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边境星的天空经常是一片灰暗的混沌,看不见其他颜色。
阎骁从狭窄的单人床上翻了个身,盖在身上的大衣掉落,绊倒了地上的保温杯,“哐当”一声。
他向后捋了把未经打理的头发,坐起身来,单人床的骨架发出两声“吱呀”“吱呀”难听干涩的动静。
阎骁捡起地上的衣服,从口袋里摸出根烟,叼在嘴里没点燃,过干瘾。
房间里除了两张单人床,堆放的军用器械把空间占满,像个仓库。他摸黑穿上鞋,关上房门,地下通道墙壁上的灯盏散发着光晕。
沿途遇到的都是穿军服或是白色大褂的人,大家对这位新来地下基地的陌生alpha的身份心知肚明,抬手行一个简单的军队,尔后匆匆而过,只有余光多瞥两眼这位百年难得一见的s级。
阎骁有时会回个礼,姿势或许不怎么标准,还有些散漫,不过已经足够让人受宠若惊。
“三殿下。”迎面而来的军医朝阎骁敬礼。
阎骁抬了抬手,算作打招呼。
“您要外出吗,是否需要给您配车?”
“随便走走,透口气。”
阎骁叼着烟出了纵横交错的底下通道,抬头望了眼天空,远处沙丘起伏,被劲风雕琢着形状。
近几年来边境星的荒漠化愈发严重,植被稀少,到处都是裸露的黄土地,只剩下些耐干耐旱的植物,生长着尖锐锋利的刺和坚硬的表皮。
阎骁闲来无事,用纸和笔把那些千奇百怪生得扭曲的植被画下来,到时候连同写的信一并给兰格,让他看个新鲜。
如今已没有邮差这个行业,倒是有星际托运之类的业务可以办理,隔上五六天,利休会拿着阎骁的手写信连同一堆边境星的新奇玩意儿托运回帝都星。
遇上忙碌或别的突发状况,可能要等上一个多月甚至更久。
写完今天的信,阎骁收起纸笔,晃荡去了实验室。
被当成小白鼠研究了两个月,他对面前这间庞大如同工厂的实验室已经十分熟悉,不会在各种管道交错的迷宫里迷路。
他进入由特殊的屏蔽材料搭建而成的玻璃房,手臂被连接上各种导片,按照爱德华的要求释放攻击性信息素。
s级的攻击型信息素如同一把看不见的无形之刀,削铁如泥,能够一刀置人于死地。
阎骁是那个掌刀的人,他成为s级的时间太短,还不能完全自如地操纵和使用这种能力。
爱德华一周前调来边境星,他才是最了解三皇子这具身体的信息素变化的人,这边的研究人员指望他的到来能够帮助推动研究进程。
阎骁从玻璃房出来,要抽一管血,爱德华的助理取来血液采集管和消毒的酒精棉片。
针头没入血管,阎骁看见助理手腕上的手链,上面挂着半颗不完整的星星,一看就是情侣款。
“有情况?”
助理不好意思地笑,“刚有的,还没谈多久。”
“还没谈多久就被老板抓来这边当苦力,”阎骁回头看了眼爱德华,拖长了懒洋洋的语调,“畜生啊。”
爱德华专注于手里的样本,根本没空理会这两人。
阎骁又有点想抽烟,来边境星后烟瘾就犯了,心是痒的,好像非得做点什么才好,手摸到金属质感的打火机,但都忍住了。
“异地恋的滋味不好受吧?”
阎骁闲得无聊和助理唠嗑起来。
好不容易脱单的助理含蓄地点了点头,挤出两个字:“难熬。”
阎骁刚抽完血的手臂上冒出血珠,被消毒棉签摁住了,升起八卦的心思:“怎么认识的?”
“……是我的师弟。”
“哦。”阎骁又说,“谁追的谁?”
助理更加不好意思了,“我追的他。”
“哦。”阎骁说,“主动点好,主动才有结果。”
助理深有体会地点点头,忽然对阎骁的感情生活也升起了好奇,想问又不敢问。
他见过兰格,而且不止一两次,虽然没有太多交谈的机会,大致还是能看出对方的性格。三皇子的这段婚姻在外界看来始终充满各种阴谋和神秘色彩,甚至有人说是omega利用高度契合的信息素对alpha进行了绑架。
阎骁伸直两条腿搭在桌沿上,毫不避讳地说:“像我和他,全靠我死缠烂打。”
助理无言以对,衷心敬佩:“向您学习。”
爱德华抛了一记眼刀打断两人瞎侃,助理赶紧把收集好的血液送过去。
阎骁笑了笑。
等没他什么事了,他去食堂吃完晚饭,慢悠悠踱步回住所。利休跟在身边偶尔说几句话,大多数时候保持沉默。
地下基地没什么乐子可寻,士兵们放松时玩的是打扑克、掷硬币、投壶摔跤之类比较原始的娱乐活动。
这边的网络环境特殊,想要通过光脑联系外界人员需要去几个特定的站点。
因为申请起来麻烦,阎骁隔几天才会去站点和兰格通讯,视频聊会儿天,每次都要告诉他所在的基地很安全,不要担心。
两个月不见,光脑对面的青年好像没有什么改变。
看上去手感很好的细软银发垂在肩头,琥珀一样的眼睛看着人时,很容易让人心软。
“把光打亮一点。”阎骁说。
床头灯被调亮之后,镜头里变得更加清晰,omega白皙透明的皮肤被刚才浴室里的水汽蒸出了些微的红晕,身上的睡衣也变得无处可藏。
阎骁挑了挑眉,一眼认出:“穿了我的睡衣?”
兰格否认:“没有。”
阎骁:“我看见了。”
“你看错了。”兰格面上维持着冷淡神色,不动声色地将被子往上拉,尽可能盖住自己。
alpha的睡衣沾染了他身上信息素的味道,alpha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兰格会穿他的睡衣,用他的枕头,想念被那片巨杉森林包围的感觉。
“是我看错了,”阎骁忍笑道,说话像哄着,“老婆,把被子拉开点,让我看看你,别躲。”
兰格重新将脑袋露出来,头发蹭乱了,目不转睛地盯望着对面的人。
是装在光脑里的、隔着屏幕、无法触碰到的人。
“你养的栀子花开了。”兰格说。
帝都星告别冬天,进入春天后,天气回暖很快,庭院被园丁打理得非常漂亮,姹紫嫣红,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
兰格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底下的栀子花被遥遥的路灯光晕照着,绿叶青翠,细小洁白的花瓣在晚风中轻轻摇曳,阎骁透过光脑镜头仿佛闻到了花香。
他有点可惜地说:“本来想亲自种到土里。”
“我会先帮你照顾的。”兰格说。
在阎骁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又仓促突兀地说:“我想你。”好像说慢一点某些话就会半路夭折,沦陷在喉咙里,“想见你。”
阎骁喉结弧度很大地滚了下,竟一时哑然,目光难以错开哪怕一秒,“我也很想你。”
*
边境星昼夜温差极大。
夜间万籁俱寂,仿佛失去了任何生命迹象,一旦起风,扬起的沙尘便会被高高卷起,发出叫人胆颤的鬼哭狼嚎声。
阎骁结束和兰格的视频通讯,出来后碰到几辆武装车辆,滚滚车乱扬起沙尘,凯德摇下车窗,两人碰面打了个招呼。
阎骁回到住所,这边水资源紧缺,空气也干燥。他简单地洗漱过后就躺到了床上。
今夜无风,安静无比。
看着像个相安无事的平安夜。
阎骁卷着被子翻身,不知过了多久悄然入睡。半梦半醒中,他听见响彻整座地下基地的警报声……
第62章
帝都星近来都是春光明媚的好天气。
湛蓝的天空放晴,层层叠叠的白云像大团的棉花堆积在头顶,阳光给庭院的花木镀了层金光。
门铃响了几声,打破清晨的寂静。
兰格昨晚没有睡着,第一时间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下楼时佣人已经前去开门。
门外的班尼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
班尼是被诺塔从靓月星俱乐部抓出来的,高薪雇佣他来陪兰格散心,玩游戏,打发时间。
诺塔宅到一定境界,平常如无必要绝不出门,但这次没有犹豫地接下了任务。
如今星网上关于虫族与边境星开战的消息铺天盖地。虫族夜袭地下基地,战争爆发,大皇子凯德率领的十三军团奋力回击。
目前状况不明。
星网上流传的一段视频里,无数密密麻麻的虫群掠过沙丘扑向人类阵营,释放出的酸液强力喷射而出,遭到攻击的士兵皮肉和骨骼被腐蚀,发出惨绝人寰的嚎叫。
军队战斗机甲充入虫群包围圈,引爆剧烈的火焰,熊熊燃烧。
弥漫的硝烟和血腥味仿佛冲破了镜头,传达给了每个视频观看者。
兰格彻底失去了与阎骁的联系。
既没有视频通讯,也等不到来自边境星的信件。
s级的三皇子身处边境星的事被走漏风声,如今已不再是秘密,传得沸沸扬扬。有人指责,有人歌颂,有人阴谋论,扯到王室内部权力纷争,分析这是大皇子对三皇子的一场顺势而为的谋杀。
战争爆发之后,兰格找过诺塔和里南奇,两人同样对边境星的情况不明。说了一些安慰的话,但显得很无力。
里南奇打算带一支小队前往边境星查探,兰格和诺塔只能留在帝都星等待。
之后的日子,兰格变得足不出户,忘记了照顾阎骁的栀子花,也不再去工作间忙碌,光脑上收到的手工品订单一笔又一笔,他完全顾不上。
不分昼夜地刷新星网上的消息,不断浏览各大媒体网站的最新通讯,企图找到任何与阎骁有关的只言片语。
但除了一些毫无根据的猜测,没有得到任何想要的线索。
到最后,他几乎机械性地刷网页与视频。
太久没有边境星传来的消息导致他精神紧绷,躺在床上也无法成功入睡,心神不宁。
耳鸣声持续不断,闭上眼睛时常常会出现失重感。
夜里兰格把之前收到的信件从抽屉里拿出来又看了几遍,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能做。
诺塔把班尼带过来给他作伴,两个人一起比较好打发时间,等待是难熬的。
班尼见到的兰格穿着宽松的家居服,眼下一片青灰,阎骁用药膳养出的那丁点气色消失不见,仿佛一株失去了养分的植物。
佣人忧心忡忡地打小报告,说小少爷吃得太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到了中午,诺塔差人送来网红粥铺的新品,兰格不太好意思收,诺塔说:“放心吧小少爷,都是记在殿下账上的,我可不干亏本生意。”
为了不给人添麻烦,兰格尽量按时出房门吃三餐,但身体常常不听话,肠胃是情绪器官,消极地抵抗食物摄入。兰格是真的没胃口,吃不下。
在和班尼昼夜颠倒玩了两天的《大田园》之后,班尼提出去外面走走。
“我看星网上的消息,甘若寺好像解封了。”
两个月前的一个夜晚,甘若寺进行了一场秘密捉捕行动,只有军区和王室少部分人员知道被捕的费希罗的真实身份。
之后甘若寺便以修缮旧居为由,暂时关闭,直到前两天才重新对外开放。
兰格被班尼怂恿着去爬山。
在此之前,班尼自称死宅一枚,以靓月星为家,觉得外面的世界充满危险。
兰格的宅家程度与他不相上下。
两人在佣人充满怀疑与担忧的目光中出了门。
外面春光灿烂,两人乘车经过护城河畔,河面泛着粼粼波光,好似碎金流淌。杨柳被风吹拂,散步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兰格被和煦的日光照着,终于感到片刻的安宁,心脏滞涩跳动的沉闷感有所缓解。
他在车上打盹,睡了短暂的一觉。想要梦到阎骁,但没能如愿。
睁开眼睛时,已经到了东城区最大的商业广场。
兰格打开车窗,风涌进来,扑在脸上。广场上的工人正在更换巨幅海报,展开来是某个当红影星看上去毫无瑕疵的脸。
“去年冬天荔可的广告挂了好久。”班尼突然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掉了。”
“我有一个游戏好友是荔可粉丝,他经常给我拍荔可的广告牌,天天安利他家女神……不过最近没有了。”
班尼翻了翻星网,荔可这个人仿佛销声匿迹,从此消失了。
“好奇怪。”班尼说,“她可能犯什么事了吧。”
他一向是不怎么关注时事的,所有也没再向游戏好友打听。
车子停在山脚,重新开放后的甘若寺游客没有之前那么多了,路上兰格遇到的人比上次和阎骁一起来的时候要少。
班尼仰头望着蜿蜒的栈道开始打退堂鼓,爬山的雄心壮志熄灭,拉着兰格坐缆车。
兰格在缆车上眺望,远远看到了寺塔。
撞钟声幽远空灵,一声接一声,惊飞了山林中的鸟雀,回荡在山谷之中。
班尼是第一次来,问兰格是不是真有网上说的那么灵验。
“我觉得是灵验的。”兰格说。
他对佛像乞求阎骁的信息素紊乱综合症能够痊愈,后来的确实现了,虽然与想象中的有些偏差,但结果是好的。
“真的吗?”班尼惊讶。
兰格点点头说:“你也可以试试。”
“那好。”
两人双双在寺庙窗口购买了香烛纸钱和盘香,点燃敬神明。兰格有些犹豫地问班尼:“我再来许愿是不是很贪心,佛祖还会保佑吗?”
