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现代三重奏24

    众人洗漱回来后,对这大通铺或多或少都有不满。秦染倒是没说话,睡在哪里似乎无关紧要。

    褚飏一定要睡林笑却旁边,常凤喻跳出来跟褚飏作对,最后沈醉笑笑:“要不抽签吧。”

    褚飏不想让人看笑话,当即把卧室摄像头关了只留拾音器,其他人也没反对。

    林笑却不喜欢和别人睡在一起,他只习惯在那小小的出租屋里和谢荒挤一张床。那床不大,太大了就没地方放其他东西。

    屋子里衣柜小小窄窄的,装不下一年四季的衣服,在外婆和他们的床位间吊一根绳索,挂上满排的衣服就是阻隔。

    谢荒有段时间身体抽条长得特别快,生长痛的时候总是忍着,偶尔忍不住咬牙喘息,林笑却就问他在干嘛。

    那时候不知班里哪位同学带了不该带的东西到学校,林笑却不小心瞅到一眼就红了脸,他笃定谢荒也看到了才会在夜里这样喘。

    那天外婆不在,回了老家拿东西。

    林笑却没有顾忌地问他是不是学坏了。

    “你不能学那些东西,也不能看,我们还小那是大人的事,谢荒你不可以。”林笑却伸手捂住谢荒的嘴,越说越有点气,谢荒变坏了,跟别人一样学坏了,别人他管不着,谢荒就是不可以。

    林笑却说话时脸都红了,整个人都要冒烟,谢荒摸摸他额头眉眼含笑。电灯泡在衣服阻隔之外的天花板上,照进来明明暗暗不甚清晰,谢荒的笑总是稀少,光影下莫名让人意动,林笑却不自觉松开了手。

    他的脸还红着,谢荒没笑话他,赶紧去卫生间湿了帕子润他脸上。

    谢荒一边给他擦脸降热度一边解释:“我只是觉得热,没做不该做的。”笑笑就在他身边,他怎么能做那种事吓到笑笑。

    谢荒没将生长痛的事说出口,他不希望笑笑为他担忧。

    他忍受着痉挛般的疼痛为笑笑擦脸擦后颈。

    林笑却知道自己误会了再睡时就钻被窝里去,谢荒把他从被子里捞出来,摸摸他头靠自己胸膛还一下一下轻拍笑笑肩背。谢荒知道笑笑的窘迫,心里暖而涩,暖是因着笑笑怎么能那样可爱,涩是因着他并不是多纯洁的少年郎。

    那不该看的东西他也看到了,只是那一瞬间他脑海里出现的是笑笑,他深觉可耻扭过头去,闭上眼却仍是白日春梦。

    他可以拿着刀跟谢建德对峙,可以见血可以伤人,唯独不能吓到笑笑,他不允许。

    抽签的结果出来了,林笑却抽到5,谢荒抽到6,正好挨在一起。

    沈醉抽到4,秦染3,褚飏1。褚飏拿到结果要跟沈醉换,沈醉笑:“小少爷,抽签结果天注定,你就从了吧。”

    褚飏苦闷,但顾及录着节目,只能说下次不抽签,谁爱睡哪就睡哪。

    夜色里,大通铺上,沈醉状似不经意把手搭在了秦染身上,秦染将他手搁回去,沈醉又伸脚,秦染把他脚也踢回去。这风波牵连到了沈醉旁的林笑却。

    那两人交战偶尔沈醉就要碰到林笑却,他只能渐渐蜷缩起来。

    沈醉心一横,心道这秦染装模作样恨不得直接坐秦染身上,但想想又觉得没意思,竟然把林笑却手拉住了。

    林笑却一惊,手已经被沈醉拉着去碰秦染身下,眼见着就要碰上,谢荒按住了他。

    拾音器录着音,几人顾忌着都没说话。夜色里的光黯淡,沈醉直接翻身坐林笑却身上,低头却对谢荒吐息。

    谢荒推开了他,秦染也搭手把沈醉拉了下来。谢荒赶紧抱住林笑却跟他交换了位置。

    林笑却蜷在谢荒怀里,眼眶微微湿润,不是为了沈醉的冒犯,而是好多年了,他跟谢荒又这样拥抱在一起,感觉陌生记忆却熟悉。他一下子就找到了最舒服最自在的姿势。

    但没过一会儿谢荒就将他放了下来。谢荒规规整整地睡好,方才的触碰仿佛只是善意的帮助。

    林笑却指尖颤了一下,翻身背对谢荒。

    谢荒察觉到了,他抬起手想要触碰,可他有什么资格拥笑笑入怀。

    他才是一切祸事的罪魁祸首,笑笑见了他不做噩梦就已经足够,他还在奢求什么。

    谢荒要攒上很大很大一笔钱,经纪人都调笑他是不是要买赎罪券,都大火了也不置办房车生活也拮据,简直抠门到极点。

    谢荒心道是赎罪券啊,只是这赎罪的道路没有尽头。无论多厚的钱财也换不来亲人的性命。

    他说过要让笑笑和婆婆过上好日子,婆婆不在了……让笑笑财富自由根本算不得弥补,这是一道无论如何也无法缝合的伤口,他只能瞧着,远远地瞧着。

    谢荒有时候会恍惚,如果他早早地拿刀把谢建德解决,之后的结局是不是就不会那么不堪。

    他会坐牢,但不会死,等他都老了出来,婆婆若还在,还能吃上一碗婆婆做的豆腐。

    他知道婆婆和笑笑都不会嫌弃他的。

    他可以呆在阿姨的废品站里,跟笑笑看那已经看过好多遍的光碟,他不会成为电影里的演员,但能拥有真实的人生。

    失去婆婆和笑笑后,他就像活在一场永远都醒不过来的噩梦里。

    他没有妈妈,妈妈的远走高飞谢荒怨过,可更多的是庆幸,庆幸妈妈在他还不记事的时候就飞走了,不用承受接下来的血腥与暴力。

    他没跟笑笑讲的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的母亲般的温柔是婆婆给予。婆婆给他缝一件蓝色的毛衣,婆婆给他做一碗咸豆花,婆婆在医院里守着他……他贪婪地分享了本该全部属于笑笑的爱,却笨拙沉重地让这份爱永远消逝。

    他无法原谅,不止是因为那是笑笑的外婆,更因为他害死了他心里模糊的母亲的影。

    他把婆婆害死了,午夜梦回谢荒强止住呜咽。

    第二天醒来节目组让发送心动短信,不表明发信人只发给一个人。林笑却发给了孟塔,感谢昨日的帮助和晚餐。

    他也收到一些短信,没有太多心思细想,他望一眼谢荒,谢荒站在角落里垂着眸。

    避着他,躲着他啊。

    节目组安排了任务,两两组队找食物,林笑却虽然参与着,心神却游离。

    他并不想在恋综里获得多少爱慕或厌恶,他只是想着在跟戚南棠结婚前,能不能找到解决的方式。

    但现在他竟然想逃了,哪怕只能回到戚家去。

    故人出现在眼前,却跟过往完全不一样,他们面面相对却无言,再多的话也只能吞进肚子里。

    褚飏问他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他抚上他的额头:“有点烫,是不是昨天着凉了。”

    林笑却后退一步,浅浅笑着:“没有,只是走路有点累了。”

    林笑却不知道他的笑意和初春一样,看着要暖了,却藏了几分凄凉。

    褚飏蹲下来要背林笑却,不顾山路的危险。

    林笑却没有爬上他的背,倘若蹲在这里的是谢荒,哪怕要跟谢荒摔下去他也要爬上去,作为惩罚。

    谢荒怎么可以嫌弃他,冷落他,忽视他,林笑却受惯了在谢荒那里得到的优待,如今再相遇面临的冷漠他不习惯了。

    他知道巨大的愧疚会将人压垮,只是他没想到他竟也成了谢荒心头的累赘。

    他在这个世上唯一还算亲人的亲人也不要他了。

    过往的相依与此刻的相对无言交杂,林笑却生出了落荒而逃的心思。

    林笑却往山上跑起来,他笑着招呼褚飏:“快来啊,我跑着上去,我可以的。”

    “我们去摘蘑菇,摘春笋,摘野果子吃。”

    林笑却以为只要自己跑得够快,就可以跑出时间的范围。他背着农家的背篓,想象自己是追逐烈日的夸父,是山林里的猴哥,是放牧的牧童是狂奔的犀牛——他险些摔倒,抓住枝丫站稳了。

