眼睛。
安稳感,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候便会有这种感觉。
叶轻原本只是假寐, 奈何太舒服,最后竟然真的睡了过去。从机场东边开到西边,一共花了四十分钟,当计程车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发现不远处的海滩上有人在打排球。
郁初星拍了拍叶轻的肩膀,柔声说:“到了。”
叶轻睁开眼,目光有些茫然。
拖拖拉拉下车,拿行李,两人驻足,视线很快被沙滩那边的人吸引住了。
正值黄昏,人们踩在浅水岸的细砂砾上,迎着落日的光晕,跳起,拍打球面,强劲的手臂给人一种生命力旺盛的感觉,而围观人们的欢呼声,将死气沉沉翻了个面,气氛瞬间活过来了。
叶轻伸了个懒腰,顺手牵起郁初星的手,两人慢悠悠朝那边走去。
这里是个小海滩,往前数几十年,其实是个不知名的小村落,它沿海,但又离深海更远,不适合打鱼,所以以前一直很贫穷。
闲烛傅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它更适合居住,所以现在已经被开发成了旅游沙滩。
有一部分原住居民,有一些搬迁进来的,剩下的是游客,年轻人居多。
大多是来这里度蜜假的,休闲自在,白天晒日光浴,或是睡到自然醒,亦或者打打排球,到了晚上,篝火晚会,啤酒烧烤,小型乐队演唱会,要什么有什么
两人的目的地是一家当地的小民宿,木头堆砌而成,打磨过,天然的木色和这里很搭。它的名字很奇怪,但又很好记。
郁初星盯着招牌上的三个大字:“向北走?”
叶轻笑笑,“对,这就是店名。”
郁初星猜想,向北走,可能和它的方位有关,大概这个小沙滩坐落于H市的北边吧。
她不清楚,也只是一种猜测。
进入店内,两人很快便看到了谢南,她穿着一件薄薄的针织毛衣,坐在沙发上看什么书。
叶轻主动和她打招呼,“妈——”
谢南闻声抬起眼眸,看到叶轻和郁初星的时候笑了一下。
郁初星第一感觉,阿姨好像变温柔了。
谢南将手里的书合上,郁初星眼尖,是一本和法律有关的,怎么人都退休了还看这个啊,看来是真的喜欢。
“来了?”谢南起身来,虽然已经五十岁,但身段依旧优雅,岁月也许在她脸上留下痕迹,但成熟风韵更足。
和上次见面不同,这一次她素面朝天,看起来很放松。
“你们的房间在楼上,已经留好了。”谢南看了郁初星一眼,眼里有笑,“先上去放东西吧。”
郁初星点点头,“谢谢阿姨。”
谢南扬唇,“客气了。”
她把钥匙递给叶轻,叶轻则是带着郁初星先上楼放行李。
这民宿不大,总体房间就几间,但每一间都算得上宽敞。
装饰风格很冷淡,格调简单,看得出设计它的人压根就没打算拿来挣钱,因为它和现在流行的网红民宿一点都沾不上边。闲烛傅
上楼靠中第一间,不是用房卡,而是钥匙,非常复古的门。
甫门一打开,内里装饰和外面相差无几,很简单。
浅灰色的被单,淡蓝的被套,以及两个同样色调的枕头。靠窗处是釉色木桌,上面放着一盏古铜色的台灯,虽然没开开关,叶轻猜想应该是深橘色的灯光。
就这么一眼,郁初星已经能够想象到即将拥有怎样美好的夜晚。
大概是她和叶轻在沙滩上小酌过后,带着微醺回到这个地方,薄纱般的窗帘被海风吹起,一股淡淡的海水味道会在夜晚扑面而来,如同蓝色酒精一样温暖她们整个夜晚。
但现在,还是黄昏。
叶轻已经放好行李,恰巧站在窗边,阳光落在她身上,影子被拉得颀长。
郁初星朝着光走过去,勾着叶轻的肩膀,抬眼看她。
叶轻问她想干嘛。
“想亲亲你。”
“现在?”
话刚说完,叶轻便感受到温热的气息,下一秒郁初星的唇已经贴了过来,熟练又热情地轻轻触碰着,而后舌尖轻轻扫了一下,还不够,接着又咬叶轻的唇。
她向来喜欢这样诱l惑叶轻。
而叶轻也很上道,搂着郁初星纤细的腰,手腕稍稍用力,带着郁初星贴了过来,两人紧紧贴在一起,而她自己则是靠在了身后的墙上。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近,美好的轮廓映在木质地板上。
几番来回,两人距离拉近,又分开,在彼此善睐的目光里攫取到同样的炽热。
叶轻喘着气:“够了没?”
郁初星眼神迷离,摇头,“没。”
叶轻盯着她红扑扑的脸颊,噗嗤一声笑出来,“好了,我妈在楼下等我们呢,先下去,至于其他的晚上?”
晚上,似乎已经成为某件事的代名词。
她们最近的精力和无尽的欲l念,都挥洒在每个夜晚里了。
郁初星乖乖点头,“好~”说着又去抱叶轻,贴得很紧,“啊,肚子好饿。”
叶轻轻拍她的后背,“走,带你吃好吃的去。”
无疑美食可以让人心情愉悦,和喜欢的人一起享受美食,那这种快乐可以加倍。
到楼下的时候,谢南已经在等候。
问谢南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吃的,谢南说,有一家海鲜烧烤可以吃。闲烛傅
夕阳落下海平面,沙滩砾石上的余温散尽,夜幕快速降临,打排球的人也没了身影,取而代之的是饥饿过后寻觅晚饭的人。
夜灯亮起,烧烤上架。刚送过来的海鲜被活杀,放在烤架上刺啦刺啦,看起来有些残忍,但这个时候谁又顾得上这些呢。
三人坐下,叶轻随便点了一点吃的,开始和谢南寒暄。
叶轻倒是直接,第一句就问谢南,是来见什么旧人。
“一个老朋友。”谢南只是这样说。
叶轻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神态漫不经心:“所以有见到吗?”
谢南顿了一下,眼里有犹豫,“没有,只是听说她在这里。”
听说,这是一个很含糊的词。既然是来见老朋友,那想当然是老朋友邀请的不是吗?她来到这里已经一个礼拜之久,居然还没有见到面。
基本可以证实叶轻想的,谢南是来见她老师的。
但叶轻不戳破,只是旁敲侧击:“那打算什么时候见面呐?”
