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模糊中，雨声渐小。
支援的军区和皇家医疗队搭乘悬浮列车，从空中紧急赶来，动作训练有素，神色凝重，拉起警戒线。
确认王虫死亡之后，虽然早有所料，但几位资历深厚的军医仍然感到震惊，神色诧异看向桑白。
白发alpha神色平静，朦胧在一片雾气与水色之中，站在已经拉起警戒线的王虫尸体外。
手中精神长刃化作虚光消散，桑白单手插兜，一缕微长的银白色发丝从耳廓滑落，垂眸看着那团汩汩的血肉在雨水虫蜿蜒出血溪。
白发alpha仿佛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艾伦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身边的兰斯看着他呆呆的样子，嗤笑一声，一把推开艾伦，走向桑白。
草地被雨水湿润，连靠近的脚步声都被无限消音，红发alpha就要抬手给桑白一个出其不意的熊抱，然而白发alpha比他更快。
兰斯一个踉跄，意料之中抱空，立马反手哥俩好地揽住桑白侧身躲过去的肩膀，朝桑白得意一挑眉，笑容狡黠：“跟我斗？”
熊抱是假，好哥们揽肩才是真。
桑白：“……”
艾伦急急忙忙地赶过来，扫过兰斯揽桑白的手臂，眉头微皱，alpha嘴唇嗫嚅，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兰斯目光玩味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玩具一般。
红发alpha的警告在脑海中还未散去，艾伦抿唇，他怎么不懂？
相反，他比兰斯更懂。
来自边缘星系的、教育资源匮乏的alpha见过太多不可逾越的鸿沟，从延迟的礼花到颠倒的昼夜再到断层的物价，它们是一座沉默又坚定的大山，不可摧折地压在人心之上。
这距离太遥远，alpha在长辈的憧憬与希翼之中，曾天真地以为艾斯特便是终点，可后来才发现，可怕的、难以撼动的，从来不是阶级的跨越，而是人心的距离。
可是，难道在这巨大的天堑面前，连追随都不可以吗？
金发alpha垂眸，像一只大狗狗一样现出些许垂头丧气的灰败来，下一秒，想起什么，立马从裤兜里拿出一瓶营养剂，挤出灿烂的笑容，抬手递给桑白：“学长，你可能会需要。”
可就在在巨大的沟壑与距离之中，营养剂被alpha接过，冰雪气息一触即离，白发alpha轻咦一声，声若冰雪相撞，道：“我记得你，营养剂店铺兼职的alpha？”
巨大的惊喜瞬间击中了艾伦，alpha一愣，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桑白。
桑白挥挥手中的液管，极轻地笑了一下，对艾伦道：“谢了，正好需要。”
兰斯斜睨一眼压着激动情绪双眼放光的金发alpha，红眸暗光流转，不明所以地嗤笑一声。
诡异的气氛中，来找桑白的科威尔老师带着一群人赶过来，首先看见两个生龙活虎的alpha，皱着眉冷着脸，一视同仁，一人一脚把艾伦和兰斯踹走，让两人去宿舍楼帮忙。
两人离开后，桑白皱眉，才注意到跟在科威尔后面的人。
为首的白发长者，高瘦，骨相绝佳，气质柔和，正是艾斯特校长史上，任职期最长、最受人爱戴的上任校长，李恩，同时，也是艾斯特的终身荣誉校长。
而令桑白不想见到他的原因非常简单，如果说，谁最有可能发现桑白不是alpha的身份，除了这位主职是alpha生物协会会长外，别无他人。
李恩任职期间，曾出现过一段激进的beta平权时期，一位beta通过伪造性别信息考入艾斯特，却在入学测试阶段被这位长者alpha给识破，然后被其毫不留情遣返回原星系，剥除终身接受教育权。
但是，omega装alpha，不知道这位李恩校长是否会发现？
发现了，会怎样呢？
桑白极轻地笑了一下，像是稍纵即逝的化雪。
察觉到桑白的视线，李恩朝他点头一笑，年长者笑纹清晰和蔼，风霜从不败美人，骨相优美，有种独属于年长者的、沉淀下来的克制、俊美与韵味，又不失上位者的威严与沉肃。
桑白平静抬眸，冰雪长睫蓊动，询问地看向现场自己唯一熟悉的人——科威尔。
