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将人拉进后面的一辆马车上,账房先拿了东家送来的止血药给人随意包扎了一下额头,又找来自己的一身衣衫给他换上。一行人赶在天黑前到达下一个城镇,护卫去请了大夫过来给人医治。
大夫看完后,只道体表的伤无碍,但经脉受损,有内伤,估计要养好一段时间才行。
赵小姑又问:“那人为何迟迟不醒?”
大夫斟酌一番后道:“可能和脑袋受伤有关吧,先喂了药看看,说不定明日就醒了。”
赵小姑:“……”果然脑袋受伤都容易昏迷不醒吗?
哎,她当时瞎叫什么,又不是没见过大场面的人!
现下好了,若是人同她大哥一样迟迟不醒,她不得负责到底?
一行人都有些累了,赵小姑让几个护卫轮流注意着床上的人,吩咐其余人先去睡。
等要走时,看了看床上之人长手长脚、露手臂露小腿的模样,实在没眼看。干脆又给了银子,让店小二去买一套合身的衣裳过来给人换上。
她生怕把人砸废了,听着客栈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一整夜都没怎么睡好。次日一早就去了隔壁客房,询问人醒了没有。
护卫摇头:“没什么动静。”
赵小姑走近床榻仔细看了看,这人额头被包扎过了,眉骨和鼻梁上的那道伤口上过药后也有愈合的趋势,脏污的脸也被清洗干净。虽然依旧苍白,但不见了昨日的恐怖,反倒显得轮廓五官极其优越。
不知道眼睛睁开会是什么模样。
床上之人双眼紧闭,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他们要去河中府,不可能一直在这待着。
她看过之后转头吩咐护卫道:“待会给客栈掌柜一些银子,托他照顾此人数月。若是我们从长溪盘账回来他还未醒就一并带回京都请人医治吧。”
护卫颔首,她刚不要走,一只苍白的手突然一把扯出她衣袖。
赵小姑这次总算有了点心里准备,生怕护卫又照着床上之人的脑门来一下,连忙挡在了两人中间,随后扭头看去。
这一看心里就是一咯噔,这人一双眼睛空桑浩渺,如同京都摘星台上刚融化的新雪,澄净通透,清晰的倒映着她的倒影。
夺目的让人移不开眼。
许是觉得自己看得太久,赵小姑轻咳一声,红着耳根问:“你醒了,感觉如何?脑袋疼不疼?”
那人另一只手扶了一下额头,长睫颤动了一下,吐出一个字:“疼……”
那声音有点哑,赵小姑忙让护卫倒了杯水过来,递了过去。哪想他没接,就着她的手就喝了起来,两人挨得极近,赵小姑几乎可以看到他颤动的眼皮。
等他喝完水,她把水杯给了护卫,同他道:“我的护卫打了你的头是我们不对,不过你放心,你尽管住在这客栈,我也会给你足够的盘缠,等好了再离去就是。”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百两银票塞到他左手心。
然后她起身准备走
,发现衣袖还被他紧紧的拽在右手心。
赵小姑疑惑:“你松手……”
床上之人只看着她,然后问了一句令在场的人都惊天动地的话。
他问:“你是谁?”顿了一下,又问,“我是谁?”
赵小姑看看他的脑袋说不出一句话,又让人把大夫请了来。大夫把脉过后,又询问了一番,最后得出一句:“他应该是失忆了。”
赵小姑犹如晴天霹雳,但她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她大哥被砸了一下,能开窍到过目不忘,连中六元。
他只是失忆,也不过分!
人都失忆了,能怎么办,只能一起带着了。
至于为何一直粘着赵小姑不放,大夫说大概是雏鸟情节,醒来第一个见到的是她就会粘着她。
赵小姑很是头疼,她方才就是欠,干嘛要跑过去看一眼。
此刻看着坐在自己对面一直盯着自己的男人,她认命的揉了揉眉心,试探问:“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男人惜字如金,只回答了两个字:“姜峤。”
赵小姑眼睛一亮:“还记得其他吗?”
