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rlepsy:24.
明寐的话像一枚小石子投入桃花潭,激起浅浅涟漪后不断下坠,在漫落千尺后掉入地底火山,焚尽于他眸底的灼热。
细软的地毯绒被他修长的指间门夹着,摩挲,景淮深沉目光带着点懒,一点都不急:“确定吗?”
运筹帷幄的淡然是他的杀手锏,景淮会用无限的耐心和时间消耗掉她的急躁和冲动,让明寐想清楚一切以后,再告诉他决定。
他的一句反问,含着说不清的异性之间门的分寸和暗示,让明寐又开始臊得慌。
再怎么样,她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没正经谈过恋爱的女生。
面对的,是邀请一个成年男人上床同睡。
手心湿黏黏有汗,明寐垂头,黑发遮住近半白皙的脸颊,半晌,准确却也含糊地回答:“…嗯。”
在思考自己是否做了个错决定的这会功夫,原本被月光普照的床面忽然落下一片阴影,笼罩住了她的身子。
明寐愣了下,再抬头,温热的气息漫来,景淮的手臂已经撑到了她的身侧。
男性气息铺洒下来,袭盖充斥。
“为什么。”景淮凑近,在黑暗中仔细注视她,露出浅笑,“担心我?”
在夜晚,尤其是封闭空间门,人与人的对话就会下意识地压低声音,于是在此氛围下他沉沉好听的嗓音就更多蛊惑性,扰乱人心。
才不是呢,这是你的房间门,我在你这里借睡最后把你害得感冒了,我心里过意不去。
标准答案大脑已经给出。
明寐望着景淮那多情却只看她一人的桃花眼,开口却是:“对,就担心你,不行?”
她大胆又直白的回复,使对方的目光有短瞬的木顿,随后,景淮眼角绽开,笑意温柔深入,“那还真是我的荣幸。”
“那就,睡吧先。”说罢,明寐在床上往旁边挪,想给他腾出一半地方,这时,手腕倏地被握住。
两人迥乎不同的指纹错落相贴的瞬间门,摩擦出了透明的火花,静电般酥麻顺着血管脉络直逼神经。
明寐呼吸稍滞,瞧向他的目光都乱了。
景淮握着她的手腕却没再靠近,指腹摁在腕子跳动脉搏的位置,忍着想摩挲的欲|望,有些想将她此刻慌乱的神色收藏起来。
那必将是舍不得任何人窥探的,惊世骇俗的,旷代绝作。
这颗心脏,已经多久没这么乱频的跳过了。
“明寐,”他平复鲜少不淡定的情绪,微笑毫无破绽,问:“我帮你治病,你考虑一下我,好不好?”
……
窗外天幕泛起鱼肚白,阳光升温灼地,窗帘一分一寸透着明亮。
太久都没睡过这么好的觉了,手机闹铃开始震动的时候,明寐还有些不愿意醒。
崇京的冬天很干燥,但卧室里的湿润度刚刚好,一晚睡下来都没觉得嗓干,她哼哼着翻身,差点翻进景淮的怀里。
明寐从惺忪到瞬间门瞪大了眼,视线里,男人还熟睡着,呼吸平稳,舒展的眉眼没有任何动弹的迹象。
即使他皮肤白皙气质温柔忧郁,却从不缺少半分男性荷尔蒙,那藏在衣服下的结实身材一点水分都没有。
但是。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景淮睡着的时候,总给她一种异常脆弱的感觉。
明寐看了眼手机,都十一点了,对着他小声叫:“景淮。”
“景淮?”
“十一点了,你今天没事干吗?”
叫了好几声对方都没反应,要不是还在呼吸,她真要怀疑这人还活着没,明寐手肘撑床一点点挪近,凑近他的脸,近到能闻到淡淡香味,感受到鼻息。
景淮睡着的时候,眼梢竟然是有些上扬的,不同他人,不管睡多久,他的嘴唇都始终红润饱满。
这样看上去……还真有些像童话里的睡美人。
睡得还真是毫不设防啊,明寐看着他想。
要是躺在身边的不是她,换成任何一个女流氓,那他还跑得了?
不过看着他这幅样子,突然就能理解为什么学校里那些女生那么痴迷垂涎了,确实是祸水美色,就算是她这么看久了也忍不住……
想到这儿,明寐自己一愣。
草,忍不住什么?你还想干什么?!
