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鸥振动双翼, 足以永久改变天气变化，蝴蝶扇动翅膀，可以引发一场龙卷风, 有时候一个不起眼的小动作也能引起一连串巨大反应。
戚冉冉回到了过去, 帮戚明澈接下了《带着爸爸去冒险》, 改变了《破芽》败诉的结局，催生出原本并不存在的《云巅海底》, 包括与徐清风的相遇，都像是一种连锁反应。
徐清风的“清澈音乐”计划，一开始戚明澈并没有想过自己会孤注一掷地参与进去，他觉得徐清风的想法很好, 但太过冒进，他有家庭要养，有合约在身，注定做不到像徐清风那样敢想敢为。
如果说戚明澈是一匹负重累累骆驼，那么灵风娱乐的所作所为便是逼走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徐清风向戚明澈提起“清澈音乐”计划后没多久, 网上便爆出高树□□被拘的消息, 起初只是几个网友在论坛里讨论, 后来被人看见搬到了微博，在微博引发舆论后迅速传遍各大社交媒体。
高树是灵风娱乐签约的第一个艺人, 也是灵风的元老级人物, 虽然资源一直是灵风的顶配，但出道十多年来仍不温不火。
因为不红, 是非也少, 大众对他的印象一直是个安份的资源咖。
此次高树被爆□□, 一开始大多数网友是不信的，但随着舆论的发酵, 越来越多的证据浮出水面，网友们开始深扒起高树的私生活，发现他根本不像营造的人设般安分，而是一个资深玩咖，甚至有可能涉毒。
其实以高树的知名度，他的这些负面消息若是有心去压是压得住的，毕竟他糊得无人在意，坏就坏在此时的娱乐圈已经有半年多没有大瓜了，媒体狗仔估计是为了冲业绩，纷纷转载评论，煽风点火。
节奏一带起来，舆论便刹不住车，要求高树出来回应，把原本打算冷处理得灵风娱乐打了个措手不及。
高树这事闹大了是要进班房的，而且会对他的职业生涯产生毁灭性打击，灵风娱乐一慌就出昏招，把替死鬼戚明澈拉出来挡枪。
舆论发酵的第二天，多家媒体突然曝出“戚明澈疑似出轨”的新闻，营销号们不再深究高树违法犯罪的事，反而齐刷刷扒起了戚明澈和齐眉的同款，包括拍照地点、卫衣、戒指、鞋子等，其中最“有力”的证据就是《阳光福利院》宣传时期齐眉手机上那个《云巅海底》的CD挂件。
据“知情人”爆料：齐眉手里的那个挂件是样品，与最终发售的版本有所不同，最终发售的版本链条末端使用的是链条圈，而齐眉手里的那个链条末端是龙虾扣，可以拆卸。
恰好戚明澈预告新专辑时有张照片曾拍到一模一样的样品，营销号们由此得出结论：这是戚明澈送给她的，戚明澈与齐眉正在热恋中。
戚明澈本就是顶流，齐眉又是影坛新贵，两位站在娱乐圈风口的俊男美女的背德爱情与高树那个无人问津的三线糊咖的违法犯罪，哪个更吸引眼球不言而喻。
有了上次第五舟拉他挡枪的前车之鉴，戚明澈对此类事件异常敏感，他怒不可遏地质问刘放，得到的回答竟然是风头过后公司会给他相应的资源作为补偿，而决口不提澄清的事。
对于灵风娱乐，戚明澈一直是报着感恩之心的，即便灵风给他的是不平等合约，逼迫他超负荷工作，靠他一个人养活整个公司还经常各种骚操作，凡此种种，他都没有真的想过要离开这里，他始终记得，如果当初不是灵风娱乐签了他给了他上节目的机会，他或许不会有今天的成绩。
过去种种，戚明澈都可以不去提，但一而再再而三如此，甚至触及他的底线，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他很早就警告过刘放，家人是他的底线。
公司不肯澄清，他就自己澄清，当他想用自己的社交账号解释这一切时，却发现所有的账号都被公司收了回去，他连为自己发声都做不到。
那一刻，戚明澈的心从头凉到了脚跟。
这就是他不离不弃的公司，是他流血流汗也要报答的地方，多可笑啊。
若非齐眉的经纪人楠姐及时联系了他，这种捕风捉影的桃色新闻恐怕会缠上他的整个职业生涯，以后但凡他公开露面，就会有人翻出这段，评头论足。
灵风娱乐知道星耀肯定有本事查出是谁放的料，但他赌星耀不会为一个齐眉跟他们撕破脸，《阳光福利院》虽然成绩不错，但齐眉毕竟是个新人，不足为惧，所以一开始赵楠联系刘放时他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态度，表示愿意与星耀加深合作，互惠互利，以戚明澈的流量帮齐眉炒一波热度，过几天再澄清，达到双赢。
但他万万没想到齐眉是明月集团看好的台柱子，是星光大道早已铺好的金疙瘩，明月集团动一动，娱乐圈都要地震，谁敢动她，无异于找死。
赵楠只觉得无知的刘放既无耻又好笑，冷冷丢下一句：“看在曾经同僚一场的分上，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好自为之吧。”便挂了电话。
凭借着在灵风那段时间对戚明澈的了解，赵楠觉得如果戚明澈提前知道此事一定会全力阻止，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赵楠还是打电话跟他确认了一下，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赵楠把联合澄清的方案发给他。
事发后三小时，星耀娱乐官博发表声明，网上关于齐眉女士的负面新闻均为不实消息，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并且将参与造谣的营销号全部告了，而且还不是以律师函的形式，是直接准备了起诉材料，足足有一百多份。
至于网友最关心的小三真假，星耀娱乐大方承认齐眉是戚明澈的歌迷，并且晒了齐眉上大学以来购买戚明澈专辑的每条订单，还贴出赵楠与刘放的聊天记录，证明挂件的来源是刘放，且刘放承认此事是为了给高树转移视线。
齐眉和戚明澈清清白白，只在《阳光福利院》宣传时为照顾戚冉冉见过一面，是单纯的粉丝与偶像的关系，严厉谴责造谣者。
齐眉随即转发星耀的声明，配文：
【作为歌迷，一直很欣赏戚明澈老师的歌，相信很多姐妹都和我一样，认为偶像与粉丝最好的距离，就是他在台上闪闪发光，而我在台下加油打气。真正的热爱是不容许被亵渎的，也不该被拿来利用。有心之人当然不在乎事情的真相，他们只想追逐利益。我可以问心无愧，清者自清，但我要告诉这世界上所有我爱和爱我的人，沉默不会抚平伤痛，勇敢才能保护自己。】
齐眉的回复一经发出，立刻迎来广泛赞誉，热搜前几条全是她的回应。
#勇敢才能保护自己#
#齐眉澄清#
#偶像与粉丝最好的距离#
【同为追星女孩，太理解这种心情了，真正的粉丝怎么会舍得去毁掉偶像啊！】
【真正的热爱是不容许被亵渎的，也不该被拿来利用！造谣可耻！】
【灵风娱乐怎么还没倒闭啊！！！什么垃圾玩意儿！！！】
【妹妹说得太好了！女孩子太容易被造黄谣了，只要你把一个女人打上□□的标签，无论真假，无端的指责和侮辱就会伴随她一生！姐妹们，遇到造黄谣的千万不要忍气吞声，勇敢才能保护自己啊！】
【问：如何以最低的成本最有效地打击一个女性？答：造她的黄谣。】
【沉默不会抚平伤痛，看哭了……】
【哎，女生太难了……】
齐眉回应后不到五分钟，戚明澈用戚冉冉的账号转发齐眉的回应：
【我是戚明澈，因本人账号被公司收回无法登录，所以用我女儿的账号对大家关心的几个问题进行回复：1.没有出轨，目前家庭和睦幸福。2.关于我经纪人刘放的所作所为及相关言论，我事先并不知情，看到网上的谣言后曾去询问，刘放希望我配合公司安排，被我拒绝，通话录音附下。3.对于无辜受累的齐眉小姐，我深感抱歉，同时感谢她对我作品的肯定，今后会努力创作出更多优秀的作品带给大家。4.对于造谣者，我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谢谢大家！】
这段话是戚明澈写的，白绒绒帮他润色，也跟星耀那边打好招呼了，后面还附上了给刘放打电话时的录音。破芽案后白绒绒提醒过他，对待刘放要多留个心眼，所以今天打电话前，戚明澈特地开了通话录音。
戚明澈的转发出来后，网上再度掀起一波讨论高峰，明明是周一的下午，网友们上班的心思都没有了，全部抱着手机吃瓜。
【我滴妈，竟然真的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本人账号被公司收回……你品，你细品……】
【灵风真是人不做要做狗，为了捂嘴还把账号收回去，这哪是公司，这是□□吧！】
【戚明澈实惨，我要是他连夜买站票跑路。】
【没有七七灵风早倒闭了，难以想象七七这些年在狗公司都受了多少委屈[哭]】
【所以高树到底咋了，让灵风不惜拿戚明澈这棵摇钱树来转移视线？】
【真搞不懂灵风，拿戚明澈来洗高树，高树那种糊逼有洗的必要吗？】
【冷知识：灵风的老总也姓高。】
【灵风不是要保高树吗？建议严查高树！】
网上对于齐眉和戚明澈的同情很快转变成对灵风的抨击和对高树的怀疑，经热心网友举报，相关部门很快对高树展开了调查，并在他的住所搜出了少量毒品。
对此，有关部门结合之前的□□事实对高树进行了通报和拘留，对于帮助其掩盖犯罪证据的刘放也一并进行了处理，给了大众一个满意的交代。
真相大白，灵风娱乐却破防了，公开扬言要雪藏戚明澈。
第三十二章
雪藏戚明澈, 不用想就知道是个两败俱伤的蠢方法，灵风娱乐如今70%的营收都要靠戚明澈来赚，雪藏他无异于直接宣布灵风破产。
但戚明澈自作主张跳过公司与星耀发联合声明, 等同于当众打灵风的脸, 高层领导怒不可遏, 自然要想办法整治他。
当然，最恨他的还是灵风的老总, 戚明澈这么一闹直接把他侄子送进去了，他连活剥了戚明澈的心都有。
但生意人总归是生意人，利字当头，损失一个侄子又如何, 就算是儿子，只要戚明澈能给他赚钱，也有商量的余地。
他们起初是推了所有来找戚明澈的合作，让他手头的工作全面停摆，希望以此来震慑他, 逼他主动向高层低头, 以后夹着尾巴做人, 乖乖当他们的狗。
但戚明澈早就不是之前那个忍气吞声的软柿子了，人在心灰意冷之后, 脑子也会清醒很多。
工作停摆期间, 戚明澈将手中的动产不动产全部换成现金，甚至连现在租的房子都退了, 终于凑上了违约金的4/5, 剩下的1/5则是向徐清风借的。
借钱是徐清风主动提出来的, 他只提了一个条件，那就是戚明澈要当他的合作伙伴, 一起完成“清澈音乐”项目。
灵风娱乐最终没等来戚明澈的低头，等来的是一纸解约书。
收到解约书，灵风娱乐直接被戳中肺管子，跳起来表示解约绝无可能，除非戚明澈支付天价违约金，金额是如今计算出的违约金的200倍。
200倍，不仅戚明澈无语，就连网友都觉得灵风娱乐在发癫。
双方谈不拢自然只能诉诸法律，戚明澈一纸诉状将灵风娱乐告上法庭，灵风娱乐为了保住摇钱树或狠敲一笔，花了大价钱请了律师团队。
灵风本以为胜券在握，不料戚明澈方律师直接王炸，他的案子，由四大所之一的江海律师事务所创始人江海律师亲自接下。
江海律师如今已年逾五旬，是律师圈的不败神话，对方一听说江海亲自接了这个案子，直接给灵风退钱了，灵风又找了好几家才总算找到一个愿意接的律所。
能请动江海这尊大佛，全是徐清风的功劳，他们家与江家是世交，江海算是他的叔叔，他跟江海说戚明澈救了他的命，江海当场大手一挥，连律师费都免了。
几度开庭后，江海成功拿下解约合同，还以戚明澈在灵风娱乐合约存续期间被公司安排超负荷工作致使身体损伤等为由，把违约金砍下了1/5，直接省下了向徐清风借来的那笔钱。
戚明澈成功解约后，各大音乐公司争先恐后向他递来橄榄枝。
戚明澈人气拔尖、唱功卓绝，是块香饽饽不奇怪，讽刺的是，这其中竟然还包括蓝鲸音乐，而且开出的条件最优厚。
果然，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戚明澈在灵风娱乐那里吃过一次亏了，也受够了被人摆布的日子，什么商务什么代言什么商业价值，这些统统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音乐，唱自己的歌给大家听。
即便他最终没用上徐清风那笔钱，但为了共同的梦想，戚明澈还是毅然决然地加入了“清澈音乐”计划。
为了做出一个全新的音乐平台，徐清风拿出了所有的积蓄，卖掉了自己刚买不久的房子，跟戚明澈家一样在明海大学家属楼里租了一个小房子。
为了保证项目资金充裕，徐清风还一改往日的高傲，接起了电影电视剧的OST的活。
此时的音乐市场还是唱片当道，电影电视剧的OST属于二等活，大热的歌手既贵还嫌它low，愿意唱的都是二线以下，制作方要么缩减其他方面的预算砸钱请当红歌手，要么粗制滥造，糊弄了事。
徐清风接了这些活后，向制作方提议由戚明澈来唱，价格公道，制作方一听天上还能掉这种馅饼，个个高兴得恨不能立马签合同。
