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日沈月澶办的欢迎宴,实乃为品茶宴,茶为花茶,一共有十二道,均是采用不同月份不同季节的花卉烘培而成的花茶,一一奉上来后,由沈月澶亲自为大家冲泡斟茶。
怪道沈月澶对柳莺莺亲手做的手绢感兴趣,原来今日这宴上的茶花也全部是由沈月澶亲自制作烘培而成的。
花茶烘培成了干花,加蜂蜜用开水冲泡饮用,余下的花蕊,花瓣,做成了茶饼,点心,再用花树的根须和枝干结合花卉调制成了特制的熏香,每一道花茶配以相应的茶点,每品完一道茶,均要以清水漱口,以清水洁手,方能品下一例。
于是,当一道道花茶,茶饼,茶点依次被呈上来的时候,配以相应精美的茶具茶器,再点上一味熏香,着实是一种色香味俱全的数重享受。
每一例茶入口如同花卉在口中缓缓绽放。
品的不仅仅是茶的味道,更是这品茶,泡茶过程中的讲究和学问,只见那沈月澶动作优美,她提壶,翻盏,冲泡,净手,每一个动作都姿态优美,雾气缭绕中,远远看去,高贵得像只优雅美丽的白天鹅。
而余下沈月芸、沈月骊,沈月曦包括苏子磬们嗅茶,捏杯,轻啜,浅饮,一举一动竟也相得益彰,画面一时美不胜收,光是看着都是一种视觉嗅觉上的双重享受。
至于次桌的姚玉兰、双生姐妹花和柳莺莺四人的举动明显便要生疏许多。
姚玉兰远远盯着主桌上沈月芸的动作,有样学样,依葫芦画瓢,她动作虽不够流畅,略有些生硬,却也勉勉强强能够将一系列动作顺利完成。
双生姐妹花中的白莺儿眼花缭乱,许是还有些许紧张,期间,不甚将手中的茶盏碰到了一旁的点心碟上,发出清脆一声声响,瞬间引得主桌四人齐齐投来蹙眉的目光。
白莺儿的脸瞬间胀红了一片,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丢人现眼得恨不得埋进地缝中去。
唯独柳莺莺,她自行举杯,轻啜,浅尝,她第一次入桌,并未曾着急跟随众人整齐划一的动作,而是随心而行,先用勺子轻轻舀出一块茶点入嘴试探,末了,嘴角的笑意加深,又用花茶润齿润喉。
沈月澶远远地见她姿势不同,却用心品味,用心品尝,又见姿势并不见粗鄙,且她的手生得极为纤细漂亮,远远地看过去只见葱白玉指在茶盏和金勺中来回拂动,竟也姿态优美,落落大方。
品茶并没有死板的规矩动作,与其在动作上,倒不如在心境上,柳莺莺身上有种随心所欲的自在感。
故而沈月澶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倒也堪堪满意。
十二例茶用完六例时,中场休息,沈月澶见大家十分捧场,每一例花茶并茶点都十分配合的食用完了,心中到底高兴,想了想,只道:“不过今日这茶宴上还缺了一物,若是搭配上便是完美了。”
沈月澶见大家对花茶赞不绝口,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终于显露出一抹欣慰和满足感来。
沈月骊立马狗腿问道:“八姐姐,还缺了何物?”
沈月澶道:“唔,还缺了道花茶酱,若将那花瓣收集起来,再研制成酱汁的话,配以这茶饼和茶点,口感上便能更丰富些,便完美无缺了,可惜这道工序太过繁琐,光是采花的工序都得耗费许久,我这两日正好有些犯懒,便省了这道点睛之作。”
沈月澶的话里略有些遗憾。
“这有何难的!”
沈月骊见状,不由兴匆匆的提议道:“今日正好大家都有空闲,咱们一起给八姐姐采花罢!”
沈月骊一扫方才在柳莺莺那里受的憋闷,兴致勃勃道:“八姐姐正好可以教咱们做花茶酱!”
