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察觉到霍南笙偏移的眸光, 贺棣棠顺势望了过去。
贺棣棠早前跟在自己的父亲身边,与霍以南见过几次面。
南城南霍北贺,贺家与霍家算得上是平起平坐, 然而自己的父亲见到霍以南,姿态谦卑,恭敬, 没有半分长辈面对晚辈时的从容,动作之间,尽显局促。反观霍以南,是浑然天成的上位者,让人有种, 他就应该被仰视的感觉。
贺棣棠与霍南笙多年同学, 自然知道霍南笙和霍以南的关系。 知道霍南笙事事都由霍以南给她安排打理, 知道霍南笙很依赖霍以南, 以此类推,他知道,霍以南很疼霍南笙这个妹妹。
“一起吃饭吗?还是说, ”贺棣棠视线在霍以南与霍南笙二人之间扫荡, “你和你——”
“哥哥”这词,即将说出口。
像是能猜到他要说什么,霍南笙及时出声,制止:“——确实蛮惊喜的。不过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你要来霍氏的事儿?”
贺棣棠说:“我大学师兄邀请我来的, 我想了想, 你不是要来霍氏吗?那我也跟你一块儿来得了。”
话音落下。
贺棣棠身边的人挤眉弄眼, 嘘声一片。
“小贺,搞什么, 这么深情?”
“这不介绍一下?”
“女朋友?”
他的措辞太暧昧,引得周围人自然而然的戏谑。
贺棣棠神情慌张,颊畔微红第解释:“不是……她是霍南笙,我俩是很多年的好朋友。”
正是中午用餐时间,电梯间,电梯上下运行,人流量巨大。
贺棣棠估计也是刚入职,一行人一块儿来用餐,两堆人站在电梯间,尤为碍事儿。来往的人都得绕过他们才能去往餐厅。
霍南笙余光瞥到霍以南不声不响,从自己的身后走过,走进餐厅。
面对众人的调笑,她没像贺棣棠手足无措,平静道:“要不先去餐厅吧,我们站在这儿,挡着来吃饭的人的路了。”
“行。”
于是两堆人,呼啦啦地挪向餐厅。
餐厅是排队取餐的模式,公司会给员工发餐卡,餐卡不显示余额,只显示用餐次数。公司提供三餐,每个员工每个月有九十次的用餐次数,用完为止。
午餐高峰期,两堆人没法找到相邻的桌子,不得不分开。
分开后,杜若八卦道:“刚那技术部的男生,长得不像是技术部的男生,帅的像是演员部的。霍南笙,你和这个帅哥,真的只是好朋友吗?”
霍氏的产业众多,旗下还有国内尤为知名的影视公司。
陈海桐点头附和:“真的好帅,像是校园男主。”
旋即她又问:“刚刚那个穿西装的男人,是谁?他也好帅,我看了这么多年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小说,第一次男主有了具象化。”
杜若笑:“他就是霍总。”
陈海桐:“我觉得霍总比那小帅哥帅哎。”
杜若挑眉:“也不太好说,毕竟霍总都快三十了,那小帅哥看上去和你们差不多大吧?不同年龄段不太好比较。霍南笙,那小帅哥多大啊?”
霍南笙说:“二十二,大学刚毕业。”
杜若打趣:“你俩是很多年的朋友?该不会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吧?”
霍南笙摇头:“没有,就是普通朋友。”
见她一脸平静,没有办法被促狭的羞赧,杜若惊啧:“这么一个大帅哥摆在你面前,你竟然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普通朋友’这个词,你对他没有任何感觉吗?”
闻言,霍南笙不甚在意地笑了下。
她和她们不同,她见过太多的帅哥了,就连当红的一线男明星都一同用餐过。在资本家的眼里,明星与公司员工没什么差异。偶尔会有奢侈品品牌举办晚宴,参与晚宴的,是各类豪门富豪。国内一线明星受邀出席,在晚宴上,他们不是明星,而是高级销售,他们会不自觉比较,经由谁手卖出的奢侈品多。
霍南笙曾和李夕雾参加过一次。
李夕雾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更享受被誉为高岭之花的大明星讨好她的滋味。享受到最后,那位以校园男主出道,清爽干净,零绯闻的男明星,自由进出她的公寓。 没到一个月,李夕雾对他失了兴趣。
或许,是失了性趣。
她与霍南笙吐槽:“看着挺高挺帅的,实则是苍天大树挂小辣椒。”
“床技烂透了,还经常吃药才能持久。”
“他除了那张脸真的毫无是处,经常说别人的坏话,我天啊,这是哪里来的长舌夫?”
“长得帅有什么用?霍南笙我告诉你,一个男人如果没法在床上取悦你,那他没有任何用处,你要是遇到这种男的,不要考虑,立马甩了他。”
“……”
“……”
自此,霍南笙对男明星的滤镜碎了一地。
旁人眼里帅的惊人天人的帅哥,在她眼里,不过尔尔。
“什么感觉?”霍南笙一边吃饭,一边语速温吞地说,“我俩本来就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连‘好朋友’都算不上吗?”
“异性之间,没法成为‘好朋友’吧。”霍南笙淡声。
好朋友是非常亲密的词。
互相分享日常,交换情绪。
同性之间,可以成为好朋友。霍南笙私以为,异性之间,能做这种事的,绝对不是朋友关系,更不是好朋友,应当是情侣才对。
所以她没有异性好友,只有异性,普通朋友。
杜若叹她暴殄天物:“他说的那么暧昧,我还以为你俩最起码,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陈海桐的脑洞出奇:“技术部的男人都这么帅吗?杜若姐,我们部门能和技术部联谊吗?”
杜若惊讶她的想法:“你他妈——”
“好想法。”她眨眼。
杜若和陈海桐二人一见如故,致力于发现公司帅哥,吃饭时,东张西望,逡巡帅哥的身影。从而议论着到底要和哪个部门联谊。
霍南笙没参与她们的讨论。
放在餐盘边的手机震动。
她点开来看。
同一时间,又震动了一下。
两条消息。
来自于不同的两个人。
先收到的,是霍以南发的消息。
霍以南:【我让人拿了杯酸奶,放在你工位上,记得喝。】
她午休睡醒喜欢喝点东西,家里保姆常年煮新鲜的水果茶,亦或者是花茶。然而上班了,她没法享受那种被人伺候的待遇,没人会在公司给她煮这些。霍以南便给她买了酸奶,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还是无添加剂的无糖酸奶。
病美人这一称号并非浪得虚名,她打小身体不好,所以家里人对她的吃食严格把控。再加上李素问对身材要求严苛,饮食清淡,戒糖。她对霍南笙也有此要求,久而久之,霍南笙对垃圾食品,亦或者是时下年轻人最热爱的奶茶,也不敢任何兴趣。
后收到的,是贺棣棠发来的消息。
贺棣棠:【待会儿吃完饭,我请你喝奶茶?】
沉默片刻。 霍南笙敲字,给二人回了同样的消息。
【好。】
吃完午饭,霍南笙和二人分道扬镳。
霍南笙问她们:“我去楼下买杯奶茶,你们要喝吗,我给你们带上来。”
杜若:“不了,我减肥,不喝奶茶。”
陈海桐:“你不喝,我也不喝。”
杜若笑疯:“神经啊!”
霍氏办公大楼一楼有两家饮品店,一家主打咖啡,另一家卖奶茶果茶等饮品。
咖啡店有设置休息区。
贺棣棠先到,坐在位置上,远远地,他就朝霍南笙挥手。
霍南笙挥手回应。
“以前看你都喝冰美式,所以我也给你买了杯冰美式。”贺棣棠将冰美式递给她。
“谢谢。”霍南笙接了过来,浅抿了口,美式太凉,冻得她口腔一麻,她深呼了口气,放下美式,问他,“你怎么会来霍氏的?”
“霍氏无人驾驶项目的负责人,是我大学时期的师兄,他邀请我,我就来了。”
“你不去贺氏吗?”
在他们这种圈子里,正常的轨迹,都是读书,毕业,接手家族企业。
贺家能与霍家相提并论,旗下的公司自然有大大小小几十家。贺氏现如今的总裁,是贺棣棠的大伯父,贺棣棠的父亲是贺氏的副总,怎么着,贺棣棠去贺氏,待遇都不会太差。
贺棣棠扯了下嘴角,嘴角弯起的弧度,极具讽刺意味:“去贺氏,所有人都会用‘贺氏太子爷’的眼神看我,所有人都会戴着有色眼镜,觉得我是个没本事的关系户。所以,我懒得去贺氏。”
“我看刚才在电梯间里,你和你哥见到了都不说话,你该不会是想弄个大小姐微服私行吧?”他情绪变幻的速度,极快,上一秒还在自嘲,下一秒就调侃起霍南笙来。
霍南笙直言不讳:“嗯,我也不想被人当做关系户。所以能麻烦你,别告诉别人,我的身份吗?”
