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重明走后,盛无衣才上上下下打量顾然,问他:“你真的要和他成亲?你和他相处了多久?你知道成亲意味着什么吗?”
看南剑宗这架势,这亲不仅要结,还要结得十分盛大,直接就给昭告天下。顾然自己也是个不省心的,明知自己从小就在天道那里记过名,居然还贸然和人立下天地盟誓。
顾然给盛无衣倒了杯茶,边让问了一连串问题的好友润润喉边回道:“我不是小孩儿了,当然知道成亲意味着什么。”
即便他无心情爱,在这方面也不至于太无知,过去他曾隐姓埋名、变换容貌去俗世中历练,见识过众多人情世故、人间风月。
他虽不能切身体会那些爱恨嗔痴,却也知道伴侣之间都会做些什么。
见好友眼中仍是隐含担忧,顾然便给他分析自己对谢重明的了解,谢重明眼里心里都只有剑和修炼,比他更不像是沉湎于情情爱爱中的人,他们不仅有着共同的目标,还有着相似的生活态度,日后必然可以携手并进。
盛无衣听他讲得头头是道,回想起两次与谢重明碰面时对方的敌意,不由啜了口茶,目光幽幽地看向顾然,顺着他提及的历练之事把话题转了个弯:“你还记得那个叫轩辕郢的皇子吗?”
顾然认真回忆了许久,才从已经相当遥远的记忆中找出这么个人来。
那是他修为进入瓶颈阶段,盛无衣建议他去俗世走一遭,他便去了。
为了更好地体悟凡尘生活,顾然封住了修为,变换了容貌,还会任意封闭自己的五感之一,有时是耳不能听,有时是目不能视,有时是口不能言。
为了不扰乱凡俗秩序,他的每个俗世身份都只能活一次,只要在某处“身死”便不会再踏足那个地方。
他就这样周游了许多地方。
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郎,入世时只一身白衣,穷得身无分文,身上还有这样或那样的残缺,若是逢上太平时期还能凭自身才学与见识交上几个朋友,若是碰上战乱那当真是应当后悔生而为人。
俗世中有句话叫做“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有次顾然化作目不能视的盲眼少年入世,世道正好乱了起来。
顾然最初为救一对老夫妻被贼寇掳走,后来便当了内应配合镇守当地的皇子轩辕郢剿灭了贼寇,因缘际会成为了轩辕郢麾下的军师。
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目不能视,最初轩辕郢麾下都瞧不上他,因为种种原因有意无意地欺辱他。
顾然脾气虽好,却也不是那种别人欺负到头上都不在意的人,他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回去,而且报得让对方无话可说。
跟着轩辕郢平定乱世的过程虽然很艰苦,但顾然在这个过程中见识到了真正的世间百态。
他认为轩辕郢应当是个合格的人间帝王,所以一路追随着轩辕郢入主他们的帝京。
可惜他时常劝诫轩辕郢应当约束自己以及众将领不要急于享乐、纵情酒色,应当尽快让天下恢复秩序、休养生息,很快便得罪了许多人,连轩辕郢也不愿再见他。
最终他被射杀于归家途中。
最初顾然心中还有些怅然,后来便因为境界突破而渐渐忘却这段往事。
顾然不知道盛无衣为什么会提起那么久远的往事,疑惑地反问:“你怎么突然说起轩辕郢?”
盛无衣笑道:“你知道他登基后立了个牌位为后吗?”
顾然当然不知道,既然那个俗世身份已经故去,他便不会再回头去看了。
他皱起眉头。
盛无衣道:“你猜猜那牌位上写着谁的名字。”
顾然已经猜出来了,但他对此没什么感觉。当初他本来就只是把对方当成能够平定天下的未来君主来追随,从不觉得自己与对方有什么感情方面的纠葛。
那个名字不过是他随手起的,哪怕对方写到牌位上也没什么用处,姻缘线根本牵不到他身上来。
所以这桩往事于他而言无关要紧,知道不知道都一样。
盛无衣对上顾然无波无澜的平静眸瞳,不由得失声笑了起来。
与其担心顾然将来为情所困,还不如担心谢重明去。
盛无衣抬手轻轻抚过顾然薄薄的眼皮,似是叹息又似是感慨般说道:“也行,你这样挺好,只管与那北宗天骄成亲去吧。”
两人便聊起正事来。
南北大陆相隔太远,很多资源并不相通,既然顾然要去北大陆,盛无衣便打算趁此机会在北大陆弄个百炼门据点,收集一些炼器可能会用到的材料以及售卖一些北大陆修士需要的法器。
众所周知,炼器师的战斗力都不怎么强,到时候还是得和顾然合作才行。
顾然与盛无衣相交这么多年,自是不会拒绝他的提议。
末了,盛无衣才道:“这次你可能要带不少东西去北大陆,总该把我给你做的飞舟带走了吧?别人求我做我都不给他们做,就你嫌弃浪费灵石一直摆在我们百炼宗占着我的地方。”
顾然道:“我能带什么走?”