“当然,健康、平安、前途、钱财,”班尼掰着手指头数,像模像样地安慰说,“大家求的都很多啦,佛祖已经见怪不怪了。”
兰格想,他也不是很贪心吧,希望战争胜利,他等的人平安回来。
他跪在蒲团上,在缭绕着檀香烟雾的殿中叩首,面对宝相庄严的佛像,是前所未有过的虔诚。
这次来,甘若寺周围多了一间小店,售卖各种经过了开光仪式的佛珠手串、金银器物和生肖摆件。
兰格和班尼逛了一圈,各自挑了两样小东西。
看到金貔貅,兰格也买下一个,打算送给诺塔,这些天麻烦他记挂。
下了山,兰格让司机开车回靓月星,把班尼送到俱乐部。
他面上挂着淡淡的笑,被蓊郁的夕阳一照,脸庞白得透明,“你有自己的工作要忙,不能因为我耽搁太久。”
“大老板给我开了工资的。”班尼着急地说。
兰格摇摇头,班尼有自己的生活节奏和熟悉的生活环境,不能因他而打乱。
他张开双手,生疏地抱了一下班尼,有些无奈地说:“我没事,没有诺塔想的那么脆弱,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等他回来。”
班尼有点难受地回抱住他。
兰格从靓月星出去已经是傍晚,外面下了场淅淅沥沥的春雨,半空弥漫的水雾被霓虹与车灯切割成斑驳的流光碎片。
兰格撑伞走了几步,还未上车,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班尼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边跑边叫兰格的名字,让他看星网。
兰格快步折了回去,在靓月星的旋转大门前,打开班尼新发现的视频。
他关注的一个前线记者播报了现在边境星的战况,其大致意思是,入侵的虫族已被大规模剿灭,退出边境星的领土,人类的这场胜利指日可待。
在之后的一个小时里,各家新闻媒体纷纷传来喜讯,这场发生在陌生遥远、偏僻星球的战事即将宣告结束,
“甘若寺真的好灵。”班尼说。
回家途中,兰格的心脏始终跳得很快,怦怦怦地好像重新活了过来,被那些喜讯注入了新的生机,不再暮气沉沉。
他看着被雨水模糊的窗外,视线落在虚空处,有种迫切的预感,预感自己等待的结果即将发生,今夜不再落空。
回到家,六六等在门口。
大概因为察觉到主人最近的情绪低落,三餐和睡眠状况不再像以往那般规律,六六围着兰格打转的时间变多。
“主人,欢迎回家。”六六说。
佣人从厨房端来了祛寒的姜汤,让兰格趁热喝。
降雨的春日夜晚仍有驱不散的寒意,姜汤让兰格的手指和胃渐渐回暖。”主人,热水已经给你放好了。“六六催促兰格去洗热水澡。
兰格脱掉衣服,跨进浴缸里,放任自己缓缓沉入其中。修长的手指搭在瓷白的浴缸边缘,银色长发如水藻般飘在水面。
漫长的几秒后,人从水里钻出。
水溢出浴缸,打湿了地面。
光脑就在这时嗡嗡地震动起来。
兰格心跳漏了一拍。
是多日来没有音讯的阎骁发起的视频通讯请求。
兰格感觉自己的大脑好像出现了不真实的幻觉,手指却不曾犹豫地点了接通。
阎骁的脸出现在了对面。
浴室潮湿的水汽氤氲,蒸腾,让对面的人也变得好像一团幻影。
“兰格。”阎骁叫他。
那头呼啸的风声和嘈杂的人声差点盖过阎骁的声音,他似乎走远了一点,环境终于变得安静了许多,光线也随之变暗。
边境星石墙上悬挂着并不明亮的灯盏,在他鼻梁间投下灰色的阴影。
除了头发长长了一点,胡渣没有刮,他看上去好像跟之前没有太大的差别。
那张冷峻倨傲的脸上露出兰格熟悉的散漫笑容,“老婆,好久不见。”
第63章
兰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光脑对面的人,眼眶涌上一股酸意,连日来的等待落到实处。情绪哽塞在胸口,涨得发疼,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
“在干什么?”阎骁明知故问。
兰格浑身湿漉,莹白的皮肤沾染了潮润的水汽,单薄的肩膀在水中半隐半现。被对方用不太正经的口吻询问,冲散了空气中原本凝重沉闷的气氛。
兰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还赤/裸/着坐在浴缸里,挂满水珠。
“……你在哪里?”
阎骁的眼神一刻不肯错开,贪婪地望着他,连日来的爆火声仿佛仍在耳边留有余震,他粗糙地上下抹了把脸,“还在边境星,最迟、最迟下周可以回来。”
“问题解决了吗?”
“差不多,爱德华和教授他们研究出了针对十八节虫虫卵的药剂。”阎骁指了指自己,傲慢得让人讨厌不起来,“本人虽然只贡献了s级信息素,也算头等功吧,表彰大会座上宾。”
兰格被他逗得扬起嘴角,又听他说:“不想要什么表彰大会,想回来见你。”
边境星始终停留在寒冬,夜风狷狂地席卷,石壁上的灯盏被吹得左右晃动,发出金属物质磕碰的声音。
光影在阎骁脸上浮动,他不提虫族夜袭的惊险,也不提边境星战斗的惨烈过程,把那些都屏蔽在离omega遥远的星球上,希望他做个好梦。
“别泡太久,会头晕的。”阎骁说,“擦干头发早点休息吧。”
那头突然有人过来找他说话,很大的嗓门,边境星本地口音,兰格怕耽误他的事情,说:“你去忙吧。”
又非常快速地问:“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能够联系?你是不是回来之前都很忙?”
似乎担心这次挂断之后,很难等到下次。
“很快。”阎骁说。
他并未把通讯挂断,跟那个边境星本地人说了几句话,不远处有人大声喊:“三殿下,来喝酒!”
兰格听见了另一道年老些的粗犷嗓门:“殿下要哄老婆!”
此起彼伏的大笑与起哄盖过了风声。
兰格看见阎骁的脸重新出现在了光脑里,随之一晃的还有风中的篝火和扬起的火星。
刚才兰格把自己这边的摄像头关闭了,擦干身上的水迹从浴室出去。浴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头发半干未干。
阎骁哄他:“把摄像头打开。”
兰格现在能够单方面地看见阎骁那边的场景,随着他走动的步伐,信号变得时好时坏,画面和声音断断续续,画面中出现灰白色的雪花噪点。
走到一个信号稳定的地方,阎骁停下脚步。
“兰格,让我看看。”阎骁喊了几声,兰格的脸终于再次出现,离开了充满热雾的浴室,omega的面庞被床头灯照着,能看见上面细小的绒毛,唇被润泽成了甜蜜的让阎骁想念的颜色。
“诺塔说你没有好好吃饭。”阎骁毫不犹豫地选择卖掉诺塔。
“什么时候?”
“刚刚给我发的消息,说你最近靠营养液补充体力,没有胃口。”
“嗯。”兰格自暴自弃地坦诚自己没有在好好生活,靠在床头,有点任性地说:“如果你不回来,我也不要再帮忙照顾你的花。”
阎骁觉得好笑,“之前你不是这么说的。”
之前的兰格说会好好吃饭,帮栀子花浇水。
“我反悔了。”
阎骁又笑了下,说 :“花不用管,你照顾好自己就谢天谢地了。”
帝都星的夜雨没有停歇,斜斜地打在窗户上,雨声催眠。兰格忽上忽下的情绪在今夜得到舒缓,他话变多了点,告诉阎骁自己和班尼今天去了甘若寺。
把买的祈福摆件和挂坠对着光脑镜头展示。
“好看,”阎骁夸完偏要问,“买给谁的?”
兰格说:“都是你的。”
“去甘若寺也是因为你。”
每个眼神都在传递“我需要你”。
*
兰格睡了个很长很长的觉。
因为战火平息,等的人有了明确消息,不用在无尽的惶恐与担忧中度日,多日以来不见踪影的睡意席卷而来,他听着光脑那头阎骁的呼吸声,安静地陷入了睡眠。
第二天中午醒来后,光脑上有阎骁新的留言,昨天两人的视频通讯因一方的信号缺失而中断。
不过兰格已不再陷入患得患失的状态,下楼用完餐之后,开始有精力处理买家订单。
手工房内的材料凌乱地堆积在一起,没有及时整理,乱七八糟大大小小的工具散乱在四周,像他最近的心情。
好在现在所有的混乱和无序得到纠正,一切慢慢重回正轨。
717星球的某个店铺老板看见兰格上线,立马发过来:“大佬,你终于现身了!”
兰格以前把东西放在店铺寄卖,有求于老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情况颠倒过来,变成老板追着兰格要东西,转手卖给客户,赚差价。
“客人要一个古董电视机,你能做吗?13、14寸左右,带天线和旋钮,要彩色的……”
老板提了一些客户提的具体要求,兰格越听越觉得熟悉。
后面老板干脆发来一张图片,“……总之你就尽量按照片上的来做,越还原越好,价格好商量。”
兰格心头升起古怪的情绪,图片有点模糊,大致还是能看清。
他问老板:“图片是哪里来的?”
老板:“客户发来的,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兰格把图片放大,发现角落的木框画和窗帘花纹同样眼熟,这分明就是他家。
过了几分钟,老板的消息又发过来:“客户说是三皇子家里的电视机,估计是哪个手工大师的作品,我们要求不那么高,稍微看得过去就行。”
兰格把图片放到星网上搜索,没多久就找到了最终的来源。
是官媒曾在三皇子婚礼前拍摄的短片被民众挖出来,里面有拍到家中的部分摆设。
自从阎骁完成三次分化变成s级之后,民众对s级的好奇与慕强心理达到顶峰,对他和他的omega的关注越来越多,连家里的古董电视机都引发了一股复古潮流。
“大佬,还在吗,能做吗?都是老熟人了,你要是答应做,我现在就把30%的定金打过来。”老板的消息一条接一条。
“不接了。”兰格回复。
“怎么?”老板着急。
“材料不够。”
“材料不够你赶紧去进货啊!”
“时间太赶了,来不及。”
老板:“你变了兄弟,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只要有钱就肯干活,加班加点不睡觉也要把东西赶出来……”
兰格看着一长串的控诉,老实巴交地回复:“以前确实缺钱。”
老板:“现在突然暴富了?”
兰格看了看结婚后与alpha绑定的账户余额,数不清,“差不多。”
老板:“告辞。”
“下次有活儿我还找你啊大佬,勤劳致富,吃饭的手艺不能丢啊。”
兰格:“好。”
兰格打算把之前接下的几单赶完,六六过来帮忙打下手,时不时递个工具。
整个下午,兰格的效率很高,一个铁皮熊摆件在他手下渐渐成型。
夕阳落山前,六六准点播报了时间,兰格切断焊枪开关,摘掉护目镜,站起来抻抻脖子活动身体,结束一天的工作,关上门出去。
六六在身后发出和店铺老板一样的惊讶语气:“主人,晚上不加班吗?”