霍南笙不同于贺棣棠。
贺棣棠时常被父亲带着出现于各种应酬场合,有传他会是贺氏的下一任总经理候选人。霍南笙被霍以南保护得极好,霍以南自己都越发低调,只与关系颇深的人见面,圈内人大多知道他,却没法将他的身份和脸对上号,遑论是霍南笙。
“当然可以,”贺棣棠应得干脆,“你就是我的同学霍南笙。”
骤然,他拽了拽椅子,连人带椅子凑到她身边,他靠近她耳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模样,像是地下党交接工作。
“我的同学霍南笙,和公司总裁霍以南,没有任何关系”
声音很轻,几乎是气音。
呵出的热气喷洒在她耳廓处,挠痒似的。
霍南笙的眉头蹙了下。
距离太近了。
与此同时。
大堂一角,有只手机高举,朝向这边。
“咔嚓——”一声,手机声音没关,偷拍得非常正大光明。
周遭环境,熙攘嘈杂。
被偷拍的二人,没人注意到自己被偷拍。
李夕雾拍完后,欣赏着照片。
嗯,俊男靓女,距离很近,姿势亲昵,像是热恋情侣,在公共场合谈情说爱。
男女主角很完美,姿势很完美,她拍照的技术也很完美。
这么完美的一张照片,她肯定不能自私独享,她人美心善,会积极分享有趣的东西。
下一秒。
她打开微信。
和之前的毕业合影一样,她再一次,把照片发给了霍以南。
并配字——
【校园恋爱没意思,办公室恋爱才有意思,你说对吧,哥哥?】
第16章
他坐在办公室的真皮座椅上, 接过宋远志递来的手机,漫不经心地扫了眼。
照片放大。
再放大。
连她柔软的耳垂都看清。
沉默数秒,霍以南暗灭手机。面无表情的脸, 显得分外寡冷。
他随手将手机扔至桌上。
“咚——”一声闷响。
一旁站着的宋远志,心里响起“咯噔”一声。
他跟在霍以南身边多年,对霍以南的了解颇深。霍以南是商界风云人物, 也是一股清流,清流之处在于,他身上没有任何成功商人的财大气粗,性情温和似天生无棱角。哪怕下属犯错,他也不会情绪外露, 只是淡淡地说一句“以后注意点, 别犯这种错”。
类似于现在, 手机几乎是砸的力度, 扔到桌上。
有失绅士风度的行为。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宋远志恐怕无法相信,霍以南会做出这种事来。
他开始好奇, 霍总到底看到了什么, 才这么生气。
是的。
霍以南在生气。
即便他生气的样子,如同无风无雨的海面,平静无澜。
还未等宋远志细想。
霍以南忽然说:“你去向技术部的人,要一份无人驾驶项目的技术人员名单。”
宋远志:“好的, 霍总。”迟疑半秒, “现在就要吗?”
现在是午休时间, 霍以南向来不是个喜欢占用员工休息时间的老板。
“今天下班之前给我。”
宋远志:“好的。”-
午休时间, 办公区域格外安静。
技术部与公关部一墙之隔,一个在六十四楼, 一个在六十五楼。
霍南笙和贺棣棠在电梯里分别,她先出电梯。
甫一出电梯,手机震动了下,有消息进来。
霍南笙点开,发现是母亲给她发来的消息。
母亲发了一连串叮嘱过来:【在外上班不比家里,凡事要小心谨慎,不要与同事起摩擦,不要因为工作上的事动怒。你不缺那点儿工资,工作以开心、放松为主,知道吗?】
霍南笙发了个“乖巧”的表情:【知道的,母亲。】
母亲又说:【不要点外卖,有什么想吃的,联系浮光的人,让他们送餐过来。或者是给陈伯打电话,让家里做餐送去公司。少吃外面的东西,太油腻,对身体不好。】
【入伏天是养身体的黄金期,不要碰冷饮,饮食清淡少辛辣,我让人煮了姜枣茶,晚上会送到你哥哥那儿,你记得去喝。】
不要碰冷饮。
她低头,看着手机里拿着的冰美式。
冰块还未融化,杯壁沁着凉液。
隔着手机,自己究竟喝了多少冰饮,母亲都不会知道。但她还是四处找寻垃圾桶,想把手里的冰美式给扔了。
前面五六米远的的地方,有个垃圾桶。
霍南笙走过去,她边走,边敲字回消息。
霍南笙:【我知道啦,母亲,您在寺庙禅修还好吗?】
母亲:【挺好的,山里很凉快,你要是有时间,找个周末来这里住两天。】
霍南笙:【好。】
到垃圾桶旁。
霍南笙拿着冰美式的手低垂,在空中弯折出弧线。
扔抛的动作戛然而止。
霍南笙低头,视野里,猝不及防地多了一只手,扼住她的手腕。
一双手,纤细白皙,食指和中指戴了三枚戒指。
不需要看脸,单看手,她都能叫出来人的名字。
叫出她名字之前,霍南笙谨小慎微地,打量了下四周,确保四周没人,才正眼睇她:“李夕雾,你怎么走路没动静的?”
李夕雾并不喜欢霍南笙叫她表姐。
“表姐”二字。
一个“表”,显得关系疏远;
一个“姐”,显得她年龄大。
所以李夕雾更喜欢霍南笙叫她的名字。
“可能是因为你看手机太专注,没听到我的脚步声。”李夕雾很不客气,拿过霍南笙手里的冰美式,她咬着吸管喝了口,才说,“你该不会和我姑妈一样,夏天不碰冷饮吧?”
“嗯,入伏天要少喝冰。”霍南笙给她看手机里,她和母亲的聊天记录。
映入眼帘的,是一连串的唠叨。
看似关心的话语,实则是窒息般的,条条框框的规矩。
李夕雾看的毛骨悚然,蓦地,目光逡巡,打量着霍南笙。
霍南笙:“你那什么眼神?”
李夕雾:“钦佩的眼神。”
霍南笙不明所以。
“换做我是你,年纪轻轻就得跟四五十岁的人一样,不能吃这个,不能吃那个,我真的要疯……拜托,年轻人就应该折磨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的身体和炸鸡、火锅、烧烤这种重油重盐的东西纠缠不清。”李夕雾的歪理一套又一套,“要仗着年轻的时候高代谢和高消化,死命地,疯狂地,把所有好吃的东西都吃一遍,管它健不健康,好吃就行了。”
“你知道为什么人老了之后,就开始养生?”
“为什么?”
“因为年轻的时候太折腾,把自己的身体吃垮了,所以要养生了。”
“……”
每个人对生活的态度不同。
霍南笙也没那么幼稚地和她就此争出个好坏。
“对了,给你看张照片。”李夕雾懒散靠在墙边,掏出手机,滑拉了几下屏幕,调出照片后,给她看,“怎么样,拍的还不错吧?”
看清照片内容后。
霍南笙皱眉。
“你怎么……”
“无意看见的,画面太美好了,一时间忍不住,拍了下来。”李夕雾短促一笑,“你要是不喜欢,就删了吧,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霍南笙毫不犹豫,把照片删了。
目睹她行云流水的操作,李夕雾啧了声:“俊男靓女,背影都透着暧昧气息,你也舍得删。”
霍南笙很淡地抬了下眼睫,反驳:“我可没看出来哪儿暧昧了。”
李夕雾:“他堂堂贺家小公子,跑来霍氏上班——就这出,还不够暧昧啊?”
霍南笙惊讶于一点:“你什么时候知道他来霍氏上班的事儿的?”
李夕雾眉眼飞扬起得意之色:“我是谁?港城第一女公关,手里头永远有着最新的舆论新闻。世界上的事,只有我想不想知道的,没有我能不能知道的,懂吗?”
“可现在是南城,而且,”霍南笙想起中午时,霍以南的反应,“哥哥好像也不知道贺棣棠来霍氏的事儿。”
“你哥一个公司总裁,每天要管的事儿多了去了,公司人事变更这种小事儿,哪儿需要他操心?”
“……也是。”
说话间,走廊两侧逐渐响起脚步声。
午休结束,众人又得马不停蹄地开始工作。
李夕雾语气慵懒:“你是和我一块儿进去,还是你先进去?”
为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霍南笙说:“我先进去吧。”
“嗯,待会儿见。”
霍南笙回到部门,在工位上坐了不到两分钟,门外便响起了一句疑惑:“请问你找谁?”