沈月澶闻言,仿佛有些心动,一时看向了两侧的苏子磬和沈月芸,沈月芸连连摆手道:“我不成的,你知道的,我去了花丛里便忍不住打喷嚏。”
另外一侧的苏子磬却笑着道:“那只能由我舍命为澶姐姐当一回采花工了。”
沈月澶闻言瞬间被她逗笑了起来,一时拉着苏子磬道:“好妹妹,一会咱们一起采一起做。”
话一落,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见她复又凑到苏子磬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隐隐约约听到哥哥之类的字样,苏子磬神色一愣,瞬间脸面不胀红了起来,朝着沈月澶手中打了一下。
沈月澶笑着拉着苏子磬起了身。
这二位关系甚好,好得似一对亲姐妹似的,关系竟越过了一旁的沈月芸去。
说做便做。
大家分头行动,每人今日要学做一味花茶酱,每人选一味不同的花卉来。
于是,原本的品茶大会,成了采花大会。
大家分头行动,结伴而行。
沈月澶邀了苏子磬同行,沈月骊和沈月曦二人同行,双生姐妹花同行,柳莺莺与姚玉兰同行。
月湖有大片大片的花海,时值春日,大片花卉盛开,每人采摘一例,也不过八、九例,甭说八、九种,便是几十上百种的品种此处都应有应用,想采多少便能采得多少来。
姚玉兰和柳莺莺结伴同行,两人一人拎着个木编提花篮,期间闲来无聊,柳莺莺问起姚玉兰府中几位姑娘们经常举办这类宴会么。
姚玉兰笑着道:“隔三岔五罢,沈家人多,月月有人过寿,今日二房有人摆寿,明日四房有人生辰,一月少不了两三局,又加上每年十二季,二十四节气,横竖一年下来几十场是少不了,再加上清远城乃千年古城,这里的世家大族不少,沈家与清远几家书香门第交往过密,大娘子在清远有三五好友,时不时邀请过来做客,横竖日日是热闹不已。”
姚玉兰笑眯眯的说着。
柳莺莺却听得有些瞠目结舌,这小半日下来,她都觉得足够疲累了,那沈家大姑娘倒是厉害,一看将来便是世家大族当家主母的范儿。
“对了,今日骊姑娘……你莫要放在心上!”
姚玉兰想起方才在亭子里沈月骊争对柳莺莺一事情,怕她心生郁结,连连宽慰了她一遭,道:“我人微言轻,靠着兄长才能在沈家寻一隅安身之地,实不好与府中的姑娘们起上争执。”
姚玉兰仿佛有些歉意的看着柳莺莺。
柳莺莺却立马拉着姚玉兰的手道:“姐姐说的什么话,那骊姑娘逮谁咬谁,你犯不着惹祸上身。”说着,又不甚在意的笑了笑,道:“何况小姑娘家家的,在我眼里跟熊孩子没两样,我没放在心上。”
姚玉兰见她神色舒爽,眉间不见任何郁结之色,当即心下一松,又想起她方才在亭子里将沈月骊怼得无言以对的画面,不由忍俊不禁道:“许是我算大房的人,骊姑娘往日对我倒也还算客气,却苦了白家那对双生花了,往日里没少被骊姑娘刁难奚落,我原本还为你感到些许担忧,生怕她将你给欺辱了去,可方才一瞧,没曾想竟是那骊姑娘吃了个闷亏,倒是我多虑了。”
姚玉兰笑呵呵的说着,末了,又道:“不过那骊姑娘可不是个心眼大的,你日后还是绕着她走比较好。”
“我省得,多谢姐姐提醒。”
二人相伴着来到了桃花林,说话间,姚玉兰忽而发现柳莺莺的腿微微跛着,腿脚好似有些不对,立马问道:“咦,妹妹的脚怎么了?”