就这样，靠着一单挣两份钱，两年后，徐清风和戚明澈的“清澈音乐”网站和app成功上线，因为干净的页面、便捷的操作、丰富的音乐资源、创新型互动形式，短短半年便占据了相当一部分市场份额。
这两年里，戚家的日子虽然过得不如从前宽裕，但也算不上艰苦。
戚明澈的收入全部投到了项目里，家庭开支由白绒绒负责，她在读研之余兼职写作，稿费足够维持一家人日常生活。每年寒暑假时，戚冉冉也会接点戏来拍，片酬用以覆盖她的学费和其他开支。
虽然一家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每个人都在朝着自己的方向前进，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清澈音乐”上线后，因为率先使用了广告流量分成的模式，使用户可以在不购买平台会员的同时免费听站内歌曲，这一举措狠狠打击了以蓝鲸音乐为首的其他会员制音乐平台。
此时的音乐市场虽仍处于盗版横行的状态，但盗版网站往往充斥着大量低俗广告和病毒，因此还是有相当一部分用户愿意为了更干净的界面和更流畅舒适的使用体验而付费。清澈音乐上线后，这一部分用户几乎全部流向了这一既不用付费也不用忍受低俗广告和病毒风险的正版音乐平台。
当以蓝鲸音乐为首的其他会员制音乐平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准备采取版权垄断策略排除异己时，却发现清澈音乐早就与各大音乐公司和版权方签订了长期合作协议，甚至于这些自诩正规的付费音乐平台中许多音乐都属于侵权。
清澈音乐趁市场水正浑，版权最不值钱时，以小博大，一举织就了自己的商业版图。
清澈音乐上线后没多久，上面便发文开始严厉打击盗版，整顿相关行业，音乐市场终于迎来了秩序的曙光。
经过长达两年多的市场整顿，文化娱乐行业初具规范，音乐市场也跟着清朗起来，清澈音乐乘着这股东风，稳稳坐上了国内音乐平台的第一把交椅。
清澈音乐用不到五年的时间，从一个只有几个合伙人的小作坊一跃成为业内第一，除了徐清风的敢想敢做，戚明澈的鞠躬尽瘁，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戚冉冉的推波助澜。
旁人只觉得清澈音乐撞了大运，每一个时间点都卡得刚刚好，殊不知他们本来就是顺着时代的风向往前迈步的。
清澈音乐稳定运营后，由徐清风出任总裁，把握公司总体经营方向，各部门和项目组各司其职，井井有条。
有了专业的团队，戚明澈便不用事必躬亲，可以专心做自己的音乐了。为此他还专门成立了一个工作室，挂靠在清澈音乐下面，专门负责他音乐方面的工作。
他从前的助理小周，现在不仅是他的经纪人，还统筹着工作室的管理。
当年戚明澈跟灵风闹翻后，小周也跟着辞了职，彼时的戚明澈属于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本想劝小周去寻其他好前程，但小周坚持要与他共进退，才留了下来。
小周名叫周芸，当戚明澈的助理是她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她原本只是对娱乐圈感到好奇，想干一段时间助理体验一下，没想到遇到的第一个老板就成了她这辈子都决意追随的人。
周芸的家境不差，从小也是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对于助理这种伺候人的活她一开始并不适应，入职三天就想跑路，辞职报告都写好了，却阴差阳错没能交上去。
入职后不久，周芸接到了母亲生病的消息，为了让她在外好好工作生活，家人竟一直瞒着她，直到家里积蓄被掏空实在走投无路才不得不告诉她。
那段时间正好是戚明澈参加出道综艺的关键时期，公司见戚明澈意外有了水花，便派周芸去跟戚明澈，可她那时候因为担心母亲的病情成天心神不宁，工作上捅了不少篓子，害得戚明澈被节目组和导演骂得狗血喷头。
本以为戚明澈肯定会大发雷霆向公司告状炒了她，没想到他不但什么都没跟公司说还自己把事抗了下来。
周芸问他为什么要帮自己，他却只笑，说：“初入社会都是这样的，我刚出来打工的时候也没少犯错，不过那时候运气不好，没遇上包容我的人，我自己吃过的苦，尽量不让别人再吃同样的吧！”
后来，戚明澈拿了冠军，听说周芸母亲的病情，还主动把公司发的奖金全部借给她，让她拿去给母亲治病。虽然母亲最终还是没能救回来，可这份恩情周芸一直记着。
在戚明澈身边工作这些年，周芸已经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助理逐渐成长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经纪人，现在，她不仅负责戚明澈的经济工作，还兼职帮戚冉冉对接影视。
作为清澈音乐的创始人之一，戚明澈没了合约绑架和经济压力后，一心扑在音乐创作上，商务广告基本不接。
没了这些杂事，周芸的工作量大大减少，兼职带戚冉冉不过是捎带手的事，并且戚冉冉也只有寒暑假接戏，其他活动一概不参加，一年下来事儿也不多。
本来周芸一个人带父女两个绰绰有余，直到今年四月，戚明澈的音乐创作告一段落，要开始准备制作新专辑了。
一张专辑从雏形到落地，中间有千千万万道工序，周芸开始有些忙不过来，恰好此时她一个朋友的妹妹正在找实习，周芸便让她来试试。
戚冉冉这边事少，周芸便安排她负责帮戚冉冉对接剧组。
这个妹妹名叫任彩，人如其名，真是个人才，戚冉冉还没见上她的面，就被她弄丢了一张大饼。
这饼是一个在未来会大爆，并且将追订十季的年代情景喜剧，戚冉冉好不容易面得差不多了，结果她上班第一天把选角导演删了，人家以为戚冉冉耍大牌，直接换人了。
戚冉冉得知这个消息时，剧组合同都签完了。
第三十三章
莫名其妙丢了一张堪比铁饭碗的饼, 说不遗憾是假的，但事已至此，戚冉冉也就没有再责怪她了。
对于因自己的失误给戚冉冉造成的损失, 任彩一直很自责, 自那以后她仿佛打了鸡血似的, 工作热情无比高涨：时时帮戚冉冉更新演员资料，疯狂打听各大剧组演员招募信息, 海投戚冉冉简历，严格筛选面试通知，认真评估每个项目。
虽然她如此勤奋，可实习的这半年里, 愣是一个戏也没给戚冉冉接上，倒是她随手记录打工生活的volg在社交平台上火了。
其中网友关注度最高的一条是她为了考研在工位上复习高数时，被年仅9岁的老板女儿抓了个正着，老板女儿好奇的找她要了一套去年考研数学一的真题还考出了134分的高分。
因为剧情太过离谱，被很多网友质疑是摆拍, 任彩气不过, 把公司里一面墙的戚冉冉各种比赛奖杯奖牌打马赛克发了出来。
戚冉冉这些年在各个项目上获奖无数, 什么奥数、作文、英语演讲，钢琴、书法、少儿绘画, 奖杯奖牌多得塞都塞不下, 戚明澈为了炫耀，全搬公司来了, 还特地在工作室大厅打了一面墙摆着。
上一次, 因为家中的负债, 戚冉冉根本没机会接触到这些兴趣爱好，每年学校文艺演出, 她都只能羡慕地看着那些会才艺的同学在台上闪闪发光。
这一次，没了后顾之忧，她可以尽情尝试从前这些她想做却不能做的事。
任彩的照片发出来后，很快就有网友从她其他的volg里扒出了她实习的公司疑似戚明澈工作室，而这位9岁的老板女儿疑似戚冉冉。
吃瓜群众们一听这事儿还跟明星有关，吃瓜热情瞬间高涨，纷纷加入到寻找蛛丝马迹的队伍中去了。
任彩怕事情闹大对公司不好，吓得赶紧把照片删了，隐藏了所有volg。
可互联网是有记忆的，发出来的东西哪能这么轻易抹掉，网友们早截了图，还对着图中的奖杯一一去搜相关比赛。
搜着搜着发现，任彩说的好像都是真的。
【9岁，数学一，134分，这是人类小孩吗？是吗？真的吗？是真实存在的吗？！！[眩晕]】
【天呐，不会还有人不知道现在很多奖都很水吧，尤其是这种小学生的奖，看着名字高大上，名次都是内定的，看谁有关系砸的钱多而已！qmc这么有钱，给她女儿买几个奖还不是小菜一碟~】
【说都是水奖可以去查一查，上一个拿万诚杯和理想杯少年数学邀请赛双金奖的，14岁就进了清大，还是本硕博连读，不要张口就来。】
【戚冉冉每天学这么多东西竟然还有精力拍电视剧，我真是个废物……】
【人类满级小孩[拇指]】
万万没想到，事情发展到最后竟然把戚冉冉顶上了热搜，戚冉冉那一年用不上两次的官博大号久违地热闹起来。
【看到热搜上的名字觉得好熟悉，一点进来原来是我五年前的互联网女鹅啊！[笑哭]】
【我们家冉冉，打小就聪明[调皮]】
【对女鹅的印象还停留在五年前综艺上的搞笑女，没想到一眨眼变学霸了，老母亲留下欣慰的泪水~】
【我之前还纳闷这么有灵气的小姑娘怎么《带着爸爸去冒险》之后就没消息了，原来一直在拍戏啊，但是这些剧都好糊啊，戚明澈别光顾着自己发歌了！好好给孩子规划规划吧！】
【拍戏应该只是兴趣爱好吧？你看她拿这么多奖，以后大概率不会进娱乐圈。】
【为什么不走娱乐圈？！这么漂亮的一张脸不进娱乐圈合理吗？！妹妹别听她的，千万别放弃拍戏！只要不长歪，光凭这张脸就够在娱乐圈横着走了！】
突然再次受到关注，戚冉冉一下子成了香饽饽，好多剧组来问她的档期，就连之前拒绝过她一次的《共犯》剧组也发来了试戏邀请。
试戏这事儿还要从半年前说起，自从任彩搞砸了她的年代情景剧大饼后，为了弥补过失，积极给各大剧组递资料，其中寄予厚望的就是魏远道正在筹备的新电影《共犯》。
《共犯》是一部少年犯罪题材电影，主角是个9岁女孩，戚冉冉完全符合条件，而且她以前还演过魏远道的《阳光福利院》，任彩以为剧组怎么着都会给个试镜机会，没想到简历发过去就被挂了，连戏都没试上就没戏了。
半年过去，没想到魏远道的新电影还没找到演员，也是稀奇。
《阳光福利院》后，魏远道又产出了多部佳作，如今已是国内导演界数一数二的人物了，他的电影，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进去，怎么会这么久还没招到人？
带着疑惑的心情，戚冉冉来到了试戏现场。
试戏的地点在城郊，魏远道自己的工作室里。
这些年魏远道和星耀合作产出了多部票房冠军，一次又一次刷新了影史记录，本以为魏远道的工作室会跟星耀的十八层大楼一样气派，没想到竟然只是城郊的一个二层小商铺，若非魏远道本人站在里面，还以为是哪个三无小作坊呢。
戚冉冉到时试戏已经开始了，二楼走廊外满座着一排等待试戏的小演员，戚冉冉一眼便看见了里面的熟人。
是孙书意。
当年《阳光福利院》大爆后，几乎所有参演人员都吃到了电影的红利，除了本就是星耀力捧的齐眉直接飞升之外，孙书意也一跃成为各大电影电视剧女主角的御用小演员，五年来参演电影电视剧近百部，戚冉冉寒暑假在影视城打工的时候经常看见她。
虽说是常打照面的熟人，但两人的交流并不多，顶多算是点头之交。
长大一些的孙书意不像小时候那样口无遮拦，常把骄傲和不屑都挂在嘴边了，她学会了像大人一样戴假面，在人前总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教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就好比说现在，明明心里瞧不起走廊上这些来跟她竞争的无名小演员，面上却仍装出不骄不躁的样子，对于想要合影的小演员和其他工作人员，也会礼貌回应。
孙书意也看见了戚冉冉，不同于对待旁人时程式化的假笑，面对戚冉冉，她连装都懒得装了，直接移开眼神当没看见。
这事儿说起来也很尴尬，当年《阳光福利院》电影宣传时，宣发方为了借戚冉冉的热度，宣传的重点放在了齐眉和戚冉冉身上，所有的线上线下活动也只推了她一个小演员，郑书意作为电影里戏份最重的小演员，宣传时连脸都没露过一次，心中难免不平。
这也就罢了，偏偏后来她们合作另一部戏时，戚冉冉给她做配，她收工后一时得意，竟忘了戚冉冉还没走远，大声向她妈妈炫耀：“她爸爸是明星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要给我演丫鬟！”
这话没让戚冉冉恼羞成怒，反倒让她遭到了组里的一些非议，从那以后她对戚冉冉更加看不顺眼了。
戚冉冉的心态则一直很平，在她眼里孙书意就是个青春期的小女孩，着实没有必要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来参加试镜的小演员大多都是父母带着来的，在走廊等待的期间，父母哄孩子的声音此起彼伏。
“宝贝，来，把牛奶喝了，你早上牛奶就没有好好喝，多喝牛奶长得高，对你以后接戏也好。”
“哎呀，不是说了吗，蚊子叮了包不要挠，挠破了会留疤的，以后上镜就不好看了！乖，忍一忍，妈妈回去给你涂上药就不痒了。
“昨天老师教你的表演方法都记住了吗？待会儿试戏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表现知道吗？你是爸爸妈妈的希望，爸爸妈妈就全靠你了！”
