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公里的路，沈檀脑海里都是小河临走前双手合十的样子：“老大，今晚的事我一定保密。你千万千万相信我，我嘴很牢的！”
好像解释不清了。
如果小河能看到他们在另一个软件上的聊天记录的话，应该会知道，她和这个博主讨论过关于潜规则的话题。以沈檀单方面保证她绝不是那样的人收尾。
对方突然冒出来的这句显然不是小河理解的意思。
沈檀想，要不明天见了面再好好解释。
到家快接近0点。
坚持卸妆，洗澡，敷面膜，按摩，这套流程下来人已经懒在沙发上一点不想动弹了。沈檀打开微信。
画面停留在刚刚小河打开的聊天框上。
上一条还是沈檀在问他，有没有别的疑虑。
下一条就是让小河目瞪口呆，产生误会的那条。
诱惑。
这一定是狡猾的诱惑，是陷阱。
对方想试探她。
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如她自己所说一样公正无私，敬业爱岗，热情奉献。
沈檀没立即回复，反而打开了视频软件。
她倒是要看看让小河尖叫了一路的是哪路神仙。
那条不小心露脸的视频没有被删掉，沈檀不费吹灰之力找到。因为才过去没几个小时，最新视频就成了历史播放量最高的一条。
沈檀喝了口柠檬水，歪在沙发上。
几秒后——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歪进去没多久的人此刻坐直了身体。
呛进鼻腔的柠檬水变得辛辣无比，直通天灵。
沈檀咳得面色朱红，眼泪恨不得从鼻腔飚出来。
她挪开杯子泪眼朦胧看了一会儿，是纯水，加了两片柠檬，没喝假酒。
这种不断涌出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镜头下一晃而过的正脸让她毫不意外想到了商场地库里遇到的男生。
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眉眼，高挺的鼻梁骨，精雕细琢的五官线条……嗯？她第一反应竟然是被立领遮住的下半张脸也很完美。
而后，整张脸组合在一起，那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更强烈了。
几乎在她脑子里组合成一块完整的拼图。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她在意的是，地库里的男生和网络上的博主会是同一个人吗？
数分钟后，沈檀按住这种离谱的想法。
在足以同时容纳上千万人口的巨型都市，一天之内从人海中捞到同一个人两次的几率几乎为……零。
抱着不可能的想法再看，五官在细微之处似乎又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千篇一律。
沈檀将视频暂停在那一秒。
这是张介于男生和男人之间、成熟得恰到好处的脸。换而言之，他的五官很有分寸感，知道怎么在对少年的幻想和对成熟男人的自然吸引之间找到平衡。再再简单来说，就是很会长。
沈檀有点同意小河朴素但有力量的发言了，一字概括，帅。
正在努力飙升的评论数也证实了这一点。
冷静了片刻，恰好刚才被水呛到的辛辣体验已经褪去。
沈檀在视频和微信两个窗口之间来回切换。现在的问题是……原本她是想再努力一下，实在不行就算。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这样适合当模特的一个苗子，如果没落到她手里，可能接下来的好几个月她都会寝食难安，悔恨交加。
呜呜呜。
老天怎么总要给她这么有挑战性的事。
第二天在公司碰到小河，小河一直朝她眨巴眼睛。
等到来交复审的合同，关上隔间门，小河才做贼似的问：“老大，最新的那个视频你看了吗？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沈檀很镇定，夸她：“眼光不错。”
“那……”
以防她乱想，沈檀立马打断：“我昨天花了大半个晚上跟他发誓，我们是非常非常正规的公司，不会出现潜规则这类事件。看到我黑眼圈了吗？”
小河点头：“是有一点。”
“所以说啊提高全民防诈骗意识是有好处的，我解释了五百遍他才相信，我们确实没那想法。”
小河想了又想：“你说他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经历，导致他很排斥，也很害怕被潜？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跟咱确认？”
“嗯？”
“老大，你得给他点人文关怀啊！”小河正义拍胸。
小河说的不是没可能。
从短暂的聊天记录里判断，沈檀也觉得对方挺奇怪的。
好像怕被放在备选项，怕受到伤害，怕被牺牲。
到下午手头稍闲之后，沈檀打开微信。昨晚又聊了不少，甚至于她还没跟对方见过面就破例开出了时薪。
对于还没涉足过模特行业的新人来说，时薪相当可观。
对方没心动。
说不定还真得尝试下小河说的怀柔政策。
展现一下博大的人文关怀。
ksenia：【叮叮叮，吃饭了吗？】
ray：【？】
ray：【不吃你是打算请我吃？】
ksenia：【也不是不行】
ray：【想见面就直说】
沈檀发了个狗狗投降表情：【在你说之前，我还真没这么想。】
过了一会，她再次主动开口。
ksenia：【其实我觉得现在见不见面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ray：【？】