    褚飏让他慢些小心,林笑却回头望,目光越过褚飏往更远处望去。重峦叠嶂雾如纱,一把青灰泼天洒,远处一幅水墨丹青,而他早已出了画。

    林笑却回应了褚飏,随后转身背着背篓继续往前。

    少年时代,他曾跟谢荒一起爬山游玩。就算是穷人家的孩子,也拥有少量的自我时间。

    试卷搁到一旁,家务放置一旁,春天的梨花开了,不知名的野草长得好长好长,遮住他的腰遮住他手里攥着的冷馒头。

    爬山需要一上午的时间,人饿了就要吃馒头,馒头在时光的悄然里凉透,他咬上一口回头看谢荒,谢荒也在吃馒头。

    他问他冷馒头好不好吃,谢荒说好吃,他大咬了一口快把馒头销毁一半以此印证他不说谎。

    林笑却笑:“我也觉得好吃。”他小口小口甜丝丝入口化了入喉甜入心头。

    他们站在山顶的平地上,风把他们头发吹乱。林笑却咬到一丝头发手指一勾随风远。

    梨花开在不远处,摇摇晃晃清泠泠是风响,风把谢荒外套吹得鼓鼓,从他们身上穿过拢住的只是一小兜。

    他们肩并肩往山下看,他们的学校成了好小好小一团,操场的红像一块腥斑。繁华的地带高楼大厦光亮十足,贫穷的地方矮房紧挨一簇簇,他们还望见流经上学道路的那条河。

    最记不清的时候河流最清澈,记得清了河流已经污浊。

    如果没让他重遇谢荒,他可以像躲避谢荒的电影谢荒的广告一样躲着他,不给谢荒带来麻烦。

    可重遇了让他视若无睹佯装陌路,让他将过去当做他一个人的空想与梦,让他认清自己等同于麻烦本身,多残忍啊。

    第122章 现代三重奏25

    大家都找到了或多或少的食材,中午做饭和打扫卫生抽签,抽到林笑却和沈醉一起做饭,其他人打扫卫生。

    进了灶房得先烧火,孟塔上午捡了柴火秸秆堆在角落,沈醉让林笑却休息他来就好。

    林笑却说:“那我处理食材,清洗切好。”

    沈醉问林笑却会做饭吗,林笑却说会的。

    沈醉说:“你看起来不像会做饭的人。”他笑了下:“你知道吗,你就像象牙塔里的长发公主,我总觉得你是不该做家务的。”

    “对不起。”沈醉跟他道了歉,林笑却明白他说的是昨晚的事。

    林笑却蹲下来捡了秸秆和易燃的枯草,用火柴点燃堆进炉灶里,他侧头对沈醉说:“没关系,柴递给我。”

    沈醉没把柴递过去,他直接塞进了炉灶里,他轻声说:“虽然很抱歉,但我不会悔改。”

    这世上有像林笑却这样的明珠,也该有像他沈醉那样的尘泥,他浅笑着把林笑却拉起来,目光落到林笑却仿佛会发光的容貌上微微怔了怔。

    好漂亮的皮囊,他的心也这样漂亮吗,沈醉希望那颗心丑陋一些,贪婪自私虚伪残暴,崩坏才有戏剧化的美感,表里如一多无聊啊。

    林笑却洗菜,沈醉切菜的时候,沈醉突然问林笑却有没有跟人接过吻。

    “他们叫你笑笑,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就唐突问你这问题,你要回答我吗。”

    水声哗啦,手在水里凉浸浸的,林笑却仔细清洗每一片菜叶,被问到下意识就报上了姓名,后面的问题思路还没转过弯来,沈醉就吻了上来,贴在他脸颊很轻柔的一个吻。

    林笑却愣得忘了手中的菜叶,水声哗啦啦流他也忘了关,沈醉帮忙关上了。

    林笑却侧头说:“很唐突,请不要这样。”

    沈醉笑,狐狸眼艳色靡颓。他没有回答林笑却,回过头继续切菜声响墩墩发沉。

    炒菜时,沈醉突然将林笑却拉到了摄像头视角的盲区,林笑却抬眸望他。

    沈醉声音很轻:“你该骂我的,如果不会说脏话,我可以教你。”

    譬如:“有妈生没爹养的杂种,长双妖魅眼的贱人,没钱的穷。逼,当了婊。子还立牌坊的丑八怪。”

    林笑却没有学习这辱骂的话,这样恶意的话冲散了他一时的郁闷,他问:“有人这样骂你吗?”

    沈醉只是笑:“你也可以这样骂我。”

    林笑却摇头:“我不喜欢你那样做,却也不能这样骂你。”

    “有母亲没父亲不是错,有母亲是一种幸福;漂亮的眼睛是天赐,天赐无贵贱之分。贫穷不是罪恶,被辱骂是辱骂者失德,会全部反弹的。没有任何人是——也没有谁是丑八怪。你叫沈醉对吗,我听他们那样叫你了。”

    沈醉笑意不减:“我听不懂。”

    林笑却说:“你晕了,没喝酒也醉了。我就当你酒醉出格,以后不能唐突我。”

    沈醉抬手要摸林笑却的头,林笑却躲开了。

    沈醉说:“你不骂人,我就要骂你了。傻子,你听听锅里的声音——糊了。”

    沈醉的诱导与卖惨失败,他没能剥开林笑却丑陋的面孔,也没从林笑却眼睛里看出怜惜。

    林笑却听了手忙脚乱去翻炒,油太多竟燃起来了,他赶紧将锅盖压上去,火熄了菜也糊了,他泄气地将菜呈到盘子里:“没法吃了。”

    “谁说的。”沈醉拿了双筷子趁热吃,大口大口往嘴里塞,林笑却拉住他:“不要吃了。”

    沈醉浅笑:“我觉得很好吃,就是太烫了,嘴里好像烫起了泡。”

    林笑却赶紧给他倒冷水,手忙脚乱递给他,沈醉接过水却没喝:“有点疼。”

    林笑却说:“你快喝。”

    沈醉:“你哄我啊。”

    林笑却丧气:“我哄你。”

    沈醉一下子笑了起来,笑得嘴更疼了,他前俯身按墙歇了会儿:“你怎么这样傻,我都不好意思欺负你了。”

    林笑却说:“你伤害自己,我不会领情的。你说我傻,其实你才傻。”

    林笑却很认真地说:“人要保护好自己,饭好好吃觉好好睡钱慢慢挣日子慢慢过。”

    沈醉说他天真,林笑却没反驳。

    沈醉心道有钱人是理解不了底层人的,有底气慢慢挣钱的人资产利息都够潇洒了,且钱滚钱也慢不下来。穷人不行,没钱生鸡蛋,太慢自己就慌了,慌得一头钻进深渊里。

    沈醉在夜总会里混迹的时候,见多了卖身的男男女女,一晚上三五千赚到手,是普通工作一个月的工资。快钱赚多了就回不去了。

    即使他母亲重病需要钱,沈醉也不乐意为此卖身,他可以陪酒被揩点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酒喝得胃出血差点死手术台上,他可以破坏自己,但不能把身体卖给别人让旁的人破坏。

    那些夜晚太过肮脏,藏污纳垢,疾病与情玉如影随形。他看见红男绿女脸上的笑意溃烂,和他们的身体一样。

    沈醉虽然自比尘泥,可也怕脏。

    沈醉把水喝下,又去夹那盘糊黑的菜,林笑却把菜端走不让他夹。

    沈醉筷子落空,他认真说:“真的很好吃,我妈炒菜也这样,老糊。”

    他妈那段时间身体不中用了,记性也不好,炒菜炒着炒着就失神,回过神来时已经糊透了。黑得粘成一团她也吃,沈醉夜班回来看见没吃完的也跟着吃,他妈问他能吃不,泪水冒得可难看了。

    “妈没用了,你走吧,走得远远的,记得给我收尸就成。”

    沈醉面色如常吃完饭菜:“挺好吃的啊,你不是说我性子怪?我口味也怪,就喜欢这样的。”

    沈醉吃完把钱掏出来:“明天上医院吧,钱不能烂手里。”

    他妈没客气:“妈确实不想死,等好了再给你做饭。”

    沈醉笑:“你少喝点酒就行了,你以前那么爱喝酒,以后别喝了,把酒钱省下来给我,当儿子的怎么也得捞一笔。”

    他妈一边冒泪水一边笑:“好好好,烟钱也省给你。”

    他妈烟酒都来,沈醉以前不爱回家闻那味道,后来他妈烟酒都不来了,人也不来了。

    沈醉手有些痒,很想来一根,他戒烟很久了,要唱歌总得意思意思保护下嗓子。

    林笑却望着沈醉,总觉得沈醉要哭,可再望的时候只瞧见他的笑。

    “我也试试,你不能骗我。”林笑却拿筷子夹了一箸,真的好难吃。

    可他不知怎的说了谎:“好像还不错。”

    他跟沈醉分食了这盘糊菜,他低头默默吃着,沈醉望着他笑意渐消,不解、困惑,为什么要包容,沈醉不习惯。鄙夷才是属于他的,温柔最可恶了。

    一定是摄像头的运转带来轻柔的薄纱,林笑却藏得太深他才没能够着。

    第123章 现代三重奏26

    沈醉林笑却饭做好了,打扫还未完成。主屋不是很干净,天台上很多尘灰,外面的平坝也需要清扫。

    林笑却摆好盘准备招呼他们吃饭,倚在门上时瞧见谢荒在除冰。怨山地理位置高,虽然是春天了仍然挺冷,谢荒握着长柄铲将来往道路特别是通往卫生间的路面薄冰一一铲开。

    谢荒总是很细心的,林笑却记得有一年上学,天黑咕隆咚的,他刚下楼踩在地面就滑倒了,摔得膝盖破皮出血。

    他们约定一起上学,谢荒还没到林笑却赶紧爬起来拍拍裤管当没事人一样,过了会儿谢荒就来了,脸上还有块淤青,林笑却问他怎么了,谢荒没说是谢建德摔东西砸的,只说不小心撞到墙了。