他只准备轻装简行,收拾些常用的东西就跟谢重明回去。
盛无衣睨着他问:“就算你不想带南剑宗的东西走,难道还不带我们这些朋友送的新婚贺礼走?你带了我们的贺礼走,你们南剑宗好意思不给你们准备些好东西?难不成他们乐意让你两手空空去北剑宗入赘?”
顾然:“………”
从没考虑过的情况增加了。
盛无衣瞧见顾然少有地露出怔愣的表情,顿时轻笑着说道:“你现在还觉得自己成婚是小事吗?阿然,你得对自己的身份和人缘有清楚的认识,不管是谁都不能看轻你、怠慢你。”
这也是只要顾然自己想成婚,连宴知寒这个师尊都没法阻拦的原因,他在南大陆的影响力早已远超于宴知寒这个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南剑宗宗主!
盛无衣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顾然自是没再拒绝盛无衣的相赠。
听顾然终于愿意收下自己送的飞舟,盛无衣这才满意地说道:“我等你结契大典那天再来看你。”
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好友要成亲了,盛无衣心里就格外不爽。
啧,真是便宜了那个姓谢的。
盛无衣临走前恶劣地捻了些红脂,在顾然颈边留下些糜乱无比的痕迹,还对顾然说道:“阿然你小心点,你未婚夫的大度都是装出来的,不信你留着这些印记去见他,他一定会妒火中烧、原形毕露。”
顾然边擦去那些暧昧红痕边无奈地道:“你别整天干这些不着调的事,谢兄不是那样的人。”
他才刚和谢重明立过天地盟誓,弄这种东西去谢重明眼前晃荡算什么事?
盛无衣笑了笑,挥挥手走了。
顾然目送盛无衣的飞舟消失在天际,才去寻谢重明继续讨论怎么安排结契大典前这段时间。
谢重明嗅见顾然身上沾染着那个盛无衣的气息。
一个大男人大冬天熏得满身花香,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什么癖好——自己爱那么弄也就算了,还和顾然挨得那么近,染得顾然衣衫上都多了一股子香气。
谢重明对盛无衣有诸多不满,却不好在顾然面前多讲,只得握着本命剑的剑柄把这些情绪都灌注其中。
直至他看见顾然颈边残余的一抹红。
一抹碍眼极了的红。
谢重明询问道:“你颈边沾了东西,我能帮你擦干净吗?”
谢重明的语气很诚恳也很平静,目光却锁在顾然颈侧。
虽然他恨不得马上伸手把那抹红痕擦掉,但还是按捺住那股子冲动等待顾然回答。
顾然没想到盛无衣那点儿恶趣味还是教谢重明注意到了。
“你擦吧。”
顾然主动凑近了一些,让谢重明将那抹漏网的红解决掉。
顺便给谢重明讲起盛无衣这人的性格,他其实没什么恶意,就是比较爱看别人的乐子,没乐子看的时候还爱给你添点乱。
因着距离的骤然拉近,谢重明呼吸微滞。
他伸手触碰顾然纤白的颈,顾然信任他,所以哪怕是脆弱的脖颈落入他手中也依然处于放松状态,那温热细腻的触感从指腹传至大脑,瞬间被无限放大,令他不由自主地渴望更进一步的接触。
顾然肤色冷白,那抹暧昧的红显得分外显眼,如果当真在他身上留下这样的痕迹应当会更加诱/人。
谢重明的另一只手仍按在本命剑的剑柄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剑身传来的那股近乎颤栗的兴奋。
他们的天地盟誓中提到过,任何一方想要进行亲密举动需要征得对方同意,不能罔顾对方的意愿。
谢重明蓦地松开按住本命剑剑柄的手,不打算将此时此刻的情绪转给它,而是认真征询顾然的意见:“我可以亲你吗?”
顾然怔住。
这才意识到两人此时挨得格外近,谢重明的手甚至还抵在他的颈边,两人只要稍微再凑近一些就能亲吻彼此。
这是个非常暧昧的距离。
他微仰头,对上谢重明炙烈却克制的目光,仿佛只要他不同意对方便不会逾越半步。
“可以。”
顾然只考虑了片刻便应道。
他以为谢重明只会浅尝辄止地亲一亲他的双唇,结果在他“可以”二字落下之际,整个人便被谢重明的气息彻底覆笼住,连彼此的识海仿佛都瞬间交融在一起。
直至这一刻顾然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招惹来的未来道侣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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