“你好,我叫李夕雾。”
霎时。
公关部所有人,停下手头动作,循声而望。
李夕雾习惯于受万人瞩目,她轻轻地弯了弯唇:“部门所有人都在吗?如果在的话,十分钟后,我们在会议室开个大约半小时的短会,好吧?” 她看上去仍旧是懒散姿态,话语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这还是霍南笙第一次看见处于工作状态的李夕雾,和私底下,她接触到的李夕雾,是完全割裂开来的两个人,截然不同。
私底下的李夕雾,骄矜,游戏人间。
工作上的李夕雾,干练,说一不二。
说好半小时的短会,她就只开了半小时,绝不拖泥带水。
会议的尾端,是有关新入职员工的事项。
李夕雾琢磨几秒,说:“五个组轮流带吧,每个组待一个月,最后选择自己擅长的区域。怎么样,你俩有意见吗?”
公关部分为五个组。
媒介组,新媒体组,内容组,策划组,舆情组。
每个版块负责的方向不同。
媒介组负责与目标媒体进行沟通,安排采访事宜;
新媒体组负责运营新媒体账号;
内容组负责配合公司各条业务线,写出相对应的新闻通稿;
策划组负责公司线下活动策划,类似于公司各种发布会;
舆情组顾名思义,负责收集公司有关舆情,简单来说,该组负责的,是公关危机。
陈海桐:“没意见。”
霍南笙:“没意见。”
“陈海桐先去内容组,霍南笙去媒介组,之后流转的顺序,大家随意。如果你们组缺人了,可以提前和我说,我安排她俩中的一个去你们组。”
李夕雾抬手,看了眼手腕处的腕表。
时间不多不少,正好半小时。
“好了,会议到此为止,大家回到工位,接着工作吧。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
“散会。”
会议结束,众人窸窣起身,离开会议室。
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霍南笙瞥了眼李夕雾。
回应她的,是李夕雾放肆大胆的一个媚眼。
霍南笙:“……”
她没忍住,低头时,弯唇笑了下。
分配好工作方向,霍南笙下午时没像上午时那样空闲,然而还是没什么事儿可做。
带她的人正好是杜若,杜若悠闲地吃着下午茶,中午时还说减肥不喝奶茶,下午照旧点了蛋糕和奶茶。外卖单上,白纸黑字,明晃晃地印着“低糖”二字。
这或许就是现在人对待减肥的态度,可以减肥,但只能短暂性地减肥,只能减一点儿肥。
杜若说:“平常也没什么活儿可干,公司最近没什么大事儿,咱们就和媒体那边偶尔聊几句天气,适当地关心一下就行。再过一个礼拜,估计就忙了,忙的你天天加班那种。”
霍南笙:“再过一个礼拜,是有什么大事儿吗?”
杜若正吃着蛋糕,含糊不清地“嗯”了声,咽下嘴里的东西,才说,“霍氏今年的重点项目——无人驾驶,估计在下个礼拜官宣吧,但也说不准是下个礼拜还是下个月。”
霍南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霍以南从不和她聊公事。
她不知道霍氏今年的重点项目是什么,也不知道霍以南每天工作都在忙些什么。来到霍氏之后,她才开始一点一点地,了解霍氏。
了解,与霍以南有关的霍氏-
临近下班,霍南笙打开微信,打算询问李夕雾要不要跟她回家喝姜枣茶。
结果点开微信,便看到两条未读消息。
是霍以南发给她的。
霍以南:【母亲让人煮了姜枣茶,送到我那儿去了,你回家之后记得来喝。】
霍以南:【我还有些工作要忙,需要我让司机送你回家,还是你自己打车回去?】
下班高峰期,比上班高峰期,人要多许多。
这也意味着,搭乘霍以南的车,极有可能会被公司同事发现。
霍南笙拒绝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霍以南:【好。】
回完霍以南的消息,霍南笙给李夕雾发消息。
李夕雾当然是拒绝:【救命,谁会在高温红色预警的天喝热饮?如果你是约我喝酒,我当然可以和你回家喝酒,但是喝茶,算了吧。】 霍南笙失笑。
很快到下班时间。
霍南笙收拾着东西,和同事告别后,下楼打车。
但她养尊处优太久,被霍以南照顾的太无微不至,没有任何社会经验,并不知晓,下班高峰期,极难打车。
打车软件显示,前方排队等候的人为三十六位。
预计还有四十分钟打到车。
夏日燥热,夕阳垂坠天边,余温燃尽空气。
霍南笙等了一会儿,有种想让司机来接自己的冲动。念头刚起,面前突然停了辆车。
她以为是别人叫的车,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结果车窗半降,驾驶座的人探过半个身子:“等车吗?”
是贺棣棠。
霍南笙:“嗯,在等车。”
贺棣棠:“上车,我送你回家。”
霍南笙踟蹰了下。
后边的车按响喇叭,催促前方车辆挡路的行为。
“快上来,后面人在催了。”
贺棣棠解了安全带,开门,下车,几乎是推搡着霍南笙上的车。
车内冷气充裕,霍南笙松了口气。
贺棣棠见她一额头的汗,嚇笑了声:“朋友就是互相帮忙用的,咱俩这么多年朋友,你和我客气什么?”
霍南笙:“我只是觉得,太麻烦了。”
贺棣棠将手机递给她,视线望向前方,关注着车况:“输一下你家地址,我送你回去。”
输好地址后,汽车carplay显示着目的地。
贺棣棠挑了挑眉:“你也住锦绣华府啊。”
也。
感叹陈述句。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
霍南笙问:“你也住那儿吗?”
贺棣棠嗯了声:“我住六栋,你住几栋?”
霍南笙:“八栋。”
贺棣棠:“八栋的话,我停在H区的电梯附近,省得你走了。”
霍南笙抿了抿唇:“麻烦你了。”
下班高峰期,路况拥堵。
运气不好,前方发生交通事故,导航里显示着一片红,播音员播报的话,从“前方发生交通事故,预计通过时间为五分钟,”变为,“预计通过时间为十分钟。”
贺棣棠揉了揉眉。
等候时间漫长,二人闲聊起来。
好在二人是多年同学,能聊的东西有许多。
贺棣棠本身也是个健谈的人,会在一个话题结束后,立马开启下一个话题。
等到小区,过小区地下车库的闸机口时,霍南笙看见闸机显示着当下的时间。
七点了。
排队叫车等车花了将近半个小时,路上堵车又耽误了些许功夫,不知不觉,六点下班,到现在,竟然过了一个小时。
霍南笙很后悔。
她应该让霍以南的司机送她回来的。
地下车库,光线晦暗,贺棣棠的车,车灯亮起,照出一条路来。
墙上挂着地标指引,由C区到了H区。
“到了。”
霍南笙解开安全带,“今天真的麻烦你了。”
贺棣棠无奈:“你今天已经说了很多次‘麻烦’了,霍南笙同学——”
他拖长音,“你要是真觉得麻烦,那改天请我吃顿饭吧。”
霍南笙想了想,“好,周末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我请你吃饭。”
贺棣棠启唇笑:“行。”
至此,霍南笙才心安理得地下车。
她一手拿包,另一只手合上车门。
车门关上后,她没有任何留恋地转身,走向电梯间。
电梯间内光线充足,霍南笙由暗处走向亮处,明灭交织中,她漫不经心地抬眸。
视线定格。
电梯间外站了个人,背影朝向她。
身姿挺拔,绰约,身上穿着的西装,是她早上亲眼见他套上去的。
“哥哥——”她唇角弯出弧度,三步并两步,走到他边上。
“嗯,”霍以南低头,整理着腕间袖扣,语气随意,慢条斯理地关怀,“怎么不请你的好朋友,上楼喝一杯姜枣茶?”
不知道是不是霍南笙的错觉。
霍以南念“好朋友”这三个字时,咬字格外重。
第17章
来不及思考。
电梯金属门打开。
他们居住的公寓, 电梯一梯一户,输入入户密码,电梯才能运行。
霍南笙家里的密码, 是霍以南的生日与霍南笙的生日,数字组合而成。
霍以南家里的密码,则是相反的顺序, 霍南笙的生日在前,霍以南的生日在后。
进入电梯后,霍以南输入他家的入户密码。
密闭的空间里。
四周金属墙面清晰映出二人的身影轮廓。
高档小区,哪怕是电梯间,都冷气氤氲。
霍南笙身体感知到, 密密麻麻的凉意。那股凉意不像是冷气入侵周身, 更像是……更像是一种与室温无关的, 阴森寒意。 至于那股寒意从何而来, 她无从得知。
因为她侧眸,瞥见霍以南的侧脸,线条利落, 透着温润感。
霍以南温温和和的语气:“你难得有个关系不错的朋友, 在公司里一同用餐,他还送你回家,你也应当礼尚往来,请他来家里喝杯姜枣茶的。”
“只是普通朋友, 算不上关系不错。”霍南笙率先纠正。
“礼尚往来, 我会请他在外面吃饭。”
“……”
“你俩单独吃饭?”