    林笑却要带他去医务室,走得急脚步略微踉跄,到了学校医务室还没喊医生谢荒就蹲下把林笑却裤管捞起来了。

    谢荒抬手在伤口边缘轻抚,林笑却垂眸望见他眼眶微红。

    这么点伤口根本不算什么,医生也帮忙处理了,晚上放学谢荒却要背他。

    谢荒问林笑却喜欢什么颜色的裤子,林笑却说裤子够结实就喜欢。

    谢荒说他不喜欢棕色。林笑却穿的就是土棕色的裤子,特别耐脏摔一跤都看不出来,谢荒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他受伤了,就算有淡淡的血腥味谢荒也是闻不出来的。

    谢荒总是受伤,他已经习惯了那样的气味,总觉得是自己散发出去的,他忘了笑笑也会受伤。

    林笑却最终也没要谢荒背,谢荒没勉强,把林笑却的手抓得牢牢的,握在手心里冬天好像也暖了。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林笑却发现下楼后结冰的那一小段路被打扫过,冰层被敲碎铲开了,他以为是城市清洁工的功劳,可如今看见谢荒铲冰那样熟练的姿势,林笑却突然想起有一次他听见谢建德骂谢荒——

    “大清早有时间拖铲子没时间给老子煮饭,杂种,给老子滚工厂去,净花老子钞票——”

    谢建德说得粗鲁急躁,林笑却只顾着愤怒,忘了抽取那辱骂里的信息。

    林笑却不自觉攥住裤子,他记得那天上学他还跟谢荒说清洁工好辛苦,一大早就要开始工作。

    即使冰已经铲开,谢荒仍然抓着他的手,路走得稳稳的。谢荒跟他一起感谢清洁工,没把自己做的事吐露半分。

    林笑却鼻子一酸,他扭过头去不看谢荒,他今天穿的恰好是棕色的裤子。

    林笑却招呼他们吃饭,随后回卧室围了帘子换衣的地方把裤子换了。

    他想,他不要把伤口藏起来,谢荒也不要了。

    吃饭的时候,沈醉说可惜没酒:“光吃菜还是寡淡了些。”

    常凤喻饿死了累死了把饭咽下去:“上节目呢,喝酒耍酒疯全录下来,到时候做成黑料大合集。”

    沈醉望向林笑却:“我倒想看有的人耍酒疯,大家都太冷静。”

    项瞻逸帮腔说成年人的生活不必那么拘泥,下午看看能不能从农家换到酒。

    弹幕:【导演导演听到没,赶快助攻啊,我不要看农家乐我要看的是十八禁十八禁】

    【我要看火花摩擦要看大家脱了伪装顺从本性啊啊啊酒来酒来】

    【插个题外话,大家有没有觉得沈醉看向林笑却的眼神很不对劲啊】

    【我家沈醉看谁都那样啦,长一双狐狸眼不是故意勾人的!安利醉醉的歌,真的超好听,不好听锤爆我!】

    ……

    褚飏不关心酒不酒的,他只是问林笑却怎么不吃。

    林笑却吃了一点就没怎么动筷了,那一盘糊菜已经填饱了他的肚子,他有些窘迫:“我在灶台给自己加餐了。”

    黑糊的味道还在口腔里徘徊,苦涩的糊味像在嚼塑料和烂泥。沈醉听了林笑却的话,微微一笑。

    吃完饭犯困,林笑却趴床上午睡。

    或许是这一上午太累了,林笑却竟久违地梦见了戚御白。

    梦里的戚御白还是那头蓝发,他问林笑却是他的蓝色好看,还是常凤喻的红色好看。

    林笑却说你都睡了那么久,还在意好看做什么。

    戚御白说:“你都好久不来看我了,小叔告诉我你们要结婚,他说你归他了。”

    戚御白坐在天台上,林笑却靠在栏杆上背对着:“那你要跳下去吗。”

    “从天台往下跳,就跟你开车一样,剧烈的一刻过去就都解决了。”

    戚御白沉默了会儿:“你在怨我。”

    林笑却望着天边的红霞:“是,我怨你。”

    戚御白从天台边缘走了下来,和林笑却肩并肩靠栏杆上:“那你和那叫谢荒的重逢了,你开心吗?”

    林笑却说很开心,故人相逢不会不开心的。

    “我算不算故人。”戚御白问。

    林笑却本想讥讽,迟疑了会儿出口的话就变了:“算吧。”

    天台上的风渐渐大了起来,吹得耳边轻响,林笑却醒过来时才发现是窗子被吹开了。

    他睡了太久,午睡的人们都已离开,叫醒他的是手机铃声。

    是医院的电话。

    林笑却接听,听到对面说戚御白最近的状况越来越好,醒过来的机会越来越大,医生的声音难掩兴奋。

    医生近期除了常规治疗,还给戚御白播放林笑却上恋综的视频,读弹幕上的评论、网络平台的讨论等……与林笑却有关能刺激病人的事情,医生几年来一直不厌其烦。医生说了一些检查数据,询问林笑却什么时候有时间去医院看看病人。

    “亲人的陪伴有时候能创造奇迹。”医生说,“我能感受到御白少爷很想您。”

    戚御白在戚家名下的私立医院治疗,医生拿了翻了好几倍的钱尽心尽力。

    林笑却说忙过这一阵他会去的,挂断电话后怔了好久。

    戚御白出事后,林笑却回到过那个别墅。

    佣人说出事前一日戚御白在秋千上荡了很久很久,荡得特别高。

    林笑却不知不觉就走到秋千处,坐到秋千上一晃一晃,他没用力,也就荡不高。

    戚南棠不知何时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俯视他,过了会儿说可以帮忙。

    林笑却抬眸望他:“不了,我怕冷,太高了风大,会着凉的。”

    戚南棠说:“你怕死。”

    林笑却点头:“对,我怕死。”

    荡得太高摔下来会很惨的,他的生活已经够惨,就不自虐了。

    国外。

    谈合作的戚南棠一行人被困在了某个国家。

    对面HEI帮举起枪对准戚南棠,说着歪歪扭扭的华国话:“戚老大,你不怕死吗?”

    被以往合作势力出卖给HEI帮的戚南棠笑着:“我还得回去结婚,当然怕,只是du品,戚家不碰。”

    “要多少钱,说吧。”

    HEI帮头目迟疑,有个棕面皮阔脸的凑过来叽里呱啦说:“%&8()@#4%6&……”(让他沾上不就行了,再硬的骨头……)

    戚南棠没让对方说下去,抬起枪崩了两人头往旁躲,双方立刻混战起来。

    第124章 现代三重奏27

    林笑却在床上坐了好久,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腿都麻了,疼得他站不稳也倒不下。

    他按墙上扶着自己,没意识到手机摔进了被褥里。

    等他回过神来想再问问医生戚御白情况时,才发现手机不见了。他什么都记不得,不知道供人联络的新时代科技去了哪里。

    林笑却在角落里蹲了下来,他捧着自己的脸,角落里并没有开出花来。

    过了许久,他振作起来翻找手机,没一会儿就找到了。电话号码就在眼前,不知为何又没拨打过去。

    他之前很希望戚御白醒过来,为着生命的珍贵,也为了抛开戚南棠这个麻烦,现在戚御白终于有了醒过来的希望,他却踯躅了。

    这是一件好事,可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对待戚御白,他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

    戚御白当年选择逃避,用自己的命去逃亡,这不对,活是勇敢者的游戏,就算天塌了人也要站到最后一刻才行。

    林笑却这么给自己鼓劲,却仍是掩不住心里的荒凉。

    他又想起林柔写的日记,小时候的林柔字好大好圆一个,看起来特别天真,好像世界都是圆滚滚胖乎乎没有棱角的。后来字小了也锋利了,从气球变成了水果刀,不是杀人的利器,带着甘甜的渴望,不慎却会割伤自己。

    他记得他翻过林柔的日记,这很不齿,人不应该探寻他人的隐私。可那时候学校里同学问他为什么没有妈妈,他说他有外婆不需要妈妈,他拥有的并不比任何人少。

    可晚上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去想,他的妈妈到底是什么样的,他的妈妈为什么不回来。

    小小的林笑却整理房间时发现了林柔的日记本,蓝色封皮上贴了好多贴纸,有动画里的美人鱼有当红的美丽女星,他抚上那封皮好像触摸到了陌生的灵魂。

    林笑却翻开了。林柔第一次喝酒特别早,是小学毕业那天拿了家里的钱买的。

    她很好奇酒的滋味,不明白为什么电视里生活中总是充斥着这东西。她第一口喝吐了,觉得好难喝。

    但花了钱的东西她不浪费,她喝完一整罐觉得好热好热,她在街上狂奔,大晚上都没回家。

    外婆到处找她,找到她已经是深夜,本准备骂她一顿,但林柔抱住外婆说:“妈,我饿了。”

    外婆眼泪掉下来,懒得骂她,牵着她回家了。

    林柔在日记本里写了这件事,她将这次经历称之为冒险,她说她一个人跑了好远好远,第一次发现原来离家是这么简单的事。

    可是她好饿好饿,想回去怕挨骂不敢,只能大街上晃荡。

    那时候的地图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外婆找到深夜就把她找到了。后来林柔长大,地图变得宽广无边,外婆老了,想找也找不到了。

    小学班上,林笑却和谢荒都是没妈的孩子,他们靠拢在一起还是没妈,但两个人是不一样的。

    一个人会害怕流言蜚语,两个人抱成一团左耳右耳间流过对方的声音,旁的就不重要了。

    他后来跟谢荒尝试过酒的滋味。

    他问谢荒好不好喝。

    谢荒说不好喝。

    他问既然不好喝,为什么谢荒还要喝得那么急。

    谢荒说我喝完了,笑笑就不喝了。

    林笑却说谢荒傻,谢荒默默点头,林笑却见了笑得弯了腰。

    谢荒把他扶起来,给他擦脸,给他递水喝。

    谢荒说难过也不要喝酒,难过他就到笑笑身边来,他会陪着笑笑。

    那时候为了什么喝酒林笑却已经忘了,那时候觉得难过就过不去,长大了真难过了也得过下去。

    少年不识愁滋味。林笑却从卧室里走出去准备寻人,谢荒他们带着酒菜回来了。

    导演让嘉宾帮山里的老人做农活,干得越多导演给的生活费就越足,他们干了一下午裤子鞋上全是泥,他们换得钱来到农家买了酒菜,一群人扛着锄头背着背篓正回来。

    林笑却倚在门口看到他们,褚飏跟他招了招手,常凤喻也喊他:“笑笑!你看我们带着酒肉回来了!”

