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场被抓包的程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耷拉着头走了进来。
在谈峤面前站定，他内疚道：“对不起，要是我敢放出精神体，他们就不会为难你了。”
谈峤笑眯眯道：“你让精神体出来，他们也还是会刁难，你还指望坏蛋信守承诺？”见程誉手上提着打包的食盒，对方还紧张又自责，他开玩笑问：“这是买给我的吗？”
“是的。”程誉双手递了过来，“是一份鸡肉粥，还有我爷爷做的臭臭饼，不晓得你吃不吃得惯。”
谈峤有些惊讶，嘴角上扬，露出浅浅的梨涡，“又欠你一个人情，之前你送我回宿舍，给我买药，那人情还没还呢。”
“那有什么，都是我该做的。反而是我不好，没有保护你。”
“瞎说，保护我不是你的责任。”谈峤开了终端，“加个好友吧，以后请你吃饭，你叫程誉是嘛，荣誉的誉？”
“是的！”程誉脸长得端正，笑容憨憨的，就像特别听话亲人的金毛。
他眼神有些躲闪，犹豫着说：“你不觉得我是懦夫吗，被他们那样欺负，都不敢放出精神体。”
“你的精神体为什么要展示给大家，你想展示就展示，不想就不想。我没觉得你懦弱，倒觉得你乐于助人。”
被夸奖的程誉红着脸说：“你、你真温柔。对了，听他们说你身体不好，我爷爷是老中医，要是你方便的话，改天我拜托他给你看看。”
“真的吗？”可真是意外之喜，现在真正的老中医少之又少，有本事的中医很难找。也许中医对身体也没有帮助，但试试总归没错。
“那可太谢谢你了。”
“没什么。”程誉傻傻地抓了抓耳朵，“那个，你还要住几天院？这几天你想吃什么，我买来给你吃好不好？当作我没有保护好你的赔罪。”
这榆木脑袋，都说和他没关系了，还坚持自己有错。
谈峤想再和他解释解释，突然被打断了，“不行，不用！”
岳舜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来，“我是负责谈峤饮食的，你一个愣头青哨兵，还想和我抢。才不需要，你走吧，送饭有人。”
这种累活有什么好抢的？谈峤被弄得哭笑不得。
程誉似乎很少和向导打交道，被岳舜一说脸更是红成了猴屁股，“那、那好，我先走了。”
岳舜神气道：“这还差不多。”
等人离开，他接过谈峤手中的食品袋，才刚打开，就嫌弃地转过了脸，“这是啥呀，这么臭乎乎的，这哨兵该不会拿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过来吧？”
“不是，那是他爷爷做的。”
“那也不行，他不知道你这家伙嘴可刁，除了爱吃辣，酸也不吃，臭也不吃，烫也不吃。谈峤，论买饭我是最专业的，你说是不是？”
哨兵味觉发达，饮食都很清淡，还保留之前饮食习惯的谈峤失笑：“那当然，毕竟是我们岳学长。”
岳舜冲谈峤神秘一笑，凑近道：“我今天给你买了好东西来。”
和谈峤回到病房，他迫不及待地打开饭盒包装，“当当当当，辣子鸡！”
谈峤眼前一亮，“岳学长，你是什么人间解语花，怎么知道我想吃什么。”
岳舜摆摆手，得意道：“那可不，这么久了，我哪能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毕竟你给了我一张银行卡，四舍五入也是金主大大了，咱工作必须做到位。小心吃，不要让老大发现了，他觉得辣子鸡上火，不给你吃的。”
“学长，比心，爱你。快过来，咱们一起吃。”
两人做贼般吃着鸡，岳舜还喝着奶茶，别提多满足了。吃到一半，他忽然说：“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的事不是引起校领导注意了吗，他们说你要是身体不好，可以休学。要是不休，就必须上够学时。你先前逃了那么多课，学时还差一大截。哎孩子，哥和你说，你潇洒的摆烂日子结束了。”
谈峤一想到上课，登时觉得眼前发黑，哀痛道：“啊，我的睡觉，啊，我的假期。不要啊，不要上课，躺平那么好，为什么要上课。”
岳舜看热闹不嫌事大，幸灾乐祸道：“小学渣，乖乖上课去吧。生活怎会一帆风顺呢你说是不，就是会遇到大风大浪啊，哈哈哈。”
翁和风知道谈峤被迫上进的事后，也乐了好一阵。
笑完，他正色道：“之前你不去上课，学校的事我就没和你说。”