ksenia：【直觉告诉我，你就是我想要的那个】
对方正在输入，ray，对方正在输入，ray，对方正在输入……
模式变化了无数次后，他发来三个点。
后面紧跟着的是一个冷笑的表情。
ksenia：【三个句号和一个表情要输五分钟吗？】
对方没正面回馈，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看我昨天视频了？】
沈檀很诚实：【看到了。】
ray：【然后呢？】
ksenia：【什么然后？】
ray：【…】
ray：【没什么。】
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他好像生气了。
连续好几天，两人不再产生交流，严格来说是沈檀单方面被冷暴力了。
趁着某天回家路上，沈檀问小河：“他那个露脸视频没删吧？”
“没有呀！”小河答。
沈檀小声嘀咕：“不应该啊，那不就等于人人都可以看的意思吗？怎么偏我看就不行？还有脾气了。”
“老大，你说什么？”小河扯开安全带，凑了过来。
“我说。”沈檀微微叹气，“opencall上应该邀请不到那个谁了。”
“你们谈崩啦？”
怎么叫谈崩呢？
沈檀从没和谁谈崩过，说好听点她是好好脾气，说难听点就是世故圆滑。她很少会有跟人谈得不愉快的时候。
所以细想数百遍，还是不知道“崩”的点在哪里。
小河沉吟片刻，打断沈檀的思绪：“难怪。”
“难怪？”沈檀回头。
“难怪他最近开始直播啦！”小河说，“一定是发现干不了专业模特，转头做直播去啦！不过他直播人气也好高啊！肯定是因为露了脸，你想啊，顶着那张脸就算啥都不干也绝对有人看！譬如我，每天下了班回家再苦再累都要蹲一蹲直播间。”
把小河送到江湾花园门口，沈檀才问：“他一般几点播？”
“有点晚哦！”小河朝她眨眼，“十二点以后。”
沈檀很少会熬夜，上次十二点以后才入睡是聚餐那天，回来得晚，又在网上和这位很难搞的主播聊得晚，导致入睡已经将近一点。
今晚，她在美容觉和等直播之间选择了牺牲美容觉。
到十二点零五分的时候，直播间的人气已经提前聚了起来。
又等了十几分钟，画面忽得一亮。
【盼星星盼月亮，我的老公终于来了！！！】
【老公今天怎么穿了黑衬衫？好正式哦，正式得像跟我求婚的那天一样】
【我就看不惯你们yy的样子，不过没关系，我不会跟你们计较。毕竟老公现在就躺在我旁边，事后脸】
将熟未熟的脸配上黑衬衫，是和平时不一样的、沉静的味道。
他拨转好摄像头，手腕随意搭垂。沈檀的视线就全落在了那双手上。
无论看多少次，都是会心痒难耐的程度。
“今天播什么？”视频里，男生低缓的声音徐徐说道，“不播什么，撸猫。”
画面里，从角落钻出来一只奶油布偶。小猫闲庭信步地踱过来，在他手腕处蹭了蹭，眯眼，又打了个转儿，慢慢趴下。
那双手轻轻捏了捏猫耳朵。
【隔着屏幕，感觉老公捏到了我】
【啊啊啊啊啊好喜欢！旋转尖叫扭曲爬行分裂痉挛嘶吼】
【撸什么都可以，只要拍到脸就是极致视觉盛宴】
直播持续数十分钟，依然是单调的撸猫活动。
很奇妙的是沈檀压根不觉得无聊，像那只小猫一样，她的精神受到了抚慰。
之后数天，她都跟见了鬼似的牺牲掉美容觉准点进入直播间。
直播间人气越来越高。
尤其是一周后的今天，她点进来的时候，居然发现被推荐到了首页颜值区。
现在谁都知道，手模圈有个不小心露脸而一战成名的低调博主了。
沈檀不得不精打细算，现在挖掘他的成本会比最初翻好几倍。
她怀疑，tre的时薪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是最优选。
哦，说不定对方就是有了更好的选择才刻意冷淡她，懒得回复她的消息。现在立场调转，她倒是成了备选项。
沈檀忽然想到什么，一边用ipad继续围观直播间，一边换成手机，编辑好新的消息发出。
ksenia：【生完气了吗？】
直播间很清晰地收录到新消息提醒的和弦音，画面里原本垂着手撸猫的男生忽然抬了下眼。他倾身凑近镜头，手指一点。
看消息的那几秒，画面里被他利落的下颌线条占据了三分之二。
等到退开一些，卫衣领口，白皙的脖颈，也一同匀进了画面。
他回到原来的位置，依然眼皮低垂玩那只小猫。
看消息不回。
沈檀又试了一次：【啊啊啊啊啊哦哦哦哦哦】
再试：【一一一一一呜呜呜呜呜】
再再试：【鱼鱼鱼鱼鱼】
对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把猫抱起放在自己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它顺毛，视线却从猫身上完全偏移了。
他抬头，认真地望向摄像头，表情安静得仿佛透过黢黑的小孔在看什么别的。
而画面这头，沈檀下意识躲开了视线，不知道为什么，她心虚了。
好像自己真做过什么惹对方生气而不自知的事。
直播间因为他长时间的视线注视而沸腾。
【老公！就是这个眼神！捏我脖子！从正面包抄我！！！】
【就，有没有人可以懂，手上那根青筋直接把我看腿软了】
【眼神杀我，像可怜修狗狗，天呐我到底犯了什么罪让主播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会觉得我十恶不赦罪大恶极我该死】
沈檀手一抖，退出了直播间。
现在显示十二点四十分，她没再点进去，叹了口气，再次复盘前几天自己的所作所为。
真的真的，她真的没做什么惹到他的事吧？
内心居然从肯定变得不确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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