兰格:“要好好休息。”
六六说:“前几天我劝你好好休息的时候,你不是这么说的。”
兰格说:“我回头是岸了。”
六六的大脑似乎经过了一系列艰难的运算,然后聪明地表示理解,“因为殿下要回家了。”
兰格没有反驳。
睡前他对着镜子观察自己的黑眼圈和苍白肤色,用手搓了搓脸颊,皮肤泛起短暂的红,很快又消退,看上去依旧不太健康。
兰格紧急联系了班尼,班尼同样一筹莫展,不过脑瓜中蹦出了好主意。
大约半小时后,班尼从靓月星俱乐部人气最旺、最会打扮的omega服务生房间出来,报给兰格一堆眼霜、面膜、润肤露的名字,兰格飞快在星网商城里下单。
隔天早上,他就收到了网购的东西。
兰格查看使用说明书,打算从今早开始使用这些瓶瓶罐罐,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中午班尼告诉他,如果想要更快见效,可以直接去美容院。
“需要我帮你问美容院的名字和地址吗?”
兰格想了想,说:“需要。”
“是不是能变漂亮?”
“应该能,小鱼说除了价格贵没别的毛病。”小鱼是那位omega服务生的名字,班尼回答说,“不过你已经足够漂亮啦。”
兰格露出苦恼的表情,看上去没有太相信。
但美容院也没去成,因为阎骁提前回来了。
当时兰格打包好了要寄给顾客的铁皮熊,等待快递员上门取件。快递员迟到了,没有在规定的时间抵达,兰格在院门后等了一会儿。
站累了,于是蹲在地上,用手指拨弄地上的冬青叶,用它们盖住搬家的蚂蚁。
他身上的工作服落了些碎屑和灰尘,护目镜挂在脖子上,汗津津的头发被太阳照着,白净的脸庞蹭了两道脏印子。
门外传来车声,有人从车上下来。
兰格蹲久了站起来头晕,眼前发黑,没回头就说:“东西放门口了,您检查一下,尽快帮我寄走吧。”
来人没有说话。
兰格撑着树干缓了缓,没听见回应才转身,被人拦腰扶了一把,阎骁的脸毫无征兆出现在眼前。
手掌传来的温度不再隔着光脑和遥远的距离,从去年的冬天到今年春天,落到实处,让兰格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阎骁风尘仆仆,摘掉了头顶黑色的棒球帽,用额头亲昵地碰了下兰格的脸颊,笑道:“愣什么神,不认识我了?”
第64章
“愣什么神,不认识我了?”
阎骁的头发打理得更短了些,脸上那层浅浅的胡茬被刮干净,比兰格几天前在视频画面中看到的更精神,抱住兰格的手臂颜色比去年冬天黑了一个度。
兰格被熟悉的力道拥在怀里,闻到了没有丝毫改变的巨杉森林的味道。
他恍惚地试探着伸出手,揪住阎骁后背的衣料,以此来确定现在是真实的。
“傻了?”阎骁捏他脸颊,觉得他这副模样有趣。
兰格忘了反抗,有些依赖地靠着他,“怎么提前回来了?”
跟说好的日期不一样。
“没办法,我们这种有家室的人都是归心似箭的。”
阎骁坏心眼地端倪着兰格脸上那两道深色的油污,指腹把边缘晕开,把漂亮脸蛋涂黑。
兰格一无所知。
他不自觉地扬着脸,小小的鼻尖蹭到阎骁的下颌,无声之中流露出亲昵。
阎骁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巨杉林中像起了大火,无法被餍足与轻易熄灭。
还想要说什么,院门外姗姗来迟的快递员风风火火地出现,猛按了几下门铃,打断两人的动作。
“请问有人在吗?”快递员敲了敲半掩的院门。
“有人在吗?”快递员喊第二遍时,兰格拉开院门出去,把要寄的铁皮熊交给对方。
快递员检查之后收了货和款,露出讨好的笑脸跟兰格解释:“今天实在不好意思,路上遇到点事情耽搁了……”
在兰格表示不会向平台投诉之后,对方终于放心地开车走了。
“什么东西?”阎骁走出来。
“给客服做的摆件。”兰格说。
“厉害,”阎骁竖起大拇指,“那岂不是又赚钱了?”
“嗯。”兰格点点头,想了想说,“等你休息好,请你吃饭。”
因为觉得直接给钱的话,阎骁也不会要。
而且钱没有很多,不是太拿得出手。
阎骁欣然应允,微微俯身靠过去,又贴了下他的额头,“那提前谢谢老板请客了。”
兰格脸上泛起不太明显的红晕,提起地上的行李袋,说:“我们先进去吧。”
随着低头的动作,他发现自己还穿着工作服,胸前和膝盖上多处沾染了金属碎屑和灰尘。
他抬起手臂埋头嗅了下衣服,没闻到什么难闻的味道,但还是退开几步,远离阎骁。
“怎么了?”阎骁说。
“脏。”兰格皱着眉头。
这时六六从屋里出来,看见许久不曾见面的另一位主人,非常高兴地绕着阎骁转了几圈,扫描出他的皮肤比离家之前黑、体重可能比之前有所减轻。
不过六六的大部分注意力还是放在兰格身上,不给面子耿直地说:“主人,花猫脸。”
兰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仅身上弄脏了,脸也没幸免。他瞪了一眼正笑着的阎骁,埋头往屋里走。
无论阎骁怎么在身后大声喊“兰格”“老婆”,他都没有回头。
阎骁跟了上去,视线扫过阔别好几个月的家,屋内摆饰没有任何改变,楼梯间的地毯上有从兰格口袋掉落的金属小配件。
阎骁捡起两个五金环,搁到架子上,回主卧关上了门,将门从里面反锁。
主卧的窗户敞开着,白色纱帘翻飞,轻飘飘地扬起又落下。日光和煦,斑驳的树影在地板上浮动。
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
阎骁踢开脚边的行李袋,慢条斯理脱掉身上的薄外套,边往浴室走。
浴室的门一拧就开。
兰格弓着腰凑在洗手台前洗脸,细密的洁面泡沫堆积在脸上,搓搓揉揉,洗掉了油污。
阎骁手撑在一旁看他。
alpha的存在感极强,兰格闭眼时也能感受到,他用手指揩掉眼角的水珠,睁开眼,阎骁的脸不由分说凑上来。
没有办法再等待。
眼瞳中藏着野兽般的情绪如火山爆发,张口咬住兰格的唇。是衔在口中的珍馐,恨不得一口吞咽,到最后却不得不压抑住本能,小心而迫切地舔舐。
不然就会弄坏。
兰格的氧气被剥夺了,心脏也不再听话,唇畔和后劲的皮肤又麻又痛。
阎骁双手穿过他腋下,将人抱上洗手台,打开双腿卡在两边。同时去掀他的一截衣摆,“都脏了,”阎骁好心好意地说,“不换掉怎么行。”
说着自顾自地伸手帮人脱衣,比商场服装店的推销员殷勤周到,只为一人服务。
随着衣服落地,alpha脸上一贯漫不经心的笑容也逐渐收敛,假面脱落,剩下的只有掠夺与侵犯,欲望无休无止。
……
兰格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床上的,如同陷入昏迷般任人摆布。
最后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半张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浑身被巨杉的木质调香味包围。
打湿的银色长发被人拿在手里吹干,细心打理。
后颈的腺体露了出来,那层薄薄的皮肤上,已经消失的临时标记重新出现,alpha的齿印像一道烙印。
阎骁放下吹风机,抓住兰格搭在枕头上的手放进被子里,坐在床边仔细珍惜地看着面前安静睡着的人。
好一会儿,他披上件衣服起身下楼,去倒了杯蜂蜜水,叮嘱六六不要上楼打扰。
六六表示他才不会当电灯泡。
阎骁回到卧室把蜂蜜水搁在床头柜上,探了探兰格额头的温度,没有发烧。
他到阳台上给诺塔和里南奇各自发了条消息,尚未关闭光脑页面,王后发来了视频通讯。
阎骁没接,等对面自动挂断了,拨了语音通话回去。
王后得知他已先一步赶回来,有许多事要询问。
“我没干什么,大哥比较辛苦……”
“庆功宴等大哥回来再说吧。”
阎骁敷衍了几句,答应去王宫一趟当面谈,说话时隔着阳台的玻璃门,面朝室内,发现床上的兰格动了动。
阎骁挂断通讯,把窗帘拉上遮挡光线,室内昏沉了些,兰格皱着的眉渐渐放松。
阎骁伸手摸了摸,想要替他抚平。
阎骁看了眼时间出门,在宫内没有待太久,回答了帝后和内阁官员的几个问题,有时把事情说得模棱两可,态度吊儿郎当。
从议厅出去后,王后身边的女官又把他请回去试探口风,阎骁耐心几乎耗尽,毫不掩饰地说:“告诉王后,我没打算跟大哥争,功劳都是他的,王位继承权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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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女官也替他可惜:“殿下,今时不同往日,您如今是s级,有很大的可能……”
“没兴趣,”阎骁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累。”
他又不是温柏斯,没那么多雄心壮志,何必要争来斗去,他在意的不过是家里的那一位,想跟他过安生日子,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阎骁摆摆手,不想多谈,也不会被游说。
离开王宫后,他在路边停车,去旁边的药店买了管药膏回去。
佣人说小少爷还没下楼,六六在旁边点头如捣蒜,阎骁好心情地拍了拍他。
回到卧室,床上的人果然还没醒,只换了睡姿,躺到了阎骁那边的位置上。
蜂蜜水已经冷了,阎骁重新下楼倒了杯温的,将人捞起来,喂给他喝。
兰格靠在阎骁身上,眼睛依旧紧闭着,干燥的唇碰到湿润的杯沿,就着阎骁的手喝了两口,咽下之后便没了动静。
阎骁把他放回床上。
睡衣往上缩,露出白生生的一节柔韧腰肢,青紫的淤痕横亘其上,布满了身体,往衣料下延伸。
阎骁打开药膏,把透明的膏体挤在指腹上,给兰格涂药。稍微用了点力,在皮肤上均匀摸开。
药膏带来的清凉感让睡梦中的兰格闷哼了一声,不知是痛还是舒服。
阎骁做完一切,洗干净手,自己也躺上床休息,把兰格揽进怀里,面对面抱着。
他无限地贴近,闻着兰格身上清清浅浅的栀子花香,感到安宁与放松,慢慢进入睡眠。
大概睡了五六个小时后,已是深夜,窗外一片漆黑,阎骁被一阵热潮唤醒。
热源不是他自己,来自旁边的兰格。
房间里充盈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栀子花香。
阎骁仿佛陷入了一片栀子花汇聚而成的海洋。
高度契合的omega信息素爆发,让他濒临失控,想拥抱,想亲吻,想侵犯与深入。
阎骁勉强维持着理智,将人抱到自己身上唤醒。
“兰格,你这几个月有按时注射抑制剂吗?”
兰格眼神涣散,视线中alpha的喉结滚动让他想要靠近,无法集中注意力听清对方的话,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啜泣般的声音好像在回应。
他努力地钻进alpha的胸膛,想要寻找安全的栖息地。
阎骁拽过自己的一件外套包裹住他后背,“兰格,你发情了。”
第65章
兰格贴着alpha的胸膛,蜷缩在他的外套里。身体的温度和信息素的味道带给他暂短的温暖和安全感。
阎骁的声音仿佛隔着许多道屏障传来,“……你这几个月有按时注射抑制剂吗?”
抑制剂……
抑制剂……
兰格脑海里回荡着这几个字,艰难地回想,在与阎骁失去联络的这段时间里,他昼夜颠倒,过着无序而混乱的生活,也打断了抑制剂的注射频率。
兰格难受地摇了摇头。
阎骁托着他,面对面把人抱起来安抚。
兰格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浑身滚烫,却像冰天雪地中的人寻求热源,蹭乱了阎骁的衣服。
阎骁找到保存抑制剂的密码箱,解开密码锁,从中取出一支药剂,仿佛真的在给他选择权:“要我帮你,还是用抑制剂?”