突然清醒,忍着想给自己两嘴巴的冲动,明寐从床上爬起来,几秒钟后,又返回去凑近,抬起手来很轻很轻地在景淮侧脸上“打”了一下,连声音都几乎没有。
“狐狸精,揍你。”她瞧着被打还依旧熟睡的男人,禁不住弯抖唇角。
明寐翻身下床,收拾去学校,留他一个人在卧室继续睡。
……
人休息好了,精神头足,神清气爽,看什么都顺眼。
明寐走进校园,看天是蓝的,看花是美的,看人是善的,一路哼着小调到教室。
进教室时,她瞧见班上一堆男同学聚在一起,似乎在讨论课题。
有人还在白板上列公式画图计算,讨论得热火朝天,明寐一边走瞥了眼白板上那些东西,在走过他们桌边时慢慢停下。
她一停下,那些男生不由自主都闭嘴了,纷纷抬头看明寐。
她的气场太足,又因为缺觉没好脾气,所以平时在班里男同学们根本不敢搭话,虽然明寐是第一名,但他们也不敢主动来问题,更别说邀请一起讨论了。
明寐站在他们桌边,低头短短瞅了一眼,然后撂一句:“死脑筋啊都。”
“切个角度,换条路线,这题简单得小学生都会解。”
她一说,这群百思不得其解的理工男瞬间门眼睛冒光,凑上来问:“怎么做?你看懂了?”
“对啊明寐,快给我们讲讲。”
“你看看他又画图又摆弄,半天啥也没搞出来。”
明寐从小就擅长理工学科,因为很喜欢那种攻略难题的成就感,更喜欢在大家还都抓耳挠腮的时候自己却易如翻掌的装逼劲。
她看着这帮男同学求知若渴的神色,勾起嘴角,仰下颌,精神力充足时狐狸眼会盈着自信而傲气的光。
明寐伸手,“笔来。”
身边男同学跟侍从似的递笔到手里,明寐转身,把上一位同学写的东西框起来留下,长发荡着黑色的尾浪。
她的眼神从容,字迹漂亮飘逸,难题在手中迎刃而解。
原本在课间门有些嘈杂的班级一点点安静下去,到最后,她在台上解,大家在台下记。
听着背后的那些讨论和写字声,明寐越写越来劲,眼里的光愈发旺。
以前怎么不知道,在学校还能这么有意思。
……
手机被随意扔在地板上,毫无前兆开始震动时惹得木地板引起一阵共振,把原本不大的震动声音波及得更吵耳朵。
突如其来的噪音,划破了房间门原本的安静。
景淮身上的褐色背带裤留着色彩不一,深浅区别的颜料痕迹,是平时画画就会穿的工服。
他握着画笔偏头,瞥了一眼手机上亮着的来电人,半晌,又扭回头去调色,就那么随它振动,置之不理。
手机振了一遍,停了,过去十几秒后又开始闹腾。
电话打到第三遍的时候,景淮一抬手,直接把画笔投进水桶里,扑通一小声溅出来,然后俯身过去捞过手机接通。
他把手机开免提,放在一旁小凳上,语气轻悠悠:“什么事。”
对方没有因被怠慢而产生任何情绪,语气尊敬,“小景老师,景老请您过阵子回一趟家,为下半年的巡展准备。”
调色板上静置了一大坨纯白颜料,景淮盯着手里这纤尘不染的白,口吻散漫,连伪装都懒得:“父亲巡展,跟我有什么关系?”
对方一时语塞,明显不知道怎么把这不能捅破窗户纸的事说清楚,“您……”
“小景老师,这是您父亲对您的认可。”
“他不知道吗?现在外面的人都批判我的画没有灵魂,只会炫技呢。”景淮笑了,低沉笑声细碎又愉悦,继续说:“父亲驰骋艺术界几十年,我怎能让他到了收穗的年纪也被称为炫技之人啊。”
助理沉默了,被他这笑眼刀子噎得没话说。
随着电波的沉默,景淮也一点点淡去笑意,唇角勾着,眼却冷得吓人。
一滴血红的颜料坠入纯白,蔓延,污染了这片粹。
他拿起手机关掉扩音,放到耳畔。
景淮扬起喉结,缓解长时间门绘画的僵硬,喟叹半声笑道:“你直接告诉他吧,我不会再给他画了。”
“哪怕放弃所有,我也没关系。”
“张助理,你知道吗?”他缓缓睁眼,看着自己面前的东西,话中意味深长,“因为我现在,在做很重要,更重要,最重要的事。”
“人总得不管不顾这么活一次,对不对?”
