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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东市一共有五家铺子走了水。
因淳化坊距离东西两市隔着比较远,所以这消息第二日宵禁接触后,才传回了府里。
江意行一大早听到这个消息,脸色一变,疾步走去外书房见江万:“现下铺子那边什么情况?京畿卫先到还是羽林卫先到?火是怎么起来的?”
江万低声道,“那个铺子被烧了个干净,什么都看不出来。京畿卫的人先去的,听那些大人们讲,似是有人故意纵火。江无在那里守着,但有情况,立刻会回来回禀。”
江意行眉头紧皱,——敬王真要寻康王的错处,就不该一把火把他的铺子烧光,至少也应该是人赃并获。
就在此时,世子派人来找他:京兆尹手下干吏来府过问东市走水一案。
东西两市的铺面几乎全都是权贵所得,这两处更是陛下偶会幸临之所,因此京畿卫一有动静便把此处团团围住,京兆尹更是不敢马虎,根据一点点蛛丝马迹,查出了走水原因:有人故意纵火。
除了江意行的铺子几乎全部烧光了之外,临着他的宁国公府的三户铺子也都烧得差不多。
论其损失,宁国公府是最严重的的,但江意行的铺子烧得最为彻底干净,不提铺子后库房存货的损失,单单重建铺面,也要耗费无数心力。
江意行为着此时焦头烂额地忙了一整日,连喝水吃饭的时间也无。
及至最后,他十分怀疑究竟是自己被人蓄意报复,还是宁国公府坏事做多了才会被人连着烧了三处铺子。
午后辞别了查案的官员之后,江意行并不着急回府,而是围着这里的废墟四处转一转,听一听民议。
他回京没有多久,因顾忌自己与康王的关系,极少在外头呼朋引伴,更不要说得罪谁。
江意行在这边转了一圈,除了看见照常蹲在五芳斋门口买点心的胡杨外,几乎没找到什么多余有用的线索,沉默地回了府里。
世子夫人听说他回来了,忙使了人去将他叫来问铺子的具体情形。
江意行叹息,换了衣裳就往朝霞院去。
也是巧了,苏寒露才从世子夫人的院里出来,与江意行在朝霞院外头碰了头。
苏寒露老早就看见是他。
江意行也看见了她。
然而苏寒露仗着这外头没有什么人在,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往前走,好似就没看见前边走来的他,极为藐视这位长辈。
江意行见她仍火气未消,一副与他冷战到底的样子,不禁心中一动,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鬼一般的冒了出来。
他出声叫住她,“寒露!”
苏寒露脚下一顿,又要装作没听见往前继续走,奈何江意行已经大步走过来,拦在她面前,“寒露!”
她停住脚,不紧不慢将裙子理好,然后瞥了一眼此人,冷笑道,“哦,原来是六爷,怎么还学会拦路了?让开,别挡道。”
江意行没见识过这种狗脾气,无奈道,“好好说话,我有事问你。”
“有求于我还这般高姿态,”苏寒露目视前方,好整以暇道,“好好说话,别不识抬举。”
她身后的石榴忍不住扯了扯姑娘的袖子。
苏寒露恼地回头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好了好了,有话快说,我忙着呢,可不像有的人,不是这边逛街就是那边骂人。”
江意行听得直摇头,也不与她多费口舌,问道,“昨晚胡杨去了哪里?”
苏寒露诧异地望着他,嗤笑道,“去了哪里?六爷莫不是傻了,还是觉得我出身不好、本性奸猾,所以大半夜不睡觉的,连个外院后街里住着的小厮做什么去了哪里都一清二楚?
六爷,不是我说你,纵然你是个长辈,也不该胡言乱语我一闺中女子晓得那些没成家的小厮三更半夜去了哪里。六爷你再要在我面前胡说八道,仔细我告诉世子夫人,叫她好好收拾你。”
江意行也就是问了一句,谁成想竟换来她这样长的一通呛,半天说不出个能反驳的话来。
苏寒露扇着扇儿绕着他走开,轻蔑笑道,“百无一用是书生。”然后就走远了。
江意行不可思议地站在那里,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被梗塞地说不出话来。
眼看苏寒露走远,他竟怀疑究竟是他听错了,还是说她暗暗讽刺的人不是自己?
可昨天晚上他对她说了那几句话,她口吐莲花不说,甚至还把西市铺子的租赁契书全都丢回给他,今日他问的这句甚至比昨日的话更伤人,她却这样轻描淡写的走了?
江意行抬头去看她远走的身影,疑心有,担心有,更多的,是对苏寒露这孩子秉性的怀疑。
但是……可能吗?