邻座的小男孩妈妈从戚冉冉一来就忙个不停，又是拿牛奶又是削苹果，一会儿帮小男孩儿整理衣服一会儿帮他擦脸擦手，无微不至，把呆坐在一旁陪戚冉冉来试镜的任彩衬得像后妈。
任彩看人家家长这么忙碌，也凑过来问戚冉冉：“你渴不渴，要不我去帮你买杯奶茶？”
“不用。”
“那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炸鸡汉堡吧？”
“不用，我不吃炸鸡。”
“不吃炸鸡啊，那披萨怎么样？意式肉酱的还是芝士榴莲的？”
看破任彩小心思的戚冉冉：“……行吧，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回来报销。”
“好嘞！”任彩喜滋滋地下楼买东西去了。
任彩下楼后没多久，一直没说话的邻座小男孩忽然起身，说要去上厕所，他妈妈随即放下东西准备陪他一起去。
小男孩似乎并不想人陪着，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他妈妈只好重新坐下，妥协地说：“好了好了，你长大了，想自己去就自己去吧，妈妈不去就是了。”
小男孩这才抬脚往楼梯口走去，他走的途中，他妈妈还不停嘱咐：“宝贝，妈妈就在这里，有事情就喊妈妈知道吗？”
小男孩仿佛没听见似的，径直往前走，头也不回。
戚冉冉看那小男孩的身形，少说也快十岁了，上个厕所而已，这家长也未免太过操心。
正想着，前面面试的几个小演员陆续从房间里出来，很快就要排到自己了，为了以最好的状态迎接试戏，戚冉冉也起身去上厕所。
卫生间在走廊尽头转角的位置，紧邻着楼梯口，戚冉冉走过去才发现这卫生间是不分男女的，仅一个隔间，而且此时卫生间还是空的。
戚冉冉有些奇怪，她刚刚明明看见那个小男孩往卫生间的方向来，怎么竟然没人？
出于好奇，戚冉冉顺着旁边的楼梯下了楼，正好看见小男孩端起前台上的香薰蜡烛往窗帘的方向走去。
魏远道的工作室是新装修的，放了很多香薰蜡烛来遮盖建筑气味，此时楼上试戏正忙，所以一楼一时没有人在。
看清小男孩手上的动作，戚冉冉立刻看出他的意图，赶紧快步跑过去一把抓住他伸向窗帘的手。
她抓住他的那一刻，香薰蜡烛的火舌在气流的涌动下正危险地摇摆着，再晚一秒便要舔上那轻飘飘的纱帘。
第三十四章
香薰蜡烛的火舌在气流的涌动下正危险地摇摆着, 再晚一秒便要舔上那轻飘飘的纱帘。
“你要干什么？！”戚冉冉厉声呵斥。
本以为被当场抓包的小男孩多少会惊慌失措，不料他竟半点慌张也无，只是平静地侧目看一眼戚冉冉, “关你什么事？”
看他一脸的无所谓的样子, 戚冉冉顿时来了气,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这是纵火，是犯罪！”
被人如此严正警告, 小男孩依旧面无表情，将手臂从戚冉冉手里抽出来，“所以，关你什么事？”
戚冉冉被小男孩的冷漠惊到, 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会把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教成这样，半点同理心也无。
“关我什么事？一旦着起火来，这里每一个人都会有危险，你会害死我，你说关我什么事？”戚冉冉怒目圆瞪。
听到会害死人, 男孩冷漠的神情这才动了动,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香薰蜡烛, 低声说：“我没想那么多。”
戚冉冉不想听他的狡辩之词，刚才要不是她及时制止, 还不知道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这种熊孩子就应该直接拉到他爸妈面前暴打一顿, 让他长长记性！
“你叫什么名字？”戚冉冉没好气的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准备把他拉到他妈妈那里去, 让他妈妈好好教训教训他。
“司姚。”男孩也不反抗, 任由戚冉冉拽着走。
倒是戚冉冉脚步一顿, 回过头来，“你说你叫什么？”
“司姚。”男孩又说了一遍。
戚冉冉松开他, 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发现竟然真的是同一个人。
司姚这个名字在如今或许无人知晓，可是在十年后，将会响彻大江南北。
他是星耀自齐眉之后打造出的另一个集资源与流量于一身的实力派小生，作为星耀力捧的小生，司姚身上tittle众多，无论是影视还是时尚，所有资源都是业内顶级，随便拎一个出来都够其他小生吹上天。
丑和德不配位是资源咖最普遍的问题，两者无论沾上哪个都会被嘲得体无完肤，但司姚外形酷似第五舟，不仅颜值抗打，自身业务能力还够硬，参演的电影电视剧要么大爆要么拿奖，时尚表现力也是一绝，在国际秀场上毫不露怯，眼红者想嘴都找不到借口。
戚冉冉知道他也是因为他实在太红了，大街小巷的广告牌，十个里面有七八个都是他。
戚冉冉实在没想到，未来那个在观众眼里阳光温柔的司姚，小时候竟然会干出纵火这种违法犯罪的事。
“你为什么纵火？”戚冉冉问他。
司姚默了默，沉沉道：“着火，就不用试戏了。”
“就为这个？你不想试戏就不试，为什么要纵火？”戚冉冉不能理解。
“我在帮他们。”他忽然抬头。
看他一副闷海愁山却忽然坚定的样子，联想到他在楼上时抑郁的状态，戚冉冉有些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这些都不是借口，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理由，错的就是错的。
戚冉冉语重心长地反驳：“你凭什么说你是在帮他们？他们请你帮忙了吗？你不想试戏不代表别人也不想，你没有资格去替别人做决定！”
司姚垂着眼，“他们只是不敢说。”
“是他们不敢说，还是你不敢说？”戚冉冉看着他。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司姚的心思，他偏过头，不说话了，面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回想起在楼上时他妈妈三句不离演戏的过度关心，戚冉冉觉得他似乎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以至于小小年纪便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想到他以后要成为那么多人喜爱并追捧的人，戚冉冉真不希望他长成一副表里不一的样子，好心劝告道：“如果你不喜欢就勇敢说出来，你不说出来没人会知道你的心思，拒绝你不喜欢的事情有很多种方法，但绝不是伤害别人伤害自己。”
司姚撇撇嘴，似乎并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戚冉冉拽着他欲好好教育一番，不料正好被下楼来寻人的司姚妈妈看见。
女孩子的发育本就比男孩子快，戚冉冉比司高小半个头，拽着他往前走的样子乍一看很容易引起误会。
司姚妈妈一下楼就见有人拉扯她儿子，以为自己儿子受了欺负，赶忙跑过来一把推开戚冉冉。
许是护子心切一时没顾得上力道，戚冉冉被猛地推开，重重摔到了地上。
手肘砸到地砖，“嘭”得一声闷响，一阵剧痛传来，差点没把她骨头摔断。
好巧不巧，戚冉冉跌在地上的这一幕刚好被买东西回来的任彩目击，她见状立马扔下手里的食物冲上去抓住推人的司姚妈妈，大声质问：“你干什么？”
措不及防被她抓住的司姚妈妈以为她要打人，毫不示弱地扯住任彩的头发，“你干什么？想打架是不是？”
见对方先动手还如此嚣张，任彩也顾不上其他了，忍着头皮疼痛，照着司姚妈妈的脸抬手抡了一拳。
双方你一拳我一脚，扭打在一起。
一楼的动静很快引起了二楼的注意，工作人员见此情形忙过来拉架，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两人分开。
两人分开后嘴里还不住地骂骂咧咧。
“什么神经病在这儿发疯还敢打我们冉冉，有病就他妈的快去治，我们冉冉今天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任彩一边骂一边脱下脚上的鞋子准备朝司姚妈妈砸过去，还好被工作人员抢先一步截住。
“年纪不大嘴这么脏，真没教养，真不知道你爸妈怎么教你的！”打架时落了下风的司姚妈妈见大家都在围观，努力保持着仪态。
任彩才不管什么仪态不仪态，她最见不得自己人吃亏，立刻反唇相讥：“你爹妈倒是把你教得好，教你这么大人了欺负小孩子，你要不要脸啊！”
“你话不要乱讲！谁欺负小孩子了，明明就是你……”
司姚妈妈还欲再辩时，警察找上门来。
她俩打架时把一楼砸了个稀巴烂，工作人员担心拉不住她们就报了警。
好好的试镜被闹了这么一出，本就因为迟迟选不到满意的演员而有些心烦的魏远道见此情形，脸色更是黑得像炭。
最终，双方一起被警车拉去派出所调解。
询问事情的经过时，司姚妈妈一口咬定是戚冉冉先打司姚的，自己只不过是轻轻推了她一下，还催促司姚帮她作证。
可司姚却并没有如她所愿，反而摇头跟警察说：“她没有打我。”
司姚妈妈一听急了，忙说：“怎么可能？我下楼的时候明明看见她扯着你，宝贝你不要害怕，你说实话，是不是她先打你的？”
司姚依旧摇头，“她没有打我。”
司姚妈妈不愿相信，“那她拉着你干什么？”
全场的视线一下子全部落到戚冉冉身上，戚冉冉盯着司姚，不知道是不是该把真相说出来。
纵火不同于打架，它的性质要恶劣很多，一旦说出来可能会对司姚造成严重的影响。
如果司姚顺着她妈妈的话说是戚冉冉先动的手，那她大概会毫不犹豫地说出实情，可是他没有，他始终没有撒谎。
“她在阻止我。”司姚诚实地说。
“阻止你？阻止你什么？”司姚妈妈认定了戚冉冉是在打人，仍不愿相信司姚的话。
“阻止我拿蜡烛烧……”
“阻止他拿蜡烛自残！”戚冉冉抢先一步道。
此话一出，司姚妈妈大为震惊，本能地反驳：“不可能！我家孩子怎么可能自残！”她转头看向司姚，问：“宝贝，你告诉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拿蜡烛干什么？”
司姚抬起头来望向长桌对面的戚冉冉，眼里有一些不解。
“我去卫生间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他拿蜡烛油往手臂上滴，出于好心才去制止他的，这位阿姨可能是误会了，推了我一下，我经纪人姐姐以为她欺负我，这才打起来。不好意思警察叔叔，给你们添麻烦了。”戚冉冉三两句话把事情经过交代了一遍，还向警察和对方都道了个歉。
任彩并不知道司姚妈妈为什么推戚冉冉，但有人欺负她的人就是不行，这会子听说还是因为好心帮对方才被推的，登时更生气了，愤愤道：“你好心帮她儿子她还推你，你还跟她道歉，要道歉也应该是她跟你道歉才对！”
警察听完向司姚求证事情的真假，司姚起初久久没有说话，听到他妈妈说如果真的是戚冉冉先欺负了他，一定要追究她的责任才松动下来，沉默地点了点头，肯定了戚冉冉的说法。
看到儿子承认自残，司姚妈妈简直难以置信，在她眼中儿子一直乖巧懂事，怎么会，怎么会做出自残这种事？
搞清楚来龙去脉，警察让双方签了调解书，这场闹剧才总算落下帷幕。
离开警察局时，戚冉冉正准备走，被身后的司姚叫住。
“谢谢。”
戚冉冉知道他在感谢什么，没有多说。
回去的路上，冷静下来的任彩满脸歉疚，懊恼地向戚冉冉道歉：“对不起啊，我又搞砸了。”
看着眼前为了保护自己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任彩，戚冉冉没有生气，反而有些感动。
因为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你挺身而出的。
第三十五章
一时冲动跟人打架导致戚冉冉再一次前功尽弃, 任彩回去之后认真反思了一下自己，觉得自己这性格可能真的不适合经纪人岗位，恰好实习期满, 便向周芸提了离职, 周芸知道她要考研, 也就没有挽留。
之后，戚冉冉又回到了无人管的状态, 不过最近她刚好忙着跟白绒绒商量跳级的事，接戏什么的并不着急。
戚冉冉目前还在读三年级，三年的幼儿园生活和三年的小学生活已经快让她精疲力竭了，她现在每天晚上睡觉闭上眼, 脑内都是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其实以戚冉冉现在的水平，直接去参加高考也无不可，毕竟所有的知识她早就学过一轮，但白绒绒却觉得上学的意义不仅仅是学习知识，更是锻炼与人交往能力的重要途径, 她小时候就是忽略了这一点, 到如今才只交了陈雯一个朋友。