    常凤喻声音亲昵得好像自己是干活的丈夫,林笑却是他家里的妻子,他拎着袋子快走几步,想赶在所有人前头,结果一不下心摔了个大马趴。

    褚飏在一旁笑死了,孟塔一提溜把常凤喻提了起来。

    常凤喻又窘又恼,擦袋子越擦越脏,他恨恨走到一旁,跟褚飏闹了起来。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开怀,唯有谢荒一个人走在最后面,扛着锄头低着眸。

    恋综之外,背叛戚家的泰密托家族假惺惺往国内递消息,说是军。阀混战战争波及戚家主不幸遇难。

    戚南棠出国带的是嫡系手下,如今这行人都没了消息,国内戚家顿时就乱了。

    有人找泰密托家族要遗体,泰密托说虽然炸得不成人形了,但一定会帮忙运送回来,只是混战期间风险很大,不能担保时间。

    泰密托除了告知戚家,还向戚家其他的合作势力以及敌对势力宣扬这个消息。

    这下子八竿子打不着的戚家远亲也听说了这事,急冲冲成群结队赶到戚家假惺惺哭泣实则要抢钱财。

    管家好酒好菜招待,但话里话外都是要赶这群人走。

    一个出了三代的中年男人哭嚷道:“我可怜的御白哦,爹走了小叔也走了,没有人照看他怎么行哦。我当叔叔的真是心疼啊。”

    男人一边哭嚷一边打量这大豪宅,心痒痒得不得了,手也忍不住摸沙发摸餐盘。

    管家心中气闷,道:“家主之前早已定下遗嘱,公证有效。至于少爷也有诸多护工照顾,您不用哭丧。”

    管家不信家主会这么没了,看到男人这样哭嚷要钱的嘴脸实在是恨不得一拳打上去。

    但其他势力不这么想,不管真假趁他病要他命,戚家商业震荡,还有的收买了人把遗嘱内容透露了。

    竟然近百分之七十的财产都划给了一个叫林笑却的人;留给侄子的只有百分之三十,且规定侄子未醒期间由林笑却管理。

    不少富人会提前公证遗嘱以防不测,但从没有把遗嘱公证给一个外人的。

    好事者将这事传到了网上去,主打一个越混乱越好,浑水才能更好地摸鱼。

    戚御白出事那年,有个律师买通人在网上报纸上传播有关林笑却的谣言,最后被戚南棠派人处理了。该律师被吊销律师执照还被拘留,出来后生活一下子落魄了。

    他敌不过庞然大物的戚家,找其他工作也处处碰壁。

    他看到恋综里林笑却活得那样好本就生出了复仇的心,这下子意识到机会到了,趁势又干起了造谣的老本行。

    他本是为了利益钱财选择对付一个未成年人,可现在他什么都没了,没什么可顾忌的。

    他发了个帖子,把林笑却塑造成毒寡妇,说林笑却为了来到当情妇的母亲这边享清福,把外婆害死了。

    来到戚家后,见识到了更多的钱财及与小城生活截然不同的上流社会,学着母亲当情妇的样子开始勾引戚御白,还没成年就跟戚御白搞到了床上,戚御白被关禁闭仍不悔改,死都要跟林笑却在一起,为此顶撞戚文诚,害得戚文诚怒急攻心,开车狂飙死了。

    情妇当时也在那辆车上,一起死得好惨。

    到了这时,林笑却仍不知足,哄骗戚御白写了遗嘱把钱都划名下后,就PUA戚御白弄得戚御白也自杀。

    戚御白自杀未遂成了植物人躺医院里,戚南棠作为小叔出现,没想到这林笑却本领真大,把叔侄两人都拿下,如今戚南棠生死未卜,林笑却可真要成大赢家了。

    靠着被玩烂的身体赚这么多钱,大家说到底值不值。

    律师还往里面填充了一些细节作为佐证,帖子涉及杏爱、金钱、杀人犯罪,简直集齐了互联网传播最广的几个元素,发出去没多久帖子就爆了。

    有人在下面评论:【啧啧啧,我就说嘛,那个叫林笑却的看起来未免太单纯了些,穿得那么好眼神却那么天真,不是金丝雀就是装模作样毒蜘蛛】

    【就是就是,上个恋综好像人人都喜欢他的样子,那么会撩想想真他爹可怕】

    【不过……那身体看起来确实挺好玩的,只是太毒了我不敢】

    【去你的吧,就你还想玩,看看人家起步就是上亿,你从你祖宗开始做起都攒不够】

    【这分明是谣言,造谣犯法啊。都什么时代了,还长得好看就是卖,亲人出事就是克,你们这堆垃圾,就会当键盘王者】

    【无图无真相,编得太二流了,什么点子热就往里加什么,谁信啊】

    【对啊,看人家长得好看要爆了,就什么牛鬼蛇神都涌出来了】

    【哟哟哟,播两天恋综就开始有粉丝了哟哟哟了不起哦】

    【现在真是有张好脸就颜值正义了,拜金害人毒寡妇,我呸,搁我们村里白送都没人要】

    【还谣言,大家快去看,遗嘱曝光了!MD我恨有钱人】

    ……

    律师看着不断涌出的评论,感到快意的同时也忍不住畏惧起来。可凭什么,凭什么长张好脸什么都有了,他辛辛苦苦读那么多年书不是给人当垫脚石的。活该活该,骂吧骂吧,更猛烈地骂啊!

    怎么能毫发无损地潇洒,就该和他一样活在阴沟里人人喊打。

    律师的帖子像是一根导火索,戚家敌对势力、戚家的远远远亲、恋综嘉宾的毒唯粉丝……一起加入了这场狂欢。

    与传言已死的消息不同,戚南棠正在国外逃亡。HEI帮联合JUN阀封锁,泰密托家族也下了死力要戚南棠死在该国。

    戚南棠腿中了枪逃到雨林里,烧红匕首咬牙剜出子弹,青筋毕露血汗齐流,烧焦的气味蔓延。

    衣衫虽狼狈,面容却笑着,甚至在想笑笑在吃什么,如果是吃烤肉应该没有他的香。

    恋综里,林笑却他们真的吃着烤肉喝着酒。

    这时,副导演取出平板让导演看:“不得了不得了,出事了。”

    导演拿过来翻了又翻,问副导演现在直播数据如何。

    副导演说爆了,大爆特爆。

    导演说这不就得了,继续播,有啥大不了。

    副导演说要死人的啊。

    导演拍了拍副导演的肩膀:“播下去才有澄清的可能,消了音可就成事实了。我不信小林是帖子里那样,这些年见过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毒不毒我这双眼看得清。”