苏寒露回到自己屋里,也说不上究竟是出了一口恶气,还是到底意难平,让葡萄从窗下的箱子里取出珍藏已久的一柄宝剑,使劲擦起来。
在她擦得浑身是汗时,窗外响起一阵阵的惊叹。
苏寒露抬头看去,却见江锦、崔明珠还有崔宝珠全都站在廊庑下,全都一副惊讶的面孔,崔宝珠激动得脸都红了,“这是宝剑吗!苏姐姐你是侠女吗?!”
永宁侯府乃军功立身的世家,然而崔明珠与崔宝珠从未接触过这些东西。
江锦已经先一步进来,想碰那剑又不敢真的去碰,羡慕地不得了,“寒露你可真是,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这个!这是真的剑吗?”
苏寒露笑,当着众人的面把那宝剑挽了个剑花,然后递到江锦面前,“真剑,但是没有开刃,我家祖传的。”
江锦一听没有开刃,果然大了胆子,接过剑柄,爱怜地抚摸个不停,发出阵阵惊叹与欢喜,“竟然是把真的宝剑!摸着好冰好凉!”
崔明珠与崔宝珠也走近了在一起看。
崔宝珠两眼发光,时不时抬头望向她,期盼地问道,“寒露姐姐,我也能摸摸这个吗?”
崔明珠没拦着妹妹,拿着帕子给寒露擦了汗,好奇打量着江锦手里的剑说道,“你怎么会有这个呢,便是我与妹妹都没有的。这把宝剑,若我猜得不错,价值百金亦不算贵。”
苏寒露从她手里直接拿过她的帕子,在脸上脖子上全都擦了一遍,笑道,“你们怎么都忘了,我可是姓苏的呀!我自小在西北长大,别的没有,这样的好东西还是不能少的。”
崔明珠一愣,随即笑起来,就连江锦也恍然大悟,跟着一起笑个不停,“看我,竟连这个都忘了!”
然而感慨是感慨,怜惜也是真的怜惜。
国公府里除了上边的几个人,其余人都以为她就是姓苏,是苏大将军苏自群的孙女。
江锦隐约晓得寒露的来历,此时却以为她之所以有这东西,皆因自西北来京经历艰难,用以傍身。
苏寒露假装没有看见崔明珠与江锦小心翼翼的怜爱与怜悯,笑着让葡萄把宝剑收了,然后取来了一只小刀,在院中的梧桐树上削了一刀,两三下给崔宝珠做了一只小小的木剑,让她拿在手里玩。
崔明珠很感激,也有点羡慕。
宝珠见了兴奋异常,也要学着自己做木剑,说什么都要跟着苏寒露拜师,苏寒露除了不准喊她“师父”外,也一本正经教她。
一个一丝不苟的教导,另一个认认真真的学,然而这样的好光景就维持了一天,第二天,崔宝珠起床后就手腕疼起不来,哭着不肯再学了。
崔明珠不好意思地在朝霞院悄悄找了寒露,抱歉不已,“我早该知道宝珠性子不稳,她若是能有你一般的韧性,我就该放心了。”
苏寒露大大方方笑道,“哪里,我幼年也弄不来这些,不过是这两年长大了懂事了,才能慢慢耐着性子学了这些枯燥功夫。改日我寻得一块好木料,给姐姐做个木簪,到时姐姐便知道,那才是我的真本事呢。”
崔明珠笑着应下,“是,我等你的好本事。”
虽然如此,崔明珠还是给寒露送了一份厚礼,把妹妹的不成器揭了过去,也与寒露越发亲厚起来。
这日,苏寒露与江锦崔明珠崔宝珠一起在双桐居前边的大花厅里吃了荷叶饭,又闲聊一阵后各自回屋睡午觉。
午后,是葡萄来替她更衣的。
苏寒露懒懒的闭着眼睛坐起来,问,“怎么了?是胡杨那里有事?”
葡萄有一身的功夫,常从小道进出国公府替她传递外头的消息,她蹲在脚踏上,给姑娘穿好了屋内穿着的绣鞋,仰头说道,“不是,是白刺从安州回来了,想来给姑娘磕头。”
苏寒露“嗯”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感觉自己清醒了一些,才道,“让他去蔷薇花架那里等着。”
葡萄却“哎呦”一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忙道,“差点忘了告诉姑娘了,西花园咱们常去的那边那个蔷薇花架,今日早晨被六爷派人给铲了。”
苏寒露猛地睁开眼,双目爆□□光盯着她,声音也瞬间充满山雨欲来的威势,“你说什么?!”
葡萄吓了一跳,忙把剩下的一句话也说完,“铲了,但是种上了新的花,就是姑娘从前总说的那种,叫做凌霄什么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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