兰格脸上汗珠滚落,白生生的面颊上浮现出粉霞,腺体突突地不安跳动,恢复了片刻的清醒。他的视线从抑制剂上掠过,然后回到阎骁脸上。
一口咬在阎骁肩膀上。
身体软绵绵的使不上什么力,又隔着衬衫料子,完全没有杀伤力。
阎骁唇边浮现出点笑意,低头瞥了眼衬衫上濡湿的印子,将人往怀里颠了一下,“明白了,选我。”
兰格随着他的动作,重重跌到床上,陷入被褥中。
阎骁的身体压上来,如同一整座巨杉森林为之倾倒颠覆,兰格被困其中,动弹不得。
阎骁的吻落下去,兰格的衣服剥落,银色长发被拨到两边,单薄漂亮的蝴蝶骨露出来,皮肤白得发光。他在阎骁手下颤抖,战栗,直到发情期彻底把理智焚尽,只剩下本能。
本能地求欢,渴望alpha的占有。
……
天快亮时,omega的第一轮发热潮慢慢平息,兰格双腿近乎痉挛地抽搐了两下之后,无法再动弹。陷在被子中的身体痕迹斑斑,仿佛遭受过一场凌虐,看着有些可怜。
阎骁俯下身,拂开他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摸了摸脸颊,用力地亲了一口,发出有些大的声音。
给兰格喂了营养剂和水之后,他把兰格抱去浴室,简单做了清理。床单被套得换新的,又将房间温度稍微调高。
整个过程,兰格任人摆布,怎么折腾都没醒。
抓着他的手臂涂完了药,阎骁释放了更多的安抚信息素,兰格睡得更沉了。
室内的走廊上亮着一圈柔和的灯带,屋子里安静无声。
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天幕上像蒙了层湖蓝的纱,朦朦胧胧的。
阎骁擦着刚洗完的头发下楼,去厨房转了转,正好赶上外面的人送来新鲜的食材。
佣人们也刚刚起床,把东西分门别类处理好,打算替雇主准备早餐。
阎骁检查完冰箱的食材之后,摆摆手,要自己下厨熬锅粥,盘算着给佣人和园丁放几天。
把人一打发走,屋子就空旷了。
剩下机器人六六。
发情期的omega对自己的alpha极度依赖,而alpha的占有欲也会空前强烈,像恶龙守护巢穴中的宝藏,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阎骁现在就是如此,他给诺塔拨了语音通讯。
从睡梦中被吵醒的诺塔听完他的要求,诡异地安静了几秒,说:“好吧,我来接六六。”
又说:“殿下,你连个机器人都容不下了吗?”
阎骁笑了笑,不说话。
诺塔挺怵他这副光笑不说话的样子,快速下床穿衣,“马上就来。”
阎骁挂了通讯,转头还要去诓骗机器人,照旧在铁皮脑袋上摸一把,他是爱屋及乌。六六挺喜欢被人囫囵摸脑袋的感觉,动作是轻的,代表喜欢的意思。
他把阎骁当第二个主人。
“小六,想去参加机器人大赛吗?”阎骁问。
“不想,”六六诚实地摇头,“我比不过人家。”
阎骁给他传输了几组图片,“那就不比赛,你去现场当观众,看别的机器人比赛怎么样?”
六六觉得,这倒是可以。
“诺塔会接你过去玩几天。”
六六问:“主人怎么办?”
“你主人有我陪着,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阎骁亮出无名指上的戒指,“我跟他都结婚了。”
六六:好像是这个道理。
阎骁安排好一切回了卧室,诺塔接走六六,偌大的房子真变成了二人世界——恶龙的巢穴。
晨光树影摇曳,窗户外是深浓的绿意,茂盛的植被半遮掩着天空。
与世隔绝。
阎骁靠近床边,凝望着床上昏沉的人,捞起来肌肤相贴,耳鬓厮磨,不知餍足。
一时竟分不清处于发情期的究竟是谁。
第二天傍晚,兰格第二波发热潮来临时,两人刚吃过饭不久。阎骁听天气预报说大雨将至,去了花圃一趟,左右不超过十分钟。
前脚进屋,后脚老天下雨,噼里啪啦,声势浩大。
阎骁就着雨点的节拍上了楼,没在书房沙发上看见兰格,卧室里也没人。
找了一圈,最终来到了衣帽间。
里面隔绝了光线,灰蒙蒙的,外面滚雷阵阵,衬着这一方小天地阒静幽深。
阎骁的衣服凌乱地堆积着,搭建成不规则的摇摇欲坠的帐篷,底下一拱一拱,藏着个人。
阎骁无奈的把衣服堆扒开一角,让兰格的脑袋露出来,别闷坏了。
兰格揪住衣服不放,挣扎着喉咙里发出抗拒的声音。等阎骁哄着将人抱出来,发现他的发热潮再次来临了。
惊雷乍现,轰隆隆炸响。
兰格惊得一抖,阎骁捂住他耳朵,用被子盖住他们。
*
帝国三皇子人间蒸发似的消失了一周。
直到一周后大皇子凯德带领十三军团回帝都星述职,两人几乎同时露面。
如今内阁大臣和世家大族琢磨不透大皇子和三皇子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
一个手握军部大权,一个是百年难见的s级。
五皇子雷森在荔可烟事件后被逮捕,至于其他几个皇子已掀不起风浪,现在的王权之争默认成了大皇子与三皇子之争。
各种猜测充斥着庆功宴。
谁也不知道,阎骁坐凯德的顺风车去了王宫。两人之间既无刀光血影,也不至于剑拔弩张。
阎骁陪兰格刚刚度过发情期,这时候的alpha和omega对彼此的占有和依赖极高,他本不愿意离家。迫于无奈,不得不出席庆功宴,才拖拖拉拉地出了门。
脸上恹恹的,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态度。
凯德本就长着一张严肃脸,两人同车也没有太多的话,倒不必假意交好,说些奉承话,相处得挺自在。
但在外人看来,就是两人相互拉着脸,更加认定他们兄弟阋墙,关系差到极点。
阎骁打了个呵欠,在庆功宴开始前找了间房休息,正要睡个回笼觉,脑海中传来久违的系统的机械音:
“警报!攻略对象兰格对宿主好感度降低,积分-0.01……”
“警报!!攻略对象兰格对宿主的好感度降低,积分-0.001……”
“警报!!!”
第66章
阎骁被一连串的警报声激得坐起,不过谢天谢地,分扣得不多。
0.01,0.001……让阎骁想起刚认识兰格那会儿,加分时也是这么抠搜地往上涨。
阎骁失笑,拨了个语音过去。
快要挂断前,兰格才接。
“醒了?”阎骁问,没醒怎么扣他分。
那头兰格陷在被褥里,只有呼吸声回应,犯倔似的不出声。
“怎么不说话?”阎骁靠着沙发椅背,往后仰了仰,摩挲手指上被套牢的戒指,轻言细语地哄:“给你留小纸条了,没看到吗?”
兰格从被子里伸出手,在床头柜上摸了摸,果然找到纸条。
特别有意思的是,阎骁立马听见系统播报:“好感度增加,好感度增加,好感度增加……好感度已达到两万积分上限。”
立竿见影。
就没见过这么好哄的。
“庆功宴还没开始,你想来玩吗,我让人去接你。”
“不去。”兰格想也不想地拒绝,懒得应酬。
“那等这边结束,我尽快回来。”
房间内没开灯,阎骁透过半拱形的彩色玻璃窗往外看,穹顶的浮雕栩栩如生,华丽的枝形吊灯投下光芒,笼罩着下方的大理石柱和长地毯。
巨大的圆桌前,各路人马陆陆续续来得差不多了。
外边传来几声敲门的动静,不是旁人,是凯德。
阎骁打开门,凯德大步进来,占掉大半边沙发,应酬枯燥且叫人精疲力竭,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看向阎骁:“还是你会躲清静。”
阎骁竟从里面听出了几分怨气,笑笑没否认,悠哉地倚在窗口观察底下的名利场,突然嗅到了一丝来自凯德军装上的香水味,类似于大马士革玫瑰的馥郁芳香,还有草莓的甜味。
阎骁挑眉:“有情况了?”
凯德兴致缺缺,“王后介绍的omega。”
“不喜欢?”
“没感觉。”凯德直白地说。
“才见面,没感觉也正常,你要是不讨厌,试着多接触几次也是可以的,总归逃不过。”阎骁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起来,大哥,你长这么大就没对谁动过心吗,omega也好,beta也好,当然你要跟alpha谈我也是尊重祝福的。”
凯德:“以前谈过。”
“哦?真的假的?”阎骁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去边境星之前,军校老师牵线介绍的,一个omega,比我小两岁。”凯德已经淡忘了当初那个omega的样子,仅对蜂蜜味的信息素留有单薄零星的记忆。
“后来怎么样了?”阎骁问。
“我去边境星以后,跟他的联络渐渐变少了,没撑多久,他被其他世家的alpha追求,主动跟我提出分手,我同意了。”
阎骁不知道他还有这么段风月往事。
“你就没挽留?”
凯德看上去早就释怀,理性至上地说:“我跟他走不长远,分开对双方都好。”
分享过不堪回首的感情经历,距离就拉近了。凯德问起兰格,阎骁笑着,半真半假地说:“别问,问就是一见钟情,非他不可。”
“你变了很多。”凯德在阎骁身上再也找不到过去温柏斯的影子。
不仅仅因为花花公子一夜之间收了心。
相处越久,了解越深,他们在边境星的连天炮火□□同经历过生死,凯德再难从他身上找到过去温柏斯的痕迹,仿佛被上帝偷换了灵魂。
曾经温柏斯刻在骨子的傲慢,对权势的狂热追求,性情中的暴戾阴鸷,在阎骁身上隐去踪迹。
面前的这个人像不可捉摸的天外来客,藏着太多秘密,外人无法窥见。
凯德幽深的目光里带着审视。
“这话你在边境星就说过,当我脱胎换骨了不行吗,万丈红尘里滚过一遭,现在什么都看淡,你该替我高兴。”
阎骁还是那副游戏人生的散漫态度,他开门招来侍应生,从托盘上取了两杯香槟酒,“何况我这样的变化不是正好吗,大家相安无事,各司其职。”
阎骁笑了笑,高脚杯的玻璃壁上映着橙色流光,他叫了声“大哥”,与凯德碰杯,两人心照不宣地饮完杯中酒。
这场庆功宴任凭外界如何猜测,阎骁到点就要走,多待片刻也难受。他离开得悄无声息,凯德还陷在璀璨灯光照耀下的人群里。
回家路上,阎骁遇到卖花的老人,青幽幽的竹篾篮子里攒着满满当当的粉红粉白花朵,扁担上挂着鲜花手串和项链。
阎骁停车,买了份回家。
在院门外就看见卧室漆黑,书房有灯。
阎骁径直去了书房,兰格坐在地毯上看视频,投影在墙壁上。阎骁瞥了眼,是器械制造的内容,里面胡子邋遢的男人边演示步骤边解说。
兰格写写画画,把内容记下来。
阎骁走过去,挨着他在地毯上坐下,拿过他的速写本翻了翻,“这么用功?”
“打发时间。”兰格身上除了沐浴过后的水汽,栀子花的香味,还有阎骁身上的巨杉味道。
阎骁从背后抱着他,半包围的姿势,双手锁着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膀上。
鼻尖从腺体上轻微擦过,惹来兰格身体不自觉地一颤,又痒又麻。
他挣了一下,被阎骁抱得更紧,干脆拎在腿上坐着。
“庆功宴结束了?”兰格问。
“没有,我提前溜的,跟一群人虚与委蛇,能有什么意思。”阎骁变魔术似的拿出路边买的栀子花手串,抓住兰格的手腕,给他戴上。
“家里不是种了吗,还掏钱买?”兰格说。
“亲手种的舍不得摘,况且我又没这个穿针引线的技术,别辣手摧花浪费了好东西,有现成的不好么。”
阎骁欣赏着那节白皙修长的手腕,缀着甜蜜可爱的花朵,愈发满意,捉在掌心细细把玩。
头发刺在兰格的肩窝里,挠得他痒。
兰格也在看花,小小的洁白的花瓣散发着淡香,他没经脑子忽然问身后的人:“天天闻着这味道,你不腻吗?”
阎骁心中警铃大作:“你觉得腻?”
他虎视眈眈睨着兰格的侧颈,雪白皮肉下浮现着淡青色的血管,仿佛一旦听到不满意的答案,便会张嘴咬下去,以示惩戒。
兰格笑得有点皎洁,耳根被灼热的气息染红,他不说话,头往后扭,两人的嘴碰到一起,接了个绵长的吻,“不腻,我爱你。”
阎骁被突如其来的告白撩得心脏漏跳一拍,什么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到这时反倒纯情起来,压着人在地毯上亲额头,面颊,唇,心软得像片春日的湖。
兰格望着他,眼睛里映满了他,喃喃道:“某些时候会突然觉得,我们好像认识很久很久了。”
阎骁嘴角噙着笑问他:“有多久?”