科威尔虽然一直看不懂自己这位过于出色漂亮、且神秘的学生，但此刻来自alpha的疑问还是能够领会，解释道：“顾上将即将抵达艾斯特。”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桑白挑眉，目光依旧停留在科威尔身上。
科威尔在自己学生直白的注视中，没忍住轻咳一声，表情露出几分难以置信，科威尔分不清是对自己这位学生更震惊，还是对顾悬歌的要求更震惊，他叹息一声：
“上将阁下听闻，你仅凭一己之力便斩杀王虫，便联络校方，到校后要亲自见你。”
何止听闻，雨夜、钟楼，通过顾星河闪烁的个人影像终端，远在z星的上将阁下与顶尖科研者，像是观赏一场极尽美学艺术的死亡杀戮秀，亲眼看着白发alpha将人形王虫斩杀于长刃之下，几近失神。
小九闻言，紧张道：“我怎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科威尔继续说道：“以你档案里的精神力与体能强度，并不足以杀死王虫，李恩校长猜测你的精神力和体能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同时考虑到对战后你的身体状况，在会面之前，李恩校长决定对你的身体进行一次全面检测与数据更新，提供给上将察看。”
“……”桑白沉默，依言看向李恩，礼貌询问：“现在吗？”
李恩笑容温和，点头。
前往b区生物实验室的路上，恰好经过alpha宿舍楼，雨已经停了，被雨水冲刷过的艾斯特，空气中浮动着水分子、泥土、青草，以及猩甜的湿润气息。
向来吵闹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alpha们，一半由于照顾受伤同伴，一半由于睡眠不足，一个个就像被霜打的茄子，焉焉的，精神非常不振。
但也许是得益于少年天然的乐观，即使alpha们刚经历王虫入侵，宿舍楼的气氛虽然安静，却并不低沉。
几名无精打采的alpha听到动静，抬起头，就看到跟在校方和科威尔面的熟悉人影，白发alpha单手插兜，神色淡淡，不疾不徐落在后方。
一群alpha眼前一亮，瞬间激动起来。
“我靠！桑白学长——”
白发alpha停下脚步，微微点头示意，李恩若有所感回头看他，目光探寻幽深，桑白收回视线，对李恩的目光不躲不避，跟上科威尔的脚步。
艾斯特生物实验室建于地下，空旷的流星广场上，悍然耸立着一座方正的铁门。
一群人先后进入实验室，只剩桑白一人时，雨滴像断线的珠子，突然又从天穹坠落而下，变成湿润冰凉的水汽，降低着人的体温。
桑白脚步一顿。
雨水打落的声音突然变得极近极近，在耳膜边急促的炸响，像是一个接一个跳动的鼓点。
桑白抬头，视野之中，一把漆黑的伞面朝他倾来，伞骨银白，反射着冷酷冰凉的色泽。
一把黑伞遮挡住冰冷的雨水和寒意。
雨水顺着伞面滑到伞缘，然后无声坠落到地上，接着，一道极富侵略性的灼热气息宛如择人而噬的阴影一般，从后笼罩住桑白。
黑发alpha撑着伞，从后骤然拉进两人的距离，顾星河垂眸，鸦羽如睫，盯着那一截像是被剥开的带露荔枝一样，展露出来的雪白侧颈。
腺体贴像是一把坠着羽毛的小钩子，掩藏于发丝与雪肤间，随着omega的呼吸，若隐若现。
宛如融化在器皿中的膏脂，湿热又甜腻。
alpha神色晦暗，轻舔干燥的唇瓣，泅出淡色的水痕，低低地笑了一声，滚烫的气息丝丝缕缕，晕绕着钻入桑白洁白的耳廓中，alpha喟叹一般囔道：“你倒底想要什么呢？”
桑白从顾星河的凑近中抽离开来，雨声太朦胧，顾星河的声音像是被蒙上一层薄薄的热雾，他一时没听清alpha在说什么，问：“嗯？”
顾星河看着两人被拉开的距离，垂眸，片刻后，笑着提醒道：“学长不是赌赢了吗？”
顾星河抬眸，轻睨一眼白鸽钟楼的方向，在接触到的时候，alpha眼底闪过一丝令人战栗的刺骨冷意，却在重新看向桑白时，化作深不可测的笑意：“学长既然赌赢了，那想要什么呢？”
桑白偏头，黑发alpha接受到他的目光，无辜地朝他眨眨眼，补充道：“什么都可以哦。”
桑白盯着顾星河，目光轻轻的，从上到下打量着顾星河，从alpha凌乱微湿的黑发，到紧紧握住银骨伞柄的劲长手指。
那视线像一片轻盈的柳絮一般，明明没有重量，存在感却强烈、直白到令人难以忽视，顾星河抿唇。
桑白收回目光，大步流星迈入铁门。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