    戚家的律师团队着手清理网上消息,发各种通告,但总有一股力量对着干,沸沸扬扬下,戚家和林笑却都被架在火上烤。

    第125章 现代三重奏28

    林笑却吃烤肉的时候并不知道网络上沸沸扬扬的一切。

    以文字作为形式的辱骂像洪水一样咆哮,那些字眼并没有藏着丝毫美感,最开始每个字都有自己独特的意义,但从有些人嘴里说出来是从鲜花变成子弹,从文明变成恶习。

    嘉宾们在灶房生了火堆,他们围着火堆烤肉,每个人坐在小小的板凳上隔着烟雾欢笑。

    除了串好的肉串,还把土豆埋进热灰里,项瞻逸开了酒递给林笑却一杯。

    林笑却接过饮了一口。烟好大,项瞻逸赶紧将常凤喻加的湿木柴夹出来弃置一旁。

    滚滚的黑烟渐渐散了。林笑却的肉烤好他吃了一口,褚飏问他味道如何。

    林笑却笑着说好吃。

    肉质鲜美,入口。爆汁,又香又入味。常凤喻烤了一把熟了迫不及待吃着,吃着吃着喝酒喝得有点高当场来了rap,林笑却含笑听着好像也有点醉了。

    火势渐大,烤得人面皮发烫,林笑却躲远了些,忍不住又喝一杯降温解渴。

    他面上飞着红晕,嘴角含着笑意,坐不稳靠在脱皮的墙上静静看着眼前的欢乐。

    谢荒突然出去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这场欢宴已经走到尽头。

    隔着快熄灭的火光,林笑却好像看到他眼里闪烁了泪光。

    谢荒紧攥着手机朝他走来,林笑却不明白谢荒怎么不躲了。

    林笑却仍靠在墙上,他才不会起身来迎接。他就是要坐在这里天荒地老,才不管谢荒会不会泪流到水滴石穿。

    谢荒一定是出去玩冰块了,在那潭水上浮着薄冰,谢荒把冰块握手里蒸发到眼里映成泪水的波光。

    或许是去捉美人鱼了,没捉到美人鱼只沾了大海的泪滴。

    谢荒蹲下抱住了他。

    谢荒没说话,但抱得好紧好紧,好像重回到少年时光最冷的冬天。

    没有取暖的空调,屋子里一切都湿冷冷的,衣服挂了好几天好像干了摸着还是湿湿的,床铺也一样,躺上去冷得人直打哆嗦。

    那时候谢荒就会这样抱他。灌了热水的塑料瓶总是容易洒,洒到铺上那就要受大罪了。好在谢荒人热相拥着取暖冬天也不难熬。

    晚上的时候,谢荒会提前十分钟上床,把床铺暖得热乎乎了才让他来睡。

    林笑却一边打哈欠一边挤谢荒怀里,闭着眼很快就能睡着。

    林笑却回过神来推了下谢荒,没推动,他问他怎么了。

    “如果冷,去烤烤火,我的体温不高的。”

    谢荒说:“笑笑,我想回到你身边。”

    林笑却鼻子一酸,张开口呼了口气,眼睛也眨了好几下。

    “我是个懦夫。”谢荒问,“我不做懦夫了好不好。”允许我回来,哪怕厌恶我。

    林笑却望着复燃的火,光照在他面上是赤红的橙色,林笑却说谢荒喝醉了。

    “你醉得好糊涂,你怎么会是懦夫,你打架那么厉害,没人能打过你,你跑得也好快,跑得我追不上了。谢荒,”林笑却轻声说,“我不会替你回答。”

    这一场拥抱没能持续下去,常凤喻发现了怪叫一声跑过来拉人:“谢荒喝醉啦,发酒疯大家快来拉,劲真大我拉不动!”

    谢荒松开手,常凤喻一下子后倒在地,谢荒仍然蹲着,目光沉静:“笑笑,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弹幕:【我怎么听不懂荒哥在说什么,刚经纪人不是告诉荒哥离林笑却远些了吗】

    【好奇怪,为什么我觉得谢荒认识声名狼藉的林】

    【有什么可奇怪的,被外貌迷了眼呗,还以为娱乐圈明星会不一样,没想到都是看脸的】

    【快跑快跑快跑啊!谢荒你不跑我跳进来抱你跑!!】

    【啊啊啊谁来揭开林笑却的真面目啊,急急急快告诉嘉宾啊,节目组真恶心,害死人不偿命的垃圾】

    【为了金钱出卖身体和灵魂的垃圾凭什么还在这节目上招摇,他拿着那么多遗产午夜梦回的时候不怕鬼敲门吗,养大他的外婆能杀,生他的妈妈能杀,爱他的那什么大小戚也把命奉上,这世上怎么有如此狠毒的人】

    【他没坐牢,没被枪毙,是在座每一个人的责任,冲啊冲啊我先报警大家随后来】

    ……

    谢荒一个人往天台走,他绕过背篓跨过积木踏过砖瓦走到天台上。

    这天夜里好多星星,山高云清恍如隔世。

    谢荒看着网络上的污言秽语,又一次生出了面对谢建德时的疯狂杀意。

    谢荒闭上眼,这些年他演过杀人狂魔也演过警察法官,演过市井小民也扮演HEI帮恶人……他在影像里活得真真假假,有时候忙得吃饭都来不及,他以为这样的忙碌能够忘掉不想记住的,可没有。

    他留着那把刀,一次次在梦里将谢建德与自己肢解。

    谢荒慢慢睁开眼,突然轻松地笑了下,看起来挺苦的,又有种说不出的幽深。

    在谢荒粉丝忙着截图录屏时,谢荒打开手机,敲下这样一句话——我是杀人犯的儿子。

    两个小时后,谢荒的一封信传到网络平台,整个网络顿时炸开了锅。

    谢荒在信上将往事一一道尽,且附上谢建德的判决书。

    下面的评论一秒钟就多了几百条,很快各大平台全都爆了。

    【我不信我不信,哥哥为了给某人脱罪真是下血本,你有那么爱他吗不过几天而已哥哥你清醒一点】

    【你还要演戏吗你还要在圈里混吗,你怎么那么糊涂我不在乎那个人是不是杀人凶手,我只在意你啊】

    【就算外婆不是林笑却杀的,那也不代表之后的事不是他干的】

    【谢荒以前那么穷吗,如果是真的谢荒岂不是害死了自己的恩人】

    【滚啊,都什么年代了还父罪子继,谢荒能风口浪尖站出来就证明了他不是他父亲那种人】

    【哈哈哈,只有我这个乐子人磕到了吗,荒笑好好嗑啊】

    【垃圾也能嗑,去垃圾堆里吃shit吧!吐了】

    ……

    很快,恋综里的其他人陆陆续续都被亲朋好友告知了这件事。

    林笑却已经睡了,褚飏给他盖好被子眼睛一扫,让其他人都出去商量。为了防止林笑却看到网络上的辱骂,褚飏把林笑却的手机也收走了。

    林笑却迷迷糊糊被吵醒问他们去哪。

    褚飏笑:“撒尿去。”

    林笑却锤了他一下翻身又睡了。

    几人来到天台上,见谢荒还站角落里跟罚站似的。

    褚飏走过去拍了拍谢荒肩膀:“别愣着了,先过来商量怎么办。”

    常凤喻第一个开骂:“这一堆什么玩意,那个造谣的没坐大牢是在座的无能。”

    秦染道:“首先,报警吧,让警察调查这件事。其次,不要让笑笑得知,网络上风风雨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但言语如刀,人的承受能力有限。”

    项瞻逸道:“有点蹊跷,大家不觉得一切发展得太快太迅猛了吗,背后似有人在操控。”

    孟塔想了想:“财帛动人心,那么一大笔钱很多人都想要,笑笑如今就跟身怀宝藏的羊羔一样,谁都想上来啃一口。”

    沈醉靠在墙上,醉意缱绻有些迷离,他问:“你们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犹疑,怀疑笑笑真是那样的人吗?”

    常凤喻眼神发狠:“你才是那样的人。”

    沈醉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确实不信林笑却是那样的人,即使他希望他是。

    一个圣人是要被吃掉的,而一个披了羊皮的恶人总能胜出。

    ……

    第二天林笑却醒来,发现其他嘉宾或多或少眼下都青黑。

    他问:“你们是不是没睡觉,看起来好困。”

    常凤喻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没有,笑笑你今天想吃啥,我亲自给你做。”

    林笑却笑:“我不挑食。”

    窗外的阳光照耀进来,林笑却在光里头发都金灿灿的,整个人好像要飞远。

    谢荒拿上林笑却挂好的外套走过来给他穿,林笑却躲了下,昨晚喝了酒具体他记不太清了,谢荒怎么突然不躲他了。

    谢荒坐在床榻固执地给他穿好,声音低低的:“他们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林笑却望他。

    “昨晚喝太多,说太多,往事漏了底。”谢荒道,“这样也好,笑笑,我不想再逃避了。”

    谢荒说了谎,他不是酒后吐真言跟嘉宾说太多,是在网络上做了一场告解。

    他坦白自己的罪,承担一切后果。

    褚飏冲了出来,拿上袜子要给林笑却穿鞋袜,林笑却赶紧把脚缩被窝里。

    常凤喻不甘落后,把裤子取来了。

    林笑却往被窝里躲:“你们今天一个二个好奇怪。”

    林笑却想看看时间,不知道是不是睡迷糊了。手一探没找到手机。

    常凤喻自告奋勇要帮忙找,褚飏手往兜里一摸,手机正在兜里好好的,心虚得也跟了出去。

    两人出去后常凤喻偷偷说:“总藏着手机不是办法,万一笑笑看到了怎么办,网络上那些话太恶毒了,简直触目惊心。”

    褚飏攥着手机:“在笑笑看到前把事情解决不就成了。”

    沈醉也跟了出来,笑:“哪里有永恒的象牙塔,该面对的终究得面对。”

    常凤喻也不太信事情会很快解决:“难办。”

    常凤喻家里有背景,看得出这次是很多势力下场了,不是真为了逼死林笑却,是为了瓜分戚家利益,而林笑却只是其中的牺牲品。

    昨晚上他给父亲打了个电话,父亲不准他插手,说常家置身事外不入场。常凤喻本是求爸爸帮帮忙,得到这结果气炸,骂骂咧咧挂了电话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无能。

    弹幕:【虽然……但我突然觉得有点感动怎么回事。不管别人怎么说林笑却,他们都相信林笑却不是坏人。我不信一个人真有那么大魅力,能把那么多人都迷住。我是说有没有可能……只是一种可能——林笑却本就是好人】

    【呜呜我也有同感,我不信笑笑是谣言里的恶人,现在网暴造谣还少吗,常凤喻褚飏你们保护好笑笑啊,我真的不想他看到网络上这么多人骂他,他明明就是乖宝宝啊呜呜,那天跟沈醉分食一盘猪都不吃的菜,以这种超级委婉的方式安慰沈醉,这种人怎么可能是坏人啊】