兰格语气认真,直白地说了句情话:“上辈子。”
阎骁咬他耳垂,今夜在宴席上喝的酒后劲上来,心脏被微醺的醉意麻痹,倾倒在兰格身上,“今天怎么了,好会说,我差点招架不住。”
他细细密密地吻着兰格,势头渐渐变凶,动作逐渐发狠,“……倒也没说错,本来上辈子就遇见过。”
兰格只当他说笑,没有余力思考其他,很快被带入翻涌的欲海情潮中,缴械投降。
投影的视频已经播放完,光影暗淡了下来,变成一片黑。书房幽暗如同密林,一弯镰刀月高高悬挂在天际,散发着冷清的银光。
兰格的手伸出去,又被捉住,摁在地毯的绒毛里相扣,指骨透着靡靡的粉,腕间的栀子花被碾磨出了泥泞的汁。
第67章
气温一天天升高,从春入夏。
褪去了料峭春寒,夜里的月光也成了暖的,照在玻璃窗上泛起粼粼波光,像每一个平淡温馨的日子。
阎骁从边境星回来已经有段时间了,慢慢闲下来,反倒兰格比较忙,经常在手工房里赶订单。他边学边做,会的东西越来越多。
阎骁在旁边盯梢,偶尔动手帮忙,六六凑热闹给他们递工具,播放不着调的歌谣。
这次兰格在星网上碰到稀奇古怪的客人,对方要一副金属手铐和一根锁链。
手铐内壁要求粘上粉色羽毛,锁链的另一头连着项圈。
对面甚至自己发了详细的设计图过来,绘图精致,有许多细节要求和备注点,几乎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兰格怎么看,怎么怪。他不打算接这单生意,尽管对方开价很高。
阎骁凑过来一看,笑了,一针见血地说:“情趣用品。”不忘调侃兰格:“我老婆业务能力真强,啥单子都能接到。”
兰格瞪他一眼,护目镜卡在额头发间,挺翘的鼻梁上挂着汗,他抬腕咬掉手套的束带,摘下手套,连带清秀的眉目间也多了几分野性。
“不接啊?”阎骁声音戏谑。
兰格:“接不了。”
没两分钟,光脑上又有新单子进来,这次的客户想要定制一个机器人,要求与真人等高,对五官的描述非常具体,精确到耳后有红痣。
一看就是在现实世界中有原型。
兰格盯着光脑沉默了片刻,回复:“抱歉,做不了充气娃娃。”
阎骁看完哈哈大笑,翻了翻兰格的订单,“这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兰格洗干净手,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身上有汗,深灰色的工作服上散布着深浅不一的印子。
他刻意拉开了一点与阎骁的距离,阎骁佯装毫无察觉,往他那边挪,脑海中冒出想法:“咱们要不要开个店?”
“不在星网上接单了,也不用放别人店铺寄卖。你想休息就关店,想开张了再营业,完全自由。做出了什么东西都摆店里卖,有什么别人买什么,这样也不用赶时间。”
兰格被这个设想勾得心动,以前从未有过这个打算,不太确定地问:“东西卖不出去怎么办?得亏本吧?”
“你卖的东西都是独一份的,不愁卖。”
阎骁对他有种盲目的信任与偏爱,兰格却不知道他的信心从何而来。
阎骁往后撸了把兰格的头发,帮忙摘下护目镜,“退一万步讲,亏了又怎样,咱们有的是钱,图个乐。”
兰格竟被他说服了,想了想,委婉地说:“还是尽量争取不亏本吧。”
阎骁行动很快,挑地段,选门店,跟兰格一天到晚在外跑,从东城区到西城区。
要说有多仓促,倒也没有,两人不赶时间,经常半路看风景,顺带到新地方逛一逛,吃顿午餐。
接近小暑时节,帝都星的天气逐渐闷热,雨季也来了,地方终于定好。
离家不到二十分钟的脚程,大隐于市,地方够大,由一个仓库改建而成。
左边是森林公园的槐树林,一堵白墙相隔,右边是联排的双层小楼,大多都是商铺,卖花的,卖书的,塔罗占卜的。
兰格多数时间依旧在家,以家里的手工房为大本营,偶尔把制作出的成品送去店里。
贴出招聘启事的当天就有七八个人上门面试。兰格从中选了两个合适的人,平时帮忙看店。
刚开店那阵,兰格去店里去得比较勤快,关注营业状况,渐渐受阎骁影响,越来越佛系,不过倒是有盈利,没亏本。
后来慢慢演变成每天傍晚饭后散步,跟阎骁一路溜达,去店里打卡。
沿河边漫步,头顶的树上开着一簇簇火红的花。下雨时更艳,被雨洗净后,远远看着,像一团团火要烧起来。
阎骁撑伞,兰格与他贴着,胳膊粘连胳膊,保持着身体接触。
水花在地面溅开,有时下得声势浩大,行人的鞋面和裤腿也要遭殃。
阎骁弯腰蹲下,把兰格背到背上,稳稳当当,半点不费力。
“怎么还这么轻?”将人往上颠了颠,他手动测量重量。
又问兰格:“你怎么喂不胖?”
兰格笑笑,说自己天赋异禀。他伏在alpha的背上看雨,与寻常视角有所不同,像在看另外一个世界。
雨点啪嗒啪嗒打在伞面上,安静又嘈杂,河畔升起了渺渺的雨雾,数不清的车辆从宽敞笔直的车道上飞驰而过,猩红尾灯闪过,又迅速消失。
兰格侧脸贴着阎骁,肌肤相触时带来细腻温情的感觉,心里宁静万分,好像这条路可以一直走下去。
到了店里,阎骁的裤腿湿了一截。兰格帮他擦了擦,他自己倒不怎么在意,“待会儿就干了。”
店里两个店员轮班,现在在店里的那个外号叫阿财,体型稍胖,长着一张有福气的圆脸,天生带笑,看见谁上门都是笑盈盈的样子。
阿财机灵地给阎骁拿来吹风机,吹干裤腿,又给两人倒茶。
阎骁让他歇着,阿财闲不下来。嘴上也能唠,把从早到晚光临的奇葩顾客仔细回忆了个遍,还有隔壁占卜店的八卦也不落下。
占卜店的小老板是个年轻的omega,自己创业开店,生意不错。因为离得近,跟兰格阎骁也混了个脸熟。
人家还曾免费给兰格测过命数,说他一生被爱神眷顾,善始善终,圆满如意。
阎骁笑着说挺灵。
阿财在旁边也听见了,瞎起哄,说他老板好命,别人羡慕不来。
兰格忽觉一阵恍惚,有时光悄然易逝的感慨,在前二十二年的生活里,倘若听到有人说他好命,他多半要发笑,对方大概率是在讥讽他。
换作现在,倒真像是一句参杂着艳羡的实话。
曾经的种种担忧顾虑,在日复一日的平淡日常中被抚慰抹平。
外面的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阿财打开广播电台,又给两盆狼尾蕨喷了些水。
店外有人推门进来,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孩,兰格喝着茶没动,阿财熟稔地招呼客人。
兰格听见女人的声音抬眼,发现是认识的。
“赛琳医生。”兰格起身。
兰格已经许久没有光顾赛琳医生的心理诊所,距离最近的一次,是因为当时阎骁在边境星失去消息,兰格彻底失眠,浑浑噩噩,整个人的状态不对。
赛琳给过兰格许多建议与帮助,这是两人在心理诊所外第一次碰见。
赛琳牵着的小男孩圆头圆脑,额前留着一撮刘海,看上去呆萌可爱。
阎骁站起来也打了个招呼,看向小男孩,赛琳介绍:“我儿子,四岁了。”
小男孩听见妈妈介绍自己的名字,冲阎骁和兰格奶声奶气地纠正:“四岁半。”
说着竖起几根指头,边数边掰,费力的样子把大人们逗笑。
赛琳环顾四周,问兰格:“你的店?”
兰格点头,学着阿财的语气推销:“纯手工制作,有看上的可以带走,给你全场五折的优惠。”
之前赛琳在诊所见他,总觉得这人身上携带着乌云,背负沉重的命运和心事,眉宇间藏着化不开的愁郁,难得见他这么放松的样子。
“不是医生,以朋友的身份问你,最近怎么样?”
“还可以。”兰格说。
赛琳放心了,带着儿子专心逛起来。
小男孩挑中一个废弃金属材料制成的恐龙模型,结账时阿财果然给打了五折。
赛琳与兰格告别,车就停在路边。
她发动车子,透过挂满雨痕的车窗回头望,那室内亮着一汪皎洁的灯,兰格擦着手里的玉貔貅,不知跟身边的alpha说了什么,alpha露出散漫的笑,揽着他的腰,熟练地将下巴压在他肩上,两人看上去亲密无间。
室内,兰格说要送阎骁一件礼物。
阎骁来了兴致,整个人都快要贴上去,问是什么。
兰格收到过来自于他的手表、戒指、栀子花手链,各种各样的东西,却发现自己很少送出什么。
恋人之间不计较这些,但兰格就是想送了。
他卖关子,阎骁土匪似的直接动手,没有多大难度,从他口袋里摸到一个硬物。
是颗黄钻打磨成的星星,用银链坠着,被阎骁拿在手里,在两人眼前晃荡。
钻石纯净,在灯下折射出细碎耀眼的光。
兰格之前赶了那么多订单,攒的钱全耗在上面了。他恼怒阎骁蛮横直接的抢劫行为,黄钻被重新塞回他手心,阎骁说:“给我戴上。”
alpha站在他面前低头,这一幕倒映在玻璃窗上,竟有几分圣洁虔诚。
兰格戴项链的手不可控制地微微颤抖,等了漫长的几秒才成功搭上微型锁扣,好在阎骁没有笑话他。
阿财去了隔壁占卜店串门,雨没停,他们留在店里看雨。夏日葳蕤的花木在雨中癫狂,世界在水洼中颠倒。
阎骁捧起兰格的脸,印了个吻。
大雨如注,叫人忘却时间,余生太长,也都这样度过。
阴鸷留级生 X 欧皇乖小孩
第68章
“系统,好久没唠嗑了,出来聊聊吧。”
像素小人被阎骁成功召唤出来,依旧是冰冷的机械音:“有什么事吗?”
阎骁在系统商城的货架上翻了又翻,找到一张“好运卡”,所需的兑换积分为两万。
也就是说,需要阎骁花光前两个世界积攒的所有积分才能买下。
阎骁看着那张好运卡若有所思,问:“好运卡能不能用到他身上?”
他是指谁,不言而喻。
系统:“按理来说……应该是不能的。”
阎骁:“我花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积分,买这张天价卡,我想给谁用就给谁用,怎么就不能了?”
系统为难:“主要是没这个先例。”
往届的那些宿主谁不是着急忙慌用积分兑换各种道具,以此来增加自己的魅力值,好让任务顺利完成,从来没有谁提出过阎骁这种奇怪的要求。
阎骁:“没这个先例,不代表绝对不可以。”
他要跟系统好好掰扯:“我那个攻略对象你不是不知道,哪次不是身世悲惨,爹不疼娘不爱……你不觉得你们投放的这些小世界非常病态、一点都不阳光吗?”
系统:“……”
被堵得说不上话。
阎骁再接再厉:“我把好运卡用到他身上,想让他在下个世界能有个好点的原生家庭,要求不算过分吧?何况我又不是白嫖,实实在在用两辈子攒的积分去换……”
像素小人在阎骁持续不断的念叨里歪了歪脑袋,似乎在思考提议的可行性。
他们一人一系统相处时间不算短了,系统对阎骁这个宿主还是很满意的,悄悄通融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系统咳嗽两声,故作老成:“我替你安排,此事不宜张扬。”
阎骁朝他散漫地敬了个礼,“明白。”
*
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
阎骁被刺得眯上眼睛,老旧灯泡在头顶晃了晃,他躺倒在地上翻了个身。
半晌,才支起疲倦的身体,打量起面前的环境。
地上的啤酒瓶东倒西歪,地板上还淌着没干透的液体。一只蜘蛛从天花板往下坠,缓缓从眼前经过。
阎骁:“……”
看来这个世界情况不太好。
窗外下着雨,急促地敲打着防盗窗,泛黄带着褐色的墙皮应景地往下掉了两块。
阎骁站起来晃了晃被酒精荼毒的脑袋,踢开面前的酒瓶,去卫生间洗个脸,好清醒清醒。
洗到一半,水停了。
他掰了掰生锈的水龙头,底下冒出一小股水流,又停了,之后就完全没了动静。
外面的人梆梆砸门。
阎骁抹了把脸,前去开门,外面站着个枯黄头发的中年女人,黑眼圈严重,脸上涂着劣质的粉底液,浮了一层油。
原生的记忆还在,阎骁不由自主地就冲女人开口喊:“妈,停水了。”
“你爸没交水费?”面前的女人是原主贺灼的母亲,大名王兰佩,骂骂咧咧地去□□。
她边给丈夫贺德忠打电话,边瞄地上的酒瓶。
贺德忠那边都是搓麻将的动静,“……没水了你交个水费不就行了!少来烦老子!老子今晚的臭手气全赖你!”