谢南叹了口气,眼神有些迷茫,“随缘吧。”
叶轻又说:“你得主动约人家出来吃饭啊~”
听到这句,谢南神色缓下来,含蓄地笑了一下,但下一秒,似乎想起什么,表情看起来又有点尴尬和不知所措。
总之这样的她很陌生,但也许这样陌生的她才是她更加真实那一面。
“我不知道怎么约她出来,她就在这附近,但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见过她。”
“你知道她在哪?”
谢南点点头,“知道。”
郁初星在桌下轻轻捏了叶轻一下,示意她再套一点别的消息,看能不能帮帮忙什么的。
叶轻很自然而然说:“不约出来,是因为你不好意思吗?”
谢南拧了一下眉头,“不是不好意思,是不知道会不会冒昧。”
“都是老朋友了,有什么冒昧不冒昧的。”
郁初星忍不住煽动她:“对啊阿姨~来都来了,约出来见个面吃个饭不是挺好的吗?”
“是吗?”谢南陷入纠结。
对,诚然,来到H市是为了见到那个人。是某位老同学透露的消息,说是在这个片区碰到老师了。
听到消息之后谢南马不停蹄就赶了过来。但始终还是觉得自己太冲动了些。
谢南不知道老师现在的情况,也不知道会不会打搅到她的生活。
她是否已婚生子,是否已经有自己的家庭,是否根本不想见面,这些谢南通通都不知道。
谢南向来思考问题谨慎,唯独在这件事上显得有些莽撞。
所以这几天她都只是待在这个沙滩上,没事散散步,饿了就吃点东西,踱步来,踱步去,但始终没有见到她想见到的人。
叶轻看出她的思虑,索性直接了当了说:“妈,让遗憾成为遗憾,那才是真的遗憾。”
谢南没说话,目光向下,视线黏在小木桌上。
叶轻又说:“可能事情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而且过这么多年了你还念着想着,不如先约见一下再说。”
谢南叹了口气:“太久没见面,不是很敢面对。”
她不敢面对?那坐两千多公里的飞机来到这里,这就是所谓的不想面对吗?
所以有时候人类的行为确实是矛盾的。
内心和行为相悖,这是一种自我折磨。当然,谢南当初选择和叶斯结婚,这就注定了是一种漫长的折磨。
见她犹豫,叶轻只好说:“不如这样,你把她的信息告诉我们,我和小郁先去探探情况,如果实在不适合见面,我们回来和你说。”
谢南眼里燃起希望,“可以吗?不过,你们知道她是谁吗?”
叶轻揉了揉眉头,很无奈:“拜托,谁不知道你是来见老师,你表现得真的很明显好吗!”
郁初星一脚踩在叶轻脚上,暗示她不要那么直接。
叶轻吃痛,“嘶——”
谢南:“”
郁初星给谢南台阶下:“阿姨,你的顾虑确实也是对的,太正常不过了。不如就交给我和叶轻?反正我和她也闲,探探情况,总之不会让你觉得为难的。”
她这么一说,谢南才松懈下来,“好,可以,试试看吧。”
第九十五章
第九十五章
时知景。
谢南说, 这是老师的名字。今年谢南五十岁,而老师大她八岁,算起来,那老师已经快要迈入六十。
在这几乎全是年轻人的海滩上, 要寻找一个大概六十岁的人并不难。
谢南又说, 老师身上有一股文艺气, 她喜欢看书,性情冷淡,气质文雅, 人瘦, 但没有很高,大概一米六五的样子。
谢南还说, 老师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她喜欢一个人待着, 有时候看书就能看一整天。
谢南甚至说, 她怀疑这几天都没有碰到老师,是不是因为她不爱出门。
谈起心底的人, 谢南也变得话多起来。
“这些都只是我曾经的记忆。”谢南揉了揉太阳穴,思考的模样, “兴许她现在已经改变很多。”说完这句,她又低声嘟哝:“但这些其实都不重要。”
一点儿也不重要,她不介意她现在是否已经衰老,毕竟那是顺其自然的东西, 更不在意她是不是以前那样。
那她在意什么呢?
谢南觉得, 这不是一种仅仅想见面的执念, 她内心有一种声音在呼唤自己,那就是她可能还需要那个人。
需要那个人存在, 存在她的视线里,生活里。
听谢南说完这些,叶轻点点头,“明白了,明天白天我和小郁就随便逛逛,打听打听。”
谢南这边还在纠结。
郁初星接着宽慰她:“阿姨,你放心,我和叶轻心里有数,不会莽莽撞撞的。”
“嗯,好。”
*
转眼来到第二天,叶轻和郁初星一点儿也没闲着,起了个大早。
昨天晚上,她们俩什么都没做,几乎一整夜都在讨论今天该怎么办。
说来说去,还是不如行动来得快。
早上,趁着谢南还没下楼,两人已经偷偷溜出门。
清晨的沙滩上空无一人,天空还是墨蓝色,夜里的海浪褪去,细沙上全是螃蟹的脚印。
两人从民宿出来,准备先去溜溜弯。
去沙滩的途中,叶轻走在前,见郁初星没跟上,便一只手悬在空中,等着郁初星拉她的手。
结果郁初星一下子往前跑去。
“喂!”
郁初星跑得飞快,在不远处的泥沙前停下,“叶轻!!!快来!!!!”
叶轻能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朝郁初星的方向走去。
原来是螃蟹在打架,四只钳子对峙着,翻过来翻过去的。
“螃蟹都这么好看吗?”
郁初星蹲下,“我看看谁赢,我怎么觉得更小的这只力气更大?”
她看螃蟹,叶轻看她。叶轻看了一会儿,唇角止不住上扬,过去陪她。
两人蹲在一起,并肩贴着,很快胜负有了结果,郁初星雀跃得拍了一下手,“看吧,我就说小的这只会赢!!!”
“行行行,你厉害。”说着叶轻便在郁初星脸上揪了一下。
郁初星偏过头来看叶轻,两人视线撞在一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郁初星发现叶轻看她的眼神开始变得不一样。她记得以前叶轻看她的时候,目光多是漠视,那是一种与身俱来赋予给叶轻的眼色,没有什么情感,总是寡淡。
但现在不同,叶轻看起来真的柔和很多。
“叶轻。”郁初星主动靠近,叶轻瞳仁里的模样放大,近在咫尺的距离,郁初星停下,飞快的速度在叶轻唇角啄了一下。
在叶轻还没回过神的瞬间又起身。
郁初星走远了,叶轻才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心跳好快,赶忙起身去追郁初星。
“喂,你走那么快干嘛?”
“腿长没办法,你倒是走快点啊。”
叶轻笑了,“你亲我干嘛?”
郁初星不承认,越走越快,“谁亲你了,自恋。”
叶轻几步上去追她,到她身后一把搂进怀里,趁郁初星还嚣张,在她脸上啵啵啵好几下才松开。
亲得郁初星脸颊泛红,“干嘛亲这么多下!我才一下!!!你犯规!!!!”