霍以南眼风冷淡, 鼻息里溢出一声嗤笑。
恰巧电梯抵达楼层。
发出的“叮——”响, 掩盖住了他的轻笑。
电梯出来,就是家里玄关。
霍以南打开鞋柜, 他有重度的强迫症和洁癖,鞋柜里,摆放着的拖鞋,是清一色的深灰色。然而有一双粉色,带有蝴蝶结装饰的拖鞋,格格不入的碍眼。
是霍南笙的拖鞋。
他们长久以来培养的默契。
霍以南弯腰,抽出粉色拖鞋,放在霍南笙面前,继而,他才随手抽出一双灰色拖鞋换上。
霍南笙边换鞋边说:“对啊,我不想请他来家里吃饭,太奇怪了。”
霍以南:“怎么奇怪了?”
霍南笙拧眉,完全没想到霍以南会这么问。
“请异性来家里吃饭,不奇怪吗?”她换完鞋,站在鞋柜旁,双眼笔直又干净地望着霍以南,“而且我又不会做饭,我请他来家里,能吃什么?”
霍以南唇线略微松开,“可以让保姆来做。”
霍南笙面无表情:“哥哥。”
其实她的情绪很好辨别,心情好时喊出的“哥哥”带着几分娇几分软,平常喊他“哥哥”的时候,也带着几分小姑娘的温软。一旦像现在这样,正儿八经地喊他“哥哥”,基本就是心情极其糟糕,甚至还有些不耐烦了。
“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你能不能别像李夕雾一样,把我和他扯在一起?”霍南笙眼里的不耐烦情绪,明灭可见,可她被教的太好了,良好的教养导致她连生气时,说话都伴随着好声好气的商量,“我不会随随便便带男人回家的,除非他是我的男朋友。”
廊灯晕出浅黄色的光,笼罩出一隅温馨。
四目相对。
霍南笙率先移开视线。
说完那一通话,不够解气。
她赌气似的,推开站在她面前的霍以南。很轻的力度,不足以真的把他推走。但霍以南还是配合着,往边上挪了挪,给她腾出地儿,让她往屋里头走。
走了两三步。
霍以南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目光柔和,蓦地,带着几分故意的促狭:“只有男朋友能进你家,那哥哥呢?哥哥也不能去你家吗?”
沉默片刻。
霍南笙语气硬邦邦的。
她回了四个字。
“明知故问。”
答案显而易见。
你明知故问。
霍以南无声一哂-
晚饭前,二人先喝了姜枣茶。
姜枣茶放在保温壶里,此刻还是热的。
一大壶姜枣茶,二人喝了一杯就没再喝,剩下的,霍以南拿去倒了。
他去倒的时候,霍南笙打开和李素问的聊天框。
聊天记录停留在半小时前,李素问关心她:【姜枣茶都喝了吗?】
霍南笙指甲无意识地滑拉着手机屏幕,过半晌,房间里响起霍以南去而复返的脚步声。
他回到位置上坐下。
“母亲有给你发消息吗?”他神色淡然。
“嗯,她问我喝了姜枣茶吗。”
“知道怎么回吧?”
霍南笙咬了咬唇,轻声:“知道。”
于是她果断敲字,回李素问:【都喝光了,母亲。】
她很少撒谎,撒谎这项技能,追根究底,还是霍以南教的。他教了她太多东西了,他是她人生路上的启蒙导师,就连撒谎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技能都不放过。
李素问对霍南笙的要求颇多。
霍南笙的童年,和同龄人的不太一样。
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所谓的过家家游戏,她也没玩过。与其说是没有朋友和她玩,不如说霍起阳对她交友方面看得格外严,不许她自降身价,与圈内排不上号的人家的小孩儿交友。
还有一个原因,是李素问给她安排了太多的课,她连发呆时间都是在夹缝中寻找的,哪还有玩耍的时间。
霍南笙的衣食住行,都得经由李素问过目。
霍南笙在国外读书四年,家里都派了两个保镖和一位医生过去。
圈子里,请陪读的不在少数,即便大多数的陪读,陪着陪着就陪到了床上去。但像霍南笙这样,带保镖,保姆,医生的,也只有她一个了。
家里对她保护过度,母亲对她照顾过度。
她自幼身子骨弱,家里给她熬得滋补的汤,她都得喝了。
李素问这些年钻研养生之道,像姜枣茶这种热茶,每年夏天,霍以南和霍南笙都得要求着喝。
李夕雾说的没错。
哪有人会在大热天喝热饮。
霍以南和霍南笙也是被逼无奈。
霍以南好似活成了教条里的人,然而他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喝一点就行,剩下的倒了。” “不好吧?”霍南笙迟疑。
“那么多,你喝得完吗?”
“……”
“倒了,就说都喝完了。”
“可是这是在撒谎。”
“你已经喝了,如果把它全部喝完,你还要不要吃晚饭?”
“……”
见霍南笙犹豫再三,霍以南叹气:“有我在,你怕什么?母亲要是真发现我把它倒了,也会怪到我的头上,和你无关,笙笙。”
“我就是怕她怪你。”霍南笙清凌凌的眼,直直地盯着他。
她不怕母亲怪她。
她怕母亲怪霍以南。
闻言,霍以南愣了下。
随后,他笑的双肩都在颤,嗓音里涤荡着明晰的笑,声线如金属质地的低音炮,低沉又充满磁性:“笙笙这么为哥哥着想啊?”
“你是我哥哥,我不为你着想,还为谁着想?”霍南笙低喃。
“哥哥也和你一样,站在你这边,所以,不要怕。”霍以南说,“不是不想喝吗?喝一点儿,权当是尊重母亲,剩下的,我都倒了。等母亲问起来,记得说,都喝完了。”
霍南笙后知后觉意识到:“哥哥,你是在教我撒谎。”
霍以南轻飘飘地说:“我不仅在教你说谎,我还教你,什么叫狼狈为奸。”
很多东西,有一有二就有三。
第一次这么干的时候,霍南笙还略微心虚,很不适应。
干的次数多了,霍南笙回李素问消息的时候,没有任何罪恶感。
消息回完,二人享用晚餐。
保姆会按时来这边做三餐,做完就走。等到时间差不多到了,再回来收拾东西。
所以二人吃完晚餐,没人收拾桌面狼藉。
霍南笙说:“哥哥,我回家了。”
霍以南说:“好,早点睡,明天要坐我的车上班吗?”
霍南笙想了想今天下午叫车的场景,得寸进尺:“明天能坐你的车下班吗?”
还真是得经历过社会的拷打,才知道他的重要性。
和她甩脸色,亦或者是温和询问,都没用。让她体验一下打工人生活的不容易,立马就会转头找他,寻求他的荫蔽。
她被他保护得太好了。
她太需要他的保护了。
这种长久以来养成的贪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也不是,可以被人随意取代的。
霍以南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温柔一笑:“可以。”-
霍南笙离开后。
屋子里恢复往日冷寂。
霍以南回到书房,书桌上,放着两个牛皮纸袋。
自接手霍氏以来,他鲜少准点儿下班。
今天原本打算准点下班,欣赏下霍南笙打不着车的情景。——他年长她七岁,见过太多人间万象了,很多事,都能预料到。
但是被一点事儿耽误了时间。
耽误他的,正是桌上这个牛皮纸袋里的东西。
拆开封口线。
里面的东西被拿了出来。
是贺棣棠的面试简历。
霍以南一目十行地扫过,眉梢轻抬,神色淡然。
继而。
他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抽了个牛皮纸袋出来。
封口线缠绕开,抖出里面放着的数十张照片。
照片里,均是一男一女,距离亲密,调情暧昧的动作。
几十张照片,女主角不重样。
而男主角,没变过。
照片铺满书桌,霍以南如墨般深邃的瞳仁里藏着的情绪,晦涩,暗涌。
良久。
手机响起。
霍以南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是鼓点密集的音乐声,振聋发聩。
商从洲应该是找了个安静包厢,门合上,噪声隔绝大半。
他略显玩味的语调,幽幽道:“你还记得贺家那小公子贺棣棠吗?就是咱们笙笙公主的高中同学,和小公主关系还挺好的,咱们小公主怎么和这种玩咖走得这么近?”