    【洗白的又来咯,这么喜欢洗白去把猪大肠洗了吧!一群被卖了还数钱的蠢货!】

    【自恃清高的才是蠢货,自以为自己懂得什么人间大道理,实则听风就是雨,蠢货滚出去,别打扰看直播的观众】

    ……

    国外的夜晚。

    戚南棠昏迷了会儿,被远处的枪声惊醒。

    他处理了痕迹继续逃亡。雨林太茂盛他看不到月亮,只是忍不住想笑笑这时在做什么,睡觉前有没有喝牛奶,睡着了会不会做噩梦,一日三餐按时吃了还是任性地睡起了懒觉。

    戚南棠发着高烧往前,他找不到答案,必得回到笑笑身边亲自问询。

    第126章 现代三重奏29

    其他人陆陆续续都出去了,唯有林笑却和谢荒还留在卧室内。

    林笑却重新在被窝里躺了下来,谢荒给他穿了外套躺下来胖乎乎的滚不动。

    林笑却不泄气,从被子里爬出来翻滚,大通铺坏处很多,可好处也有一点,那就是从这头滚到那头可以滚好久好久,还不用害怕滚下床。

    小时候林笑却有个说出来很滑稽的渴望,那就是在很大很大的床上翻滚,滚好远好远也不会摔下床的那样大。

    小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床太小太小了,想要很大很大的床,他没告诉外婆只告诉了谢荒。

    谢荒坐在床沿望着林笑却翻滚,沉重阴郁的心柔软如云浮了起来。

    他有很多的话想说,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干脆脱了鞋上床同样翻滚起来。

    笑笑从右边滚过来,谢荒从左边滚过去,两个人滚作一团,林笑却笑了起来:“你干嘛,撞到我了。”

    谢荒也笑:“我也要滚,这床很大两个人一起。”

    林笑却说:“幼稚。”

    谢荒说:“我愿意。”

    谢荒这话说得好怪哦,什么叫他愿意,这又不是求婚现场。

    林笑却还想起一件事,小时候流行折纸星星的,谢荒给他折过一小罐,他好奇星星里面有没有写字,又想拆开又不想破坏,到最后也没拆,星星罐莫名其妙不见了,不知道掉到了哪里,明明记得就放在那,可怎么找也找不着了。

    他好奇地问谢荒这件往事:“星星里有没有写字啊。”

    两个人并排躺着,天花板上没有星星,只有快剥落的墙皮,谢荒说:“有的。”

    林笑却问他写了什么。

    谢荒脸有些红,没回答。

    林笑却抓了下他衣服:“说嘛。”

    谢荒说都是些孩子气的愿望,还有一些……一些:“就是笑字,笑笑笑口常开。”

    买折纸的钱是谢荒捡塑料瓶换的,他捡了一口袋塑料瓶换来一叠折纸和一个小玻璃罐,放学回家用铅笔在上面写——

    [跟笑笑永远做朋友]

    [笑笑笑口常开]

    [我以后也会有很多文具的,我也能送笑笑文具盒、铅笔刀和橡皮,我要买好多好多橡皮,都给笑笑用]

    [笑笑笑笑,天天笑笑]

    ……

    谢荒将心里的话折成星星送给林笑却,他打小就寡言,好多人说他拽,其实谢荒只是不知道该怎样说出口。

    谢建德的言传身教是喧嚣的怒骂,谢荒害怕自己一张口就成了谢建德模样。

    他不想吓到笑笑。

    谢荒每次照镜子都要仔细打量自己,没从自己脸上看到太多谢建德的影子,谢荒永远感到庆幸。但也因着这点,谢建德怀疑谢荒不是他的种,打小就没好脸色。

    一些男人在幻想中给自己戴绿帽,以此作为家暴的理由,谢建德也是其中一个。

    林笑却把手压在脑后当枕头,追问他:“只有笑口常开吗?那时候我们学了好多成语,你有没有写下别的成语。”

    谢荒说还有笑逐颜开。

    “除了成语呢,”林笑却声音很轻,“你有没有别的话忘了跟我讲。”

    谢荒闭上眼,往事无法回头,他说:“有。”

    “笑笑,那天我落荒而逃,你恨不恨我。”他拿着刀去杀凶手要当一个复仇者,可如果他自己就是仇恨的一部分,他到底该向谁下手。

    “不恨。”林笑却没有迟疑或犹豫,“谢荒,你已经受了太多谢建德的罪,你被他打得遍体鳞伤,你身上好几块疤治不好了,你现在还要把他的罪也往身上扛吗?”

    “外婆也不会恨你的。”林笑却眼眶渐渐湿润,声音不稳,“她知道你苦,她不会责怪一个受苦受难的孩子没有一个好父亲。”

    “这不是你的罪,不是孽,该付出代价的也从来不该是你。”林笑却眼泪一滴滴掉落,他想外婆了……可再怎么想都回不去了。

    外婆给他做的长寿面,外婆喜欢给他煮荷包蛋,外婆说买不起太多肉但是鸡蛋便宜,笑笑多吃一点长高高。

    外婆说他一米二、一米三……一米七……比外婆高了。

    外婆不知道他现在比一米七高得多,外婆煮的鸡蛋没有白费。

    他身高划的线该更新了,可再没有外婆拿起粉笔头……

    “谢荒,这世上只有我们还记得外婆,你不要怕,我们是亲人,外婆不会怪你的。”林笑却抚上谢荒额角的疤,“都过去了,过去了。”

    林笑却望见谢荒微颤的唇,听见他压抑的呜咽,林笑却抱住他的头,眼泪一滴滴无声落下。

    活着的人要活下去,他不会忘记外婆的骨灰,他要带着外婆的那份去春光灿烂之地。

    弹幕:【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不知不觉不听话地往下掉】

    【明明看不到影像,只听到声音,可我哭得跟条狗一样呜呜呜我的荒哥你好苦啊你别哭了我心疼】

    【虽然……大家不觉得是在演戏吗,为了给林笑却洗白演上这么一场戏,谢荒演技那么好哭戏有感染力多正常】

    【滚啊滚呐,黑子滚出去,我不管外面怎样闹腾别在直播间闹,我只看到笑笑有多好,我这双眼睛看得见我这双耳朵听得见,我不需要靠谣言去认识一个人】

    【卧室为什么不录像啊,说不定人一边哭表情一边笑呢,看见你们真信了更得意了】

    【这世上永远有人吃血馒头,恨不得刨开人肚子看有几碗粉,我受够了,大家,不信谣不传谣做不到就离开,好走不送】

    ……

    虽然直播间里部分观众开始改观,可其他平台更加腥风血雨了。营销号开始疯狂扒谢荒和林笑却的过去,谣言满天飞,更有的说林笑却打小就绿茶,勾引人给他送吃送喝,是个十足的拜金心机婊,打小修炼白莲技能功力自然深厚。

    也有的开始分析戚家如果倒台,到底是一鲸落万物生还是经济震荡大家跟着受影响。

    奇异的是,非常崇拜林笑却的言论也开始出现。说人人都往上爬,他没什么不对,是现实版枭雄人物,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有的甚至希望林笑却出来开课,教教他们到底怎么勾引富豪。

    【林哥林爷林祖宗,分享分享你的致富密码吧,义父在上,小儿愿意给您养老】

    【Daddy,我已经把自己洗干净了,你要我就立刻上门,不要9998不要998只要你真心实意的收养】

    有的骂:【不知廉耻,世风时下】

    有的回:【哟哟哟,廉耻值几个钱,你那么喜欢我卖给你啊】

    骂:【不要脸就撕了,喜欢当龟孙去地下当,爷爷我给龟孙烧一百万冥币】

    回:【哟哟哟,哪有你脸皮厚,我这张脸好着呢,不像你这种垃圾一毛不值,嘴皮子上下一翻一百万,兜里空得吊毛都没有】

    ……

    一些键盘侠对网络上隐隐好转的舆论十分不满,更有些领了钱的开始建黑超话,发鬼图,诅咒林笑却全家,说林笑却丧门星,抓耳挠腮力图不重样地辱骂,被屏蔽了就用图片翻转着发出去,建号建群统一战线。

    还有的P图P视频用AI换脸造黄谣,无所不用其极,人性丑恶的一面暴露无遗。

    ·

    恋综今天的行程是参加怨山的篝火晚会。

    傍晚时,篝火已经生起,和天际的夕阳相互呼应着红。

    老人们把老家伙都拿了出来,是他们民族的乐器,少年人穿着民族服饰陆陆续续你追我跑地赶来。

    有女孩唱起山歌来,唱大山唱云雾呼哥唤妹三月三。有个男孩等女孩唱完竟接了上去,唱的是情说的是意,一边哼唱一边摘一把野花递过去。

    女孩没接,笑看着他跑远了,男孩摸摸头没追。过了会儿见他不解风情的女孩跑了回来,一把夺过鲜花又跑远了。

    男孩羞赧一笑,沿着光奔跑追去。

    夜色逼近,天地间的红只剩这篝火。嘉宾们跟着少年人围着篝火转圈,少年们唱着舞着,嘉宾们不会跳舞的也像模像样地比划。

    “怨山诶,我唤故乡,朝雾诶,故乡的泪,三月三,篝火亮,哥哥妹妹齐欢唱;勿离诶,你来我往,欢宴诶,乡亲父老,三月三,篝火亮,阿爷阿婆拉琴摇……”

    怨山有个传说:有年春下暴雨,天地都要淹没,怨山人在雨暂歇时燃篝火祭天,滔天的红焰将怨山的雨蒸发成怨山的雾……所以怨山的朝雾又被称作怨山的泪,每年三月三都要燃起篝火,让泪水蒸发在天际。

    林笑却左手牵着谢荒,右手牵着褚飏,抬手聚落手放转圈比划着跳,在少年人的歌声里在篝火的红光中唇角轻扬,听了几遍也跟着唱:“三月三,篝火亮……”

    突然,褚飏口袋里落了什么东西,林笑却不小心踩住了。

    林笑却俯身捡起来,正准备还给褚飏——这,这不是他的手机吗?