叶轻笑意深浓,“啊,对,喜欢犯规。”
两人一路走一路闹,说说笑笑,打打闹闹。
太阳升起,沿街的小店陆陆续续开张,当地早上喜好吃粉,于是她们随便找了一家,味道竟然奇异的好吃。
吃过饭后,她们又沿着一条马路往前走。发现这个地方真的不大,一两个小时就能逛完。
两人坐在椅子上休息,郁初星看了眼时间,居然已经十点了。
“阿姨那件事,我们现在去问吗?”
十点钟,该开的店都开了,该起床的人也起了,是大家都比较悠闲的时候。
环顾四周,两人很快将目标锁定在一家饮品店。随心所欲点了一杯椰子汁,醉翁之意不在酒,郁初星和老板攀谈起来。
老板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花衬衫,话很多,健谈到不行,一看就是很热心的人。
郁初星心想,找对人了。
“对了叔叔。”露出甜美的笑容,“你知道时知景阿姨吗?”
叫阿姨总归没错吧。
“时知景?”大叔拧了一下眉头,似是在回忆,很快又回过神来,“噢噢噢噢!你说的是时老师对吗?”
郁初星笑逐颜开,“对对对,就是她!!!”
姓时,还叫她老师,没错了。闲烛傅
大叔从店里走出来,热情指路:“就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一百米右拐,最里面那条巷子里有一家书店,时老师一般都在那里。”
“好好好,谢谢你!!!”
大叔摆摆手,“害,多大事儿~不客气!”
郁初星拉着叶轻直奔书店,她看起来好像比叶轻还激动。
叶轻却担心起来,“等会儿我们怎么问呐?”
郁初星建议:“我们先看看情况?看看她现在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家属之类的……”
以及,看看老师的状态吧。
往前走,不过百米的距离,接着她们拐入小巷。巷子很小,很安静。
很快,看到书店的招牌。
“咦?什么情况?向南走?”
有点好笑了,昨天住的地方叫向北走,今天来的地方叫向南走。这里的人都这么取名字的吗?
书店是小,但真的太有格调,应该没有读书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地方吧?
远离城市,连在这样的小岛上也是最隐秘的地方,绿色植物很多,空气很清新,小木门上挂着一些小饰品,简简单单,舒舒服服。
叶轻和郁初星推门进去,在这个时间,店里没几个人,只有三个年轻人坐着喝咖啡。
咖啡师问两位要不要喝点什么。
叶轻把手上的椰子水给他看,示意不需要了。
咖啡师也不推销,点点头,很随性的样子,让她们随便逛。
店里书真的很多,新书旧书都有,还有免费看书免费喝水的地方,这里居然没有最低消费标准,也就是说一分钱不付,也可以在这里待上一天。
老板是做慈善吗?
好吧,当然在这个小岛上也是可以理解的。
两人随便找了个位置坐着,郁初星不想白l嫖,点了一杯咖啡。
接下来时间,两人四处张望。
看店里,看店外面,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
太早了?她没来?那她什么时候来呢?总不能在这里待一天吧。
害,还不如直接问。
于是两人目光又放在咖啡师身上,合计着等会儿他送咖啡过来的时候可以问问。
咖啡豆粉尘弥漫在空气中,烹煮出熟悉的香味,郁初星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又盯着叶轻发呆。
叶轻注意到她的视线,也回过头来,两人目光相触。
叶轻:“?”
郁初星挑了一下眉头。
叶轻:“???”
郁初星轻轻噘了一下嘴,但没发出声音,一点也不明显,但看到的人自然会意会。
意思是,亲你一下,给你一个飞吻。
叶轻:“……”
郁初星皱了一下眉,表情仿佛在说你不喜欢吗!!!
叶轻一秒破功,去握郁初星的手,非常小声提醒她:“别闹。”
那边,咖啡师已经端着咖啡过来,郁初星乖乖噤了声。
“你们的咖啡好了。”
“谢谢。”郁初星接过,非常自然地开口,“对了,时老师呢?”
郁初星语气自然到仿佛认识时知景一样。
咖啡师一点也没怀疑,顺着就回答了:“哦,时老师不在,她去很远的地方去了。”
“很远的地方?”
“北城。”
叶轻:“!!!!!”
随即咖啡师又补了句:“但她今天就要回来了。”
这一句一句的,心情仿佛在过山车。
郁初星压下自己的好奇心,很平静地又问了句:“哦哦,今天啊,是回这里吗?”
咖啡师摇摇头,又说:“不是,这里是她开的店,但她只是偶尔过来,基本回她自己家。”
说着他指了指门外的方向,“在小岛的北面,一个小民宿。”
郁初星几乎脱口而出:“不会是名字向北走吧!”
咖啡师惊讶郁初星反应这么大,“对啊,你没发现名字都很像吗?”
这么一说,郁初星和叶轻都不淡定了。
这是什么缘分啊,谢南说,住的地方是她随便选的,住进去意外的舒服,便续了好几天,还帮叶轻和郁初星也订了房。闲烛傅
至于其他的,谢南一点也不关心,她每天就待在民宿里耗费时间。
仅此而已。
“哦,已经十点了吗?”咖啡师自顾自说:“那时老师应该已经到了。”
郁初星尬住:“到了?机……机场吗?”
“当然不,到她家。”
闲烛傅
叶轻:“!!!!!!”
郁初星:“!!!!!”
两人同时唰唰起身。
咖啡师:“???你们要去找她吗?”
郁初星:“对!”她拿了咖啡付了钱,另一只手空出来拉叶轻。
两人几乎夺门而出。
“快快快!!!”
“冲冲冲!!!”
第九十六章
第九十六章
早上九点, 谢南从阁楼上下来,这个时间点,年轻人基本都还在睡懒觉,所以一楼客厅压根没人。
来这里住的一个星期, 她早就习惯了这种日常。
没人正好, 她其实很想认识一下房东, 为什么这里的每一个布置都这么恰到好处。
喜欢房东买的沙发,很软,摆放位置恰当, 正好靠窗。晨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 晒着太阳,窝在沙发看书简直不要太舒服。
谢南喜欢看书, 前几天她在书架上找了一本专业相关的书打发时间,今天又寻觅了一本曾经看过的《夜航西飞》。
初看这本书, 谢南已经记不得是多少年前了, 内容自然而然也忘得七七八八,但她永远记得, 书是当初老师借给她的。
于是她便窝在沙发上重温这本书,全然已经忘记了时间。
到了十点, 楼上终于有了动静,是店员。
一个年纪大概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是被房东雇佣过来处理日常事务的。
两人打了个照面。
小伙子打着哈欠下楼,看到谢南, 很热情打招呼:“姐, 今天还是这么早啊?”