姜峤摇头,一旁的婢女纸鸢不太高兴道:“东家,他一个男子总不好老是跟着您啊,坐同一辆马车也就算了,以后住宿他也要,也要……”说到一半看了眼他俊美的脸,脸红的有些说不下去了,只嘀咕道,“再好看,那也是男的呀。”
赵小姑看了对面的姜峤一眼:这人确实好看,当当一身黑衣黑发坐在那都入劲松挺立。眉骨和鼻梁处的伤口不仅不损其英俊,还平添了骨凌厉的美感。
许是怕她把他赶下去,一路上姜桥都默不作声的给她剥瓜子、剥核桃……那双手骨节分明,力量感十足。婢女要用力敲的核桃到他手里如同纸糊的,一捏就碎。而且果肉丝毫不伤,囫囵个的好看。
姜峤把剥好的果肉递到她面前,又用那双空茫浩渺的眼睛看着她,大有她不接就不动的架势。
赵小姑看着那一大碟子完整的核桃肉呆了几秒,才道:“其实你不必如此,你脑袋既是我护卫敲的,在你好之前我不会不管你。”她看得出来姜峤在讨好她。
只是这讨好的方式有些特别。
她不接,姜峤二话不说,直接捏起一颗核桃肉塞进她嘴里。
赵小姑猝不及防被塞了满嘴,整个后脑勺贴在车璧上,眼睛都瞪大了。一时间面显薄红,眼睫乱颤,不能吐也只能嚼了。
等她咽下一颗,下一颗核桃肉立马又递到了她嘴边。赵小姑有些受不了了,赶紧伸手去接姜峤手里的碟子:“我,我自己来就行。”
一旁的纸鸢被他的一顿操作看得目瞪口呆。
然后就看着他给东家递水、给东家整理账本、给睡着的东家靠着……
完全把婢女的活抢完了。
纸鸢气得要死,东家没发话她又不敢说什么,委实又觉得自己多余,干脆坐到外头,同车夫一起。
马车一路颠簸,终
于到了下一处城镇客栈时停了下来。车夫朝里面喊了一声,赵小姑迷迷糊糊的醒来,才发现自己正靠在姜峤宽阔的肩上。
她努力装作无所谓,坐直身体,咳一声,才发现姜峤宽厚的手掌还抵在她后脑勺,避免她撞到。看到她坐稳后,才移开距离,僵硬的动了动胳膊。
赵小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干脆看也不看他,直接下了马车。
下马车一时心神不稳,险些跌了下去,幸而姜峤一把揽住她的腰,将人稳稳的放到了地下。
随行的十几人看得目瞪口呆,又都很默契的转过头当做没看到。
赵小姑脸如火烧,加快步子往客栈走。
夜里住宿,原本安排姜峤同几个护卫一起住。他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每次都是第一个出现在她房门口,她一拉开门就能瞧见那张冷峻的脸。
日子久了,赵小姑倒也习惯了。
这人真是比护卫还护卫,事事都周到自然,她若是扭捏倒是显得小气了。
等到云中府境内,一行人直接去何记酒楼。
云中府的何记占地面积广,足足有五层,第五层的左边有几间厢房。掌柜的早早便知道二东家要来,那几间厢房早就命人收拾过了。
他们到时正好是中午饭点,马夫先牵着马和货物去了后院。赵小姑带着婢女和几个护卫从前门入。掌柜的迎上来,边同她寒暄边把她往楼上引。
不少客人往他们这边张望。
酒楼生意异常的好,还有不少客人在等位子,旁边供应着瓜子茶水打发时间。
有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见赵小姑一行人要上楼,当即就不乐意了。快走几步拦在几人面前,朝着掌柜叫道:“你们这就不厚道了,我们都等了半个时辰了,凭什么这位娘子一来就能上去。是瞧着我们好欺负,还是这位娘子貌美?”