    弹幕:【完了完了完了,发现了】

    【天呐,褚飏为什么要蹦跶,蹦跶也就算了口袋还没拉链】

    【怎么办怎么办,这场守护难道要以失败告终吗,刚才笑笑多开心啊,不要看啊,不要管网络上是是非非,网络上的一切不值得】

    【逃避可耻但有用,林笑却,逃吧】

    ……

    林笑却解锁手机的那一刻,弹窗推送的新闻恰好是他——戚家遗产何去何从?毒寡妇或成最大赢家!

    医院。

    “医生,医生,戚少爷动了!手指动了!”护工焦急地呼喊着,一边喊一边冲出去叫医生,“快来啊,医生,戚少爷他——”

    病床上,一双闭合的眼缓缓睁开。

    第127章 现代三重奏30

    一些字眼从手机屏幕飘上来,开颅般涌入脑海。

    【婊子】【贱人】【恶心】【拜金】【银荡】【杀人凶手】【去死】【看起来挺好草的,没想到操起来要命啊】【我这里有实战片,货真价实要的私我】【他怎么还不去死啊,脸真大】【陪葬】【活该】【太贱了】……

    褚飏要来夺手机,林笑却退了一步,退出了篝火会的欢乐场。

    他来不及思量,先打电话给管家询问戚南棠的下落。管家手机这几天被打爆了没能打通。

    林笑却浑身一软,倒下去时谢荒抱住了他:“笑笑,别看。”

    林笑却有些茫然,他问:“他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仿佛当头一棒,林笑却只觉得眩晕,好像成千上万的人涌了上来,他被踩成了一滩烂泥。

    谢荒搂住他要重新造个人形,林笑却浑身战栗,他突然觉得好冷,已经逝去的冬天在他身上来回刮动,他感到一种凌迟般的痛感,呼吸不过来急喘,空气都被手机吸走了,一丝一毫都不肯留给他。

    他趴在谢荒身上,眼泪没能掉下来,他感到一种莫大的荒谬。

    谢荒要抱他回去,林笑却缓了很久拒绝了,他说这里温暖:“这里的火光是文明的象征。”

    林笑却在一旁坐了下来,谢荒和褚飏守着他,其他嘉宾注意到后也退出了篝火圈。

    林笑却问他们情况,他想要了解来源。

    孟塔将来龙去脉说了一番,安慰他:“苍蝇是吃腐肉的,他们想要逼死你,趴在你尸身上啃食。笑笑,别让他们得逞。”

    秦染说:“恶意是脚下的泥,笑笑,往前走,别低头。”

    项瞻逸说:“一切都会解决的,即使暂时看起来艰难,但走过去就是雨后天晴。我们会陪着你一起解决。”

    常凤喻说:“我要写歌骂他们,一堆浪费空气的网暴垃圾!”

    沈醉捧着半边脸,另外半边火光耀着金边:“我以前学过一个成语,叫一叶障目,这话放现在也毫不过时。盯着苍蝇看,看到的就一直是苍蝇。往前走,风景就不同啦。”

    褚飏攥着林笑却的手:“反正,反正我永远站你身边,不管发生什么,算我一个。”

    谢荒什么都没说,他抱着笑笑,抱得很紧很紧,这条路是柳暗花明也好,是暗暗长夜也罢,他会和笑笑一起走过。

    林笑却靠在谢荒肩上,他感到他的心非常的柔软,轻易戳一戳就戳出了好多个洞来。他分不清从洞里流出来的是血还是蜜,只知道它们是一样的粘稠。

    夜晚。

    众人以为林笑却睡了,便静悄悄出去商量怎么解决。

    等他们都走了,林笑却才缓缓睁开眼叹了口气。他窝在被窝里,思索为什么这样暴力的行径在网络上畅通无阻,思索人类的语言作为暴行能否被判决,和他相似经历的人多吗,他身边有亲人友人陪伴,他没有落单,而那些落单的人要如何独自对抗这样的暴力。

    为什么辱骂可以成为一种狂欢,无限制的自由造就无底线的杀戮。他脑海里乱糟糟一团,不意外地失眠了。

    凌。辱他的人是否获得一种情绪上的快感,而被凌。辱的他能否逃脱苦难。被人厌恶咒骂用最恶毒的词语形容……林笑却意外又不意外地发现,他像隔了层玻璃一样看着那些人。

    在这个斗兽场上,林笑却本该置身场内,可此刻他的心悬浮,他站在了观赏台上,看言语杀戮的人在困兽场里战斗。

    他们一个个脱下人皮走入斗兽场,杀得血眼腥红,他们咆哮着疯癫着退化,亿万年的进化倒退,他们重回兽类时代。

    林笑却不会跳下去与他们厮杀,他珍惜自己的肉。身。

    他只是有一点难过。

    弹幕:【林笑却好像挺冷静的,刚篝火宴上没崩溃,现在也没听到他痛哭的声音】

    【是啊是啊我专门进卧室直播间蹲守,好困,到现在也没等到他哭,不会真睡着了吧,心真大啊,还挺强的】

    【那么大的浪头掀起来,我都期待好了,怎么这么平淡啊,该说不说,这点真像毒寡妇】

    【滚,有病吧,非要看人痛哭流涕自证自毁才高兴是吧,滚滚滚】

    【人家不卖惨怎么你了,恶意揣测真下头】

    【只有我很庆幸吗,庆幸他虽难过却不自厌自弃,也没有试图证明自己不是那样的疯狂自证。人一旦陷入自证陷阱就很难爬起来,拥有被讨厌的勇气真的需要一颗强大的心脏】

    【笑笑就应该笑口常开,作恶的也需要被制裁,我看那边在商量法律解决了,那些躲在屏幕后的人是时候付出代价】

    【抓得完吗,那么多人,法不责众知道不】

    ……

    “杀鸡儆猴。”清醒过来的戚御白还很虚弱,他看着截屏里受委屈的林笑却,脸色煞白,喘着气躺在床靠上,“把那些做得最过分最明显的人抓出来,不止是让他们被拘留,有工作的辞退,有单位的通知单位……总之,让他们走投无路,不要怕逼死人闹大,那种人跟蟑螂一样,舍不得死的。”

    有人问:“真死了?”

    戚御白笑:“死就死了,正好震慑其他人。”

    “另外,”戚御白抚着屏幕上的林笑却,是他醒晚了,竟让笑笑看见这一切,“成立反网暴公益基金,投十个亿进去,对外声明此次事件会无限制追究下去,必有人付出代价。”

    “其他被网暴的也可以申请,无偿为他们提供援助。”

    “总之,不管背后有多少势力下场,先把他们花钱买的爪牙拔了。”

    戚御白虚弱地抓着平板:“去请最好的公关团队,无论花多少钱都要扭转舆论。我会全力配合。”

    戚御白明白,这场硬战才刚刚开始,苍蝇嗡嗡不散,豺狼虎豹跃跃欲试,戚家的权势他能撑起来,这场风波终会过去,撑不起来,他只能带着笑笑离开这里。

    先落一记重锤,止住态势吧。

    随着戚御白的苏醒,逼死林笑却拿捏植物人的阴谋落空,蚕食戚家产业的脚步也钝了。

    在戚御白的声明、公关团队的运作以及恋综嘉宾的齐心协力下,事态有所消停。

    网络平台:【十个亿?我没看错吧……还有戚家那少爷竟然醒了!】

    【这是科学的力量还是真爱的感化?躺了这么多年早不醒晚不醒偏这会儿醒了】

    【快去看,那个帖子被删了,号主也被抓了!】

    【我去,难道真是谣言,我刚才看到有个博主在背后分析,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网暴,背后涉及了好多利益,傻眼】

    【只有我觉得戚家仗势欺人吗,有点钱就嘚瑟,有什么了不起】

    【哟,你就是喜欢网暴的那批人吧,之前那被网暴的女孩申请援助,两个小时就有人对接了。不管如何,这也算是好事一件】

    【呵,我一没乱骂二没诅咒三没恶意P图,讨论讨论怎么了】

    【别吵吵了,快去看,有人滑跪道歉了!】

    【好滑稽,人的本性真是欺软怕硬,火烧到自己门前才知道怕了】

    ……

    一些人并不会因为冤枉了他人而感到后悔,就算事实摆在面前,更大可能是恼羞成怒。但麻烦摆在面前,惧怕浮上心头,道歉即使言不由衷也不得不装出恳切模样来。

    键盘侠张三正是这样一个人,没有人花钱请他诅咒,但他现实碌碌无为毫无存在感,网上肆意出击的快感让他颅内高嘲。他冲锋的时候想象自己是道德的卫士,男人中的男人,律师函递到手里了老板隐隐警告了,回到现实的张三才发现露出原形的自己还不如一块键盘刚。

    他刚不起,他滑跪,他道歉。

    十亿不用硬币,纸币都能砸死他。他生出一种悲愤来,又开始想象自己是忍辱负重被小人欺辱的英雄,他把措辞改了删删了改,不知道是要透露出“风度翩翩”来维持尊严还是要示弱卖惨求可怜。

    营销号王六删号的速度不够快被逮到了,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是人都要吃饭,他吃的就是那口流量,什么有争议什么流量大他就吃哪口,都是人都要吃饭,他吃吃血馒头怎么啦?说两句又不会掉块肉,又没真刀真枪去砍人,至于把他揪出来吗?