准确来说，翁和风之前是因为负罪感不得不照顾谈峤。而现在，谈峤被他视为一定要好好保护的对象，有些事应该让他知道了。
“向导数量少，没人敢叫板，暂时忽略。”翁和风拿白纸给谈峤画了个大括号，“哨兵那边，主要有几类人。一是宁影那种独狼，不参加集体活动。二是以慕微光为首的小团体，有很多个，只不过慕微光的势力最大。三是只关心实力，只谋求等级提升的学霸，渐渐也形成规模，以万稀为首。”
本该是最单纯的学校，关系网都这么错综复杂。
谈峤疑惑，“万稀是谁？从来没见过。”
“向导的实战课很多，你会见到的。”翁和风顿了顿，“那天能那么快找到你，是因为有人给我发了消息，他就是万稀。”
“啊？”
“学霸党实力是有的，万稀一直看不顺眼慕微光，等级又和他一样，所以才敢给我告密。应该是路过撞见了，顺手给我发了消息。”
谈峤默默把这个名字记下。
“我毕竟是三年级，有些课不能和新生一起上。那些必然要碰到哨兵的实战课，你一定要分辨哨兵的阵营。独狼和学霸虽然鄙视弱者，但不至于管太宽，有些小团体很恶劣，你要小心避让，发现不对马上向我求助，明白吗？”
“好滴。”
就这样，出院回到宿舍的谈峤，迎来了第一节正儿八经的精神疏导课。
精神疏导课是向导的实战课之一，也是哨兵最喜欢的课。僧多粥少，每次疏导课都是各个年级一起，从哨兵中随机挑选疏导对象。疏导课的抽签又叫“幸运签”，有些非酋哨兵一个学期都轮不上一次。
抽中幸运签的哨兵早早就来到疏导室，各个面露喜色。有些哨兵装逼，很端着，似乎很不在乎，可向导一进来，各个脖子伸得老长。
慕微光和他的跟班麦绯恰好都被抽中，他对外装着酷哥范儿，私下却说：“上次从医院回来我头疼了几天，要命。还好幸运签抽到了，疏导一下应该不会那么痛了。”
同样被精神触手攻击过的麦绯也期待道：“不知这次我会抽中哪个小可爱。”
“不管谁都好，只要不点背抽到翁和风就行。他疏导都不会，白白浪费机会。”
导师启动自动配对系统，数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不一会儿，名单确定下来。
慕微光一目十行地找到自己名字，发现匹配的向导不是翁和风后，高兴地笑出声，“还好我没那么非，没碰到那个阎王。哈哈，这向导叫谈峤诶，看名字挺不错的。”
渐渐的，他声音越来越低，喜悦的表情直接裂开，“谈峤？是那个谈峤吗？e等级那个小废物？”
高年级向导此时正推门进来，扎着高马尾的翁和风听到这话，横眉冷对，“慕微光，你嘴巴放干净点。怎么，你要是不满意，我和谈峤换，我给你做疏导？”
开什么玩笑，你要是会疏导，我慕微光的名字倒着写！
看到翁和风，慕微光脑仁都疼，又想起精神图景险些被震碎的痛楚与恐惧。
“啊，没有没有，挺好的，不用换。”他差点咬碎一口牙，哪还敢多说什么。
对谈峤，慕微光的心情很复杂，既嫌弃他的弱，又因为把人搞进了icu，觉得很难面对。
极度的抗拒让他的脸皱成了痛苦面具，人都麻了，头都大了。
等等。
不想谈峤给他做疏导，不如溜了？嗯，溜了就不用面对了！
慕微光说干就干，鬼鬼祟祟地走到门边，却被玩终端的哨兵导师发现了。
“无故缺席精神梳理课的哨兵要进黑名单，这学年都无法配对。”导师大喇喇地调侃，“哨兵要体贴人啊，别让人家向导久等。”
被正中死穴的慕微光悻悻停下。
只有向导能提出换人，哨兵不能嫌这嫌那，毕竟还有那么多没抽中的人等着。
麦绯同情地拍拍他肩膀，笑得颇为欠揍，“老大，忍忍，几分钟而已，很快的。”
慕微光：“……”
换也换不了，溜也溜不走，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算了，一会儿就让病秧子坐着不动，他不配合就好了。三分钟，最多三分钟他就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疏导室的门。
出乎意料，谈峤看到他，非但没有害怕怨怼，还笑容满面地说：“请坐。”
慕微光早已做好被谈峤揍的准备，也猜到他会开骂。
被这样礼貌对待，他别扭极了，反而生出一股恶气，拉下脸说：“不用。”
谈峤抿了抿唇，看起来颇为愉悦，“慕同学，其实e级也有一些精神力的。”
慕微光顿时想放声大笑，触及谈峤苍白的脸，想到翁和风的精神攻击，嘲讽的话硬生生收了回去，“大可不必了真的，一会儿你要是精神力耗尽进医院，又要赖在我头上。你那点娘胎里带出来的精神力，还是留着自己续命吧。”