“左拥右抱的,玩挺开啊这小子。”
霍以南极淡地弯了下唇,轻描淡写地说:“确实玩的挺开。”
他手里还拿着一张照片。
随着话音落下,指尖松动。
印着贺棣棠的照片,缓缓下落,正正好,掉进了垃圾桶里。
第18章
南城酒吧街, 最出名的酒吧名叫“越色”。
色字头上一把刀,醉意抵喉,便会越过界限, 肆意妄为。
名字,大胆,直白, 又极其贴合酒吧里纵情享乐的男女氛围。
霍以南鲜少来这种场合,将车钥匙递给泊车小弟后,他由店内工作人员带上楼。“越色”的装修,是时下推崇的科技感,迷雾蔓延, 灯光切碎雾气, 拉扯出迷幻灯带。
甫一进去, 强有力的音浪便撞击着耳蜗。听觉在此刻显得不重要了, 眼神交流才是关键。年轻男女初见如热恋般,身体互相贴合,空气被摩擦出暧昧因子。
“越色”占两层楼。
楼上是另一番景色。
角落处散发出的幽暗蓝光, 耳边飘荡着闲适的轻音乐, 隔音效果极佳,几乎听不见楼下舞池里迸发雀跃的音浪。
商从洲定的卡座位置极佳。
透过隔音透明玻璃窗,楼下的风景,一览无遗。
霍以南发现, 卡座里还坐了个齐聿礼。
霍以南:“不陪南烟?”
齐聿礼现如今常驻海外, 负责霍氏海外的工作。最近回国, 也是因为南烟放暑假回国, 所以他跟着一道儿回国了。
按理说,这个时间点, 齐聿礼应该和南烟待在一块儿才对。
“我倒是想陪,她这几天住老宅,怎么陪?”齐聿礼眼里滋生不耐烦情绪,冰冷的声调,配合着他寡冷的脸,周遭气温骤降至零度。
圈内所有人都知晓,南烟是齐聿礼一手养大的,南烟和齐家所有兄妹一样,叫齐聿礼一声“三哥”。
而所有人都不知晓,唯独他们霍氏四人知晓的是——
养着养着,南烟就被齐聿礼养到了自己的床上。
二人的关系,尚未公开。南烟住在齐宅,齐聿礼必须行为收敛,别说睡一张床,二人甚至都不睡在同一层楼。
商从洲幸灾乐祸:“老三啊,谁让你这么变态,外面那么多妹妹不找,非得找住在自己家的妹妹?现在好了吧,谈个恋爱还偷偷摸摸的。”
齐聿礼本就情绪不佳,闻言更是甩了他一个眼刀,攻击力爆棚:“老二,我不介意给商司令打电话,让他给你安排相亲。”
商从洲立马认怂。
他偏头,瞥向霍以南。
视线滑过时,似乎看见霍以南浸在昏暗处的眸,克制隐忍。
有光直射入内。
那抹克制像是他的幻觉。
霍以南面色如常般温润,矜贵。
他问:“贺家那位呢?”
商从洲朝楼下某个方向抬了抬下颌,“——喏,场子最热的,最多人围着的那个卡座,看到了没?贺家小公子就坐那儿。”话一顿,他微眯眼,尾音上扬,“他腿上坐着的女的,是又换了个吗?”
“老三,我看不清楚,你能帮我看看吗?”
齐聿礼懒得搭理他,自顾自喝酒。
霍以南循声望去。
如商从洲所说,贺棣棠的卡座很好找。
贺棣棠更好找,左腿上坐着个女人,露出半边酥.胸,镭射灯光时隐时现,照射到的胸线风景,起伏迤逦,令人遐想。而贺棣棠一脸混不吝,嘴上叼着根雪茄。他和周边的人说话,似是聊嗨了,突然上手,捏了下怀里女人的胸。
“……没眼看。”商从洲看的眼睛疼,收回了视线,感慨,“是我老了吗?我没法理解现在年轻人的想法。”
“嗯,你老了。”齐聿礼搭腔。
商从洲啧了声:“该说话的时候不说,不该说话的时候你比谁都积极。”
齐聿礼斜睨他一眼,眼神很淡,无端有股压迫感。
商从洲怕惹毛他,立马调转话题方向,与霍以南说话。
“大哥,怎么突然对贺家这小公子感兴趣了?以往也没见你对别人这么好奇过,大晚上的撂下工作跑来酒吧。”
“贺棣棠入职霍氏了。”霍以南理由简单。
商从洲始料未及的怔愣两秒。
“好好的贺氏不待,来霍氏干什么?”
“他在贺氏待不了多久,”齐聿礼给出答案,“虽说贺司珩学医,不会继承贺氏,但贺成不可能把贺氏拱手让给自己的堂兄弟和侄子,不仅不会给,他还会更大限度的,把这些亲戚都赶出贺氏,以免后顾之忧。”
他冷眸轻掀:“他来霍氏是明智之举,整个南城再也找不到除了霍氏以外,能和贺氏媲美的企业了,他要是在霍氏干出点儿名堂——相当于当着所有人的面,打贺成的脸,到时候贺成骑虎难下,不得不请他回贺氏。到那个时候,贺棣棠在贺氏,最起码也是副总级别。”
商从洲:“齐三,你这一年在国内待不了几天,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齐聿礼唇角扯起轻蔑弧度:“从你们的对话里,进行简单分析而已。”
两三句对白,齐聿礼分析出的内容,精明,奸诈,饱含深意。
饶是认识多年,再次见到他作为生意人精打细算的这一面,商从洲仍是一骇,又庆幸:“幸好你不是我的竞争对手,要不然我被你算得倾家荡产。”
回应他的,是齐聿礼明晃晃的讽刺:“说得好像你是什么好人似的。”
能和齐聿礼混在一块儿,还能排在齐聿礼前面,让他叫一声“二哥”的人,能纯良到哪儿去?
“你和贺棣棠有个相同之处。”齐聿礼说。
商从洲不乐意,他和那种纨绔子弟可没什么相同之处。
但确实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哪儿像了?”
齐聿礼言简意赅:“都很会装。”
言毕。
齐聿礼瞥向霍以南。
他向霍以南寻求认同感:“大哥,你说呢?”
霍以南埋在暗处的脸,忽然扯出一抹淡笑,好心替商从洲说话:“商二可不是一边左拥右抱,一边又装没谈过恋爱的纯情男。”
商从洲赞同:“那是,我——”
“商二是真没谈过恋爱,连女人的手都没牵过,他可比不上贺棣棠。”霍以南慢条斯理第,把后半句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
“……”
商从洲眼前发黑:“差不多得了,不带这样人身攻击的!”
他垂死挣扎:“大哥,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你牵过女人的手吗?”
霍以南:“……”
齐聿礼嘚瑟了,嘴角上扬的弧度有些夸张,“原来在场只有我牵过女人的手,抱歉,我也是没想到,两个都奔三的人,竟然连女人的手都没牵过。”
霍以南无奈:“齐三,幼稚了。”
商从洲冷哼:“幼稚死你得了。”
沉寂稍许。
霍以南若有所思:“谁说我没牵过?妹妹也是女人。”
遭到商从洲鄙夷“大哥,要点脸,牵妹妹的手也能算是牵手吗?我外甥女还经常捧着我的脸亲我……家人和女人,能一样吗?”
家人和女人,是不一样。
可如果。
那个妹妹,并非是家人呢?
霍以南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食指规律缓慢地轻扣着。
气氛松弛,舒缓。
三人你来我往地聊着天。
蓦地。
霍以南招来服务员,低声交代了几句。
服务员眼里隐有惊讶,再三确认:“真的吗?”
霍以南:“嗯。”
服务员:“好的,霍先生。”
待服务员离开后,霍以南理了理袖扣,拍去衣服上的褶皱,起身:“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我先走了,你俩继续。”
齐聿礼和商从洲还在聊些圈内的事儿,闻言,只是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霍以南直起身,透过隔音窗,瞥了眼楼下热闹的卡座。
贺棣棠没有发现这道并不友善的窥探,沉浸在香肩酥.乳中,无法自拔。
烟草麻痹心智,酒精令人迷醉,美人入怀,这个夜晚于贺棣棠而言,是无尽销魂的夜晚。
未多时,服务员过来,弯腰凑向他,说了一句话。
周遭音乐声太响,他没听清:“什么?谁买单?”