白绒绒知道戚冉冉比一般小孩早慧, 因此更不希望她就此错过童年。
可橘生淮南为橘，橘生淮北为枳, 白绒绒的经验不一定适用于所有人, 至少对戚冉冉来说就不适用。
最后，在戚冉冉的再三争取下, 白绒绒还是同意了让她跳级。
期末的时候, 戚冉冉通过了学校安排的跳级考试, 连跳两级，9月开学后便换到了新班级读六年级。
换到新班级后, 戚冉冉瞬间觉得自己得精神状况都好多了，虽然六年级的小孩还是免不了在课间追逐打闹，但好歹不会动不动就大哭，成天在耳边尖叫了。
重新当了这么多年小孩子，戚冉冉还是对小孩子一点耐心都没有。
步入六年级后，戚冉冉的待遇也升级了，装备从电话手表换成了手机，她终于不用每天像奥特曼宣誓一样把手腕贴在耳边打电话了，也获得了上网自由。
这天傍晚，戚冉冉吃过晚饭正歪在沙发上刷手机时，无意间刷到最近网上很火的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一个既寒酸又简陋的煤渣操场，操场上有许多穿着校服跑来跑去的学生，画面的中央是一个穿着黑色运动服的少年，少年身材高瘦，袖口露出的骨骼却虬劲有力，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脸颊瘦削、眉眼锋利，只一眼便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照片里的少年似乎在警戒什么，看向镜头的眼神充满了戒备。
戚冉冉看着手机里的那张脸，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努力回忆时，戚明澈恰好从餐桌边走过来，不经意瞥见戚冉冉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奇道：“咦？这不是小陈吗？”
戚冉冉：“谁？”
戚明澈伸头凑过来仔细瞧了瞧，“陈晋闻，你们小时候见过的。”
听到陈晋闻这个名字，戚冉冉才有点影响，她对着手机里的照片左看右看，一整个惊呆。
陈晋闻便是当年拍《带着爸爸去冒险》第二期时她们在山脚下遇见的那个男孩，彼时他个子不高，穿着邋遢，整个人跟个脏脏包似的，戚冉冉还以为他是辍学儿童。
后来戚明澈了解到他家里的情况后便资助了他，这些年，戚明澈每次路过陈晋闻的家乡时还会顺道过去看看他。
回想起记忆里陈晋闻的模样，再看向照片里凌厉的黑皮少年，原来基因彩票也会延迟开奖的吗？
这么说起来，也不知道小王子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他算是戚冉冉上辈子这辈子加起来见过的最好看的小孩了。
“你怎么会有小陈的照片？”戚明澈问。
戚冉冉把手机里的帖子伸过去给他看。
那是论坛里一个记录少女心事的帖子，从好几年前开始，女孩就在帖子里分享自己的生活。最近女孩的学校开运动会，她终于鼓起勇气拍了一张暗恋许久的男生的照片，像往常一样晒了出来。
本以为这张照片、这段心事会像她过去所有的分享那样只是孤芳自赏，没想到突然就火了，还上了论坛的热门，甚至还被人搬运到了其他平台。
戚明澈见网络上忽然那么多人都在讨论陈晋闻，心中忍不住担忧起来。虽说现在网上一水的都是在夸他帅，可戚明澈自己就是公众人物，他比谁都知道舆论的双面性，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说不定哪天风向一变，这些夸他的就会变成骂他的。
戚明澈随即给陈晋闻打去电话，嘱咐他青春固然珍贵，学习更加重要，只有自身强大起来，才能不负年少的喜欢。
戚明澈毕竟不是他亲家长，有些话不方便直说，只能隐晦地传达，陈晋闻仍像往常一样听话地应声，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戚明澈操心完陈晋闻的早恋，又来操心戚冉冉的学习。
在学习方面，戚冉冉从小“天赋异禀”是有目共睹的，身边的朋友不止一次提醒过他千万不能耽误了这跟好苗子，所以从小到大戚冉冉想学什么、想做什么他都鼎力支持。
不同于白绒绒奉行的放养式教育，戚明澈是望女成凤的，他自己就吃了没文化的亏，除了唱歌什么也不会，若不是幸运当上了歌手，现在估计还在某个工地上搬砖呢。
他知道戚冉冉对表演很有兴趣，也知道演员这条路不好走，他希望哪怕最后戚冉冉当不成演员，也能有其他退路。
恰好此时各大高校的少年班正在招新，戚明澈想让戚冉冉去试试。
然而戚冉冉自己知道，她并非什么天才，只是因为多活了一次，在学习时比同龄的孩子更加专注罢了。
少年班需要的是那些真正学有所长且心怀热爱的孩子，很显然，这两样她都不是。
戚冉冉拒绝了戚明澈的提议，见女儿不愿意，戚明澈也无法强求。
……
很快便到了国庆假期，戚冉冉本来都想好一家人要去哪儿玩了，一个人的到来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国庆节当天傍晚，戚明澈领着一个瘦高的少年回到了家。
少年一身黑衣，小麦色的皮肤在晚霞的映照下微微泛出金红，夕阳勾勒出他单薄的轮廓，他垂着眼，浓黑的睫毛所挡住的视线，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安。
他拎着一只对他而言有些小的棕色书包，局促地站在门口。
“小陈，快进来啊！”在玄关处换鞋的戚明澈朝他招手。
少年看向戚家玄关处干净的驼色地毯，低头把自己有些开裂的黑色运动鞋脱在了门外，只穿袜子走了进去。
白绒绒见状赶紧把新拖鞋送过来，招呼他不必这么拘谨，并顺手把那双开裂的黑色运动鞋放到了玄关的鞋架上。
陈晋闻见白绒绒伸手碰自己的鞋，紧张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唯恐自己的鞋弄脏了白绒绒的手。
白绒绒却笑笑，示意他别在意，然后热情地招呼他进来坐。
“你们回来的正巧，晚饭刚刚做好。”
戚冉冉坐在沙发上，回头看父母热络地把人请进来，脑袋上冒出三个问号。
什么情况？陈晋闻怎么会在这儿？
走到客厅之后，戚明澈才想起来介绍，指着沙发上的戚冉冉朝陈晋闻道：“这是冉冉，你们小时候见过的！冉冉，这是小陈，起来跟哥哥打个招呼！”
戚冉冉穿上拖鞋，一脸懵逼地起身朝陈晋闻say了声“Hi”。
因为是在家，戚冉冉穿着一身家居服，长袖长裤松垮地垂着，乌黑的长发也随意散在耳后，看起来多少有些不修边幅。
虽然已有五年多没见，再次重逢，陈晋闻却觉得戚冉冉一点儿也没变，他记得她的眼睛，像波光一样明亮。
陈晋闻张张嘴，想像戚冉冉跟她打招呼一样回一个“Hi”，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生涩的“你好。”
两个孩子打完招呼，戚明澈把手搭在陈晋闻的肩膀上，问白绒绒：“小陈今天晚上要在我们家住一晚，一楼的房间都收拾好了吧？”
戚家如今住的房子是一个上三层下两层的独栋别墅，戚明澈和白绒绒住在三楼，戚冉冉住在二楼，一楼有一间客房。
“陈姨昨天就收拾好了。”白绒绒回答。
听说他还要在自己家住一晚，戚冉冉大大的眼睛大大的问号。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戚明澈这才想起来解释，“小陈明天要去试镜，他大老远过来一个人住旅馆我不放心，就让他来家里住一晚。”
试镜？
她没听错吧？陈晋闻不是普通高中生吗？试什么镜？
“说起来这个戏你应该也知道，你前段时间试过的，魏导的新电影，叫什么来着？”戚明澈一时想不起来。
“《共犯》？”
“对对对！就是这个电影，《共犯》！名字还怪不吉利的。”戚明澈啧声。
《共犯》的选角导演第一次联系陈晋闻时，他以为对方是骗子，理都没理就把电话挂了，后来选角导游又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他嫌烦，还把人家手机号给拉黑了。
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就该画上句号了，没想到这个导演不死心，甚至还找到学校去了，把班主任都说得一愣一愣的，看对方如此信誓旦旦，言之凿凿，陈晋闻这才将信将疑地给戚明澈打了个电话，最终确认了导演是真导演，选角也确有其事。
《共犯》的选角导演是看了网上的照片后找过来的，陈晋闻的那张抓拍在网络上小有热度后不少媒体都想来采访他，可他并不愿意把自己的生活暴露在众人面前，于是通通拒绝了。
这一次，他原本也要拒绝的，可选角导演开出了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选角导演告诉他，如果最终被选上了，片酬会有好几万。
几万块钱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对于陈晋闻来说却是一个天文数字，他需要钱，需要钱上学，需要钱生活。
戚明澈虽然资助了他，可他心中时刻记着，这笔钱是借的，等他已后有了能力，无论如何都要还回去的。
如今意外有了这个机会，他说什么也要试一试的。
第三十六章
戚冉冉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陈晋闻, 长开后的他骨相优越，面部皮肤与头骨严丝合缝，眉高而立体, 鼻直而高挺, 下颌利落而窄收, 是那种极富攻击性和时尚感的长相，非常适合上镜。
看到他的外形条件, 又听说他要试的电影是《共犯》，戚冉冉一下子反应过来他要试的角色。
“阿涛？”
戚冉冉绕着他，又仔仔细细瞧了一遍，突然明白选角导演为什么死活非要他来试镜了。
从外形上来看, 他完全就是阿涛本人。
阿涛是《共犯》中最重要的男性角色，“共犯”这个词有一半指的就是他。
《共犯》是一部青少年犯罪题材电影，9岁的女主人公单纯生活在一个重组家庭，父母离异后她被母亲甩给了父亲，不到半年, 父亲就再次结婚有了新家庭, 还生了一个儿子。
父亲再婚后, 后妈带着自己的亲妈住了进来，美其名曰帮夫妻俩照顾孩子。
她们家很小, 只有两室一厅, 老太太住进来后单纯便失去了自己的房间，不得不与这位后外婆挤在一起。
老太太很不喜欢单纯, 总是对她呼来喝去, 让她干这干那, 父亲在家时还算有所收敛，仅仅是一家人吃饺子只许她喝面汤, 父亲不在家时，更是非打即骂。她还借自己心脏不好为由霸占了单纯的小床，让年仅9岁的单纯只能打地铺。
老太太还很“节俭”，只要她不在房间，无论是隆冬还是酷暑，单纯都不能碰空调。
故事便从一个盛夏的午后开始，实在热得喘不过气的单纯趁老太太带孙子去商场儿童乐园游玩时，偷偷打开了自己房间的空调。
当空调呼呼的冷风吹向她滚烫的脸颊时，炎夏的燥热仿佛被一扫而空，长久以来的压抑和郁闷也似乎随之淡去，单纯久违的感受到了那种身与心的双重舒爽。
她算好了老太太回家的时间，想着只要在他们回来之前开窗通风恢复室温就好了，可偏偏那天老太太没有按照惯例，提前回来了，撞破了单纯私开空调的场面。
发现单纯竟然敢忤逆自己，老太太当即怒不可遏地一巴掌将人打翻在地上，脸上那淡得几乎没有得眉毛夹着赘肉和皱纹倒竖着，嘴里骂得全是不堪入耳的脏话。
被扇倒在地单纯捂着被打得晕乎乎的脸，听着头顶上那老太婆暴跳如雷的唧哇乱叫，出乎意料的，竟然没有一点委屈和难过，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好吵。
于是，在一个普通的早晨，跟随这位后外婆去菜市场买菜的路上，单纯悄悄摸走了她口袋里那瓶被再三检查谨防遗漏的心脏病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从绞痛，到麻痹，到暴毙当场。
她终于，永远闭上了嘴。
《共犯》的男主人公阿涛是一个早早辍学的山区少年，13岁就被舅舅带到城市打工，在建筑工地上帮人打下手。因为年纪小还相貌出挑，除了被包工头打骂、克扣工资这种家常便饭，他还经常会遭到工友的骚扰，有好几次他从工地的大通铺上醒来时，惊恐地发现工友竟偷偷将手伸进了他的裤子里。
阿涛本就内向敏感，这种难以启齿的遭遇更让他变得阴郁古怪，渐渐地，所有人不待见他，见了他都要骂上两句，就连带他出来的舅舅也嫌他晦气。
阿涛是可怜的，同时也是懦弱的，胆怯使他不敢去与大人对抗，只能这份憎恶一点一点累积在心里。
起初，阿涛只是这座城市里一片不起眼的阴影，却意外成为了一场谋杀的见证者，他目睹了单纯藏药的全过程，他本可以告发她的，但他没有，他保守了她的秘密，选择她作为共犯。
