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清透,水面泛着巨大的涟漪。
苏眠整个没入池水,不由紧张地勾住裴昭的脖子,将他也拖到池子里呛了好几口水。
池塘边缘的水深算不得多深,只堪堪没过裴昭的腰腹。
他一手扶着嶙峋的假山怪石,一手拦腰抱着苏眠,猛地扎起身。
哗啦一声,两人破开水面露了头,水珠如珠串往下落。
苏眠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双眼紧闭,湿润的睫毛在轻颤。她整个人伏在他身上,下巴垫在他的肩上咳嗽。
眼见着快入秋,夜里颇凉。一阵风吹过,少女瑟瑟发抖。洇湿的墨发贴在欣长白皙的脖颈上,一路蜿蜒到削薄脆弱的背上。
两人的衣袍都打湿了,袍带亲密地紧贴在一起。感受到胸前的柔软,裴昭身子一僵,俊俏的面庞浮出薄红,逐渐蔓延到脖子。
“裴昭!你没事吧?”江明月惊呼一声。
裴昭回过神,不动声色地转身,将苏眠背过来。
“没事。”
江明月忍不住好奇地瞧了苏眠两眼,只觉她那露出来的一截纤细的脖子,白得好似月华。
说起来她还没见到这人的长相,也不知是何模样,遮得这般严实。
莫不是容貌一般,不好意思见人?她忍不住嘀咕。
又或许这女子是裴昭喜欢的人?
她很快打消这个想法,裴昭身为京城里的天子骄子,若是有喜欢的人,她不可能没听说过。京中传闻最多的,裴昭接触最密切的女子,怕也是她现在这个身份,尚书小姐苏眠了。
江明月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她向来在意自己的容貌,遇见年龄相仿的姑娘,难免会在心里比较一番。
不说别的,江明月对自己最满意的一点便是样貌。就拿那群娇小姐追捧的高琳婉,样貌也是不及自己的。
她提着裙角往前走了几步,正想要一探究竟,却被裴昭叫住:
“你别过来。”
意识到语气有些急,裴昭顿了顿说,“皎皎姑娘面子薄,现在浑身湿透怕被人看见有损颜面,还请你先背过身去。”
“谁准你叫皎皎的?”苏眠刚呛过水,嗓音微哑,有气无力,说不出的慵懒缱绻。
江明月忍不住侧过身子,想偷偷看上一眼。身体刚动了动,后勃颈一疼,被人一记手刀劈晕了过去。
裴昭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上了岸,悄悄近身江明月,一个手刀将人劈晕接住。
“呀,你怎么把人家打晕了?”苏眠整个人还浸在水中,她的声音似乎还有些哑,但语气轻轻上扬,唯恐天下不乱。
“还不是你闯出的祸?”
如今这番地步,他实在想不到该如何收场。
“你快些上来,此地不宜久留。”裴昭斜了她一眼,抱着江明月往僻静的小道走。
刚才落水动静不小,江明月又叫了一声。这里离畅音阁不远,行人往来间,保不准听见声就过来了。
没走两步,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来,裴昭沉沉叹了口气。
将昏迷的江明月放在凉亭内,这里本就偏僻,又是在暗角,若是有人来了,也不易发现。
歉意地看了眼江明月,他折返到水池旁去。
月下灯影,水面闪着波光。少女没在水中,精致白净的脸上挂着水珠。此刻正轻蹙着眉,一脸懊恼地看着池岸。
池岸高出水面不少,苏眠扒着岸边的石子,葱白一样的手指沾上泥。
她像没骨头似的扒了两下,又很快滑了下去。
“真是没用!”裴昭走到到她身边嫌弃道。便是爬不上来,也不会叫他一声,平日怎不见她这般闷着声气?