王兰佩听得火冒三丈,她刚从贺德忠隔壁的牌室出来,今晚同样输得精光,张嘴就骂:“放你娘的狗屁!甭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输了钱也怨我,你怎么不怨你家祖坟葬得不好!祖上没积德!让你老娘生出你这么个丧良心的玩意儿!”
王兰佩一顿输出,啪地扔了手机。
她脚下被酒瓶绊倒,火气还没消,阎骁被波及,“你喝酒了?”
“没啊。”阎骁下意识否认。
酒真不是他喝的。
王兰佩抄起阳台的扫把朝他扑过来,阎骁跳了两下,被追得满屋子躲。
咚咚咚,急促地踩着楼梯,一路从楼上逃窜到楼下。
阎骁趁机看清了屋子布局,楼下是原主家经营的小卖部,装潢破旧,光线昏暗,他在几排货架中穿梭。
王兰佩不依不饶,阎骁手背被她尖锐的指甲挠了把,留下三道指甲印,顿时破了皮冒出血珠。
阎骁疼得“嘶”了声,撩开小卖部的塑料门帘,冲入了外面的大雨中。
王兰佩的骂声被抛在脑后:“小兔崽子!跟你爹一样丧良心的孽障!有种就别回来了!”
阎骁跑了段路,找到屋檐暂时避雨。
原身不知喝了多少,他这么一折腾,感觉胃里晃荡,脑子也晃荡,恶心想吐,蹲着干呕了几声。
刚才那样的情况不跑也不行,王兰佩吵得他不得安宁,脑袋要炸了。
现在终于得了片刻清净,阎骁从系统那里接受到关于本世界的所有信息。
原主叫贺灼,家里经营一家小卖部,生意惨淡。
父亲贺德忠是赌鬼,母亲王兰佩也经常泡在家附近的麻将馆里,夫妻俩一个像破皮无赖,完全不顾家,还经常偷家里东西,另一个性格泼辣,脾气火爆,动不动就冲进厨房拿菜刀,扬言大家同归于尽,都别活了。
贺灼在这样的环境下,很难不长歪,打架斗殴,抽烟酗酒,样样都少不了他。
他就是清州一中的毒瘤,老师们眼中的老鼠屎,同学们避之不及的祸害。
今年他“光荣”地留级了,从高三被退回高二。
高三同学在论坛盖高楼,撒花欢送,高二年级愁云惨淡。
阎骁接收完世界信息,顺带去学校论坛逛了一圈,笑道:“这排面也太大了,我真有面儿……”
系统:“你高兴就好。”
阎骁手背上被王兰佩刮破的地方还火辣辣地疼,他低头看了眼,苦中作乐地笑了笑,一弹指崩飞了面前的雨珠。
“他呢,还好吗?”阎骁问系统。
他查看了自己的积分系统,已经清零,有购买好运卡的兑换记录。
“好运卡在他出生时就生效了。”系统说,“改变了他在这个世界的人生轨迹,他现在是个幸运儿。”
阎骁点点头:“那就好,积分没白攒,没白花。”
系统看着面前的宿主,心情颇为复杂,他似乎无法理解阎骁这种做法,而阎骁也没有过多解释。
雨幕外的万家灯火像虚无的幻影,两辆出租从面前驶过,水花四溅。
阎骁无聊地吹了声口哨,思考今晚该怎么办,去哪落脚。
印象中,学校离这边不算太远。
他将外套拉链从最底下往上拉,戴好帽子,双手插兜走进雨中,埋头快步赶路。
清州一中的门卫室亮着灯。
门卫大爷听着京剧打了个盹,忽然感觉面前有个影子晃过,他一个激灵,瞪大了眼朝外看,什么也没有。
大爷喝了口茶,重新坐落椅子里,嘴里哼了两句调子。
阎骁后退了几步再往前冲,借力攀上围墙,轻松落地。凭着原生的记忆往前走。
知行楼,五楼,高二3班。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明,推了下眼前的教室门。门虚掩着,没有上锁。
教室的最后一排,八组八号,靠窗的那个位置,现在是他的地盘。
空荡漆黑的教室被窗外的夜雨声包围着,格外寂静。
阎骁脱掉外套,扯过旁边几张椅子,拼成简陋的床,暂时凑合一晚。
*
翌日是周一。
雨过天晴,刺目的日光从玻璃窗外刺进来。
阎骁弓着身,面朝墙壁,被逐渐热闹的阵阵人声吵醒。楼道里,走廊上,人多了起来。
阎骁直起身体,坐起来打了个哈欠,察觉到有点不对劲。
离他几步距离远的男同学背着书包,看着他,欲言又止,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模样。
阎骁掀起眼皮问:“有事?”
原主贺灼生了一双单眼皮,狭长的眼尾略往下掉,看人时恹恹的,模样显得很凶,再配上没有任何语调起伏的低沉嗓音,像个活阎王。
男同学瑟缩着,似乎对他充满畏惧,阎骁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屁股底下的椅子,明白过来。
他站起来,把昨天借着睡了一晚的椅子拖过去,还给人家。
“不好意思。”
男同学生用看见太阳从西边出来的眼神看着他,同时还有点受宠若惊,“没……没事儿。”
感觉这位留级生还挺礼貌的,没有传闻中那么凶神恶煞嘛。
“有现金吗,能不能借点钱?”阎骁发现手机没电关机了,掏了掏空空的口袋,什么也没有。
男同学:“……”
他这是被明目张胆地打劫了?
果然是校霸,刚才的客气都是装的。
“有。”害怕挨揍,男同学老老实实地回答。
他摸遍身上所有口袋,左手上是皱巴巴的几张零钱,右手上是张崭新的一百块。
两只手朝阎骁伸过去,像来上供的。
教室里陆续来了三四个同学,看见这幕,都只敢偷偷关注,没有谁敢上前打抱不平。
阎骁浑然不觉那些异样目光,从男同学手里接过钱,“谢了,明天还你。”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程……程江。”
他说得结结巴巴,阎骁没听明白究竟是三个字还是两个字,翻开他桌上的课本,瞟了眼他名字怎么写的。
这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威胁。
“不、不用着急还钱。”程江面色发白地坐在座位上,从书包里拿出练习册和笔袋。
阎骁不知道他离开教室之后,多了许多窃窃私语。他去学校超市买了牙膏牙刷,去卫生间反反复复刷了好几次牙,实在受不了自己满嘴酒味,完事了再往自己嘴里扔了几颗劲爆薄荷糖。
他现在就是行走的薄荷精。
再回教室,里面的人比刚才多,几乎快到齐了,陆续开始进行晨读。
阎骁的座位在最里边,教室后排预留的空间仅容一人通过,他走过去,后排的同学纷纷提起椅子往前,尽可能留出多点空地。
阎骁回到座位上,从课桌里摸出一沓课本,开学已经一周了,还是全新的,两个名字都没写。
笔也没有。
“程江,借只笔。”还是老台词,“明天还你。”
程江把整个笔袋递了过来。
阎骁心说也不用这么客气,随便从里面捡了支黑笔,随口聊道:“今天要交哪几门作业?”
“语文、数学、英语和物理。”程江边说边扒拉自己的练习册和试卷,非常有眼力见地主动递过来。
阎骁倒是没想抄,估计时间上来不及,好庞大的工程量,干脆摆烂。
“不用。”
两人正说着话,周围充斥着忽高忽低的嘈杂朗读声,阎骁忽然感到一束目光。
他若有所感,抬头朝前方望去。教室前方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手里抱着高高堆起的作业本,留着黑色短发,额前几缕盖住了眉骨,面容秀清,看着唇红齿白。
清州一中的校服颜色挺漂亮,领口和袖子是灰调的薄荷绿,穿在他身上更加好看,他站在那里就像颗挺拔的小树苗。
阎骁哑声,只用目光打量着他。
一眼就把人认出来。
阎骁见到林知乐的第一眼时,系统在他脑中播报信息:“攻略对象林知乐,请获得攻略对象的好感,获得积分……积分达到上限10000时,自动判定本世界任务完成……”
“本世界,初始积分为0。”
终于不是开局负分了,阎骁还挺欣慰的。
短暂的对视过后,林知乐收回了目光,他放下作业本,按组发放下去,一个个往后传,忙完后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他在前排,与阎骁的座位相隔很远。
阎骁盯着那个后脑勺看了许久,然后枕着自己的手臂趴了下来,想补个觉,昨晚睡得实在太差。
没一会儿,各科课代表开始收作业。
先由各组的小组长收好,再交给课代表。
第八组的小组长走到阎骁的课桌前停住了,犹豫了又犹豫,还是没叫醒他。
最后交到英语课代表林知乐手里的作业少了一份,小组长指了指教室后排的角落:“贺灼没交。”
“他是没写还是没交?”林知乐问。
“他睡着了,我就没问了。你看他那样儿,像是写了吗。”
“我还是去问问吧。”
林知乐往八组八号走,班上不少人盯着看。贺灼是上周才转到他们班来的,经常神出鬼没,出现在教室的大多数时候在睡觉,老师们也不怎么爱管这个留级生。
阎骁的外套仍搭在椅背上,身上只有件黑色短袖,露出的小臂修长有力,一只手被枕着,一只手盖在耳朵上,阻隔外界噪音。
他面朝墙壁那侧,露出来的只有半张侧脸的轮廓,即便如此,也浑身上下透着“不好惹”三个字。
林知乐目光落在他手背上刮痕上,破了皮,三道突起的印子周围红肿着。
“贺灼。”林知乐喊了声。
他声音不大,淹没在晨读声中,阎骁没被叫醒。
林知乐最后只好上手推了推,看得旁边的程江胆战心惊,“你别……”
程江刚想说“你别推”,阎骁就动了,弓着的肩背起伏,直起身,仰着脑袋看过来。
他睡颜惺忪,顶着一张阴鸷的厌世脸问:“怎么了?”
样子又怠惰又凶,声音没有起伏。
“你的英语作业。”林知乐不怵他。
“没写。”
林知乐沉默了。
看他小模样挺为难的,阎骁啧了声,从课桌抽屉里摸出几张英语试卷,“下午补交,成吗?”
居然还有商有量的。
不止程江,还有周围几个人,全部大跌眼镜。
英语老师兼班主任魏芳从后面进来,一路巡视到后排。魏芳看见面前这个刺头就皱眉,声音严肃:“贺灼,你喝酒了?”
阎骁一愣,没想到她鼻子这么灵,“没啊。”
他百分百确定现在自己说话嘴里没酒味儿,不臭。
魏芳拿过他椅背上的外套,凑近鼻尖嗅了嗅,“你自己闻。”
阎骁:“……”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外套上沾了酒。
魏芳个子不高,穿上高跟鞋勉强才一米六,作为班主任的架势很足,指了指教室门口,“你站外面去好好反省。”
“刺啦——”,椅子腿根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林知乐和旁边的同学都吓了一跳,因为魏芳话音刚落,阎骁立刻拖开椅子站了起来。
配上他那张没表情自带凶相的脸,做什么都显得非常具有危险性。
连魏芳也露出防备的目光。去年贺灼跟一位男老师发生冲突,两人在教室直接动了手的事,至今在办公室流传。
阎骁却是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众人的目光,他朝外走了几步,回头看着林知乐说:“作业下午交。”
第69章
下了一晚的雨,早上才停。
路上湿漉漉的,到处遍布深深浅浅的水洼。
学校响过一遍铃后,外面的大道和走廊就没几个身影了。
阎骁靠墙没站多久,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看了看教室,魏芳不在,林知乐在带读英语课文。
“Chances favor the minds that are prepared……”
“Chances favor the minds that are prepared……”
林知乐拿着课本读书,往窗外看了眼,那道黑色的身影从视线中溜走。
他犹豫片刻,还是装作没看见,继续领读:“Every man is the master of his own fortune.”