在单纯的掩护下，阿涛杀死了工地上那个曾经侮辱过他的人，本以为大仇得报后便可以了无遗憾地离开这个城市，不曾想无形之中又接二连三地卷入了其他命案。
当单纯一家四口陆续以各种“正常”意外死绝之后，他才惊觉，原来不是他选择了她作为共犯，而是她选择了自己。
阿涛是一个极富挑战性的角色，演员在表演时，既要演出山区少年初到城市的青涩与彷徨，又要把握好角色从清白走向犯罪时的兴奋与挣扎，后期还要展现出被卷入漩涡时内心的混乱，十分考验演技和对剧本的理解。
陈晋闻演阿涛，年龄和形象几乎都对上了，唯有这演技，戚冉冉表示怀疑。
“你会演戏吗？”戚冉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委婉。
陈晋闻摇摇头：“不会。”
“那你知道你明天要试的是哪个角色吗？”
陈晋闻还是摇头：“不知道。”
“嗯……或许，试镜是什么你知道吗？”
陈晋闻依旧摇头：“不清楚。”
连续三个问题的否定回答让陈晋闻有些挫败，察觉到他的低落，戚明澈赶紧转移话题：“好了好了，专业问题等会儿吃完饭你们再慢慢讨论，小陈，我先带你去房间把东西放下吧。”
那天晚上，当其他人都去休息后，陈晋闻打开房门独自走到了屋外的院子里，站在院中的橘子树下静静地望着深蓝的天空那一轮金黄的圆月。
如今已是深秋，清晨和傍晚总是格外凉，他只穿了一件黑色的长袖T恤，暮色中的背影显得十分单薄。
下楼倒水的戚冉冉看见这一幕，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他给戚明澈写的那些信来。
戚明澈资助的贫困学生不只他一个，但每年都写信来的只有他一个。
信里的内容虽然大同小异，全是些“会好好学习”“努力回报”之类的话，可他会附上每个学期的成绩单，用成绩证明信中的话并不是说说而已。
他是真的，很需要这个机会吧……
戚冉冉深吸一口气，走过去，用一种轻松愉悦的语调说：“今天的月亮很好看对吧？”
陈晋闻被突然从背后冒出来的戚冉冉吓了一跳，僵着身子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吃橘子吗？”
戚冉冉问他，不待他回答，便从旁边的橘子树上薅了两个橙黄发亮的大橘子，一个塞给他，一个自己吃。
“唔……好酸！”戚冉冉刚吃一瓣就被酸得龇牙咧嘴。
看她被酸得五官都皱在一起得样子，陈晋闻没忍住弯了弯嘴角。
“你尝尝你的，看酸不酸。”戚冉冉指着陈晋闻手里的另一个。
陈晋闻见状立马上把手里橘子递还给她。
“给我干什么？这是你的橘子。”戚冉冉不接，还把双手背到身后。
陈晋闻拿着橘子的手停在空中，有些不知所措，“你……”
“橘子既然到了你手里，就是你的，别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说，想知道它是什么味道，扒开皮尝一口不就知道了？我摘橘子的时候就喜欢挑好看的，是甜的固然好，是酸的也没办法，也许有的人就喜欢酸的呢？”
戚冉冉朝他笑笑，“虽说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但现在既然落到了你这里，当然要紧紧抓住啦，别愁眉苦脸了，明天还要试镜呢！”
陈晋闻听出戚冉冉话中的鼓励，鼓起勇气问：“你不觉得我不自量力？”
“怎么会？”戚冉冉想都不想地否认，“魏远道什么样的演员没见过，这么多人他偏偏选中了你，说明你身上一定有他看重的东西，你不需要跟别人一样好，你只要是你自己就够了，甜或者酸，就交给他去选择吧！”
戚冉冉的安慰恰到好处地落在陈晋闻的心上，以他现在的状况，即使恶补表演知识也根本不可能追赶上那些经验丰富的演员，他能做的，就是做他自己。
“明天你会一起去吗？”陈晋闻忐忑地问。
看出他内心的紧张，戚冉冉灿然一笑，“如果你邀请我的话。”
她希望陈晋闻能改写命运，就像自己一样幸运。
第二天早上原本是戚明澈要开车送他们去的，但他临时有事，就拉来隔壁的徐清风替他的班。
清澈音乐大获成功后，为了能跟以前一样天天蹭戚家的饭，徐清风特意把房子买在了戚家隔壁。饭是如愿蹭到了，就是需要付出一些苦力，比如戚明澈和白绒绒有事时，他就会被抓过来带孩子。
这次也一样。
“早上好啊小太阳！”
戚冉冉一出门便瞧见徐清风龇着大牙向他们挥手。
小太阳是徐清风给她起的外号，按照他的解释：因为太阳总是冉冉升起，所以戚冉冉就是小太阳。
戚冉冉觉得这外号过于中二，曾经抗议过很多次，但都以失败告终，只好随他去了。
“接着！”徐清风说着，远远抛来一个小东西。
戚冉冉熟练地接住，低头看了一眼，“怎么又是糖？”
“因为你就像糖，甜到哀伤。”
戚冉冉：“……”
戚冉冉真的很佩服他，都三十好几了，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种又土又过时的段子。
比起晚辈和长辈，她跟徐清风更像是朋友，每次见面徐清风都会像初次见面时那样给她带点小礼物，前一阵子是毛绒玩具，这一阵子是糖。
戚冉冉向陈晋闻介绍：“这是徐叔叔，我爸爸的朋友，今天他送我们去。”
“你好啊小帅哥！”徐清风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陈晋闻还是很拘谨，朝徐清风微微颔首，礼貌回应：“徐叔叔好。”
徐清风笑笑，招呼他们上车。
这次试镜的地方还是上次那个——魏远道开在城郊的工作室，徐清风将车停在路边，下车帮他们拉车门。
好巧不巧，魏远道也在这个时候到门口，戚冉冉一下车就跟他撞了个正着。
看见戚冉冉，魏远道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顿时晴转多云，想刀人的眼神藏都藏不住。
戚冉冉心虚地低头，上次任彩跟司姚妈妈在他工作室打架，把他刚装修好的工作室砸了个稀巴烂，这事儿换了谁估计都得心梗，他不上来骂几句已经算素质高了。
魏远道走后，戚冉冉给陈晋闻指明方向，示意他跟在魏远道后面进去就行。
陈晋闻看着那扇陌生的门，脚步有些犹豫，“你不一起进去吗？”
戚冉冉尴尬地咳了咳，“我就不进去了。”
我怕我一进去，你还没试镜就先凉了。
“别紧张，记住我昨天说的，加油！”戚冉冉捏着拳头为他加油打气。
戚冉冉真诚热情的鼓舞像一圈圈涟漪，在陈晋闻贫瘠的心海荡起层层波澜。
意识到这一点的陈晋闻忽然有些心虚胆怯，慌忙扭头移开视线，轻轻“嗯”了一声后便逃走了。
陈晋闻进去后，徐清风双手抱胸靠在车上，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
第三十七章
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 陈晋闻来到二楼用以试镜的场地，他到那里时里面已经站了好几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生，其中一个他在来时的路上还在商场大屏上看到他的广告。
“魏导, 人都到齐了, 咱们现在开始？”副导演走到魏远道身边询问。
魏远道翻开面前演员们的简历, 点头同意。
陈晋闻见其他人还有简历，原本就紧张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副导演走过来拍手示意他们集中, 简单介绍了一下要试的片段，副导演刚说完，广告男孩便主动表示要第一个试。
不同其他电影是为别人打工，《共犯》从筹备到现在全由魏远道自掏腰包, 魏远道对它寄予厚望，光选角就选了一年多，能留到现在的都是进了决赛圈的。
帮广告男孩搭戏的是孙书意，这一年多来，魏远道见的演员不说上千也有几百, 挑了几圈都没能挑到满意的演员, 只好退而求其次选了孙书意。如今虽然还没正式签合同, 但单纯这个角色基本已经定下她了，今天叫她来就是看看这几个男生跟她的适配度。
试镜的片段是阿涛与单纯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在意外目睹那场谋杀后, 阿涛选中单纯作为自己的共犯, 他蹲守在单纯的放学路上，想要以此威胁单纯帮他复仇。
这一段是电影铺开后的第一个大转折, 更是十分紧张的重头戏。
广告男孩显然经验丰富, 副导演喊完开始, 他便立刻进入角色状态，步步紧跟在孙书意身后。
“那天早上, 我全看见了。”
广告男孩沉着脸，死死盯住孙书意，从气场上形成压迫之势，现场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孙书意顿住脚步，握着书包肩带的手不受控制地一紧，她转过身，极力掩饰心中的忐忑。
“你看见什么了？”
“是你把药拿走了。”广告男孩一步步走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孙书意。
听到他的话，孙书意的面部肌肉微微颤抖，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惊恐与慌乱。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
广告男孩还欲接词，却被魏远道出声打断：“好了，可以了。”
“导演我……”
戏没演完，广告男孩还想争取一下，魏远道看都不看他直接喊“下一个”。
接下来的几个男生也没能逃脱被中途叫停的命运，试完之后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一个个耷拉着脑袋。
陈晋闻是最后一个，前面几个男生的表现在他看来都已经很好了，连这样都被魏远道无情打断，那他岂不是更没戏？
还没开始演，陈晋闻的心已经凉了半截。
看了一连串烂表演，魏远道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看见陈晋闻，他的眼睛才亮了一下，难得恢复了点精神。
“陈晋闻？”魏远道念出他的名字，想到刚才在楼下看到的场景，问：“你跟戚冉冉认识？”
陈晋闻没想到他会问到戚冉冉，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点头。
“怎么认识的？”
毫无准备的陈晋闻被他问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除了陈晋闻，在场的其他人也很懵，好端端的怎么问起不相干的人了？
“戚叔叔在资助我。”陈晋闻想了一会，老实回答。
“戚明澈？”
“嗯。”
听完陈晋闻的回答，魏远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刚才在楼底下看到戚冉冉来送他呢。
搞清楚人物关系，魏远道不再追问，抬手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对于表演，陈晋闻一天也没学过，他对演戏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学校门口小卖部那方小小的电视机，而今忽然站到魏远道这样的大导演面前，即便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临到头还是控制不住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像个木桩似的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魏远道见他一直没动静，重复了一遍：“可以开始了。”
陈晋闻深吸一口气，回想起昨天晚上戚冉冉对他的鼓励：
这么多人他偏偏选中了你，说明你身上一定有他看重的东西，你不需要跟别人一样好，你只要是你自己就够了……
“我只要，是我自己就够了。”
陈晋闻在心中默念，他闭上眼，第一次迈开脚步。
他学着之前广告男孩的模样，一板一眼地说出台词、做出动作，尽管说台词的声音和做动作的身体都在颤抖，陈晋闻还是硬着头皮坚持下来了。
孙书意看出陈晋闻是菜鸟中的菜鸟，料定他肯定选不上，因而也不像跟广告男孩搭戏时那样认真，只程式化地敷衍着。
出人意料的，陈晋闻演的时候魏远道竟然没有中途喊停，愣是让他梗着脖子演完了，引得在场的人个个面面相觑。
这倒不是因为陈晋闻演得有多好，而是魏远道早有心理预期，作为一个完全没有接触过表演的人，陈晋闻的演技烂得稀松平常，实在没什么值得一说，对于他，魏远道主要看的是感觉。