服务员不得不加大声音:“霍先生说,今晚你这边的消费,都记在他账上。”
类似于商从洲,齐聿礼他们过来“越色”,兄弟之间的闲聚,亦或者是偶尔的应酬,消费都是记在霍以南的账上的,等到年底,财务会统一过来结清。
“哪个霍先生?”贺棣棠喝了太多酒,舌根发麻,有些晕头转向了。
服务员说:“霍氏的霍先生。”
他指着从二楼下来的霍以南。
“就那位——”
贺棣棠顺势望过去。
霍以南身上穿着白天那套黑色的西装,整个人透着成熟男人的游刃有余,五光十色的迷幻灯影里,他像是独立于嘈杂环境,气场冷冽,疏离。
像是凉水兜头而下,贺棣棠浑身一抖,霎时清醒了。
也似有感应般。
霍以南下楼的步伐一顿,他眉梢轻扬,抬了下眼睫。
隔着幢幢人影,贺棣棠却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定在自己身上。
轻而淡的注视。
贺棣棠却有种千斤压顶的沉重感。
身边的服务员,颇为好意的提醒他:“那位就是霍先生。”
贺棣棠口干舌燥,伸手拿酒。
金色台面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酒杯,他动作慌乱,一不小心,掀翻了不少酒杯。
周围的人惊呼尖叫。
贺棣棠霎时回神,回过神后,连忙推开怀里的美人。美人被他这么粗鲁的一推,不太开心了,娇滴滴地抱怨他几句,又柔弱无骨地往他怀里靠。
“滚开——”他不复之前的来者不拒,无情地把美人推开。
推开后,他抬眸看了眼楼梯处。 空空荡荡。
哪儿还有霍以南的身影?
贺棣棠心里躁郁蒸腾,他没忍住,吐了句脏话出来:“靠——”-
这个夜晚,对每个人而言都是不一样的。
霍以南一如既往的上位者姿态,运筹帷幄,所有事情都在掌握之中。贺棣棠陷入慌乱愤懑之中,一夜难眠,寻求着补救之术。
至于霍南笙。
她睡的安稳,踏实,一觉睡到天明。
作息调整过来之后,她不需要闹钟,早上七点半,自然醒。
醒来后洗漱,换好衣服出来,餐厅里摆放着保姆做的早餐。
她吃早餐时,给霍以南发了消息。
霍南笙:【哥哥,你几点出发?】
霍以南回得很快:【八点二十。】
霍氏的上班时间,是早上九点到下午六点,一周六天班,周日休息。当然,加班的另算。
霍南笙:【好的。】
霍南笙:【你在电梯里等我。】
霍以南:【好。】
吃完早餐,霍南笙又在家里磨蹭了会儿,才提起包走到玄关处换鞋。
“叮——”一声。
电梯门打开,霍以南站在里面,手按着开门按钮,耐心等她换好鞋。
“哥哥,我马上就好。”
“慢慢来,不急。”
“……”
霍南笙换好鞋,走进电梯里,“早上好,哥哥。”
霍以南敛眸笑:“早。”
车库里最好的车位,便是电梯间外的车位。
比其他位置的车位面积要大,加上临近电梯间,开盘之初,这几个车位便被炒上高价。然后,不过几秒的工夫,车位便显示售罄。
开发商为讨好霍以南,这五个车位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卖给了霍以南。
霍以南接受讨好,但付钱时,仍旧以市场价成交。
霍南笙和霍以南出了电梯,径直走向霍以南停在车位里的车。
走了没几步,滞闷的停车场响起刺耳的一声鸣笛响。
二人齐齐望去。
是贺棣棠的车。
他下车,单手扶着车门,“霍南笙,早上好。”
霍南笙皱了下眉。
霍以南置身事外的表情。
司机已经将后座车门打开,霍以南不甚在意地说了一句话便上车了。
他说:“要是想坐他的车去上班,也可以,哥哥无所谓。”
见霍以南那侧的车门关上,贺棣棠笑得更灿烂,像初升的朝阳般,富有朝气,极具感染力,“我送你去上班吧?”
车门紧闭。
声音传播的有些缓慢。
霍以南接过宋远志递来的文件,白纸黑字,他目光涣散,飘忽不定。
他整个人浸在暗处,脸部线条似融入暗夜,冷峭严肃。
像是过了好久。
又像是只过了几秒。
他听到霍南笙很有礼貌的一声:“谢谢。”
然后,又听见她说:“不用了,我要和我哥哥一起。”
语气里,透着礼貌的疏离,仔细听,还能听到些微的反感。
霍以南冷冽的脸部线条,延展出柔和弧度。
他捏住文件的手,指尖松动,翻了一页。
第19章
“为什么不坐他的车?”
待霍南笙上车后, 霍以南翻动着面前的文件,状似漫不经意地问。
“为什么要坐他的车?”霍南笙反问。
“……”
霍南笙半边身子靠着车门,夏日朝阳带着赤热, 车厢内冷气很足,她额头抵着车窗,只能感觉到阳光穿透玻璃的, 微薄的热感。
“我和他的关系,还没到和他上下班的地步,”顿了顿,她轻咬唇,唇齿间溢出懊恼与后悔, “昨天是意外。”
“同学之间, 互相帮助是应该的。”霍以南扮演着完美的兄长形象, 教她为人处世。
“嗯, 所以我会请他吃饭,对他的帮助表示感谢。但是如果今天再坐他的车上班,我又得请他吃一顿饭吗?”
“这是……心疼饭钱了?”霍以南故意曲解。
霍南笙被噎了下, 也开始堵他话:“我不心疼, 反正花的都是你的钱。”
霍以南恍然:“拿哥哥的钱,请别的男人吃喝玩乐。”
霍南笙笑:“对啊,拿哥哥的钱,养别的男人。”
霍以南说:“看来我得断了你的生活费。”
霍南笙说:“断了也好, 让我试试独立生活的滋味。”
“少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霍以南眼都没抬一下, 专注地盯着面前的文件看, 声线无起伏, 平静缓慢地说,“独立生活, 意味着你做好了未来只有一个人的打算,怎么,打算和家里决裂,还是——”
他偏过头,视线随之偏移,落在霍南笙的身上。
“打算不要哥哥了?”
话语没有任何重量,又极具力量,敲打着霍南笙的耳膜。
车窗外光影掠过,明暗变幻中,霍南笙眼睫轻颤,声音很轻,漂浮在空中,一吹即散:“和家里决裂,不就意味着和你决裂了吗?这不是二选一。”
选择题需要提供不同的选项。
霍以南给她的选项,意义相同,构不成选择题。
“不是,”安静了会儿后,霍以南忽然说,“这就是选择题。”
霍南笙一愣。
忡楞间,车已稳稳地挺进车位里。
前排的宋远志悄然出声:“霍总,大小姐,到公司了。”
霍以南抬眸,朝霍南笙弯了弯唇角。
他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仿佛刚才的对话都是她脑补出来的,他笑意温和,“下车吧。”
霍南笙:“……嗯,哥哥,我走了。”-
车里的对话,让霍南笙一上午都心不在焉。
好在她刚来上班,杜若布置给她的工作都无足轻重,随便花点儿时间就能做完。
家里决裂。
和。
不要哥哥。
这是选择题吗?
两个里面,只能选一个吗?
既然两个里面只能选一个,那意味着什么?
选择家里,就不能选择霍以南。
选择霍以南,就得和家里决裂。
是这个意思吗?
是吗?
是……吗?