“Every man is the master of his own fortune.”
阎骁从食堂买了两个包子充饥,啃完又回到教室外靠墙站着。
前脚刚落定,后脚铃声就响了。
魏芳在办公室轮番给贺德忠和王兰佩打电话,一个没接,一个找借口推脱。
魏芳挂完电话,端起保温杯灌了一大口水。
隔壁桌的语文老师朝她投去同情的目光,“贺灼的家长又不肯来?”
魏芳气得脸都白了,“他爸不肯来,说在外边忙,那边都是搓麻将的声音。他妈妈今天说七大姑死了,明天八大姨病逝,天天都在奔丧的路上……我让她来学校,她哭得昏天暗地……”
“就没见过这样的家长!”
林知乐抱着今天的作业来到办公室,还在门口就听见老师们又在谈论贺灼,开学一周,这个名字高频出现在耳边。
林知乐叫了声魏老师,把作业整整齐齐放在对方的办公桌上。最上面粘着张便利贴,写了三位没交作业的同学的名字。
“贺灼”两个字,写上去,又划掉了。
林知乐不知怎么想到他说的那句“下午补交”,这话在别人听来像句笑话,只有善良的林知乐企图相信他一次。
“知乐,”魏芳看见林知乐这个得意门生,心情明显好多了,顺手把桌上的巧克力拿给他,“吃不吃?”
“谢谢老师。”
“这学期的新校徽出来了,你去一楼领,交待他们从明天开始就要戴校徽上学了,否则被学生会抓到要扣分的。”魏芳说。
“好。”林知乐乖乖地说。
他不仅是英语课代表,还是3班的班长。
“崽儿,我陪你去。”陈轻舟是数学课代表,刚送完数学练习册从旁边冒出来。
校徽上的照片还新鲜着,是上周才照的。当时排队的学生人数太多,摄影师留给每个人的时间不超过五秒,嘴里机械重复着:“好了,下一个”。
“下一个。”
“下一个跟上,照完了的往前走。”
大家的行为高度统一,上前,坐下,挺直背,直视镜头,像流水线上等待打包的咸鱼。
拍照拍得太仓促,导致大家丑照频出。
陈轻舟争着抢着要跟林知乐一起去拿校徽,就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思。
“哈哈哈哈哈哈哈郑辛夷怎么冲着镜头做wink,他好骚啊……”
“小李子拍出来黑得像已经移民非洲二十年……”
陈轻舟挨个儿吐槽,翻到林知乐的,小白脸蛋,冲镜头睁大了一双幼鹿似的圆眼睛,唇角翘起浅浅的弧度。
“崽儿,”陈轻舟冲林知乐竖起大拇指,“我发现你是真上镜,镜头王者。”
林知乐抢过来收好,视线扫到另外一块校徽。
姓名:贺灼
班级:高二3班
怼脸拍的寸照,男生看向镜头的眼神充满戾气,长了张冷漠的厌世脸。
很凶。
林知乐看了两眼,把贺灼的校徽重新放回了盒子里。
知行楼一楼的花坛前摆了两张长桌,光明眼科的工作人员进校宣传,在搞活动,免费给学生们测视力和清洗眼镜。
林知乐手里被工作人员塞了好几份宣传册,对方拜托他拿回班级随便发发,还送给他小礼物。
林知乐一看,是盒清凉油和两个创口贴,上面有粉紫色的兔子图案,非常少女心。
陈轻舟本着“有便宜不赚王八蛋”的原则,领了好厚一沓宣传册帮忙发,同时得到了手持风扇和一面小圆镜。
陈轻舟扣着风扇开关旁的可爱小花,边走边跟林知乐吐槽:“他家的赠品怎么都粉唧唧的?”
林知乐说:“你不要可以还回去。”
“那不行……”陈轻舟把扣下来的塑料小花和小圆镜一起给林知乐,“送你了,你‘对镜贴花黄’。”
林知乐笑着躲开他的动作,并踹了他一脚。陈轻舟身手矫健,已然得逞,小花挂在林知乐头发丝上要掉不掉的。
阎骁从楼梯间经过,就看到这幕。
林知乐已经把小花抓到手里,头发有点乱,瞪着陈轻舟像要破口大骂,硬生生憋住了。
同时他和陈轻舟也看见了阎骁。
楼梯间还有别的同学,不知怎么,说话和笑闹声不约而同变小了。
隔壁班的两个女生频繁交流眼神,隐晦地冲对方做了个口型:“是贺灼……”
他们年级唯一的一个留级生,恶名在外,很难不认识。
阎骁步子跨得大,三步并作两步朝前走,与林知乐擦肩而过,又似与平常无异,像两个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林知乐听见旁边的女生小声道:“他好拽啊。”
同伴:“随时能给你脑袋开瓢的那种拽,离他远点儿……”
之前学校论坛里流传过一个视频,是高三年级的学姐经过校外的巷子,看见有人打架,偷偷拍了下来。
现场一对多,中间被困住的人穿着清州一中的校服。他擒着对面人的脑袋往红砖墙上摁,脚下还踹翻了一个。
学姐不敢多待,拍了二十来秒就关掉了摄像头离开。
视频发出没多久,底下不少人指认,打人的那个叫贺灼。
尽管视频隔天就被管理员删除了,经过一晚上的发酵,事情早传开了,不少本校同学见过原视频。
林知乐也听说过,但没亲眼见过,他逛论坛不积极,对贺灼的印象浅显而浮于表面,仅限于一个名声不太好的、长相挺凶的留级生,对他倒也没有旁人的那种畏惧心理。
回到班上,林知乐和陈轻舟把大家的校徽发下去。
众人对着校徽上的照片相互嘲笑,有人第一时间剪下贴纸黏在头像上,刚好被魏芳撞见,被她阻止:“这么漂亮遮着干什么?”
女生被她夸得不好意思。
林知乐在黑板右侧用粉笔写好今日课程表,转过身说:“从明天起,就要穿校服,戴校徽了,被学生会值日生抓到要扣班级操行分的……”
“魏老师说了,流动红旗来咱们班一次,她请咱们喝一次奶茶。”
“还有小蛋糕。”魏芳补充。
教室里所有人欢呼不已。
直到后门被打开,阎骁从外面走进来,热闹的欢呼声立即变小了。
陈轻舟暗地里跟林知乐吐槽:“只要有贺灼在,咱们班想要不被扣分,不太可能吧?”
确实,他今天就没穿校服。
刺头在班上坐着,流动红旗它不敢上门。
其他人大概也想到了这点,悄悄转头望了眼教室角落的人。
阎骁似对此毫无察觉,仰头把手里的一罐旺仔喝完,趴在桌上睡觉。
魏芳看得直皱眉。
*
下午的最后一节体育课要搞小测试,男生一千米加引体向上,女生八百米加仰卧起坐。
体育老师宣布完,底下怨声载道,哀嚎连连。
体育老师吹了声口哨,“行了行了,先测男生的,男生们赶紧准备……”
他领着所有人往起跑线走。
林知乐混在人群中,陈轻舟凑到他身边,“崽儿,待会我们都跑慢点,一起吊车尾,谁也不许激流勇进。”
林知乐点头答应了,正合他心意。
结果口哨一响,所有人冲出去。林知乐眼睁睁看着陈轻舟像根箭一样窜出去,还回头冲林知乐比了个耶。
林知乐:“……”
跑道上的人群渐渐拉开距离。
林知乐的体育不算强项,跑出几百米后,稳定在了队伍中等靠后的位置。
他呼吸带喘,四肢逐渐变得沉重,腿上像灌了铅。
有个高大的人影从后面晃了上来。
林知乐无暇分心去看,只用余光留意,感觉自己很快又要被超了。
那抹人影却似乎减慢了速度,差不多跟林知乐并排。
林知乐这才诧异地偏过头看了看。
阎骁非常坦然地接受了这道目光。一米八五往上的个头,大长腿,跑步姿势标准且省力,游刃有余地与林知乐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
林知乐心里觉得怪,但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管他,只顾着埋头跑。
其他人大多分散,唯独他俩始终并排。
坚持到终点后,林知乐腿一软,班上的一个男生赶紧扶住他。
林知乐喘得厉害,强行撑着膝盖,才没往旁边的草地上倒。
“怎么回事?”陈轻舟瞄了眼不远处的阎骁,问林知乐:“你得罪贺灼了?”
林知乐慢慢平稳住了呼吸,“没。”
“那他为什么跟你并排跑?”
林知乐:“我也纳闷啊。”
“我跑着跑着回头一看,卧槽,发现贺灼那逼居然跟着你跑,而且还跑了一路!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林知乐觉得那倒不至于,提出设想:“可能他的速度确实跟我差不多快?”
陈轻舟语气充满嘲讽:“你觉得可能吗?”
林知乐偷瞄阎骁,他离他们不算远,就在身后的水泥台阶上仰头喝水,短袖撸起来,露出完整流畅的手臂肌肉线条,一双大长腿搁在台阶上,横跨好几级。
陈轻舟从阎骁身上收回目光,再看向林知乐的小胳膊小腿,“他跑一步,你得追两步……”
这话听着侮辱性极强,林知乐捂住了耳朵。
台阶上的阎骁像是听见了什么动静,拧瓶盖的动作顿了顿,朝这边看过来。
林知乐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脸上表情有些凝滞,不知怎么,心脏重重跳了一拍,非常不自然地偏头掩饰。
“他会不会听见我们说话了?”
陈轻舟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会吧?”
林知乐没敢再扭过头去张望。
班上最后测试的项目是男生的引体向上,难度大,高二生一分钟内做满8个才算及格,班里能通关的寥寥无几。
陈轻舟咬牙做完了9个,在这之前人均0.5,有人跳上去之后就挂着,发不了力,只有双腿在空中捂住晃荡,看得体育老师直摇头。
轮到林知乐,他吊在单杠上,手臂绷得紧紧的,做完第五个,坚持不住从单杠上掉了下去。虽然成绩依旧没能达标,他人缘好,围在旁边捧场的人不少。
林知乐甩了甩被磨得通红发热的手掌,退到旁边,让出位置。
阎骁上前,来到单杠下。
体育老师捏着秒表,说了声“开始吧”,开启一分钟倒计时。
阎骁往前一跃抓住单杠,身体往上送。他做得很标准,速度均匀,稳定地发力,与其他人的局促狼狈相比起来堪称悠闲。
连体育老师也一改闲散的站姿,露出欣慰的表情:“终于有个像样点儿的了。”
一圈人在周围看,脸上都是惊讶和感叹,偏偏谁也没有出声叫好或者起哄。
直到体育老师说:“一分钟到。”
体育委员报数:“三十个,满分。”
人群里的陈轻舟竖了个大拇指,跟林知乐说:“这哥们儿是真牛,我看他力气根本没用完。”
铃声响彻校园,体育课下课了,大家三三两两拖着脚步往教室走。
已经是最后一节课,除了值日生,其他人很快收拾书包离开了。
林知乐帮魏芳整理英语资料,在办公室逗留了一会儿,顺带吹了吹空调。
秋老虎反扑得厉害,白天气温高,夕阳金灿灿地在西边的天幕上。
等他回教室,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林知乐把几张试卷塞进书包里,突然听见陈轻舟在楼下大声喊:“崽儿,在不在!帮我把书包扔下来!我就不上去了!”
林知乐:“……”
这是五楼。
他从走廊上探出头一看,满头大汗的陈轻舟正抱着篮球玩。“还是我给你拿下去吧。”林知乐说。
反正他现在也是要下楼回家的,顺路。
从楼梯拐角上来一个人影,跟林知乐差点迎面撞上。
距离一下被拉近,林知乐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对方身上蒸腾的热气,深色的T恤上洇着明显的汗液,湿透了,手臂上的肌肉明显但不夸张,荷尔蒙爆炸。
“不好意思。”林知乐率先后退一步。
阎骁刚运动完,在水龙头底下冲了把脸,鬓角上挂着水珠,身上都是汗。
他盯着林知乐看了几秒,忽然问:“他刚叫你什么?”
林知乐有点懵。
“底下那个。”阎骁偏了偏头,示意楼底下陈轻舟。
“崽儿?”阎骁嘴里蹦出个称呼,“还是乖崽?”
