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桌椅床柜都是实木打造的,重量沉实,不适合远距离运输,云岫和乔长青打算把这些物件随小院子挂在牙行出售。
他们又把家中的书籍、衣物及其他贵重物品,打包送去快马镖局,由镖局送去兰溪。
云霁得知云岫要出远门,也不陪着乔今安去罗大夫那里了,整日像个跟屁虫似的,黏在云岫身后。
“岫岫,青州在哪里呀?”
“岫岫,你要去多久?”
“岫岫,万一我想你了怎么办?”
“岫岫,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
不仅是个跟屁虫,还是个小粘人精。
云霁和程行彧长得有七分像,浓眉大眼高鼻梁,还遗传了他爹的白皮肤,站在阳光下,整个人白得像个发光的小肉包似的,也是他胖乎乎的,才又减去两分相似。
云岫正在院中烧起两个小火炉,一个烤桃肉,一个炒肉松,这些是准备给他们路上吃的小零嘴,另一部分则要给唐晴鸢。
桃肉的香气弥漫着整个小庭院。
云霁搬了个小木凳子,就坐在她身旁叽叽喳喳念个不停,满口岫岫岫岫的,云岫听得烦了,拿着控火的小蒲扇往他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叫娘。”
小戏精立马眼中续满眼泪,口中呜呜的:“岫岫嫌弃阿圆了~”
“岫岫还打阿圆。”
“阿圆要告诉爹爹。”
云岫心头翻着白眼,漫不经心地淡笑着,你去告啊,你亲爹远在天边,你假爹和你娘是一路的,到最后还得听你娘的。
“行啦,装的差不多就得了,再胡搅蛮缠就不给你做零食了。”
提到吃的,小戏精果然眼泪一收,摩挲着小胖手,开始讨价还价:“岫岫不想让人家跟也成,那阿圆要吃辣辣的猪肉铺、鸡肉干、炸土豆片,还有棒棒糖、炸海苔、萝卜干、鸡蛋糕……”
他掰着手指巴拉巴拉数出好多小吃食,连云岫都不由得停下手中的锅铲,似笑非笑的望着他,等阿圆把记忆中的小零食都念了个遍,她才开口说:“你怎么不生吞一头猪啊,最多选择两样。”
阿圆可怜兮兮的,比划着小胖指头:“五个。”
云岫淡定地摇着手中蒲扇,淡定的很:“三样。”
“娘,再多一样吧?”
云岫坚持不退让:“最多三样,再讨价还价就一样都没了。”
阿圆识趣得很,见她不肯让步后反而佯装大度:“行吧,行吧,三样就三样。”
他看着火炉上正在烘烤的桃肉和翻炒的肉松,指着它们:“三样是额外的,不包括桃桃和肉松哦。”
“行。”看在路途远的份上,暂让你多吃两种,瞅着他圆鼓鼓的小肚子,云岫又忍不住腹诽,这肚子长大了能瘦吧?
程行彧身材精瘦,腹部没有一点赘肉,怎她儿子就是这副胖呵呵的模样呢。
她那头出神,想到程行彧的身子,她儿子这头,则陷入了艰难的抉择,歪着脑袋思来想去,好一会儿才痛下决心:“要猪肉铺,鸡肉干,还有棒棒糖。”
云岫眉毛一扬:“你不是不爱吃甜食嘛,怎么还要棒棒糖?”
阿圆同程行彧一样,口味重,喜辣,不嗜甜,选择棒棒糖的缘故云岫隐约猜到一点,果然听见他说:“哥哥喜欢糖呀,而且哥哥要喝药,没有棒棒糖,药苦苦的。”
好吧,看在你没有吃独食的份上,再悄悄给你做些辣条喽。
五月初,云岫拿着胡椒小竹牌启程前往青州。
走的那日,安安和阿圆哭戚戚的,这是他们第一次要和亲娘分别,尽管乔长青和他们解释了其中缘故,但到了分别的时候,两个小的还是哭的哇啦哇啦的。
“阿娘,你要记得来找我们。”
“青州要有好吃的,阿娘你记得买点回来。”
“阿娘,我会乖乖听爹的话的。”
一副妻别子离的场景,弄得云岫煽情不已,蹲下身抱住两个孩子,一人脸上亲了一口后才不舍离去。
同时,远在京都的程行彧亦准备去青州一趟。
四年前,乾堎四十二年秋,雍州铁矿案、贺州私盐案曝光,天子震怒,下令彻查,陆清鸣本人不在京都,却似在京都。
有他这只无形的手在其中搅动风云,案子线索断绝,眼看案子再次被人压下,却不想琼华册突然再现京都。三皇子陆清嘉、安庆长公主等人顿时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皇帝失望之余却念及三子是他心爱女人所出,仅仅禁足于皇子府。
七百多万两白银,上百条人命啊,就这么轻轻拿起,又轻轻放下。
一时间,肱骨之臣纷纷告病在家,闭门不出。
陆清嘉有皇帝保下,虽暂时无事,却也失了民心,庆安长公主被贬为庶民,景明候程晋被削爵,仗责八十,发配途州,至于兵部刘尚书,则受腰斩之刑,以儆效尤。
百姓们唏嘘之时,朝中众人也才看明白、看清楚到底谁才是皇帝的心头肉,但陆清嘉终究辜负了他父皇的这片厚爱。
乾堎四十三年春,三皇子陆清嘉下毒谋害皇帝,乾堎帝赐死婉妃母子,下天子急召,将驻守途州的七皇子召回。
七月,乾堎帝薨,七皇子陆清鸣继位,年号德清。
就像兄长前往途州前说的那样,将将两年,他们如愿以偿,家仇得报。
但程行彧却依旧满怀思念与愁苦,因为他此生最重要的人还没有找回来。
五年了,他和云岫还没能相遇,程行彧越来越焦灼,他开始偷偷喝酒,醉了就躲进吟语楼,数日不出,醒了便前往锦州,守在那边的宅子里,等候云岫。
陆清鸣看程行彧愁绪难掩,越发痴狂,决定再给他一个锦囊,一个在青州才能打开的锦囊。
“晏之,你既要启程前往锦州,兄长再拜托你一件事,替兄长绕路一程,护送李大人回故里青州云水县,青州锦囊已交予先生,待他归乡自会给你。”
即便陆清鸣登基为帝,对程行彧他却仍自称兄长,如此殊荣,仅此一人。
程行彧看向陆清鸣:“兄长是又要寻什么人吗?”