柳莺莺忍强忍着腿上的疼痛不适,无奈一笑道:“许是方才不小心磕着碰着了,崴了下脚。”
“可有大碍?”
柳莺莺想了想,无奈道:“怕是今儿个采不了花了。”
姚玉兰立马道:“那你怎么不早说,方才应当在亭子里歇着的。”
说话间想起她今儿个第一日与人相聚,头一遭便是破事连连,未免有些扫兴,当即会意过来,立马道:“不打紧的,一会儿我替妹妹采了这桃花便是,横竖不过顺手的事儿,快,那儿有个山石,妹妹快去歇着去,莫要越拖越疼了。”
柳莺莺确实快要走动不路了,便也不与姚玉兰客气了,只指着桃夭过去陪着采花,她则来到桃花林一侧的山石旁歇脚。
说是山石,其实是一处嶙峋假山,伴有拱桥水榭,四处僻静无人,柳莺莺这才龇着牙将左腿一侧的裤脚略微撩开。
方才被那熊孩子用石子打中了脚,正好打在脚踝处的骨头上,疼得厉害,不过因在府中行走,后又到这宴上,不便查看,便一直强撑着,这会儿已忍到了极限方将裤脚掀开,赫然只见整个脚踝青紫了一大片,还肿了。
因柳莺莺皮肤过于白皙,故而那片青紫一眼望去便有些触目惊心。
“好个熊孩子,早晚有一日我得打回来。”
柳莺莺看着骇人的伤口,嘴里喃喃低语着,正要用帕子沾水拧干浸润一下伤口,不想这时,忽而听到远处响起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柳莺莺一愣,嗖地一下立马放下了裤腿,眯着眼,一脸警觉道:“谁?”
话一落,只见对面的桃花林里一阵沙沙作响,不多时,半人高的野生绿草地里鬼鬼祟祟的钻出了一颗脑袋来,下一刻,野草被拨开,露出里头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来。
十七公子沈钰小嘴呸了两下,吐出两根野草后从野草堆里一把跳了出来,随着举着弹弓,一脸嫉恶如仇地瞄准了远处的柳莺莺,恶声恶气道:“哼,你们方才竟敢骗我!”
“那……那个人根本就没回来,你们骗我,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话一落,举起弹弓,便气汹汹的瞄准了柳莺莺的面门。
而柳莺莺看着打从野草堆里钻出来的熊孩子,愣了一下后,是一脸地瞠目结舌。
她将人给认了出来,这不是方才在老夫人院里的那个熊孩子,他不是给吓跑了么,怎么又冒出来了?
眼下这是哪一出?
柳莺莺愣了一下,当即反应了过来。
感情她这是被仇家寻上门来了?
她柳莺莺竟有被人追着打的一日?
没想到这熊孩子竟如此地执着,竟还气势汹汹找上门来了,找上门来打她?还找到了大房月湖来了?他还知道躲着人走,还知道埋伏?关键是,还能专门等得到她?
好罢,敌国的细作都不如他这般缜密耐心。
够有能耐的?
这哪里是个五岁的小奶娃,这分明是个难缠地小恶魔罢。
怪道方才剪秋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又暗自庆幸她们摆脱了这熊孩子的欺凌,感情,还真是个难缠地熊孩子。
看着远处那个恶狠狠地盯着她的沈家十七郎,柳莺莺一时哭笑不得。
片刻后,见四下无人,柳莺莺又很快回过了神来,随即慢慢露出了真面目来,只见她远远朝着那个满头大汗,头沾野草,脸颊闷得通红的熊孩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随即脸却偏向一侧,朝着山石一侧旁若无人、幽幽唤道:“大公子——”
在柳莺莺搬出这张王牌的同时,果真只见那十七公子沈钰瞬间警钟大作,嗖地一下一脸紧张的朝着山石方向看了去。
与此同时,假山背面,刚从假山密道中踏出来的一道颀长高大的身影步子微微一顿,前方引路的护卫立马警惕的甚至做出了拔剑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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