    真正后悔的李四也道歉了,他不是害怕麻烦,他只是没想到自己上了网把理智也冲没了。听风就是雨,没有证据乱审判人。他奶奶死得早,见不得别人欺负老人,一看到林笑却害死外婆的消息就忍不住随着人流审判起来。

    如今狂欢被泼了暴雨,他突然清醒过来,内心自愧的同时也感到人群盲从的可怕。

    李四言辞恳切地道了歉,并@反网暴基金要捐款两万。

    ……

    网暴有平息的趋向,戚家资产面临的威胁却并没有消退。明面上的逼迫不成,资本市场暗地里的阴谋风起云涌。

    既然盘踞金山的老虎死了,他们不信一只没自己捕过猎的小崽子能把金山守住。

    ……

    夜深人静,戚御白疲惫躺在床上,慢慢闭上眼。这几年他浑浑噩噩活在梦里,小城的风雨清,染发膏的气味冲,破旧的小宾馆隔音太差,隔壁的声色。欲。望蔓延在耳,他以为怀里抱着的真是笑笑,他以为一切都逃避掉了。

    但他听见有人骂笑笑,骂得那样猖狂,他在梦里无论如何也撕不开咒骂的天地,越急越躁狂奔狂飙,他冲出虚假的幻境回到现实,一切重新面对。

    戚御白想跟林笑却从头来过……哪怕只是奢想,哪怕永远空茫。

    第128章 现代三重奏31

    比深夜更深的寂静里,林笑却听着从胸膛传递到耳孔的心跳声。自那天从管家那里得知戚南棠生死未卜戚御白已经醒来后,林笑却就将手机放到了角落里。

    他不需要再联系外界,不需要看恶意遍洒的言语……他只是有点困惑,戚南棠真的就这样死了?

    戚南棠看起来着实和“死”字无关,一座高山一直挡在面前,某天突然就坍塌了,林笑却站在山脚望着,连躲避都无处落脚。

    林笑却避之不及的22岁随着戚南棠的消亡一步步到来,安然的、轻悄的、不附加任何条件的岁月流逝。

    只是某天和嘉宾们逛市集,看到一个小女孩戴着粉色的围巾在集市中穿梭,林笑却突然就想起了戚南棠。

    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上面的疼痛早已经流远,他问自己会不会参加戚南棠的葬礼,一时之间得不到答案。

    过了很久他想起戚南棠想要那个玩偶的,戚南棠怎么抓也抓不上来的彩虹独角兽他一下子就抓住了。

    雨后天晴出现彩虹,童话故事里的独角兽……他们堆的积木,他听到的故事……所有的故事都有一个结局,而戚南棠的故事随着死亡戛然而止。

    沈醉告诉他,网络上的舆论已经扭转了。戚御白设立的反网暴公益基金还帮到了其他人。

    沈醉唇角微扬,有点讽刺:“大家开始喜爱你了,你要不要看看如今的评论,人们开始称赞你、羡慕你、迷恋你……网络上的爱恨可以一夕推翻,看看可以但别当真。”

    林笑却说:“不看了,那与我无关,不是吗?”

    沈醉讽刺的笑淡了,过会儿他摘了朵野花递给林笑却:“你说得对,你要过你的日子,我也有我的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哪管别处风风雨雨。”

    林笑却接过野花,对沈醉说了谢谢:“恋综就要结束了,很高兴认识你们。同行这一路,我很幸运。”

    沈醉有些不自在,他叹了口气:“我的计划被你全盘打乱,我该怪你的,奇怪的是,我竟然觉得这样也不错。”沈醉还是会走他的路,恋综里他看到另一条路的风景,那很好,很平和,但不适宜欲望的滋生。

    他还是想要名利钱财,越多越好,哪怕多得掏空他灵魂钻进他身躯,叫他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临近录制结束,林笑却借了农家的石磨为大家做一桌豆腐宴,谢荒打下手。

    这天天气极好,和煦的阳光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磨豆子的时候,林笑却突然说:“我想回小城了。”

    这些年经历的事回忆起来如同一场梦境,林笑却半梦半醒间只想往回走,站在时间的这头回望那一头。

    “外婆在那里,母亲在那里,我想时常去看看她们。”墓已经好久没扫了,不知道坟墓旁有没有开出不知名的小花。

    林笑却以前贫穷的时候,不是没憧憬过大城市繁华的生活;推着小推车到处卖豆腐脑的时候,不是没想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充裕。那时候一天跑下来,脚趾头有时出血,血迹留在趾甲里只能任其慢慢长出来。

    很累,也苦,可是身旁有人,心里充盈希望,总觉得日子过下去就能越来越好,让外婆享清福,让自己吃饱穿暖,住上明亮的房子,过更好的日子……他想象的未来里不是孤身一人,是一家三人安康快乐。

    学校里的试卷一张张做过,那么多单词一个个背过,同学们课下的讨论言犹在耳,学校午间放的歌默默听着……他想回去看看,再走一遍来时的路。

    谢荒说好,等录制结束他们就回去。

    林笑却笑望向远处风景:“好,说定了。”

    蹲着的谢荒停了刷豆沫,他抬头望林笑却,眼神专注:“说定了。”

    录制结束那天。

    常凤喻说:“笑笑,我以后去你家做客,你不能嫌弃,也不能赶我走。”

    林笑却说:“好。”

    沈醉说:“大概不会再见了,祝生活愉快,身体健康,一帆风顺。”

    林笑却说:“你也是,一帆风顺,得偿所愿。”

    孟塔攥着手里的信,最终也没送出手,只说:“想学拳击找我,很解压,不收费。”

    林笑却笑:“好,记住了。”

    项瞻逸拍拍谢荒肩膀,褚飏失落地收拾着行礼。

    秦染望着众人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有缘再相会。”

    弹幕:【就这样结束了,好感伤】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呜,如果能一直团团圆圆的该多好】

    【好在大家都健健康康的,大家都还年轻,总有机会再相遇】

    【能在年轻的时候,齐心协力一起对抗一件事,以后回忆起来也很浪漫了】

    【啊,少年侠气,没处成恋人处成兄弟怎么能说不算一种圆满】

    ……

    回到小城这天,天空下起毛毛雨,丝丝缕缕点点滴滴静悄悄,林笑却不打伞不带帽,拉着行李箱随意往前走。

    过了会儿雨变大了,谢荒要去买伞,林笑却摇头:“没关系,偶尔一次不会秃头。”

    谢荒笑:“好。”

    淅淅沥沥滂滂沱沱,林笑却眼睫上全是水珠,他突然笑起来:“夏天来了诶,一点也不冷。”

    “今年我要吃西瓜,一人一半,我一个人吃不完一个大西瓜。”水珠落在唇瓣上,林笑却甩甩头,湿漉漉了风雨再大也不怕,他抬头望,水会浸到眼睛里只好闭上。

    他站在石板路上,任由水珠将自己浸饱,他说:“我好像活过来了。”

    谢荒站在他身旁,一辆车疾驰而过,浆水洒过来前谢荒一下挡身前,泥浆溅了一身。

    林笑却睁开眼,望见狼狈的谢荒:“怎么办,我们成落汤鸡落水狗了。”

    谢荒望着林笑却无畏的笑,也跟着笑:“没关系,我会熬姜汤,不会着凉。”

    林家的豆腐摊子时隔好几年又支了起来。

    谢荒在后厨打下手,林笑却在前面卖豆腐。每天做的豆腐不多,买卖的时候跟小城阿公阿婆拉拉家常,日头暖心清凉。

    收摊后林笑却去墓园见外婆和妈妈,他挑挑拣拣说了这些年的事,报喜不报忧说他过得挺好。

    “我会好好的,别担心。休整一段时间后,我会继续读书,没准读到博士呢。日子越过越好了,外婆,我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拥有……我一步步往前走,柳暗花明,晴空万里。”

    “谢荒也过得很好,他是大影帝了,他也会继续走下去,我们都会好好过,不会浪费来这一遭……”

    “妈妈,生活好美好啊,我好幸运,妈妈,如果有下辈子,一定要开心啊……”

    谢荒祭拜的时候,林笑却没有跟随,他想,谢荒跟外婆也需要说说悄悄话。

    这天支着摊子,遇到个熟悉的陌客。

    戚御白拎着装满五毛一块的皮箱子要买一块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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