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林收回视线,装作无事地朝前走去。
他发现自己正好与阮虞被分在同一排。或许是察觉到了南林刚才的停顿,阮虞有些好奇地偏头看去。
于是他便见那纤细的美人站得笔直,一道窗外的光刚好斜在空荡的裤腰里,直到南林有所发觉,侧身回望,那束光便略有些偏离的落在他身后。
“怎么了?”
阮虞听见他的询问,张了张嘴,却只是露出一抹笑来。
南林眼带狐疑地扭头,不再纠结阮虞的目光,视线落在了眼前高高摞起的书上。
或许是因为这里的湿气太重,这里大部分书的书页上都长有霉菌,翻开时也总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难闻气味。
这间阅览室的书架其实并不多,一行统共十三排,分左右两列。
只是虽然布局简单,但每个书架的体量都极大,上面至少装有几百本书。
架上书与书之间的间隔极小。站在第四排书架后的玩家,视线只能看见左右,几乎不可能透过书籍间隙窥见第三排。
南林尝试着朝后望去,他在左边的第四排,既看不见前面位于左边第一层的临一,也看不见右手边第十三排的邱欣欣。
这里的书架实在宽度过大、高度过高。自己现在能够看见的,只有右手边的阮虞。
邹志明...如果没有听错的话,他被分在了左边第十三排的植物百科区。
这是在强制分离副本玩家?
南林这样想着,将手上的书放了回去。
他抽出的这本书长满了霉菌,内页斑驳得厉害,连字都已经看不清楚。
他朝上望去,发现高排书的情况似乎要好上一点。
几百本书,两个小时时间......
不藏着什么东西南林都觉得说不过去。
但在这时,他却见一张格外眼熟的纸张正随着其主人的动作,晃晃悠悠地从书架上飘落,随后又被一只手给捡了起来。
阮虞辨认着上头的字迹,发现其中内容正是之前规则单的后半截。
南林也在一瞬间反应过来,朝阮虞所在的方向挪了几步。
在两处书架的尽头,他们之间仅仅相隔几米,南林迅速扫过那截规则单——
[卡塔赫纳疯人院院规:
1:不赖床,不哭闹,乖乖服药。
2:洗澡不睡觉,睡觉不打闹。
3:......
......
......
9:严禁病人取下手环。
10:严禁病人互扯头花。
11:严禁照顾特蕾莎。
12:严禁欺负崇九。]
后面没有撕毁的痕迹,这座疯人院的院规应该到这里就结束了。
原来是这样。
不是那些代替医生的病人不愿意取下手环,是他们自己根本没想过取下。
疯人院的院规,已经扎根在所有“病人”的内心深处,所以他们总会条件反射地遵守,甚至于主动发起监督。
无论是暴.乱前真正的病人,还是现在取代医生的病人。
这座“疯人院”里的所有人,包括医生、病人、护士......都在其中某一个阶段,被强制着长时间遵守院规。
他们于漫长的岁月中发展成恶性循环。
在这样封闭的环境里,其本质就是奴化驯化的过程。
只不过......南林收回思绪,将目光挪回规则单的最后两句。
但他没来得及多想,阅览室的大门便被砰然撞开,守在门口的老头闻声立即颤颤巍巍地缩进桌底,其余的病人见状,也纷纷尖叫着跑开。
南林和阮虞对视一眼,同时折返躲在书架后,观察着情况。
来人并不陌生,正是一直将他们带去食堂的男医生。只是这次,他身后却跟着好几个拿着长刀,肌肉虬结的壮汉,兵分几路地朝着南林和其他玩家走去。
等捉捕的人朝南林动手时,却发现他并未反抗,只是在双手被反压朝前推去时身躯一震。
他在极力抑制自己的反击本能。
浓密的羽睫轻颤,眼中闪过极难察觉的嘲讽。
五个人,被一个不落的抓了出来,邱欣欣皱着眉神情凝重,而后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了几分。
“院规第一条,乖乖服药。”
男医生不怀好意地笑着,视线从临一开始扫过,一直落到最后的南林身上。
“在今天早上的例行检查里,我们发现,有一些人没有听话吃药。”
他翻开手中陈旧的记事本,表情夸张,“邹志明、邱欣欣、临一,一共300克的药,你们三个就分别藏了99.9克。对此,院长亲自发话,要将你们关禁闭室两天。”
“南林,”男医生转动的不太灵活的瞳孔盯向南林,“藏药50克,被罚关禁闭室一天。”
“至于你,阮虞......”他故意拉长语调,死寂的眼中忽然爆发出兴奋,“你居然将药全部藏了起来!一克不落!”