“可以试试的。”
“别试，试不起。您是尊大佛，我们好好供着就行。”
他说话夹枪带棒确实难听，谈峤却完全不恼，干脆起身，“那我去给别人做叭，有备选的几个哨兵在，好像有个叫万稀的。”
慕微光恼怒道：“回来！”
他和只会死读书的万稀斗了那么久，万稀那蠢货还给翁和风泄密，他不要的都不能便宜万稀！
慕微光郁闷地一屁股坐下，“行行行，快点疏导吧，就三分钟，完事我就走人。”
谈峤笑了，“好。”
在医院看了那本介绍精神梳理方法的书，需要实践一下。再说，慕微光这么“客气”，逗一下他，他表情绝对很精彩。
书上说精神疏导最好以向导素配合，谈峤便释放了一点点稀薄的向导素。
疏导室隔绝一切气味与精神力，不担心别人闻见。
哨兵的嗅觉何其敏感，慕微光不耐烦的厌世脸瞬间惊异，震惊地望向谈峤。
这……这是什么？好好闻！
东三区向导流失严重，大部分向导一觉醒就会全家搬走。拥有向导素的向导万中无一，更不会留在贫弱地区。
所以，这是慕微光十八岁的人生中，第一次闻到向导素。
那种每个细胞都变得充盈，嗅觉被狠狠满足，整个人都变得飘飘然的感觉，让他仿若置身仙境。
很快，惊讶到不能合嘴的他就变成沉迷的享受。
慕微光的精神图景，是一片热气蒸腾的沙漠。
花豹因炎热而懒懒的，趴在唯一一棵枯树上，让枝干阻挡一点儿阳光。烈日当头，遍地黄沙，扭曲的热浪似要将人融化。低矮的湛蓝天空下方，是一团团的黑色浓雾。
那是慕微光的负面情绪，因受伤、训练、日常生活而产生的各种精神污染与精神垃圾。
一阵带着浓浓水汽的湿润凉风刮了过来。
久旱逢甘霖，在精神图景中化出实体的慕微光只觉沁人心脾。
实在太太爽快，太惬意，太舒服了。
奶白的轻雾裹住了上空的黑浓雾，本以为那点薄雾根本不可能起作用的慕微光却惊诧发觉，薄雾以柔克刚地让浓雾变得稀疏，黑雾团变得越来越淡，很快被风吹散了。
好些同学给他做过疏导，他还花钱去医院找高阶向导疏导过，没有一个可以把精神污染清理地这么快速干净，不会带来任何痛觉，润物细无声。
有些从觉醒以来就在的陈年污染，竟都被温暖地化解。如同工作太久已然生锈的机器，忽然变得焕然一新，一切压力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彻骨的轻松自在和浓浓的满足。
在这么热的沙漠图景中，慕微光第一次有了酣睡的冲动。
慕微光已经足够意外，可更意外的还在后面。
在寸草不生的荒漠中，他忽然感受到一种蓬勃的生命力。
作为精神图景的绝对主宰，他不可置信的发觉，荒漠中竟长出了一颗小草。
这在过去这么多年，都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
那小草生长速度极快，很快长成一片草皮。
从未见过雨水的天空下起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空气不再干燥，树木凭空长出，在雨水的滋养下变成苍天大树。
水落在草地上，变成长满绿色水草的清澈池塘。
雨停了，树叶舒展了，阳光在水面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眨眼的功夫，他的荒漠中竟出现了一小片绿洲！
花豹欣喜地跑过来，性格老成、总是沉默而沮丧的它，喜悦到在草地上打滚，不顾形象地扑起了翩翩起舞的花蝴蝶。
一层层的惊喜让慕微光激荡不已。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震撼到失语，愣愣地伫立着，不知先去池塘里游个泳，还是带玩疯了的花豹去爬树。
雨后春笋般的生机勃发，每个褶皱都被撑开的妥帖，让他只想傻笑。
高兴与喜悦这种肤浅的词汇已不能形容他的心情，那种欢愉，甚至超过肉身生理性的舒爽。
而且，就连欢愉都是分层的，一浪更比一浪高，把他送上热烈而高亢的浪潮之巅，久久无法平静。
猝不及防的，那温柔的气息消失了。
哪怕再留恋再不舍，慕微光都本能地离开了荒漠，想把源头之水留住。
他猝然睁眼，看到了谈峤浅浅的笑颜。
弯弯的眸子那么明亮，笑容那样清澈，唇边的梨涡那样可爱。
心脏猛烈跳动，春暖花开、鸟语花香，那笑直直地落入心底。