霍南笙踟蹰不定之际,手边的手机陡然一响。
她回过神来,抓起手机,瞄了眼新消息。
是李素问发来的消息。
每天一壶姜枣茶,今天的姜枣茶,在早餐的时候就送来了。
李素问:【每天早上醒了就喝一杯,喝够初伏。】
三伏天分为初伏,中伏,末伏。
霍南笙有气无力的打字:【好。】
李素问:【今天的都喝了?】
霍南笙其实就喝了一小杯,还剩下一大半,被她倒了,但她还是和之前一样:【喝完了,很好喝。】
李素问:【那就好。】
回完消息,霍南笙把手机放在一边,她盯着电脑屏幕神游。
电脑屏幕里登着部门发给她的工作账号,里面有本城乃至全国的媒体联系方式,每天都有成百上千条消息,杜若告诉她,挑着回消息就行。
这个社会很现实,大家都是看人下菜碟的,咱们没必要和那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媒体多加联系,但也不能不联系,一个月回个两三条消息足够。常合作的媒体,备注前面都有个【A】,基本都是国内知名媒体,电视台,杂志之类的,咱们要和他们构筑良好合作关系。
这不,正好有个杂志社的编辑来找霍南笙聊天。
这家杂志社因其名下的摄影师常为国内一线明星拍照,杂志销量水涨船高,跻身一线时尚杂志品牌。
编辑想约霍氏的总裁拍照,并且给的条件非常好,给了个封面照的条件,要知道,许多混娱乐圈多年的明星都没这待遇。
霍南笙询问杜若。
杜若:“拒绝拒绝,以后这种问题,统统拒绝就行。”
霍南笙依言照做。
一早上,霍南笙不是在拒绝人,就是在拒绝人的路上。枯燥无味的工作,和她想象中的公关工作,截然不同。
在她第三次无声叹气的时候。
微信亮了下。
霍南笙百无聊赖地拿过手机,看清发信人之后,下意识撇头。
公关部的办公室与会议室的隔断,都是使用透明玻璃与百叶窗的组合。
经理办公室。
百叶窗升起,内里的一切,清晰地呈现在员工眼里。李夕雾这人好像没什么龌龊,坦荡地向大家展示她工作时间的所作所为,但好像又是在告诉大家,她一直在盯着大家的一举一动。
此刻,李夕雾单手撑着下巴,妩媚妖娆地朝她挑了挑眉。
霍南笙:“……”
她低头看手机。
李夕雾:【是不是觉得工作很无聊?要不辞职回家当霍家大小姐吧?相信我,生活是非常有趣的,工作是极其无聊的。】
霍南笙:【不要。】
霍南笙:【我就要工作。】
李夕雾:【工作有什么好的?这里都没有帅哥,我没有动力。】
李夕雾:【霍氏的帅哥含量真的很低,没意思,想当初我在港城的时候,我们团队可是有颜值要求的,不是帅哥美女,我都不要的。】
霍南笙无言。
这到底是来上班还是来干什么的?
李夕雾:【怎么我发现霍以南是霍氏最帅的吗?】
李夕雾:【但我总不能和他搞在一起吧?】
霍南笙头疼,揉了揉眉骨:【李夕雾,冷静一点,好吗?】
李夕雾:【哦对对对,贺弟弟也帅。】
李夕雾:【怎么帅的都和你有关系?】
霍南笙更头疼了:【什么叫都?贺棣棠和我没关系。】
李夕雾:【好吧。】
李夕雾:【霍以南是你的。】
霍南笙想反驳,敲了几个字符,又删去。
懒得和李夕雾辨。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部门经理带头办公摸鱼,霍南笙更心安理得了。
聊着聊着,就到中午午休用餐时间。
霍南笙和杜若一同下楼吃饭,打好饭菜,找到位置落座,吃饭时,杜若忽地朝霍南笙挤眉弄眼:“你朋友好受欢迎啊,就来公司一天,我听说,很多女的问他要联系方式。”
贺棣棠读书期间就很受异性喜欢。
霍南笙好奇的是:“你怎么知道?”
“拜托,咱们是干什么的?——公关!”杜若很骄傲,“这种八卦新闻,那我肯定是一手掌握。”
这口吻,这语气,霍南笙从李夕雾那儿见过。
可以称得上是一模一样了。
“不过他看着挺好相处,倒是一个联系方式都没给。”杜若笑得眼眯成缝,“本来不是很喜欢的,看到他这么冷淡,妈的,突然就爱上了。”
霍南笙愣了下:“你喜欢他啊?”
怕她想歪,杜若立马澄清:“欣赏的那种喜欢,毕竟长成这样还洁身自好的男孩子,可不好找。”顿了顿,又补充,“我有男朋友的,谈了五年。”
霍南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吃完饭,她端起餐盘,要离开时,面前突然多了个人影,来人直接在她对面的空位坐下。
杜若八卦的眼神左右瞟,很有眼力见地说:“你们聊,我先走了。”
周围也送来不少八卦的眼神。
胆子大的频频往这边看,也有偷摸打量着的视线。
霍南笙视若罔闻,唇畔扯起友善的弧度:“你是找我有事吗?”
贺棣棠点头:“我们聊聊,可以吗?”
霍南笙:“聊什么?”
贺棣棠欲言又止。
霍南笙体贴道:“要不去外面聊?”
正和贺棣棠的心意:“嗯。”
于是霍南笙再度端起餐盘,把空餐盘放置清洗处,和贺棣棠并肩走出餐厅。
他们找了个安静角落。
霍南笙:“你要和我说什么?”
贺棣棠轻咳了下嗓,先找了个话题:“你今天怎么坐你哥的车上班,不怕被发现吗?”
“不会,我哥的车停在地下三层。”
公关部确实是个掌握全公司咨询的好地方,霍南笙终于知道霍以南为什么要她和他一块儿上班,并且笃定不会被公司同事发现了。因为以便公司员工上下班方便,霍氏将地下一层停车场留给霍氏员工,地下二、三层租给其他公司的人。
“啊,这样。”
“嗯,怎么了?”
“没什么,就……”贺棣棠伸手,挠了挠头发,“昨晚我看见你哥了。”
“昨晚?什么时候?”
贺棣棠望着霍南笙的脸,眼神干净清澈,写满了一无所知。
他心里的郁结霎时融散开,眼梢飘着掩饰不住的笑:“就,昨天晚上,在小区遇到的,”既然她不知道,代表着霍以南没告诉她昨晚在酒吧的事,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好像看到你哥了,但是天太黑了,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他。”
毫无内容的话。 也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这值得他特意找她吗?
霍南笙不理解:“你就为了这个来找我吗?”
“不是,当然不是,”贺棣棠否认,为自己找补,吞吞吐吐半晌,他灵机一动,“我就是想问你,今天下班,我们一起回家吗?”
“不了,”霍南笙拒绝果断,“我哥哥的司机会送我回去的。”
“行。”
贺棣棠应得干脆,他向来都不是个忸怩的人。
“对了,你什么时候请我吃饭?”
霍南笙想了想:“周六晚上,你有时间吗?”
周日她得回霍宅,思来想去,周六晚上最合适,下班之后直接去吃饭,节约时间。
贺棣棠:“那就这么说定了,周六晚上,餐厅我定,到时候发给你。”
霍南笙:“好。”
原以为事情就这么定好,不会出差错。
哪成想,到了周五下午,下班回家之际,。在副驾驶位的宋远志忽然转过头,对霍以南和霍南笙说:“老爷下午的时候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是让你们明晚回家吃饭。”
“他怎么突然要求我俩回去吃饭了,家里有客人?”霍以南向来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了解得很,没有所谓的想念在外打拼的儿女,只有在涉及到利益时,才会招呼他俩回去,饰演父慈子孝的深情画面。
宋远志说:“老爷请了贺榆先生还有他的儿子,就是大小姐的同学——贺棣棠,一同来家里吃饭。”
话音落下。
霍以南和霍南笙几乎是镜像般的,同一时间,扭头,看向对方。
第20章
南霍北贺。
霍家与贺家, 向来分庭抗礼,泾渭分明,鲜有往来。
霍起阳突然邀请贺棣棠一家来家里吃饭, 意图未免太明显了。
迟钝如霍南笙,也敏锐察觉——
“这该不会就是所谓的,相亲吧?”
说完, 她没情绪地扯了扯嘴角,干笑两声:“哥哥,原来我比你还先相亲。”
应该是一句玩笑话的,但是说话的人没有所谓的开心情绪,听的人也没有任何的开心。
霍以南声音沉了下来, 不是回应霍南笙的话, 而是询问前排的宋远志:“父亲还说了什么?”
宋远志自问只是个传信儿的, 却遭受这般窒息的压力, 他喉咙发紧,慢声道:“就说务必让你俩回家,别的什么也没说。”
“如果不回呢?”
“……”
宋远志不敢吱声。
后果可想而知。
霍起阳大发雷霆, 训斥霍以南。他不如当年, 能够使马鞭,将霍以南抽的血肉模糊,然而他的狠戾没有变过,无法驯服霍以南, 那就将视线放在霍南笙身上。
兄妹俩是一体的, 年幼时, 妹妹犯错, 哥哥受罚。
如今妹妹长大,理应报答哥哥, 代替哥哥受罚。
身体的折磨远不及心灵的折磨。霍南笙想要低调工作,那霍起阳就和众人宣布,她是他的干女儿。霍南笙不愿相亲,那他就硬逼着霍南笙每日忙于相亲局。
霍南笙乖巧,温驯,不像霍以南,向来示父母的话为耳旁风,她会一一照做。
“明天我和南笙会回去的。”霍以南掀眸,瞥向车窗外的无尽黑夜,声音低沉,“你让他放心。”
“好的,霍总。”-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霍南笙霎时没了吃晚饭的胃口。
她潦草地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给贺棣棠发条消息。
手机里,意外躺着几条未读消息。
全来自贺棣棠。
往前翻,是一个餐厅的地址。
贺棣棠:【这家餐厅怎么样?我朋友说他家菜做得挺好吃的。】
贺棣棠:【明天下班,我在停车场等你,我们一起过去?】
霍南笙愣了几秒,他这是,不知道明晚两家人吃饭的事儿?