谢南笑笑, 回应:“不早了。”
这里的人都起这么晚么?谢南正纳闷着,小伙子目光一跃, 落在门槛外,瞬间来了精神。
嘿,她回来了。
一道优雅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闲烛傅
年轻小伙唇角上扬,隔着空气朗声叫出那人的名字:“时老师!!!您回来啦!!!”
时老师?!!
谢南目光下意识追过去,仅此一瞥,心跳瞬间乱了。
她想象过无数次重逢的心情,却还是预估不了再次见面的冲击。看到时知景,谢南站在原地,腿脚僵木,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亦或者她已经忘了人类需要表情需要什么因素。
阔别多年,太多太多年了,岁月在时知景脸上是留下了痕迹,但风韵犹存。
她压根就不像五十几岁的人,看起来年轻很多,甚至一直保养得很好的谢南也觉得自己稍稍逊色。
时老师,文艺气质依旧有的,藏青色半袖马甲,搭配着她喜欢的长宽牛仔裤,复古皮鞋,棕色长发,鼻梁上一副古茶色的墨镜,懒洋洋拉着一个行李箱,看样子,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儿也没有落下时代的脚步。
时知景目光先是落在店员脸上,几乎是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就看到了谢南,惊讶程度不亚于宇宙大爆l炸。
闲烛傅
“小南?”
谢南脑袋嗡嗡,下意识竟然是躲。
她左边看一眼右边看一眼,连带着脚趾都不自然起来,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去看时知景。
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滚烫,谢南知道自己应该是已经尴尬到脸红,但她没有办法控制,控制不了。
她硬着头皮和时知景打招呼:
“老师。”谢南喉咙咽了一下,“时老师——”
她原本不想这样叫她的,但退怯的近义词就是陌生,她故意把她叫得那样生疏。
时知景松开行李,迈着步子朝这边走来,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谢南心情却完全没办法平静下来了。
很快,清淡么白栀气味靠近了,谢南几乎已经没有办法呼吸,她发现自己真的好紧张。
耳边响起时知景清越的声音:“你怎么在这?”
谢南呆木木:“我,我来旅游。”
“真的吗?”时知景目光灼热,脸上闪烁着喜悦,“你知道我从哪里回来吗?”闲烛傅
她的语气没有陌生只有惊喜,谢南甚至没在她的表情里看到半点排斥。
所以没有讨厌吗?
那可太让人意外了。
谢南见状,稍稍放松下来:“我不知道,你去哪里了?”
“我去了北城啊。”时知景笑了笑,眼睛弯得很好看,“周建上次来旅游,和我碰上了,聊到了你的情况。”
周建,那个告诉谢南时老师在这里住的大学同学。
所以,看样子是大学同学来到了这里,她们互相了解了情况,然后时知景去了北城,谢南又来到H市。
阴差阳错,真是阴差阳错。
“你们北城,真是太冷了。”时知景拉了拉谢南的胳膊,“来,坐外面来,我们聊聊天?”
谢南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恍恍惚惚跟着时知景走。
她发现这么多年过去,时知景其实没怎么变。
时知景并不是一个热情的人,但她对谢南是。她在谢南这里,健谈,热情,说话的音调也和三十年前没什么差别。
她亲和有力,说话的声音很好听。
她走起路来劲道有力,看起来哪里像是上了年纪的人。
她走得快,谢南便跟在她身后,贪恋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有阳光落在她的衣服上,她看起来好漂亮,好热爱生活。
太阳光好艳丽,一点儿也不吝啬光芒,谢南有些发愣,还是说时老师本身就是会发光。
谢南忽然有种遗失多年的温暖重返身边的感觉。
“来,坐这里。”时知景拉开一张凳子,让谢南坐下。
她则是绕到桌的对面,两人面对面。
靠得近了,谢南终于有了勇气注视她。
老师五官很立体,年轻的时候就是,最漂亮的还是眼睛,眸子里的光是让人艳羡的。
她年轻的时候就是P大很有名气的教师,教学能力占一头,漂亮的外表也占一头。
隔了这么多年,美人没有迟暮,风韵依旧。
谢南缓了缓心情,“老师最近过得怎么样?”
怎么还在叫老师?
时知景愣了一下,旋即很自然地回答:“我很好,一直都很好。”她转过身环顾四周,自顾自说:“在这个小岛上,也过了很多年了吧~民宿是我开的,南边还有一个小书店,没事我就往那边跑,读读书,散散步,日子过得很闲适。”
她在笑,谢南无意识也扬了唇角,“听起来还不错。”
时知景反过来问她:“你呢?”
“我——”谢南回答得很含糊:“一般。”
岂止一般,那是非常一般。一般在于,一直在懊悔和愧疚中度过,整整三十年,真的太长太长了。
时知景看出她的思虑,安慰她:“没关系,过去的都过去了。”
像是在宽慰谢南,也在宽慰自己。
谢南听了却忽然很难过,她不知道老师的意思是不是已经放下。
她当然希望老师放下,但又不希望老师放下。
她希望老师放下过得快乐,却又不希望老师真的放下,到最后还是她站在原地。
谢南看着时知景,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又问不出口。
时知景看出她的难过,转移话题:“你看今天的天气预报了吗?太阳只有白天有,晚上会下雨。”
谢南摇头,回答得有些低落:“没看。”
时知景笑笑,自觉转移话题失败,便只能说:“你别伤心。”
谢南摇头,“我没伤心。”
时知景一瞬不瞬看着她,“你这个表情,就是在伤心。”
她当然最了解她的情绪,她们互为初恋,在一起好几年,对方的什么嗜好什么性子都摸得清清楚楚。
谢南一瞬间破防,眼眶倏然泛红,那是一种完全没有办法克制的情绪,挤压已久的,藏在下水道里没办法见阳光的话语,终于还是在这个艳阳天发了芽。
“对不起——”谢南说,与此同时她的肩膀快速颤抖,眼泪夺眶而出,深邃的眼眶里溢出泪,泪光在太阳底下好像在发光,啪嗒啪嗒,落在她的衣服上,很快吸纳成一点灰色的痕迹。
时知景看着她,一秒,两秒,三秒。
第四秒,她们听到了海浪的声音,浪花拍打在孤独的礁石上面,促成冬日序曲。
于是毫无征兆的,时知景也红了眼眶。
她原本不想哭的,当然,她预感到她自己会哭,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完全无法阻挡的情绪。
两人四目相对,无声落泪,过了一会儿,时知景擦了泪,笑着说:“怎么我们一见面就哭哭啼啼——”
谢南耸了一下鼻尖,“我忍不住。”
时知景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声音又缓和下来:“好了,你别哭。我们都别哭。”
她替谢南拭泪,擦完眼泪,又去拉谢南的手。
指尖还没出碰到谢南的,谢南已经主动往前伸了一段距离。于是两人提前几毫秒十指紧扣,掌心传来温暖的触感,谢南拇指在时知景的手指上来回摩挲,仿佛要和每一道纹路问个好,诉说想念。
犹豫片刻,谢南还是没忍住说:“我离婚了。”
时知景回握她,“我知道,周建说过了。”
谢南眼里还泛着泪光,欲言又止。
她迫不及待想知道时知景有没有家庭了,她的心思已经很明显,但又不能表现得那么明显,她怕自己莽莽撞撞的问题,搞得时知景为难。
这一来二去的纠结中,她很快回过神来,时知景就算没有家庭,大概率也会有爱人。
不然她这三十年来她都单着吗?