赵小姑也没说话,想看看掌柜的应变能力如何。
掌柜的连连赔不是:“抱歉了,这位是何记的东家,自然要请上楼的。”
那汉子明显不信:“骗鬼呢,当我们外来的好欺负?何记这么大的酒楼怎么可能是个女东家。”他上下打量赵小姑,眼神有些猥琐,“莫不是你的姘头,才如此关照?”他身后的几人哄笑起来。
他话毕,还不等赵小姑和一干护卫反应,几根筷子就从姜峤手里急射而出。
嗖嗖嗖!
破空之声如疾风扫劲草朝着那汉子而去,汉子吓得连连后退,然后衣摆、袖子,脖领、发冠,被几根筷子牢牢的定在了身后的木柱子上,丝毫动弹不得。
等那汉子反应过来时□□已经湿透了。
鬼哭狼嚎的连连认错。
周遭认识赵小姑的人,心道:妈呀,不亏是皇帝的亲妹子,身边都有大内高手保护了!
而赵小姑本人,连同几个大内高手都呆了呆。
姜峤身手这么好?
那飞出去的筷子还在震颤,简直又快又准。
赵小姑也不
想太计较,摆手让那汉子赶紧走。那汉子的同伴赶紧上前去拔筷子,发现筷子拔不下来后,干脆把汉子的衣裳撕了,连滚带爬的跑了。
等赵小姑同姜峤上楼后,其中一个护卫上前,伸手去拔插在木柱子上的筷子。
发现这筷子足足插进去了大半,而且严丝合缝的,几乎可以肯定是被一股巨大的推力直灌而入,没有强大的内劲和刁钻的手法压根不可能做到。
就连他们几个大内高手也没办法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准确无误的将人钉在木柱子上,还入木如此多。
护卫有些凝重,趁着姜峤去洗漱的功夫,把这是禀告给了赵小姑。沉声道:“东家,此人来历只怕不简单。就算他失忆了,行动也是无碍的,不若给他一些银两把人打发走。”
赵小姑捏着那一节筷子,有些纠结:“可他脑袋是我们砸的……”
护卫拧眉:“就算我们不砸他脑袋,以那日的情形恐也性命难保,东家不必过分自责。他伤势渐好,以方才的身手来看,若是要对您不利,我们几个恐也难及时援手!”
赵小姑想起姜峤那纯善的眼神和一路来的细心周到,还是不怎么忍心:“罢了,他方才也是为了维护我才出的手,我瞧着他没有坏心思。既然承诺了他要治好他,就不能半道给他丢了。”人都有困难的时候,她当初也是被大哥拉了一把才有今日。
“让他留着吧,我信他不会害我。”
护卫见她如此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拱手,退了下去。只是才拉开门,就看到站在门口的姜峤,饶是再训练有素都吓得一咯噔。
声音都有些变了:“你何时在这的?”
姜峤言简意赅:“在你说拿银子打发我的时候。”
护卫轻咳,很不自在,摸摸脖子走了。
他一走,现场只剩下姜峤和赵小姑两人。隔着一扇门,姜峤默默的看着她,依旧是一身简便的黑衣,眉角发稍还在滴水。那一双空濛的眼睛有了焦距,又黑沉沉的锁住她不放。
赵小姑也觉得尴尬,起身慌忙解释:“我没那个意思,他们几个也没那个意思的,只是觉得你出现的蹊跷……”
姜峤一步步走了进来,每一步都沉稳有力,修长挺拔的身高具有天然的压迫性。
赵小姑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后退几步,一个不慎又跌回了原来的椅子里。
姜峤走到她身边站定,她仰头看他,他弯腰慢慢靠过来。即便一句话也不说,也极具侵略性。一滴水珠从他半湿的墨发上低落,砸在了赵小姑的手背之上。
温润的触感烫得她手背往后缩了缩,就在她快撑不住想掩面遁逃时。姜峤起身,从她手里拿过那根被捏得死紧的筷子,起身平静问:“午膳好了,端上来还是一起下去用?”
赵小姑面如火烧,霎时连耳根都红了。
她方才,方才以为姜峤想亲她的……
哎,她怎么能有如此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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