刚才还伶牙俐齿的苏眠,这会儿表情恹恹的,没有要反驳的意思。
她伸出手,裴昭见状弯腰将人捞了上来。
苏眠脚刚落地,就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他正想探出头,却被裴昭一把按住脑袋。
“是裴指挥使吗?这是发生了何事?”有妇人出声。
裴昭将苏眠挡住,转头看了眼,是几个宫人,和世家夫人小姐,其中还有高琳婉,还有面色难看的高琳琅。
怀中的人挣扎了一番,裴昭怕苏眠再捣乱,将人困紧。
裴昭:“抱歉,是在下一时大意,失足落水,还连累了这位姑娘,惊扰到各位了。”
这些来看好戏的人自然不信,身为禁卫军指挥使的裴昭,身法了得,怎么可能轻易落水。这孤男寡女,不清不楚地一起落水,可不简单。
有人伸了伸脖子,想看清是哪家的小姐。
裴昭挡住投来的视线,沉声道:“在下还需送这位小姐去换身干净的衣服。闺阁女子名节最为重要,还请诸位回避。”
裴昭眼神锋利地下逐客令,这些子人也只能悻悻然离开。
直到人走远,裴昭才松开苏眠。
许是被捂久了,苏眠的小脸通红,眼眸氤氲水汽。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裴昭年轻的面庞浮现一丝不自然,错开眼神道:“跟紧点,找到江明月,我们换身衣衫就离开这里。”
说完,又快步往前走了去。
6137:“哇,这男主是真看不出你受伤了?走这么快,头都不带回一下的。”
苏眠张了张嘴,喉咙干涩,视线逐渐模糊。
6137:“唉,大佬的身体怎么这么脆弱。”
…
裴昭心中不自在,健步如飞来了凉亭。
亭内坐着一道清绝的身影,裴昭一怔,居然是封怀瑾。看了眼依旧沉睡的江明月,裴昭松了口气。
封怀瑾身边还站了个人,裴昭见过,是苏眠的那个丫鬟。
羽衣在发现苏眠不见时,便匆匆进宫向誉王请罪。誉王似早已知道,并未怪罪,只让她跟在一旁。
“看来本王找对地方了。”封怀瑾轻笑,把玩着茶杯,抬眸扫了眼裴昭湿透的衣袍,目光一滞,冷声问,“皎皎呢?”
裴昭闻言,正想说不是跟在他身后的?
可转身看去,哪里见苏眠却不见了踪影?
这个苏眠,总是闯祸,定是又跑去哪惹事了。裴昭皱眉。
“裴指挥使打算在这里站多久?”封怀瑾站起了身,语气渗着寒意。
裴昭回过神:“她刚才还好好跟在我后面的…”
他向封怀瑾,此时的誉王面若沉水,这是他在誉王身上从未见过的一面。
“还不带路?”封怀瑾长目微眯,寒芒闪烁。
“是。”裴昭紧抿了唇,抛开心中的忧虑,转身带路去找苏眠。
本以为苏眠是跑到其他地方玩了,却不曾想她就在水池不远处,屈腿可怜兮兮地靠坐在树下,双目紧闭。
“你怎的又在惹事?”裴昭忍不住出声。
只见封怀瑾在苏眠身旁半蹲下,将人抱起,轻声唤道:“皎皎?”
苏眠浑身发烫,睫毛颤了颤,仍未睁眼。
封怀瑾朝她的后脑勺探了探,玉白的指尖染上血迹。
裴昭这才注意,苏眠的脸色潮红,唇瓣却失了血色。这头上的伤极有可能是跌进水池的时候,磕到哪了。
原来她并非有意,难怪她爬不上水池。可她为何不同自己说?
裴昭想起,那晚在山林中,她也未曾和他提起自己受伤,而在誉王面前,却丝毫不掩娇气。
他不由捏紧了拳。
只见封怀瑾将人抱起,冷漠道:“本王先带皎皎回了。至于江姑娘,还得裴指使带回去了。”
“好……”裴昭答道,随后微怔。
感受到他探究的眼神,封怀瑾手臂抬了抬,让苏眠能更舒适地靠着自己。随后才不紧不慢说道:
“听说裴指使同皎皎算得上青梅竹马?难道真没认出皎皎就是尚书府千金?”
裴昭身子一僵:“既然你已知道真相,那你为何不直接将她和江明月换回?”
封怀瑾抬眸看了眼他,意味深长道:“那裴指使当初不也未说?”
裴昭一噎,看了眼昏迷的苏眠。他当初是因为烦极了苏眠,可后来他想明白自己不该如此……
封怀瑾并未打算听他回答,继续说:“本王对裴指使的理由不感兴趣。皎皎的事本王自会处理,裴指使还是多关心关心江姑娘,而不是带皎皎来皇宫胡闹。”
说完,封怀瑾没再给裴昭一个眼神,抱着苏眠离开。
他并未打算直接将人带回去,而是朝太医院走去。
苏眠靠在封怀瑾怀里,秀眉紧锁着,睫羽轻颤,似要醒来。
封怀瑾低头:“皎皎,疼吗?”
只见少女皱了皱鼻子,声音嘶哑得不像话:“都说了,不准叫我皎皎。”
封怀瑾顿了顿,温声问:“为何?”
苏眠半睁开一只眼,愣愣地看了他许久,才像刚反应过来似的,将脸埋进他怀里:“你可以叫。”
封怀瑾轻笑出声:“可有疼的地方。”
她似有些委屈,娇软的声音也变得闷闷的:“有,脑袋疼。”
他边走边安慰道:“或许这次磕了脑袋,便能想起以前的事了。”
苏眠定定地看着他,点头说:“嗯,我好像记起了什么。”
封怀瑾目光微错,喉结上下滑动,淡定地笑问:“记起什么?”
苏眠似有些迷茫:“我记得,我是在京城长大,并未去过什么申城。”
封怀瑾脚步一顿,只听苏眠接着说:
“封怀瑾,我好像没有救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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