霍南笙选择直截了当地问他:【明晚你不来我家吃饭吗?】 过半晌,贺棣棠才回消息。
贺棣棠:【?】
贺棣棠:【我们不是约了外面吃饭吗,怎么就要去你家吃饭了?】
霍南笙:【我父亲约了你父亲吃饭,你不知道吗?】
贺棣棠是真不知道。
他懒散坐在沙发上,猝不及防收到这条消息,闲散的坐姿立马收紧,他眉头蹙起,再三和霍南笙确认,得到的是肯定回答后。他站了起来。
在屋里来回走了几趟,他拿着手机的手,有些轻微发颤。
电话等待音响了一秒,就被接通。
“小棣啊,爸爸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你明晚——”
贺榆爽朗愉悦的声音被贺棣棠截停。
“——你要干什么?我不是说了我的事我自己能处理,你为什么要插手?!”话到最后,他几乎是在咆哮,颈部青筋迸裂。
贺榆收起笑意,语气平静:“就凭你那么点儿本事,能处理什么?让你追个霍南笙,追了四年都没追到手,你以为我还能相信你说的话?”
贺棣棠激动的,胸口起伏,弧度明显:“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 贺榆:“霍起阳有意撮合你和霍南笙,明晚下班之后,来霍家吃饭。”
贺棣棠:“如果我说我不去呢?”
贺榆笑了下,语气慈蔼,却教贺棣棠听得头皮发麻。
他慢条斯理地说:“不可以,贺氏和霍家,你总得拿到一个。既然你看不上贺氏,那么霍起阳未来女婿这个位置,必须得是你坐,明白吗?”
“我不喜欢霍南笙。”他像是溺水的人,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着。
“爸爸很早就教过你,爱情是我们最不能拥有的感情,因为它很廉价。”贺榆训诫的口吻,厉声道,“联姻的人,从来都不是以喜欢对方为前提,而是——喜欢对方的家境。你不需要喜欢霍南笙,你只需要喜欢霍南笙背后的霍家就好。”
“……”
“好了,明晚霍家见。”
电话挂断。
贺棣棠如被抽干神识般,失魂落魄地站在落地窗边。
良久。
他回过神来,颓靡地抓了抓头发,之后,拿出手机,给霍南笙发消息。
贺棣棠:【明晚吃完饭,我们能单独聊聊吗?】
霍南笙:【嗯,好。】
霍南笙大概能猜到贺棣棠要和她聊什么。
关于这顿相亲宴的事儿。
“万一他说,霍南笙,反正这个圈子里你就认识我这么一个男的,反正你要相亲,嫁生不如嫁熟,你和我在一起得了。”
周六,午休时间。
霍南笙和李夕雾在茶水间相遇。
见同事都在工位上休息,没人注意这边,霍南笙和李夕雾聊起这事儿,李夕雾再次大胆发言。
霍南笙几欲抓狂:“你说点儿靠谱的行吗?”
还,嫁生不如嫁熟……这都什么跟什么?
“靠谱的是吧?”李夕雾放下手里的咖啡,难得正色着说:“我不明白,你才二十二岁,为什么姑父会安排相亲。我都二十八岁了,我爹地仍旧觉得我还小,要多玩几年,能多玩几个男人就多玩几个男人,等到年纪大了,玩不动了,再老老实实地结婚。”
果然。
正经不了一分钟。
放眼港城,再也找不到比李家风评还糟糕的家族了。
李夕雾的四个哥哥,同父同母的仅有她的二哥,其余三个哥哥都与她是同父异母的关系。
她大哥今年年初办了场婚礼,和他的第三任妻子;二哥是出了名的浪荡公子哥;三哥倒是有个未婚妻,只是二人也各玩各的,大家都知道。算得上作风正派,私生活干净的,是她四哥。只是四哥也是个悲催的,被初恋伤害后一蹶不振,从此以后,再也没谈过恋爱。
所以李夕雾的父亲能和李夕雾说这种话,也显得,情有可原。
李夕雾问:“按理说,不应该是那人先相亲吗?”
那人指的是霍以南。
霍南笙:“他管不了他。”
“所以只能来管你。”
“……”
“小可怜。”李夕雾投以同情目光。
“所以你能陪小可怜一起吃今天的晚饭吗?”铺垫了这么久,霍南笙总算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沉默。
过了几秒。
李夕雾拿起咖啡,顾左右而言他:“这咖啡还挺好喝的。”
霍南笙忍不住笑:“你别转移话题。”
见是实在躲不过,李夕雾低头求饶:“你的相亲宴为什么还要我出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去霍家了,更怕和姑父一桌吃饭,你家吃饭的规矩太多了。得使用公筷夹菜,一道菜不能夹三次以上,筷子不能和餐盘碰到发出声音,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
哪怕是想到那幅画面,李夕雾都头疼,再三拒绝:“不行不行,我不去。”
“你要去。”霍南笙拉着李夕雾的袖子,“你去的话,这就是单纯的晚宴,而不是相亲宴。”
“这顿饭的本质怎么会因为我的出现而改变?”
“有你在,父亲会收敛许多。”
霍起阳注重面子。
联姻本身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词儿,联姻是为了促进两边家庭的产业更上一层楼而存在的词。但是霍家的地位已经到了无人可撼动的位置,霍家不需要联姻,不需要通过牺牲儿女的婚姻,来助力家族。
吃饭的时候,霍起阳也只会借由霍南笙和贺棣棠多年同学的话题发挥,顶多说几句,他们如今在一个公司上班,又住一个小区,挺有缘之类的话。话到这里,就够了,过犹不及。
倘若李夕雾在,霍起阳恐怕连“有缘分”这种词都不会说。
霍起阳年轻时倚仗着李素问的娘家,霍氏最困难的时候,资金周转不过来,霍起阳硬着头皮和李夕雾的父亲借了十几亿。
大舅子给钱很爽快,甚至还多给了十个亿,只是答应给钱的时候,伸手拍了拍霍起阳的肩,语气里,半调侃半嘲讽:“我相信你的,妹夫,这么点儿钱,你应该很快就能还。”
这么点儿钱,还得卑躬屈膝,大老远从南城跑到港城来问借钱。
霍起阳后槽牙紧咬,咽下无数的羞辱。
好在后来,他还了钱,甚至多还了十个亿。以此证明,这确实是小钱。
但在那之后,霍起阳面对李家人时,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卑感,局促又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哪儿做不好,被李家人逮住,阴阳怪气地讽刺自己。
霍南笙琢磨了一宿,才想出来的应对办法。
——让李夕雾同桌用餐。
她倒是打了幅好算盘,却不为李夕雾考虑考虑。
李夕雾突然发现霍南笙真不愧是霍以南的妹妹、被霍起阳认作女儿的人,净想些折磨她的招:“你倒是爽了,完全不顾及我的想法。”
“求求你了,人美心善胸大的大美人。”
“……”
夸到她心坎里去了。
李夕雾心软了,叹了口气:“行吧,就当是可怜你。毕竟大学刚毕业的小姑娘,连男人的嘴都没亲过,就去相亲,多离谱。”
见她愿意帮忙,霍南笙松了口气。
李夕雾伸手戳戳她的太阳穴,语调软绵似撒娇,幽幽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有姑父在,你以为你的婚事由得了你做主吗?别说什么霍以南罩着你这种话,他大忙人一个,能时时刻刻保护你不成?等他出差了,前脚刚上飞机,后脚姑父就带人杀到你家去,直接让那男的坐在你家客厅里和你相亲!”
霍南笙惨淡一笑:“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听话相亲了。”
“谁说没有别的办法了?” “啊?”
霍南笙不明所以。
李夕雾低头,欣赏着自己指间刚做的美甲。
她半开玩笑道:“说到底,你又不是他亲生女儿,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法律关系。我要是你,收拾东西跑出霍家,过无拘无束的潇洒日子去了。”
“南笙,”阳光穿透玻璃,指甲盖上的钻石在光下折射出耀眼光芒,李夕雾话语轻飘飘的,却比钻石更有吸引力,“你不是叫南笙吗?”
南笙是南笙。
霍南笙是霍南笙。
她们是同一个人,又不是同一个人。
既然南笙可以成为霍南笙。
那霍南笙,也可以成为,南笙,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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