陈晋闻演完后魏远道没有点评，而是坐在椅子上思考着些什么，他不说话，现场随即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大家你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做第一个发出声音的人。
就这样静默了将近五六分钟的时间，魏远道才终于抬头对旁边的副导演小声说了几句话。
副导演听完他的话后，点头出了试镜室。
与此同时，坐在楼下长椅上等人徐清风和戚冉冉正一人一根，快乐地嗦着冰棒。
“你吃完记得把嘴擦干净，千万别让你爸妈发现是我带你吃冰棒了。”徐清风一边吃一边嘱咐。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傻。”戚冉冉“咯嘣”一声咬下冰棒上的巧克力脆皮，随口应着。
“我上次带你吃冰激凌，你回去就上吐下泻，你爸差点没撕了我。”徐清风翻出旧事抱怨。
“放心吧，我那时候是年纪小，肠胃没发育好，一下子受了刺激才上吐下泻的，这次肯定不会连累你的！就算被发现了，我也绝不把你供出来行了吧？”戚冉冉拍着胸脯给他打包票。
“你最好是！”
两人正说着，副导演远远走过来，向戚冉冉招手。
戚冉冉认识他，之前任彩带她来试镜，也是跟他联系的。
“冯老师？”戚冉冉从长椅上起身。
冯副导走近，向戚冉冉说明来意。
“魏导让我上去？”戚冉冉一脸懵，以为是陈晋闻在上面有什么事，转念一想，就算陈晋闻有事找她一个小孩有什么用？
看出她的疑惑，冯副导解释说：“魏导想请你上去帮着试一下戏。”
“我？”
戚冉冉更疑惑了，魏远道刚才看见她还一脸要刀人的表情，怎么突然叫她试戏了？
上次因为意外错过了试镜，眼下掉了个机会到眼前，她当然没理由说不。
到了楼上，孙书意看到副导演领来了戚冉冉，原本放松的神情瞬间紧张起来，像一个要保护自己领地的小兽，戒备地看向她。
戚冉冉并不理会她的敌视，径直走到魏远道面前。
“上次你来……”魏远道话说一半停住，似乎不想再提那些糟心事，将剧本递过来：“今天正好趁这个机会，你试一下单纯。”
戚冉冉接过剧本，低头看了下内容，发现是单纯和阿涛的第一场对手戏，问：“导演，我一个人演这段吗？”
魏远道指向旁边的陈晋闻，“你跟他试一下。”
见到戚冉冉来，陈晋闻脑中原本紧绷的那根弦瞬间松了许多，心里也没刚才那么紧张了。
熟悉完剧本内容后，戚冉冉原还想跟陈晋闻沟通设计一下，魏远道却说直接来就行，无奈，戚冉冉只好在毫无沟通的情况下开始了表演。
她的演法与孙书意有所不同，孙书意从迈出的第一步开始就在强调人物紧张和惶恐，确实，剧本里也是这么写的，但戚冉冉不想这么演。
《共犯》改编自同名短篇小说，在原著中，单纯偷药源于一瞬间的邪念，她稀里糊涂地害死人后原本害怕极了，甚至因为亲眼目睹了老太太的死亡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痛苦不堪。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老太太消失的好处慢慢显现出来：她可以独享那个只属于自己房间，那张只属于自己的床，那台只属于自己的空调。
渐渐地，愧疚在眼前利益的冲刷下消失殆尽，她又将生活中其他不如意归咎到弟弟身上，想着如果弟弟也消失了，她就可以回到从前的生活，由此才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在戚冉冉看来，一个有良知，会愧疚的人绝不可能漠视生命，接二连三犯下杀人这种罪行，能够把伤害别人作为满足的自己的手段的人骨子里必然是冷漠的。
单纯在伸出手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她依然这么做了，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冷血的人。
她能成功策划接下来几次完美杀人，说明她在冷血之外还有着极强思考能力和反侦察意识，这样一个心思缜密、冷血无情，还能在警方的问询下顺利逃脱的人又怎么会在一个带有敌意的目击者面前紧张地露出马脚？
是以，在人物形体表现上，戚冉冉没有选择跟孙书意一样紧张地攥着书包肩带，而是泰然自若地背着书包往前走。
陈晋闻跟在她后面，以为戚冉冉会像孙书意那样设计一些快步走或小跑的动作，所以一直在等她的反应，可跟着戚冉冉把场地绕了一大圈后也没见她有动作，正犹豫着是直接说台词还是怎么办时，前面的戚冉冉猛然停下脚步，陈晋闻一个没刹住差点撞上去，慌忙往后退了两步。
戚冉冉回过头，径直看向他的眼睛。
陈晋闻被她这般直勾勾地盯着，耳朵瞬间烧起来，脸红得像只煮熟的虾子，乱得连台词都不知道怎么说了，直打磕巴。
“我看见了！不对，我、我那天早上，那天早上看见了！”
捕捉到尾随者的“外强中干”，戚冉冉原本凝着的表情轻松起来，疑惑地问：“你看见什么了？”
陈晋闻深吸一口气，想着绝不能因为自己拖累了戚冉冉，强行挺着胸膛往前逼近了一步：“是你把药拿走了！”
面对如此“压迫”，戚冉冉却不以为意，四两拨千斤地轻摇摇头，仿佛真的是个一无所知的少女，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而后转身欲走。
陈晋闻按照剧本上的提示上前拦住她，继续威胁：“你是故意的！你信不信我把你……”他放低声音，观察四周确认没人后小声说，“……杀人的事情告诉警察。”
面对威胁，戚冉冉丝毫不慌，反而面带微笑，一字一句道：“你有什么证据？”
在剧本中，单纯几乎是崩溃着说出这句台词的，单纯的心虚更加印证了阿涛对谋杀行为确认，但戚冉冉却选择冷静地表达，隐隐中还带着些威胁。
阿涛在这场戏中的主旨是试探单纯是否可以作为他的共犯，如果单纯被他稍稍一吓就原形毕露，身处悬崖的阿涛又怎么可能放心与她合谋？
其实单纯之于阿涛，是带着一些斯德哥尔摩情节的，一方面，他对单纯心狠手辣感到恐惧，另一方面又会不自觉地崇拜。
小说中这份情感表达得很隐晦，而剧本中则完全没有体现出来，这也是为什么即便阿涛后期意识到这些都是错的，依旧没有告发她。
单纯与阿涛的第一次的交锋，以双方的不欢而散收场。
剧情演完，戚冉冉从单纯的“无所畏惧”切回自己的小心翼翼，忐忑地看向魏远道。
魏远道见她一秒变脸，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演完了。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对这段表演进行点评，而是直接发表总结陈词让大家回去等消息。
让回去等消息基本等于没消息。
这个结果戚冉冉并不意外，魏远道的剧组哪是那么容易就能面上的？她这几年演戏，早不知道被多少个剧组拒绝过了，早就麻了。倒是陈晋闻，似乎还并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离开工作室时眼里还存着期待。
戚冉冉不忍点破，他千里迢迢赶过来，这么快就要被当头打一棒子，多少有些残忍。
国庆假期的后面几天，按照原定计划，戚明澈和白绒绒带着陈晋闻和戚冉冉在S市周边玩了一圈，临别时，戚冉冉不想他回去之后还要陷入等待的焦灼，打算告诉他等消息的言下之意，嘴巴刚张开就听戚明澈那边接到电话，说他俩一起被选上了。
“？！”戚冉冉简直难以置信。
戚明澈激动地握住陈晋闻肩膀，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陈晋闻只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此时的他还不知道，他的人生将因此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三十八章
签完合同后, 12月，电影正式开机。
考虑到陈晋闻是个没有任何表演经验的新人，为了让演员更好的代入角色, 呈现出深刻的艺术效果, 魏远道最终决定按照情节发展顺序来拍摄。
《共犯》的拍摄时长是40天, 经过近40天的洗礼，陈晋闻逐渐从镜头前的木头升级成了活人, 虽然演技依旧生涩，却为阿涛这个角色增添了几分真实。
因为电影用的是纪录片式的拍摄手法，所以陈晋闻也算歪打正着了。
《共犯》的最后一场戏也是影片的最后一幕：
多年后，男女主人公在人海中重逢, 阿涛服刑结束终于堂堂正正站在了阳光下，而单纯依旧隐藏在屋檐下的阴影里，两人相向而行，心照不宣地擦肩而过，就像他们的人生一样, 原本就要奔向不同的方向, 只是意外有了短暂的交点。
这一场戏魏远道选在了一个南苏市的一个古镇, 古镇的街道很窄，车开到门口便进不来了, 众人只得下车乘船继续往前。
江南的船是瘦长的, 有船夫站在船头撑篙，若是阳春三月, 游一池春水大概会是个不错的体验, 可偏偏现在是隆冬, 耳边还有呼啸的冷风，戚冉冉缩在厚厚的羽绒服里, 全身上下包得只剩眼睛。
“给。”
陈晋闻将一个全新的，但已捂热的暖宝宝从口袋里掏出来，塞到戚冉冉手里。
戚冉冉的牙齿止不住打颤，接过暖宝宝揣进袖子里，冻得连谢谢都忘了说。
暖宝宝的温度从掌心传来，手热了人也跟着好了许多，戚冉冉抬头看一眼向后缓缓倒退的街景，本想问还有多久能到，忽地瞥见前方一间伸出水面的亭子。
那亭子临水而建，吊角飞檐，四根柱子上都挂上了红灯笼，很有新年的氛围。戚冉冉越看那亭子越觉得眼熟，环顾了一下四周才发现这个地方她好像来过。
那是上一次的事了，也是一年冬天，临近春节的时候。
上次的戚明澈没有这次这么幸运，背上巨额债务后，为了还债，他不得不干起了货车司机，常年在外跑长途。
为了能多赚点钱，戚明澈总是错过与家人团聚的节日，春节也不例外。
那年春节，戚明澈要出去跑长途，白绒绒也因工作不在家，便决定把戚冉冉送回老家让外公外婆照顾。
戚明澈在跑货的途中顺道捎上了戚冉冉，把货送到目的地后才发现附近有个古镇，便抽了半天带戚冉冉过来玩了一下。
那是戚冉冉第一次出来“旅游”，即便只是在古街上逛了一圈，她依然觉得无比快乐。他们经过那个亭子时，里面有个少年正在挂灯笼，火红的灯笼挂在一片天青色里，喜庆又漂亮。
她还记得那个挂灯笼的少年生得非常好看，是彼时的她用语言形容不出的好看，只觉得那大概就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了。
故地重游，戚冉冉不免有些感慨，因为不同的选择，人的境遇竟会有如此大的变化，从前她连与家人团聚都是奢望，而今却能无所顾虑地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这一次，红灯笼依然在，却不知那个挂灯笼的少年如今怎么样了。
戚冉冉这样想着，岸边一个身影停住了脚步。
刚放学的陆承延在河岸边驻足，抬头望向水道上缓缓驶来的小船，船上的女孩儿正在赏看他做的灯笼。
他6岁那年随母亲出国后，因为水土不服，不到一年就回国了，母亲因为不满当年外公外婆给她包办的婚姻，与外公外婆的关系一直不好，将他送给外公外婆照顾后自己又出国了。外公外婆不喜欢城市的喧嚣，一直住在祖上的老宅里，陆承延也就跟着在这里住了6年。
父亲和母亲的结合并非两情相悦，只因爷爷曾是外公的战友，在战场上因为救外公失去了一条腿两家才订的娃娃亲，小时候父母还没离婚时就经常争吵不断，一年之中唯有春节会和和睦睦的，因此和父母一起挂新年灯笼是陆承延小时候最喜欢的事。
父母离婚后到了外公外婆家，他也依然喜欢挂灯笼，这个古镇上游人很多，每当有人驻足赏看他的灯笼时，他都会开心。
小船拨开水面，缓缓驶近，陆承延侧目看向船上那个穿着天蓝色羽绒服的女孩儿，擦肩而过时，女孩摘下口罩，将袖子里的暖宝宝贴在冻得通红的小脸上，呼出白色的热气。
戚冉冉？
陆承延有一瞬间的愣神，他转过身想追上小船看清楚些，却遇河道转弯，小船拐入另一个方向，渐行渐远。
他掏出手机，在网上搜索关于戚冉冉的消息，果然搜到了《共犯》剧组来古镇拍摄的新闻。
真的是她。
陆承延望着小船上远去的背影，紧紧咬住牙关。
不是说好，再重逢时会一眼认出我吗？
这天，一无所知的戚冉冉顺利完成了《共犯》最后一幕的拍摄，晚上的杀青宴上，还因终于不用为了贴近角色节食，可以胡吃海塞了高兴了好久。
杀青宴上，同心协力、共同奋战了40多天的剧组工作人员们酒到浓时心境大开，轮番上台发表感言，表达自己的依依不舍。
戚冉冉好像天生就比别人淡漠一些，对于分别并没有什么特殊感觉，以前每次升学毕业，同学们都依依不舍，或是怀念老师同学，或是怀念操场校园，而她内心却毫无波澜，只觉得自己要进入一个新阶段了。
是以众人都在感伤怀念时，戚冉冉在干饭；
众人在把酒言欢时，戚冉冉在干饭；
众人在依依惜别时，戚冉冉还在干饭。