真是傻掉了。
万一时知景有爱人,那现在这样又算怎么回事,原本就是不想打搅她为前提的。
脑袋里一旦想着这些,谢南的心忽然揪了一下,踟蹰不定了,握着时知景的手缓缓松开。
在她要缩手时,时知景却又握住了她的手,不要她退缩。
时知景问她:“你想说什么?”
“我不知道。”
时知景不甘心:“你确定你真不知道?”
看得出时知景眼里也是有期待的,她期待谢南问她一点儿什么问题。
于是谢南也不想再假装:“好吧,我想知道你现在是不是一个人。”
“你觉得呢?”时知景叹了口气。
说到这里,她下意识拧了一下眉头,一些回忆涌进脑袋里。她回忆起当初是怎样和谢南分开,又是怎样来到这里,这中间发生太多太多事,有很多言不由衷身不由已,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谢南其实有点不敢听,她不知道如果听到那种答案,接下来该以怎样的表情逞强,但她隐隐又有些期待,所以连呼吸都焦灼起来,“我不知道。”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时知景看着她,笑容有些苦涩:“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啊。”
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章
三十年, 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超长的时间跨度。
毫不夸张地说,这个数字,几乎代表了一个人一半的生命。
而她生命的一半竟然都用来等待。
无疑这个回答让谢南收到巨大的冲击,她的喉咙像是堵了一块木头, 狠狠卡在血肉之间, 几乎没法呼吸。
她倒希望时知景中途能遇到什么人。
就算她们之间的感情浅一点也好, 淡一点也好,也好过时知景从来没有人陪伴不是吗?
“你不要想太多。”时知景握着谢南的手,她还在安慰谢南:“都过去了。”
谢南什么都说不出来, 内疚自责懊恼还有太多太多情绪袭上心头。
不安慰还好, 偏偏还要反过来安慰。
谢南没忍住,再度落泪, 只是这一次已经没有勇气去看时知景。
内心是真的想逃了,一双手撑在桌面上, 站了起来。妄图以逃避解决问题, 当然最直接的原因是,谢南觉得自己已经配不上时知景。
时知景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在她这想法萌芽的时刻立马给她斩断。
“小南。”她去拉谢南的手。
谢南指尖颤抖,想要抽回, 被时知景紧紧扣住。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时知景直勾勾看着她,“所以过了这么久,我们之间,其实还是要逃避的吗?”
谢南的眉心紧锁, 表情有些煎熬:“我觉得自己很差劲。”
她觉得自己不配, 下意识就有这样的感觉, 却没想到这样的回答让时知景也变得失落。
时知景松开她,声音很低:“你觉得我有在怪你吗?”
谢南再次红了眼眶, “我不知道。”
时知景抬起头来,眼里噙着泪,“当年那件事,你也身不由己不是吗?事情不是你造成的,和我也有很大的关系。”
在这件事上争论对错完全没有意义,毕竟错的不是人,是时代。
那时候,时知景是P大著名的老师,长相貌美,学术上也有两把刷子,在学校可是很出名的存在。
如果消息爆出去,和自己的学生搞在一起,还是同性。在那个年代,传出去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那些人那么八卦,还得防止二次传谣的可能,那么被发现,北城势必是待不下去了。
时知景记得很清楚,那天她在教师宿舍,谢南的父亲找上门来,说是法学系的主任如果知道这件事,那谢南前途不保,所以劝她离开。
谢父一边劝时知景离开,一边张罗着给谢南介绍男朋友,谢南不从,又拿时知景的未来说事,告诉谢南,如果不谈男朋友,这件事就捅到学校去。
谢南的父亲拿捏人性很厉害,可谓两头骗。
最后,为了时知景能够继续在P大教书,谢南选择了和叶斯交往,且被禁止和时知景见面。
而时知景为了谢南的前途,果断离开了北城。
时知景是哪天离开的P大,是因为什么,这些谢南一概不知,她只知道在那以后,时知景彻底消失在她的生活中。
她们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当然,这些年以来,不是没有想过要见面,有犹豫,更多的是一种无奈,不知道可以去哪里找到对方。
如果不是大学好友周建,恐怕这次会面依旧是遥遥无期。
“时”谢南依旧叫不出她的名字,只能眼泪簌簌,声线有些颤抖,“我,我也——”
她想说,她也不知道,她也很无奈,她也有好多好多没说过的话想说,但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呜咽,泪水顺着眼眶落下,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模糊的世界里,她感受到时知景柔软的手臂,渐渐的,谢南感受到了久违的温度。
及时雨一般的拥抱,曾经在梦里模拟过无数次的拥抱。
而此时此刻,时知景就这样拥抱着她,靠在她耳边小声说:“不哭了,好吗?”
“老师,我——”谢南低头靠在时知景肩膀上,放声大哭:“对不起。”
时知景拍拍她的肩膀,声线愈发缓和了:“过去的都过去,好吗?一切都可以重新再开始好不好?”
谢南拭泪,重重点头,又摇头,情绪很复杂,再也忍不住去抱时知景。
当双手环绕着时知景腰肢时,还是从前的感觉,因为她比时知景高半个头,所以拥抱时总是稍稍弯着。
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她在时知景肩脖处嗅到了以前的气味,那好像是时知景身上自带的。闲烛傅
于是便贪婪地呼吸,贪婪地埋在时知景脖颈处。
她们拥抱了很久,只是简单的拥抱,但已经觉得很满足。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知景拍了拍谢南的肩膀。
“小南。”
“嗯?”