他行商在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打开陆清鸣事先给他准备好的锦囊,根据锦囊提示,寻访经世之才。
“这个人与你有关。”
程行彧眸光流转,惊呼一声:“是兄长有岫岫的消息了?”
陆清鸣微微摇头:“你去了便知。”
他爹流放,他娘早亡,他妻失散,雍州曲家关系淡漠,除了兄长,能和他有关系的人还能有谁?
如此,程行彧决定与那位大儒李鸿予先生走一遭,一同前往青州。
青州有山,山下有寺,名青山寺,青州亦有水,水名白涧,旁有书院,为白涧书院。
李鸿予乃国之肱骨,为官六十载,清风明月藏袖中,得他拥护支持,陆清鸣登基阻力甚少,如今老先生告老还乡,德清帝自要让他荣归故里白涧。
但是,陛下竟让程行彧护送自己回乡,这倒是出乎李鸿予意料之外。
程行彧在京都备受众人敬重,不仅因为他是德清帝的表弟,更是因为他常向朝中举荐了不少有才之士。
既是爱才之士,又是爱书之人,怎能不得读书人钦佩?
听闻他府中有一书库,书籍孤本数量之多,读书人无不心生羡慕,不少好书者有意结交,都因他常年在外,寻不到人影,递不上拜帖,而望门兴叹。
要等到何日何时?他们才能一睹为快啊。
李老先生对此亦有耳闻,尽管未得亲眼见识,但也知道云府书库藏书确多,他是为官者,也是读书人,自然爱书,可是如今已卸下身上重担,他更有兴趣的反而是另外一桩事。
从五年前至今,程行彧一直在寻找一位姑娘,广发画像,并立下承诺,若寻得那人,可得云府内经史子集等所有典籍抄本一份,另有黄金万两。
此事传出,瞬时带动画师就业前景。
为啥呢?找人总要有个人的详细情况吧,哪的人?姓什名甚?年龄多大?长啥样?
为财为书的人可不少,那段时间,几乎是人手一份小像。
只是,看程公子如今的模样,人怕是还没寻到。
“程公子已寻人五载,还要再寻下去吗?”
“寻。”他回答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云岫是他的命根子,五年之期已到,如果今年年底还找不到她,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老夫斗胆猜测,云府书库也是为她所建?”
“是。”那些书籍都是云岫的,所以,即便要给人,也之只能是抄本,绝不可能让人进去随意翻阅。
李老先生捋着胡子悠然一笑,再问:“那姑娘很爱书?”
“嗯,她很爱。”这些年来,因久寻云岫无果,他性子孤僻冷寂,不喜与人深谈,如今能耐着性子回答李老先生所问,都是因为谈及之事相关云岫。
说起书,程行彧便忍不住回想起云岫曾经躺在书房看书的那一幕幕,宁静,美好,辛福,眼中刚凝起笑意却又被思念与苦涩淹没。
情脉脉,意忡忡,此情此爱颇堪惜。
李老先生便忍不住多提了一句:“白涧紧邻云水,云水县有南越最大的药典阁,楼上藏书每五年开放一次,且需持胡椒花竹牌方可进入,但楼下却无诸多限制,里面药理常识、采药游记、地质地学图册亦收集不少。”
“今年六月,正逢药典阁五年一开,应该会有不少文人墨士前往,程公子不妨再去那边打听,万一会有你所寻之人的消息也说不定。”
云府书房中也有不少山川湖海游记,皆是因为云岫也喜欢这类书籍,听李老先生这么说,程行彧便决定再去药典阁一趟,不管能不能找到,他都不愿意放过任何可能。
当然,如果能寻得蛛丝马迹,那也不枉他青州一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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