酒过三巡，杀青宴接近尾声，戚冉冉的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考虑到她跟陈晋闻是未成年人，魏远道安排了一个没喝酒的工作人员送他们回酒店，临行前，陈晋闻终于鼓起勇气，向魏远道问出了那个困惑已久的问题。
“导演您……为什么选我？”
对于陈晋闻的提问，魏远道并不意外，刚才在杀青宴上，陈晋闻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见他终于问出口，魏远道笑笑：“因为你是我见过的最像阿涛的一个。”
魏远道的这句回答给了陈晋闻莫大的安慰，作为一个没有任何表演经验的新人，第一次演戏就要饰演如此重要的角色，对他而言是个巨大的挑战，这40天来，他时刻都绷着一根弦，唯恐因为自己给别人添麻烦，影响拍摄进度。
他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也听到了很多否定，以至于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但当魏远道说他是最像阿涛的那个时候，这些天来所有的困难和压力都好像随风飘散了。
他是被肯定的，被导演肯定的。
陈晋闻的鼻头一酸，眼眶微红，感激地看向魏远道。
魏远道于他，是除了戚明澈以外另一个改变他命运的人，让他知道原来自己还可以这样活。
回答完陈晋闻，魏远道的视线落在戚冉冉身上。
“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选你？”
戚冉冉转了转眼珠，接话：“因为我是最像单纯的那个？”
魏远道摇头，“相反，你是最不像单纯的那个。”
“单纯虽恶，可她始终是个孩子，有时候孩子的恶是毫无理由的，而你不是，你总想给角色的行为找动机，所以试戏的时候根本不按剧本的情绪演。”
“你很聪明，不拘泥于剧本，会根据对手演员的反应给出回应，我见的那么多演员里你是少有的会演活戏的，但你太聪明了，不知不觉间就染上了匠气，表演有的时候是需要一些拙气的，如果你今后想在表演这条路上走得更远的话，好好想想我今天的话。”
魏远道的话戚冉冉听得明白，也清楚这是十分诚恳的忠告，魏远道有他对于艺术的追求，戚冉冉也有自己考量，她这段时间的目标是将自己50分的演技提升到60分，至于艺术上的精益求精就后话了，就像一个只会爬的人，需得先学会走才能跑起来。
《共犯》结束后，戚冉冉恢复了正常的学习和生活，陈晋闻的人生则开启了新篇章。
众多娱乐传媒公司向他抛来橄榄枝，赌他一定会在未来大红大紫，在多方考量之下，陈晋闻最终选择了星耀娱乐，成了他们的签约艺人。
为表重视，陈晋闻签约星耀后第一个资源就是跟星耀一姐齐眉共同拍摄杂志封面。
对于陈晋闻的定位，星耀着实费了不少脑筋，他的演技显然不是能走演员那条路的，唱歌平平跳舞完全不会，只有外形条件出众，是任谁看了都会直呼高级的长相。
可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帅哥美女，与其让他去做不擅长的事消耗热度，不如扬长避短，就用他的外形把商业价值发挥到最大，是以星耀打算让他先从平面模特做起，一步步踏入时尚圈。
陈晋闻也真的很争气，在镜头里张力十足，时尚表现力也非常突出，与齐眉的那组“花与少年”的照片更是直接火出了圈，以至于那期杂志上架后一秒售空，没抢到的人还会在网上哭诉：
【呜呜呜手都快点抽筋了都没抢到，加价收，有没有出的呀？】
【视觉盛宴啊这简直是！】
【啊啊啊啊啊家人们谁懂啊！这不妥妥的姐狗文照进现实吗？磕死我了！】
【磕CP的都克制点啊！这个弟弟才16岁！犯法的家人们！】
【16岁的弟弟都快一米九了，二十多岁的我才一米五，能不能分我点啊呜呜呜……】
不过《共犯》最终因为题材敏感没能成功上映，但陈晋闻却借着这阵风闯了出来，星耀虽然算错了局势，却押对了宝。
第三十九章
转眼间便到了陈晋闻来向海的第三个年头, 签约星耀后，公司帮他转学到了向海市，高考后他读了向海艺术学院的服装表演专业, 真正在向海定居下来。
陈晋闻是孤儿, 在这里没有亲人朋友, 所以每年逢年过节戚家都会带着他一起，久而久之他就成了戚家的第四个人。
9月1日这天早上, 他特意推掉行程，跟戚明澈和白绒绒一起来参加戚冉冉的高中入学典礼。
戚冉冉小学跳了两级后本想接着跳的，可白绒绒说什么也不同意，没办法只好老老实实读完了初中。
在明海附中这批新入学的学生里, 戚冉冉年纪最小，不过好在她身高还行，12岁的年龄一米四的个子，混在人堆里倒也不算突兀。
戚冉冉穿着崭新的校服，迎着朝阳和晨露, 站在操场上听校长声情并茂地演讲。起初她还有些回到少年时代的动容, 随着演讲时间越来越长, 校长废话越来越多，她的耐心也越来越少, 两腿交换着支撑, 呵欠直打。
好不容易熬到典礼结束，戚明澈捧着手机过来向她展示, 打开相册一看全是她打哈欠眯眼的丑照。
戚冉冉：“……”
陈晋闻见她一脸无语, 指指手中的相机给她比了个“OK”的姿势, 戚冉冉这才喜笑颜开。
在时尚圈的这几年，陈晋闻从平面模特一步步走进秀场, 不仅业务能力稳步提升，摄影技术也练得有模有样，他给戚冉冉拍的照片比许多摄影师拍的还好。有了这项技能，他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戚家逢年过节的御用摄影师。
离开操场时，戚冉冉在初中部的新生中看到一个酷似阮慎宜的身影，可操场上的新生太多，还都穿着一样的衣服，一眨眼就找不到了。
本以为是自己认错人了，直到后来一个周五的下午，她才确定开学典礼那天她看到的真的是阮慎宜。
戚冉冉是班级里年纪最小的孩子，其他同学都很照顾她，脏活累活一般不会派给她，打扫除的时候也只让她倒垃圾。
那天下午戚冉冉拎着打好包的垃圾准备下楼丢掉，路过走廊时正好目睹三个女生把另一个女生逼到墙角，那几个女生都穿着浅卡其色的校服裙子，应该是初中部的学生。
戚冉冉站在二楼走廊，楼下的女生背对着她没发现上面有人，因为不清楚这几个女生的意图，所以一开始她并没有出声。
“阮慎宜你什么意思？”为首的女生率先质问，语气不善，“成绩好就了不起？今天露露跟你说话你为什么装听不见？”
她旁边的女生怯怯的，似是想要阻止朋友的质问，却被第三个女生打断。
“露露你别怕她，她今天必须跟你道歉！”
那个叫露露的女生胆怯地朝阮慎宜看过去，后者始终垂着眼一言不发。
“跟你说话呢你聋了吗？”为首的那个女生有些急了，抬手就要去推。
眼见对方要上手，戚冉冉赶紧在楼上呵止：“喂！干什么呢？”
听见有人阻止，女孩们纷纷回头往楼上看，见戚冉冉穿的是高中部的校服，也顾不上阮慎宜了，慌慌张张跑开。
那三个女生走了以后，阮慎宜才慢悠悠抬头对上戚冉冉的目光。
多年不见，阮慎宜的颜值依旧抗打。
她的五官没有太大变化，桃花眼、盒型鼻、樱花唇等比放大，脸型则脱去婴儿肥勾勒出小而翘的下巴，配上齐刘海和黑长直，整个人精致得像个芭比娃娃。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这样的美貌都是艺术品一样的存在。
戚冉冉本还期待着她能认出自己，可阮慎宜只淡淡扫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也是，拍节目的时候她只是个三岁的奶娃娃，能记得才奇怪呢。
就像戚冉冉在高中部很有名一样，阮慎宜在初中部也很有名，她成绩好长得漂亮爸爸还是影帝，是妥妥的校园风云人物。
不过她的性格跟小时候比起来倒是变了很多，小时候的她娇娇软软的很容易亲近，现在则变成了一个冷美人，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有好几次戚冉冉在校园里看见她想跟她打招呼都被她掠过。
这天中午，戚冉冉像往常一样来食堂打饭，排队的时候正好听见前面两个初中部的女生在议论她。
“阮慎宜她爸爸出轨那个新闻是真的吗？”
“进酒店的照片拍得那么清楚了怎么可能是假的？”
“那她妈妈知道吗？”
“应该也知道吧，可能早就习惯了哈哈，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娱乐圈的人不就是这样，都各玩各的。”
“啊？那阮慎宜不是很可怜？”
“她活该，谁叫她平时那么拽，都是报应！”
这两个女生谈论的是前几天狗仔爆出的第五舟跟同组女明星的花边新闻，事发后第五舟第一时间澄清，说所谓的同回酒店都是媒体恶意曲解，他和女明星是清清白白的同事关系，当天剧组收工顺路把同事捎回酒店罢了。
第五舟刚开始出这种新闻的时候，每次澄清大家还都是相信的，可随着次数越来越多，他的信誉大打折扣，虽一直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他出轨，但大家基本也都心照不宣了。
第五舟是公众人物，阮慎宜作为他的女儿，免不了要承受这样的议论。
正当戚冉冉想提醒那两个女生不要在背后非议同学时，阮慎宜不知从哪个方向走过来，径直走到那两个女生面前停住，用既淡漠又极具压迫的眼神盯着她们，幽幽说：
“既然你们这么好奇，干嘛不直接来问我？”
阮慎宜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在食堂也不意外，她的驻足引来许多目光，那两个女生一下就慌了，连忙向她道歉，说自己都是乱说的，不是故意的。
阮慎宜轻哼一声，从那两个女生身旁擦肩而过。
当天下午体育课上，戚冉冉就看见中午议论第五舟的那两个女生躲在树荫下偷偷哭。
戚冉冉好奇地走上前去，她们见戚冉冉过来，抹掉眼泪准备走，被戚冉冉叫住。
“你们哭什么？”戚冉冉问。
戚冉冉是学校里另一个星二代，还是连跳两级的高中部学姐，学校里的人几乎都知道她，这两个女生也不例外。
中午说“都是报应”的那个女生以为戚冉冉是来给阮慎宜打抱不平的，愤愤道：“我们已经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戚冉冉觉得她们的反应很奇怪，正欲发问，又听另一个女生含着泪乞求：“学姐我们真的知道错了，你能不能跟阮慎宜说说，不要这样啊？”
戚冉冉听得一头雾水，问她们这话什么意思。
女生解释：阮慎宜因为成绩好长得漂亮又招老师喜欢，所以班上的同学都很迁就她，甚至以她的喜好为喜，以她的厌恶为恶，如果阮慎宜不跟谁说话了，那个人就会被孤立，被全班讨厌。中午她们两个说出那样的话后，下午回到班级所有人都不理她们了。
听了女生的解释，戚冉冉这才明白为什么那次把阮慎宜逼到墙角的几个女生如此在意她没给那个叫露露的女生回应，还要让她道歉，原来阮慎宜并不是被单方面被霸凌的那个，相反，她才是那个执牛耳者。
“我……”戚冉冉正要回答，被身后一个声音打断。
“集合了，老师叫你们。”
是阮慎宜，她走过来，双手抱胸，眼神冷冷地朝那两个女生扫去：“你俩好大的排场，还要人来请？”
两个女生这才想起来到集合时间了，看都不敢看她一眼，落荒而逃。
临走时，阮慎宜在戚冉冉身边警告似的丢下一句：“少多管闲事。”
戚冉冉看她如今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忍不住一声叹息，小时候那么可爱娇蛮的小女孩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晚上放学，戚冉冉背着书包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她在校门口看到第五舟来接她时的拉扯，才总算明白了点什么。
起初第五舟是笑着的，他从保姆车上下来时特意摘了口罩，见阮慎宜走出来还迎上去要接过她的书包，但阮慎宜似乎很抗拒她，攥紧书包带子就是不松手。
阮慎宜的反应惹得第五舟有些不悦，他面上仍保持着微笑，眼里却射出寒光，他俯身在阮慎宜耳边简短地说了些什么，阮慎宜向四周张望了一下，不情不愿地松开手，乖乖跟第五舟上了车。
没过几天，戚冉冉就在网上看到“第五舟打飞的接女儿放学，用行动力破家庭破裂传闻”的通稿，配图正是那天放学在校门口的照片。
第五舟有家暴前科，阮慎宜看起来那么排斥他估计与此脱不了干系。
阮慎宜的变化大概又是一个原生家庭的悲剧，戚冉冉想帮她却不知从何下手。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几天，很快便到了中秋节，放假前一天学校举办了中秋晚会，全校同学齐聚礼堂共庆中秋。
庆典中途戚冉冉出去上了个厕所，因为礼堂没有卫生间，学生们只能去旁边的教学楼卫生间，教学楼的卫生间不是单间，戚冉冉一般不去那里。
学校只有行政楼和操场看台后体育组办公室的卫生间是单间，行政楼离礼堂太远，戚冉冉便去了操场后面那个。