“那边有两个姑娘一直在看我们。”
“什么?”谢南抬起头,往身后一看
叶轻和郁初星在不远处的花坛旁,两人躲在大花盘后,猫着腰插着衣兜正目不斜视朝着这边。
见谢南看过来,叶轻赶忙直了直腰,挥挥手,为了掩饰尴尬说了个:“嗨~”
她不叫妈,竟然说嗨!!!
谢南觉得很尴尬,她从来没在别人面前哭过,但也没办法,只好让叶轻她们过来,转身又给时知景介绍:“是我女儿,和她朋友。”
“女儿?”时知景眼里有光,目光在叶轻和郁初星脸上扫了一下,“更高那个是吗?”
谢南点点头,“嗯。”
“和你长得真像。”
时知景感叹的间隙,叶轻已经带着郁初星走过来。
人还未到,声音先行,叶轻很自然地和时知景打招呼:“时阿姨你好,我叫叶轻。”叶轻和她面对面,眼神清澈,夸赞也很自然:“时阿姨,你和我妈妈说的一模一样!真的好漂亮啊!!”
叶轻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嘴可甜了。
时知景惊讶叶轻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而谢南则惊讶叶轻是不是吃错什么药,她什么时候待人这般热情,还说奇奇怪怪的话。
“终于见到你了。”叶轻立马又解释了:“毕竟我妈经常和我说起你。”
经常,她用的是这个词,谢南拧了一下眉头,明明就没有好不好!难道不是昨晚她才知道时知景名字?
叶轻懒得管谢南,拉出郁初星介绍:“时阿姨,这是我女朋友,郁初星。”
郁初星往叶轻肩上靠了些,顺势露出甜美的笑容,“时阿姨好~~”
“你们好啊,你们好。”时知景眼里漾着笑,看起来听过叶轻刚刚那番话心情很好。
只是心里嘀咕,咦?女朋友?先前小南不是说是朋友么?
谢南见纸包不住火,只能说:“嗯,她们在一起的。”
怕时知景和谢南尴尬,叶轻又说:“我们也刚到一两分钟,见你们在聊天就没打扰。你们要不要继续聊?我和小郁正好去准备一下午饭。”
时知景倒是热情很多,“午饭我来安排吧,你们介意一起吃午饭吗?”
叶轻立马摇头,“不介意不介意。”
郁初星指了指叶轻,疯狂点头,“嗯嗯,我听她的我听她的。”
但现在还不是午饭时间,郁初星轻轻揪了一下叶轻,叶轻心领神会。
“诶,还没到饭点诶,听说那边好像有好喝的椰子汁,我们想去买。”
时知景想当然点点头,“对呀,那家椰子汁很好喝的。”
“那我和小郁先去买?”叶轻这才去看谢南,“妈,你喝不喝?”
谢南搞不懂叶轻葫芦里卖什么药,“不喝。”
“时阿姨呢?”
时知景不想拂了叶轻好意,“我喝一杯吧。”
叶轻话又绕了回来,笑盈盈看着谢南,“妈,时阿姨都要喝,你干嘛不喝?”
颇有一种你爱人都喝难道你不喝的捆l绑思路。
谢南无奈,“那我也喝吧。”
“那我们先去啦!!!”
这边叶轻和郁初星火速开溜,溜出百米开外远了,两人才放慢脚步。
郁初星:“吓死我了!”
叶轻拍拍胸口,心有余悸:“我才被吓到好吗!!!”
从书店飞奔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时知景,所以她俩几乎是围观了整个过程。
就是好像躲在花坛后面偷听有点不厚道
郁初星眼眶还湿润润的,在时知景说这些年来都是一个人的时候,郁初星没忍住红了眼眶。
“你妈妈的爱人好好哦。”
叶轻也很感慨:“是啊,她们,唉。”忍不住叹息:“很可惜。”闲烛傅
“不可惜不可惜——”郁初星去拉叶轻的手,“现在她们又相遇了,以后还可以相互陪伴。”
诚然,那段感情是有遗憾的,但郁初星心想,如果那段感情没有遗憾,那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叶轻,如果没有叶轻——
她不敢细想。
所以这是一种遗憾但又惊险的情感。
但弯弯绕绕,现在大家都还好不是么?那这就够了。
两人走远了,唠远了,才发现走错了方向。
叶轻停下脚步,语气讥诮:“噗,咱俩这买椰子汁,也太假了吧!”
“唉不管啦不管啦,把空间留给她们。”说着郁初星便往叶轻身上靠,一双手抱着叶轻的胳膊:“你说,要是我没追到你,是不是也要等你三十年呐?”
叶轻很会抓关键词:“什么叫你追我?明明是我追你好吗?”
“哪有!!!”郁初星非要争个是与非:“你回北城,还是我约的你,我不约你你会约我吗?”
“是你约我没错,可是后面我也经常约你啊~”
“是吗?”郁初星沉思。
她已经记不得了,只有一个印象,那就是和叶轻谈恋爱这件事,非常自然而然。
太自然了,自然到
而下一秒,郁初星恍然大悟,如果不是叶轻真的喜欢她,她们怎么又会那么轻易谈上恋爱!!!
“好吧,勉强信你。”
勉强相信叶轻其实也很早在心动的。
两人手拉手,走了一段路,叶轻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郁初星:“干嘛?你笑什么?”
叶轻:“想到一个特别好笑的事情。”
郁初星靠近她,眸光闪烁:“什么啊~”
叶轻又笑了一声,似乎觉得很好笑,“关于97的。”
“什么啊!快说!!!”
“第一次听见97的时候,是你醉宿那晚上,你说你喜欢97,我寻思着王胜不是你的合作伙伴吗?他不就是97吗!我还以为你喜欢已婚男人!!可震惊了!!!”
郁初星:“”
但后知后觉也觉得很好笑,没忍住,笑了出来。
“哈哈。”叶轻这边还在笑。
郁初星过去捏她:“你烦死了烦死了!呆得要死,木得要死!难怪一般人都不追你!也只有我撞了南墙还是不回头!!”
叶轻笑意更浓,“那还多亏你,有耐心,不然我没人要好可怜哦。”
郁初星听出她的调侃,顺着说:“知道就好,补偿我!!!”
叶轻:“你说怎么补偿~”
郁初星:“晚上让我——”
叶轻笑容凝固,摇摇头,“不太行,阁楼感觉隔音不太好,你动静这么大,我不想让我妈听到。”
就因为这个顾虑,昨晚她们俩什么都没做。
郁初星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在叶轻耳边悄悄说:“那怎么办啊~我还挺想我们能够——”
她话只说了一半,眼里已经聚满了色彩,那种不言而喻的调l情勾得叶轻心尖发痒。
闲烛傅
叶轻犹豫了一下,提出建议:“我听说,这里有独立的帐篷,你有没有兴趣今天晚上我们去住帐篷。”
郁初星一秒答应:“要!!!”