说完,景淮直接挂断电话,然后随手把手机关机丢掉,手机在光洁的木地板滑出一段距离后停下。
偌大的,经过改造的画室重新归为平静。
他盘着腿坐在地板上,周围零落着颜料,水桶,各类工具画笔。
时间门交由他支配,传声的介质被限制,藏在家里的这件画室仿若是他为自己打造的溺水鱼缸,不许他人观赏,也拒绝所有拯救。
景淮把调色盘放在地上,双手搭在膝上垂着,略有弓腰,缓缓抬头,仰望着面前这副巨大的还未完成的作品。
窗外一束光投下来,从画布顶端射下来,像施舍于他眸中的天光。
巨幅画布下,弓腰坐着的人略显出渺小。
景淮仰着头,与画中浸在色彩轮廓中的人对望,目光愉悦又惝恍,像个舍命的,病态迷恋的,虔诚的信徒。
……
傍晚时分,明寐上完了今天所有的课往学校外走。
睡得好就是不一样,半天紧锣密鼓的课程上下来竟然没有任何疲惫,反而跟教授们讨论到了更多有用的东西。
冬季天黑得早,刚五点半,外面天边就昏黑了,路边的街灯早早亮起,学院路周围热闹拥挤。
路灯的光是昏黄色的,灯下推小卖车的大叔手里的烤地瓜显得成色更好,冒着诱人的热气。
石板路上迎接着所有人脚下鞋底踩出的乱音,敲打着这个季节的干燥,等待着震响雨雪的那天。
明寐吸了吸鼻子,才发现自己这外套没有帽子,想着要么买条围巾,要么换个羽绒服。
“明寐。”
她在繁扰声中准确听到了景淮的声音,从穿梭人群中望去。
他穿着毛呢大衣,高瘦身材如衣架子似的,外面一身黑,唯独脖颈处圈了一条暗红色的毛织围巾,在阴沉的冬里那么显眼。
对视犹如心电交融,下一刻,景淮向她走去。
明寐就站在原地,目光淡然,不知怎的,竟有些享受见他对周遭一切视若无睹,就专注向自己走来的这一幕。
“冷了?”景淮在她面前站住,低头把自己的围巾扯下来,在手臂圈了两圈,给她戴上。
他的体温经由围巾毛絮暂存,然后传递给她,暖得明寐浑身舒展。
“还好。”她把围巾调整了下,瞧着对方低垂好看的眼睛,“你怎么来了?”
“路过,想着看看能不能碰上你,一起回去。”景淮把手抄进大衣兜里,回头看了看附近车站,“走吗?”
明寐点头,率先抬腿往车站走去,他慢悠悠跟着。
他们住的小区交通很方便,公交地铁都有直达的站点,学校附近的车站几乎都要拥挤一些,但今天竟然人烟稀少,他们上车以后,后排还有空位。
公车上蔓延一股汽油折腾的味道,熟悉又亲切,明寐挺喜欢。
她坐下,戴耳机听音乐,瞧着窗外街景,随公车沿着线路漫游。
小时候手里没钱,出行基本都坐车,明寐忽然想起过去也跟景淮坐过很多很多次公车。
在外面玩累了,好不容易上车有地方坐,累得到站都不想下,非要多坐几站下车,然后叫他背着自己走回家。
那时候觉得被照顾,被宠爱是天经地义,但后来才发现,这世界上愿意照顾她,纵容她的人,原来少得可怜。
明寐抬眼看了眼屏幕,摘掉一侧耳机,碰碰身边人肩膀:“景淮,快到了,准备下车。”
“……”对方没声音。
她蹙眉,“听到没,到家了。”
说完,她偏头看过去,就是在这个瞬间门,一份重量骤然落到肩头。
明寐手里还握着耳机,神色停滞,愣在了原地。
景淮双眼阖着,眉眼松弛,直接靠到她肩膀上,睡着了。
……这人,有这么累吗?
视线里,他头发黑软垂搭,有些挡眼,鼻梁那么挺,闭眼睡着时嘴唇成了整张脸最有魅力的地方。
明寐好像看到了一只品相漂亮,自傲壮实的,奢求归宿的野生缅因猫。
无论怎么叫,怎么摇晃他,都没有醒的迹象。
景淮睡着的状态脱离了正常休憩的范畴。
另一半还塞在耳朵里的耳机还在播放歌曲,像给予这一幕画面的背景乐曲。
公车合上门再次驶动,已经过站了。
这时,景淮略动,额头往她颈窝处蹭了蹭,明寐目光摇撼,那半边身子顿时痒得发麻,不敢动弹了。
明寐低头,少有以俯视看他。
公车的轰鸣声为情绪的复杂升温铺着伴奏。
她莫名伸出自己的手指,有些凉的指腹一点点凑近,最后戳在景淮的下唇瓣。
温热,柔软。
酥透了明寐的神经。
她在想,他有没有可能。
是得了某种会睡觉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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