林知乐瞬间脸爆红,耳朵都烧了起来。
陈轻舟,还有班上的郑辛夷、程江,跟林知乐家挨得很近,同小区,特别是陈轻舟,就在他家楼下,大家算是一块儿长大的。
林知乐小时候长得讨喜,陈轻舟他妈恨不得把人揣口袋里偷回家自己养,大人们一口一个乖崽这么叫着,陈轻舟也学着叫。
连班上的女生听得多了,有时候也会喊“乖崽”调戏林知乐。
林知乐平时觉得没什么,现在这个词从面前男生的嘴里玩味儿似的蹦出来,让人脸热。
好在阎骁也不是非要他给出个答案。
林知乐憋不出半个字,阎骁已经往教室里走了,他拎起书包打算走人,视线瞥见课桌上的创口贴。
还是带图案的。
粉紫色的,兔子。
他喊住门口的人,“等等。”
林知乐心脏跳得飞快,僵硬地转过半边身体问:“怎么了?”
阎骁扬了扬手里的创口贴,手背上的伤口被汗渍滑过,带起火辣辣的痛感。“你刚在教室,看见是谁放的吗?”
林知乐被逮了个正着,语速特别快地说:“不知道。”
话说出口,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下意识地否认了。
上午从眼科工作人员手里得到的小赠品,刚好他没用,刚好对方又有需要,林知乐顺手就放在了阎骁桌上。
承认好像也没什么,林知乐又不是什么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锋,同学之间互帮互助而已。
但他就是矢口否认了。
“……我没看见。”林知乐还多余补充了一句。
阎骁目光中似乎带着审视,在他身上凝滞了一秒,随即扯着嘴角笑了笑,“行吧。”
做了一周同学,林知乐第一次看见这人笑。
还是那双看起来显凶的下三白眼,弯出轻微的弧度,唇角往上勾,模糊了凌厉的面部线条。
林知乐忽然觉得,他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可怕。
至少自己没有从他身上感觉到恶意。
阎骁捏了捏手里可爱的创口贴,放弃了追问。
林知乐松了口气,拎着陈轻舟的书包打算逃跑。
“等等。”阎骁又把人叫住。
林知乐心跳起起伏伏,都快要怀疑这人是不是故意的。
阎骁扬了扬手里的卷子和练习册,“英语作业补完了,我放你桌上了。”
林知乐说好,觉得这人还算言而有信,他点了点头:“我明天再拿给魏老师。”视线掠过阎骁身上的衣服,“你……你明天记得穿校服。”
“还有戴校徽。”
作为班长,他真是为班上的流动红旗操碎了心。
第70章
陈轻舟蹲在花坛前等,嘴里叼着巧克力味的冰棍,皱眉听林知乐说完,着急地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跑了呀。”林知乐说。
“不跑等着他怼我吗?”
“我让他穿校服戴校徽,”林知乐设想了一下,“然后他说小子你管得着吗……那我多尴尬,我又打不过他。”
陈轻舟:“也是。”
陈轻舟把手里的还剩几口的冰棍递过去,“吃吗?”
林知乐嫌弃地转过了头。
“快走吧。”
林知乐从单车棚里把自己的单车推出来,陈轻舟张大嘴一口包住冰棍的木签,蹬着脚踏风风火火地追上去。
离开学校,过一座天桥,他俩看见了徘徊不定的程江。
陈轻舟从书包侧兜里摸出一个纸团砸程江脑袋上,“不回家在这儿干嘛呢?”
程江看见他俩像看见救星,张嘴就是:“崽儿,借我点儿钱。”
“要多少?”
“十二块,买酱油。”程江可怜巴巴地说。他鼻梁上挂着汗,黑框眼镜快要滑下来。
他妈早上叮嘱的,今天傍晚放学顺带买瓶酱油回家,现在他兜里摸不出半毛钱。
林知乐把自己剩下的零花钱给他,“你妈让你买东西不给钱吗?”
“我给贺灼了。”
“啊?”陈轻舟气愤地把自行车往树下一搁,“他抢你钱了?”
程江支支吾吾:“他……他他说跟我借的。”
陈轻舟:“他管那叫借?!”
“说了什么时候还吗?”林知乐问。
程江:“明天。”
“草,”陈轻舟说,“我怎么就不信呢!”
林知乐:“你借了多少给他?”
程江记得清清楚楚:“一百六十五块三毛。”
程江妈妈管钱管得紧,这相当于程江一周的伙食费。
“妈的,”陈轻舟又骂了句,“丧心病狂,连张毛票都不给人留啊。这他妈哪是借?这叫搜刮!”
程江脸色凝重,感觉天塌了。
“等明天再看吧,如果他不还,我们就直接问。”林知乐说。
有他们在,程江心里安定了不少。用林知乐给的钱买了瓶酱油,把找零还给他。
林知乐没接,让他先留着,等明天贺灼还了钱再说。
小商店旁边是家福利彩票店,开了有些年头,店面灰扑扑的不起眼,玻璃拉门上张贴着乱七八糟的广告。看着不出彩,店里其实开出过大奖。
程江把酱油放进书包里,陈轻舟在店门口驻足,问林知乐:“要不要试试?”
里头的老板也看见了他们几个,扬手招呼,第一个叫的就是林知乐:“小财神快来快来,有新票……”
店里来来往往的人见得多,老板对眼前这几个小孩印象深刻。
没别的,其中那个长得最漂亮最讨喜的,手气极好。
“新到的锦鲤票。”老板点点玻璃柜台上的那一沓,票上印刷着粉色的锦鲤图案,每张面值20元,最高能开出80万奖金。
票上的刮奖区如果刮出锦鲤图案,则能获得图案下方对应的金额。
陈轻舟怂恿林知乐:“试试呗,二十块钱的本金我出。”
程江也期待地看着林知乐。
因为林知乐从小到大运气都好,商场抽奖活动他随手抽个一等奖,数学最后一道选择题,他乱蒙的大概率就是正确答案。
之前他们在这家彩票店也买过几次,只要林知乐触手,就没有落空的时候,看得老板和路人啧啧称奇。
而林知乐本人认为那几次可能纯属巧合。也不是什么大奖,十块二十块,不赚不亏,偶尔一次才会上百。
“知足吧你,跟我的臭手比,你这双手简直是上辈子在佛祖面前开过光的。”陈轻舟像太监捧着老佛爷似的托着林知乐的手,恳请他抽一张。
“没中不怪我。”林知乐说。
“没中不怪你!”陈轻舟举起三根手指,对天起誓。
林知乐抽了一张,用柜台上的硬币慢慢刮开刮奖区。面前凑齐了三个脑袋,陈轻舟,程江,还有店老板,全神贯注盯着林知乐的手和票。
最后一块区域也刮完,全是数字,一条锦鲤也没有。
林知乐倒是不意外,“哪可能张张都中,我又不是真的锦鲤转世。”
陈轻舟不死心地提议:“要不要再来一张?”
“这样不好吧?”林知乐说,“得戒赌。”
陈轻舟:“赌个二十块钱的,不过分吧?”
“二十块钱已经花光了,再来就是四十块。”程江讷讷地补充,但眼里却流露出希望的目光。
看着面前两张期待脸,林知乐想想,自己扫码付了一百,“我再买五张票。”
“哟呵,刚是谁说戒赌?”陈轻舟刮目相看,“老板大气!”
林知乐:“我有钱。”
陈轻舟和程江忙不迭点头。
林知乐:“所以不怕输。”
陈轻舟和程江:扎心了老铁。
林知乐挑了五张,几人一起刮。程江那边刮着刮着,手里的硬币停了,他不大吵大叫,只是颤着手拉陈轻舟的袖子,“……中~了~”
“草,我也中了!”
一清点,五张票,除去成本,净赚210。
老板发现林知乐来他店里就没亏过,“难道真是个小财神转世?”
“我们崽儿——欧皇!”陈轻舟揽住林知乐想亲,手一顿,两人同时扭过头,异口同声:“好恶心。”
陈轻舟突然朝门外看了一眼,纳闷地挠了挠头:“我怎么觉得有人在偷看我?”
林知乐和程江不约而同偏过头去,什么也没看到。
从老板手里领了钱平分,每人分到七十。
“要不去看看辛夷吧?”林知乐说。
郑辛夷鼻子里长息肉,周末动了个小手术,现在还在留院观察。
“我和崽儿刚得的钱买个果篮,程江你的钱先留着吃饭,谁知道贺灼那逼明天还不还钱。”陈轻舟说。
林知乐也赞同。
三人挑了个果篮,林知乐被水果店阿姨塞了把脆枣,三人边骑自行车边啃枣。去医院向郑辛夷表示慰问,顺带给他带去了家庭作业。
辛夷妈妈招待他们喝了鸡汤,跟病号抢食。
林知乐啃鸡腿的同时,用油乎乎的手指虚空地在试卷上点了下,给郑辛夷讲了道数学题。
郑辛夷用没吊水的那只手苦哈哈地在草稿本上画辅助线。
程江和陈轻舟没错过开小灶的机会,掏出卷子,蹲在旁边的椅子上照搬照抄,看上去非常认真。
医生进来查房,“嚯,学习氛围这么浓厚啊。”
陈轻舟:有现成的答案不抄是傻蛋,省得自己回家小猿搜题了。
林知乐讲完题,也吃完了鸡腿,扯过纸巾擦了擦油。碰上林爸爸问他怎么还不回家,他说马上回来。
陈轻舟和程江家的电话也紧接着来了,三人急忙收拾好书包从医院撤离。
一路上自行车蹬得冒烟。
“崽儿,怎么我还是感觉有人盯着我?”
林知乐回头,太阳已经落山,灿烂明艳的云霞堆叠着仿佛在燃烧。车流串连成线,城市的霓虹开始亮起。
风吹得他头发乱了,“少看点恐怖片!”
陈轻舟大笑着,脚下加速,骑得更快。
三人最后闪进小区大门,拐入丛丛浓密树荫中。
阎骁在后头叼着根棒棒糖,许久收回才收回视线,把小区门卫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他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从学校开始跟了他们一路,纯纯像个变态。
他发现林知乐这辈子过得真挺好的。父母健在,家庭富足美满,衣食无忧,在蜜罐里长成了天真无邪的小少爷,还有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很好的朋友。
还是个买彩票能中奖的欧皇。
阎骁转头发现,不好的是他自己,原主留下的烂摊子远没有解决。
连系统都替他着急:“积分始终为零,攻略对象对你的好感值毫无波动,你真的一点都不着急吗?”
阎骁也想去林知乐面前刷存在感,但诸多问题没解决的情况下去接近他,只是给他带来麻烦。
“我先一个人苟着吧,他小日子过得滋润,不缺我一个。”阎骁说。
系统学了个新词:“酸了吧唧。”
别说,阎骁想想林知乐跟他发小勾肩搭背的样子,心里确实酸。
刚在家放下书包的陈轻舟突然打了个喷嚏,神经兮兮地往后张望一眼,真没人啊。
*
阎骁手背上粘着粉紫色的兔子创口贴回了家,一楼铺子冷清,既没客人,也不见老板,贺德忠和王兰佩鬼影都没有。
门口挂着监控,也不怕有人进来偷东西。
阎骁咚咚咚踩着楼梯上楼,乌漆墨黑,二楼作为一家三口的生活区,同样不见一点光亮。
隔壁厨房飘来辣椒炒肉香,阎骁站漆黑的窗口老半天,闻个味儿。
闻完下楼从货架上拆了盒酸辣粉,烧开水泡上。
外边有个男人拨开门帘进来,嗓门响亮,“来包烟。”
阎骁吸溜着粉丝,头也不抬,“自己拿。”
男人见怪不怪地自己冲着柜台去了。
“贺小子,你晚上就吃这个?”男人显然认识原主,是附近居民。“你爸你妈都在麻将馆,要不去叔家吃点儿?”
“谢谢叔。”阎骁摆手,“饱了。”
男人扫码付完钱离开,阎骁拉开收银抽屉,里面剩几个钢镚。
以前原身就喜欢扫荡家里的收银抽屉,有个十块八块的进账,也会被他搜刮走。
后面流行起了网络支付,用现金的人少了,他就更搞不到钱。
印象里,贺德忠和王兰佩夫妻很少给贺灼零花钱,只有赢钱了,手头宽裕的时候,会给个一两百块。其余时候,全靠他“自力更生”。
小弟请饭,巷子里围堵低年级学生,混游戏厅和滑冰场……
阎骁揉了揉眉心,他现在口袋里倒是还有钱,白天班上同学奉献的。
那人叫什么来着?
阎骁想了想,对了,程江。
还跟林知乐走得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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