第九十八章
第九十八章
天气预报显示夜晚有雨。
但雨水总是阴晴不定, 来得比想象中还更早一些。明明上午还是艳阳高照,下午的天气便阴了下来。
于是,去海边散步的计划便暂时搁置了。
下午,暴雨迅疾, 三点左右便抵达陆地。
世界拉成一块巨大的灰色帷幕, 本以为会很枯燥, 但小岛没有想象中那般冷清,这里的人对阴雨天也有别样的理解。
房子外面,宽大的防风伞被撑起, 在雾蒙蒙的雨天里, 出行不便,大家便待在家里, 一样能找到快乐。
宽敞的客厅里,电视里随机播放着什么节日, 无人在意, 只是起到背景音乐的作用,而窝在沙发上聊天才是人们的最佳选择。
时知景披着毛毯, 手里握着一杯咖啡,漫不经心说起为什么会住在这里的原因。
“当年无意来到这里, 纯属意外。原本只是旅行路过,但这里的人实在太纯粹,便下定决心住下来。”
谢南安安静静听着,对于时知景的每一个经历都感兴趣。她错过的实在太多, 现在想要拾捡回来。
而郁初星则是靠在叶轻怀里, 断断续续听着, 更多的注意力是在外面的雨声。
淅淅沥沥,拍打在玻璃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安逸得有种时间停滞的感觉,她嗅到叶轻身上的味道。偶尔,叶轻会伸手过来触碰她,有时候是头发,有时候是脸颊。
而这边,时知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她柔和的目光里偶尔噙着一点回忆的伤感,但又在看到谢南的时候,眼神瞬间变得温暖起来。
“我的计划是,一个人在这里过一辈子——”时知景说到这个的时候,特意看了谢南一眼。
谢南恰巧也在看她,一瞬不瞬,目光不移。
两人视线碰撞在一起,无需多言,好像都明白。
于是时知景又说:“然后现在,计划有了改变。”闲烛傅
因为喜欢的人的出现,她不再想一个人了。
听到这里,郁初星拉回神思,特意看了谢南一眼,明显察觉到谢南眼里的触动。
她还观察到,谢南和时知景之间还隔着一拳的距离,她们既没有牵手,身体也没有靠在一起,两人好像都很克制。
接着,便是漫无目的的话题,大多数时候都是时知景和谢南在说,她们实在太多年没有见面了,要说的话好多好多。
郁初星渐渐觉得困倦,她闭上眼睛,蜷缩在属于她的温暖小世界里,在时知景和谢南断断续续的话语中酣睡过去
这一觉便睡到了傍晚。
郁初星醒来的时候,她一个人蜷在沙发上,被窝里晕着暖意。客厅里没有人,窗帘合上,世界是灰白色。傍晚容易让人产生孤独感,她身边一下子没了叶轻,觉得很孤独。
对着空气叫了几声,厨房里传来叶轻的声音。
“在呢。”
“在做饭。”
郁初星心安下来,从毛毯里出来,穿上拖鞋去找叶轻。
叶轻在蒸螃蟹,是刚从海里捞出来的最新鲜的蟹。
郁初星往叶轻身上一靠,一双手挂在叶轻肩膀上,浑身软绵绵的,“妈妈她们呢?”
“她们出去了。”
“雨好像没停呀?”
叶轻回过头对她笑,“但雨很小啊,她们打着伞出去了。”
蟹已经蒸好了,叶轻端出来,雾气蒙蒙的,很香。
和叶轻在一起之后,郁初星体验到什么叫被爱。
她承认爱她的人有很多,但能像叶轻这样无微不至的人只有一个。她不知道叶轻每次是怎样掐好时间的,食物总是在她醒过来之后那一刻做好。
这种简单的幸福感往往最能冲击人。
郁初星挂在叶轻身上,不愿松手了,嘴巴里说着黏黏腻腻的话:“怎么办啊,离不开了啊,完蛋了啊。”
她向来喜欢说这样的话来让叶轻开心,而叶轻确实也很吃这一套。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以至于虽然很饿但吃东西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狭小的厨房内,郁初星被迫后退两步,双手撑在案板上,叶轻压着她,让她无处可退。
叶轻抚上郁初星纤细的腰,压近一些。
窗外雨声若有若无,玻璃是雾面的,晶莹的水珠遮挡了外面的光景。
但眼前人足够了。
她们在呼吸炽热的时候捧起彼此的脸,一点一点攫取相互的味道,舌尖探索到最熟悉的位置,贪婪般地享受着那样优美的声音。
接触够了,甜蜜够了,才分开。
叶轻贴着郁初星的脸,蹭了蹭,懒懒问她:“听到你肚子咕咕叫了,吃饭吧?”
郁初星却意犹未尽:“那晚上呢?晚上我们还住帐篷吗?”
叶轻看了眼还在淌水的玻璃,“看情况吧。”
*
晚上,雨还是下,细细的毛毛雨。
但下雨天住帐篷总归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郁初星还在担忧这事,叶轻那边已经在想办法。
实在是低估了小岛上人们对帐篷的喜爱程度。
她们说的是,想住帐篷,想欣赏夜景,想图个新鲜。
当然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但对实在没有其他想法的时老师来说,这个提议再正常不过了。
听闻这事,时知景说:“我们的帐篷都很牢固的啊,防水防寒效果都很好,再说了,今晚风又吹不大,你看多少年轻人都住帐篷呢,不是大问题。”
叶轻面有喜色:“是吗?那太好了!那我和小郁商量商量去住哪里的帐篷。”
时知景却指了指楼顶,“我们楼上就有。”
叶轻口快:“隔音好吗?”