“你是最不听话的病人!”
其余玩家无不惊讶地看向阮虞,哪怕是南林都皱着眉,眼中闪过些许疑惑。
阮虞所有藏起来的药都被发现了?这也太倒霉、太...可怜了些。
在几人复杂的目光中,阮虞成为了第一个被拖走的玩家。
他甚至来不及回头,便被粗暴地掐着脖子推出门外。
医生没有说他会被关在哪儿,也没有说他会被关多久。
很快,剩下的几人便被分别送去了不同的禁闭室。
沉重且坚实的房门被打开,紧接着南林便被推了进去,随着沉闷的关门声随之响起。
黑暗瞬间包围了他。
没有一丝声音,也没有一丝光亮。
而等手腕处的麻痹感散去,疼痛便细密地涌了上来。
南林沉默地揉了揉手腕,摩挲着墙壁走到角落,环抱着自己坐下。
在这样缺少对比物和参照物的环境中,人往往会丧失对时间的判断。
南林在黑暗中睁着眼,却感觉和闭眼没太大区别。
瞳孔渐渐失焦,但他却在想,自己好像找到了成功藏药的办法。
之前病房里的小纸条说,“试验了上百次,却从来没有成功过”。
如果一件事情的基数达到了一定数量,却没有一次成功案例。那么到这时,往往就要开始怀疑这个概率是否真实,是否存在。
邱欣欣和邹志明房间的字条都在教玩家藏药,可他们却忽略了两点。
第一:既然没有人成功藏药,那玩家为什么要沿用失败的办法?
第二:这些藏药方法,地点从来没有离开过病房。
南林想:如果以前病人的所有藏药地点都没有离开过他们原本的病房,又加上百分百的失败......
那这些护士和医生,是不是对病房有着绝对的检察和了解?
所以无论病人和玩家如何在房间内进行藏药,结局都会被发现。
而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药带出病房。
南林看了眼自己脚底沾着的白色药粉,眉眼低垂。
自己带了一半的药成功离开病房,刚才那男医生的话也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那些医生和护士不会搜身,将药带出病房也没有相应的惩罚,反而是唯一出路。
没有惩罚...又是唯一的办法......
下次可以试着把这个方法告诉阮虞他们。
不过说起阮虞......
难道他真是个小可怜?
均摊下来不过1克的差距,很可能是邱欣欣几人藏药的时候,药粉不小心沾在手上,反倒是阴差阳错地带出了病房。
南林将自己的半张脸都埋进了手肘,只露出一双形状优美的眼睛。
在难以忍受的黑暗与封闭中,他眨了眨眼,睫尾上挂着点点晶莹。
过去多久了?
外面天黑了么?
好困......
......
并不安稳的一觉,期间一直断断续续地做着梦。
梦中,南林回忆起了自己第一次被抛弃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小,耳边声音嘈杂,有人说恨他,有人又说要将他带回家,有人还在扯着他身上裹着的薄毯。
只不过不需要人力拉扯,很快,那唯一的保暖物什便被大雨给浸湿浇透。
他被人推倒在地,地上的碎玻璃扎破了他的手指。
血渗了出来,他有些害怕,本能地将手指含进嘴里,浓郁的血腥气呛得他喘不上气......
南林猛地睁开眼,急促地喘上一口气。
不是梦,鼻尖的确萦绕着浓郁的血腥气。
他抬头看向房顶的透气口,摸索着站起身来,敲了敲墙。
这声音...隔壁还有房间,里面会是谁?
不安感陡然袭来,却又被南林给强行压了下去。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云淡风轻地坐回原地,表情仍旧平静。
“留有余地也不是不好。”南林嘀咕着说给自己听,可是这句话又很快便被他自己所反驳。
什么留有余地,听起来就像是一个惯犯的自我辩解......
该死,隔壁被关着的该不会是阮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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