妈啊，他想恋爱了，他想结婚了。
慕微光先咽了口口水，往腰下看了看，确认不会露出什么丑态，才说：“你……”
谈峤歪头一笑，“三分钟到了，你可以走了。”
啊啊啊，犯规，这种歪头杀谁顶得住呀！太软太萌了啊！
慕微光一边小鹿乱撞，一边肠子悔青，真想打死三分钟前的自己，好好的哨兵为什么要长一张嘴？
他红着脸，挠挠头说：“不是，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三分钟什么的，不作数的。”
谈峤爱莫能助地耸耸肩，“你也知道，我精神力只有e，而且还病弱，真是一丝都没有了。要是一会儿又进医院怎么办，我可要用精神力续命的。”
慕微光：“……”三分钟之前的自己嘴真欠，真该死。
眼看小向导慢悠悠起身，就要走出门，慕微光急道：“谈、谈峤！”
谈峤回头，笑意不减。
慕微光脸更红了，暗道怎么之前那么眼瞎，没发现谈峤这么好看，嘴上说：“我……我能加你好友吗？”
“当然可以呀。”谈峤冲他眨眨眼，“翁和风有我的号，你让他推给你，拜拜啦。”
慕微光沉浸在他可爱的wink里，魂都飞了，傻傻点头：“好好好。”
过了五分钟，意识回笼的他才意识到谈峤说了什么，笑容一僵。
啥？找翁和风要联系方式？他还要命吗？！
他一直在疏导室回味，出去时，麦绯已经在等他了。
“老大，怎么这么慢？你该不会在里面把谈峤揍了一顿吧？他可经不起你一根手指头。”
瞎说，怎么可能揍？护着还来不及呢！
慕微光深沉道：“没有。”
“那是咋了？没事老大，他不会精神梳理，咱给你找个医生梳理一下，那废柴有个屁用。”
慕微光猛地揍了一下麦绯的头：“骂谁废柴呢？小峤可不废！”
麦绯：？？老大脑子被驴踢了？小峤？？这是什么恶心巴拉的称呼？不是默认叫废物、病秧子吗？不过几分钟疏导，人就变样了？
慕微光哪管小弟的心思，暗搓搓想，小峤非但不废，还是精神疏导的天才。要是能被他多梳理几分钟，搞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的，简直会幸福到冒泡。
摸不着头脑的麦绯人都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喃喃道：“这次碰到老大算他走运，下次不知会轮到哪个倒霉哨兵匹配他。”
慕微光怒目：“不行！”
“啊？”
妒火在慕微光的心里熊熊燃烧，光听到谈峤还要给别人做疏导，他就受不了了。
小峤不能给其他哨兵做疏导，小峤当他的专属向导才好。
留在翁和风身边也不会起作用，两个向导算怎么回事，没前途的。
把小峤抢过来，以后就能想疏导就疏导，美滋滋。
至于小峤生病啥的，不管生什么病，都给他治好！
慕微光踌躇满志，留下麦绯十万脸懵逼。
他实在想不通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病秧子有啥好的？莫非被下降头了吗？
一直到吃午饭还没啥头绪，见慕微光在刷学校论坛，他凑过去问：“老大，看啥呢？”
慕微光脸色铁青——他看到了翁和风和谈峤的cp贴。
他没理麦绯，十指如飞地回帖。
612l：我觉得他们一点都没有cp感，两个向导能在一起？小峤和慕微光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613l：楼上，但凡有粒花生米，你也不会喝得这么醉。
614l：谈峤和慕微光？这真是最邪的邪|教，慕微光让他晒到差点没命，他脑子抽了才会爱上仇人。
615l：楼上说向导和向导不行，和你就行？什么封建糟粕的直哨男思想？我峤峤老婆谁不喜欢，每次看到他笑，我都想和他贴贴抱抱。我就是向导，咋的你有意见？
616l：钓鱼贴石锤，把他叉出去。
慕微光气得拍桌，又想，小峤和翁和风有cp贴算什么，他也能有！
“麦绯，你给我去论坛盖个楼。”
“没问题，要什么楼？还是夸老大你英明神武的？”
“不是，我和谈峤的cp楼。”
“好的……啊，什么cp？c什么p？是我想的那个cp吗？”
“别逼逼，快去，给我盖到一千楼。”
麦绯：？？？这魔幻的世界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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