时知景想当然回答:“沥青铺的顶,为了防水,没用木头,隔音很好啊。”话末,她又一幅猜测不透叶轻的样子,“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叶轻狂摇头,“就问问,没什么。”
年轻人的某些想法当然不会让长辈知道。
晚饭过后,郁初星抢着去洗碗,而叶轻则是收拾东西准备去楼顶。
楼顶不是普通的楼顶,一点儿也不简陋。
在四楼,楼顶有门,可以反锁。楼顶也不全是空的楼顶,准确来说,楼顶是一个房间加上一个超大的露天阳台,而帐篷就固定在阳台上。
这有讲究,阳台也不是随便选的方向,而是正好靠海,可以看到夜晚汹汹的海面,当然,深蓝色的海水在夜色里会带来一点未知恐惧,但楼下那几家民宿常亮的彩灯又很好缓解了这种孤寂感。
还找什么最好的帐篷,这就是最好的帐篷。
趁着郁初星还没上来,叶轻将帐篷撑开,居然还是自动撑开的,省下很多力气。
她再将帐篷里面整理干净,将属于她和郁初星的地方全都搬进去。
枕头、被子、指套和酒,以及一个用手指点两下就会变亮的小夜灯。
确保会保暖,确保有情调,确保完这一切,叶轻又起身,趴在阳台看了会儿海,她发呆,她等待。
几分钟后,楼梯传来脚步声,门打开,叶轻转过身,恰巧看到郁初星的笑容。
郁初星大步流星过来,一边走一边感叹:“哇噻,四楼这么豪华啊。”
这么豪华啊,难怪不出租,这应该是时阿姨的私人领地吧,但时阿姨又说她有一阵子没上来了。郁初星上来的时候,时阿姨还特意说了一句话,说什么玩尽兴。
原来人家什么都懂,倒是郁初星害羞,假装没听懂。
郁初星走近了,叶轻伸手拉她,两人距离拉近,就在叶轻要抱郁初星的时候,郁初星却打住这一切。
“等等,我刚洗完碗,身上不够香!下午你洗过澡了,我还没有!”她敷衍式在叶轻脸上亲了两下,几步又退回去,笑着说:“在这些之前,我得下去洗个澡,你等我~”
“等你。”叶轻直勾勾看着她,“快一点点。”
*
在海边,下雨天,住帐篷比她们想象中更有魅力。
闲烛傅
魅力在于,帐篷是一个独特的情绪收纳空间,它很小,也正是因为小,所以让人很有安全感。
郁初星从来没有在帐篷里过夜,一是没有环境,二是没有必要。
也正是这种新鲜感,为今晚增添了几分色彩。
她和叶轻趴在帐篷里,两人靠在软软的垫子上,听海浪吞噬礁石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叶轻拿出两个玻璃杯,为郁初星倒上一瓶酒,两人开始慢酌。
郁初星无心问起:“妈妈和时阿姨今晚一起睡吗?”
叶轻摇头,“我不知道,好像不一起。”
“喔。”郁初星抿了一口酒,是她喜欢的那一款,带着一点微甜和苦味,回口很清爽。
“怎么?”
“挺想她们和好。”
叶轻勾了一下唇,“感觉不用担心这个。”
那两人,眼神都快拉丝了,和好不是迟早的事情吗?
叶轻玻璃杯伸到郁初星面前,两人碰了一杯,又喝了两口,叶轻才说:“倒是我们,我觉得我们应该给对方取一个亲昵一点的名字,你不能总叫我叶轻。”
郁初星调皮了一下:“那叫什么?叫宝贝?”
叶轻皱了一下眉头,“这个好像有点腻。”
“叫轻轻?”
叶轻又摇头,“奶奶才这样叫我。”
郁初星陷入沉思,又说:“那我能不能叫你老婆,你会不会觉得太土。”
叶轻思考了一下,忽然无法鉴别,甚至想听听,“你叫来听听。”
于是郁初星靠近,在叶轻耳边,犹豫了一下,“老——”她卡住,耳朵忽然很红,用很快很轻的语气叫她:“老婆~”
是那种有点害羞有点不习惯又有心一横索性豁出去的语气。
叶轻侧目看郁初星,那种觉得她超可爱的心情又出现了。
叶轻眼里漾着光芒,深褐色的瞳仁里映出郁初星的模样。
郁初星向来受不了她这样的目光。
“你别这样看我,我酒还没喝完。”
言外之意是,我不想在气氛没酝酿好的时候就想亲你,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很着急的人,虽然我好像有一点儿着急了。
叶轻明明听懂了,却还要明知故问:“所以呢?”
“就有点儿——”郁初星喉咙滑动了一下,没说后话。
行动证明想法,她终究还是没忍住,等不到一瓶酒喝完便朝叶轻的方向靠近了些,主动去拥抱叶轻。而叶轻似乎早有准备,顺手就将酒杯放在了地上。
而后,两人来了个实打实的拥抱,那种没有缝隙只想把自己躯体全都与对方融为一体的拥抱。
叶轻抱着郁初星,阖上眼睛,小声说:“郁初星,我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和你拥抱诶。”
郁初星一副很享受的样子,“虽然听起来很开心,但你能不能别叫我郁初星。”
“好~”叶轻偏过头,在郁初星白净的脸蛋上亲了一下,“那叫,老——”叶轻不好意思说出第二个字,没习惯。
很快两人目光触碰到一起。
点燃热烈只需一秒钟,郁初星眼神很快迷离,她低头下,去咬叶轻的唇。叶轻的唇微微张开,等待郁初星的探入。
滚烫的舌尖触碰在一起,酒精的味道扑腾到鼻腔之间,郁初星哼了一声,被浪花的声音淹没。
郁初星觉得酒味不够,喝了一口,送给叶轻。
冰凉的液体淌过舌尖,叶轻迷迷糊糊又猝不及防。
偏偏到这个时候,郁初星还要挑l逗她,“好喝吗?”
叶轻脑袋不太清醒,有点迷糊,下意识点点头。
“那我们,再喝一口。”
再喝一口,结果是两人都醉了。帐篷里没有灯,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叶轻摸出枕头下的小夜灯,指尖点了两下,光晕散开。
视线里,她看着郁初星,简直白得发亮,那柔软的黑发就像海水穿过指缝,她拉过她,靠近,拥抱。
于是两人的影子落在帐篷上,像是一个人,又像两个人。
郁初星俯身,关了灯——
渐渐的,大海的声音靠近了,犹如海浪一次又一次拍打礁石,回荡着一次两次三次不同的声响。
雨还没停,落在帐篷上,细密的节奏和指尖刚好相恰。
楼下,不远处的烧烤店好像有人在喝酒,听到啤酒瓶清脆的碰撞声。
碰撞声——
另一种碰撞声。
碰撞在郁初星的脑袋里,碰撞在叶轻的耳边。
好像酒精分子快速散开,蔓延在枕头上,酒瓶里。狭小的帐篷根本容不下这么多情愫,只得在下雨的夜晚畅然膨胀。闲烛傅
叶轻有些分不清了,分不清是不远处的海,还是天上的雨,她对远与近的概率渐渐模糊。
在完全漆黑的视线里找到郁初星的轮廓。
然后用自己的轮廓去填补她的轮廓。
好像是天造地设一般,当遇到另一半的灵魂时,总有一种虚浮到不真实的感觉。不真实到,好像和郁初星都掉进了海水里。
比如现在,潮水汹涌,海浪和雨声相互交替,清晰的水声包裹了整个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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