因是晚上，礼堂又在举办庆典，所以这里又黑又静，戚冉冉走近，卫生间前的感应灯亮起，昏黄的灯光照着空无一人的走廊，水洗石的地面裹挟着秋日的凉气，竟莫名让人有些发寒。
戚冉冉走过去，才到洗手间门口的镜子处，忽听里面传来几声低低的啜泣，这可给戚冉冉惊出了一声冷汗！
纵然她是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大晚上黑灯瞎火来这么一出也难免发怵。
戚冉冉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慢慢往里走。
随着她脚步的移动，卫生间里的感应灯亮起来，一把拖把正在抵着其中一个隔间的门。
戚冉冉移开拖把打开隔间的门，一开门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个人！
“阮慎宜？！”
戚冉冉大惊。
第四十章
被关在厕所隔间的阮慎宜似是吓坏了, 正红着眼眶抱膝坐在马桶盖上，见戚冉冉来，再也绷不住地放声哭了起来。
戚冉冉赶紧上前抱住她, 轻拍她的背安慰她不要害怕。
“别怕, 现在没事了！”
阮慎宜在她肩上抽泣的好一会儿, 情绪终于慢慢稳定下来，戚冉冉把她带到外面操场上, 询问她的情况。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阮慎宜擦干眼泪，又恢复平常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谢谢你今天救我，我的事我自己会解决的。”
“解决？”戚冉冉抓住她话里的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把你关在这里？为什么？”
“不关你的事。”
她想走, 被戚冉冉拉住。
“既然我今天看见了就不能装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我也可以去问你的班主任。”
阮慎宜如今的状况着实令人担忧，戚冉冉一方面担心她被人欺负，另一方面也担心她走歪路, 无论是哪一种, 都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的未来还有大好前途, 若是毁在这里，实在不值当。
见戚冉冉威胁她, 阮慎宜生气却又无可奈何, 她不希望这件事再有其他人知道，只好老实交代。
阮慎宜说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对庆典也没兴趣, 所以中途借上厕所的名义出了礼堂, 那时候天还没有黑，她平时喜欢坐在操场后面的树荫下放空, 走到那里后打算先去一趟卫生间，没想到刚进隔间就被人抵住了门，她在里面拼命呼救可一直都没有人来，直到后来力竭。
中秋庆典后就是三天假期，如果没有人发现她的话，她或许会死在里面也说不定。
这可不是简单的恶作剧，往小了说是校园暴力，往大了说是谋杀，这种恶性事件绝对不是孩子之间可以私下解决的。
为了了解更多信息，戚冉冉接着问：“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阮慎宜摇头，“我没看见。”
察觉到她的有所保留，戚冉冉试探地问：“但你心中知道对不对？”
阮慎宜默了一会儿，自知隐瞒不了，开口道：“我不确定。”
“是谁？”戚冉冉追问。
“王依依……或者陈露。”她回答。
阮慎宜告诉戚冉冉这两个人她都见过，一个是在食堂嚼第五舟舌根还说阮慎宜活该的那个，另一个就是带人在墙角围住阮慎宜的那个。
“走，我们现在就去找她们。”戚冉冉拉着阮慎宜往礼堂的方向走。
阮慎宜挣扎着想要挣脱，“你想干什么？！”
“找她们对峙。”戚冉冉回答她。
“我说了，我自己会解决，我的事不用你管。”阮慎宜依然很抗拒。
戚冉冉索性放开她，反问：“那好，那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解决？”
“我……”她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最先弄清楚到底是谁干的，你也不想稀里糊涂地被人欺负了对不对？今天的事不是一般的恶作剧，如果我没有发现你，最坏的结果你想过吗？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些你爱和爱你的人会作何感想你思考过吗？你希望她们为你伤心难过吗？”
戚冉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希望她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接受自己的帮助。
阮慎宜似是听进去了，不再反抗，任由戚冉冉拉着她往前走。
她们刚走到礼堂门口，就见王依依从里面出来，戚冉冉拦住她的去路，让她站住。
王依依见戚冉冉和阮慎宜过来，立刻露出警惕的表情，朝后退了两步，没好气问：“干什么？”
王依依也很委屈，自打得罪了阮慎宜之后，全班同学都不跟她讲话了，以至于她现在出来上厕所都没人愿意跟她一道，礼堂外面黑灯瞎火的，吓死人了。
“你刚才在哪？”戚冉冉直接问她。
见她神情严肃，王依依不知道她们什么意思，紧张地吞口水，外强中干地回答：“在礼堂呗，还能在哪？”
“一直在礼堂没出去过？没去过操场？”戚冉冉继续问。
“谁大晚上去操场啊！”王依依不耐烦地躲开，“你们有病吧？上次的事我都已经道过歉了你们还想怎样？要我跪下来给你们磕头吗？你们就没有在背后议论过别人吗？”
戚冉冉看她的反应确实像是不知情，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她见王依依到现在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忍不住说：“你现在的滋味很不好受吧？是不是感觉所有人都在针对你，你还觉得很冤枉很委屈，觉得我不过随口一句话，用得着这么小题大做吗？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随口一句话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一把刀，就像朋友疏远你时的眼神，同学孤立你时的冷漠，会给你带来一道又一道伤痕。”
“你一直在说我都已经道歉了你还要怎样？你知道什么是道歉吗？道歉不是简简单单的‘对不起’三个字，而是要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发自内心地请求对方的谅解。伤口的愈合需要时间，如果现在那些孤立过你的人轻飘飘地跟你说声对不起，你能立马原谅他们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吗？”
王依依低头沉默。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是你道歉了别人就必须原谅你的。”戚冉冉语重心长的劝说。
孩子也好，大人也罢，这世上的事大多是针不扎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有多疼，她希望王依依能通过这件事明白这个道理。
阮慎宜一直以为，当戚冉冉得知自己是孤立同学的元凶后一定会觉得都是她的错，其实在背后议论她的人又何止王依依一个，那些热衷于加入“霸凌”的人更爱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他们根本就不关心她受到了什么伤害，只想借着阮慎宜的名义，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欺负同学的快感，既不用承担道德的压力，也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只有戚冉冉懂她，懂她内心的痛苦，懂她不肯原谅的愤恨。
那一刻，阮慎宜感觉自己像是解脱了一样，一下子明朗起来。
或许这么久以来，她所盼所求的只是这世上有一个人能懂自己而已。
阮慎宜原谅了王依依，也为因自己对王依依造成的伤害诚恳地道了歉。
往礼堂里走时，阮慎宜问戚冉冉：“你……为什么帮我？”
戚冉冉回头，轻笑：“因为我想看到你变成更好的自己。”
她们后来找到了陈露，与她对峙操场的事，起初陈露还不承认，被戚冉冉几句话诈出来。她说自己看见阮慎宜离开礼堂后偷偷跟了过去，只是想趁没人吓一吓她，没考虑过后果会这么严重，还痛哭流涕乞求阮慎宜千万不要告诉老师，但这件事情性质太恶劣，必须通知老师家长严肃处理。
考虑到陈露到底只是个12岁的孩子，学校秉承着教书育人的理念只对她进行了批评教育，班主任让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念了检讨书，向阮慎宜道歉，她的父母也来学校承诺以后一定会好好教育她，绝不再让她犯这样的错误。对于包括阮慎宜在内的其他曾对同学有种种不友好行为的人，老师也在班会上进行了思想教育。
阮慎宜如今已经不在乎那些讨厌她的人在背后怎们想怎么说了，她只要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懂她就够了。
自那以后，阮慎宜变得特别粘戚冉冉，她像是个憋坏了的小孩，终于找到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切都掏出来。
期末考试后学校放寒假，因为不像在学校里时可以天天来找戚冉冉，阮慎宜便会给她发消息，分享自己每天的见闻。
除夕夜，戚家三口并陈晋闻一起在客厅守岁，一边看春晚一边玩大富翁等待着新年的钟声。
戚明澈连输三把后气急败坏，开始挑春晚表演嘉宾的毛病。
“现在的春晚真是越来越没意思了，不让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净找一些演员来唱歌，唱就唱吧还连嘴型都对不上，这不是让全国人民看笑话吗？”他骂完开始感慨，“我们上春晚那会儿别说假唱了，真唱还必须全开麦，唱成这副德行的，连春晚的门都摸不到！”
白绒绒日常怼他，“别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了，承认吧，你就是羡慕嫉妒。”
戚明澈嘴硬道：“我羡慕嫉妒？我有什么好羡慕嫉妒的？我三年前那张专辑一上线就卖爆了，还破了清澈音乐热歌榜单下载记录呢！”
白绒绒摊手：“你看，你自己都说是三年前了。”
“我……”戚明澈语塞，不甘心地“瞪”一眼白绒绒，在心里给她画圈圈。
戚冉冉百无聊赖地打个哈欠，问：“还玩不玩啊？”
“玩什么玩，你还没输够啊？”戚明澈没好气说。
戚冉冉撇嘴，“我又没输，我还赢了一把呢。”
他又问陈晋闻，“晋闻你呢？”
陈晋闻不好意思地说：“我也赢了一把。”
戚明澈气得拍大腿，“合着就我一个人输了？”
恰好这时候隔壁的徐清风来串门，见他们在玩大富翁，正好顶替了戚明澈的位子，可怜戚明澈只能期期艾艾地窝在沙发上看春晚里那些后浪们把他拍死在沙滩上。
他在沙发上坐下没一会就感觉大腿下面一直在震，掀开靠枕，发现是戚冉冉的手机掉到沙发缝里了，这大过年的也不知道是谁一直在给她发消息，手机“嗡嗡”响个不停。
“冉冉，你手机怎么一直嗡嗡响，大过年的谁啊？”戚明澈把手机递过来。
戚冉冉接过手机，正在打开屏锁查看消息，旁边的徐清风随口道：“该不是交男朋友了吧？”
“！！！”
听到这种话，客厅的另外三个人当场炸毛，戚明澈率先跳起来用抱枕暴打徐清风的狗头。
“你在胡扯些什么东西，冉冉过年才13岁，交什么男朋友！她还没成年呢！”
白绒绒这把也站在戚明澈这边，朝徐清风警告道：“徐清风我告诉你，别把你在国外的那一套理论带到冉冉身上，她这个年纪还是要以学习为主！”
陈晋闻则在一旁小声附和，“就是就是。”
徐清风本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们这么大反应，卑微地举手投降。
震动的手机是阮慎宜发来的消息，戚冉冉点开对话框，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就是：
“是不是只有死了才能结束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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