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渔被一只猫样的恶魔支配了。这段时间,他每天都在给猫喂饭,猫有一个怪癖,明明猫粮袋子那么大,却一定要楚渔把食物倒进圆碗里去。
猫很喜欢圆圆的物件,圆圆的碗,圆圆的盘,圆圆的洗脸盆,还有圆圆的毛线球。
此时的猫已经肆无忌惮了,它霸占着楚渔的沙发,明明看不懂电视,还要一直打开电视机浪费电量和网络费用。
先前的谨慎全都消失不见了,猫已经忘记了自己要对人类的任何行为表示小心。
猫铭记着由历史得来的经验:人类都是狡诈、邪恶的种族,会为了自己的欲-望抛妻弃子,做出各种在人类的伦理纲常中大逆不道的事情。人类是最擅长说谎的种族,他们的嘴巴里流着蜜,心里却藏着毒。他们有一颗无坚不摧的铅做的心。
不要相信人类,人类是会说话的。幼种们的父母总是这样教导孩子们。
猫很强大,所以它可以不用像幼种那样担心受怕,它只需要盯紧人类的活动罢了。而且,猫其实对自己挑选的人类很满意。人类会给他买喜欢的鸡肉味罐头,而且,人类有一双圆圆的眼睛。
圆形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图形,发明出这个形状的人类是猫心目中的天才。
自从上了班,楚渔的心情就变得更加跌宕起伏起来。在公司的时候,要受到上司的强烈职责,头发掉了一根又一根,图倒是没画出多少来。本来回家之后还能休息休息,放松放松心情,结果,现在他的家里也变得不安全了起来。
一周之前,楚渔领养了他下班途中捡回来的奄奄一息的小黑猫。在小黑猫到达他家里的第二天,楚渔的地位从这个家的主人下降成了这个家的清洁工/猫咪喂食员。
楚渔偷偷地去看猫,他其实早就想好给猫取什么名字了。楚渔贫瘠的取名艺术让他只能取出“小黑”“小白”这样简单朴素的名字来,但他个人却是很满意。只可惜,现在他已经不能给对方取名字了。
猫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猫,猫是尾巴会变成手的奇怪生物。
楚渔其实还有些庆幸,目前他还只是看到了这一点,说不定日后会有更恐怖的事情发生。
求你快点走吧呜呜……!
楚渔变得越来越忧愁了,他甚至不想回家。
要不要去寺庙拜一拜佛呢?楚渔小时候每个新年都要去寺庙拜一拜,虽然没什么用,但已经成了习惯。后来离开老家到了这边,楚渔就再也没有去过庙里了。
楚渔其实还想过道士,但他完全没门路,最近的道馆还在三十公里外呢。
楚渔打定了主意,他在公司破天荒地请了半天假。东城这边颇有名望的大乘寺只在下午五点前开放,而且最短的路程也要花一个多小时。
出门之前,楚渔在三个碗里倒了猫粮。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这个行为看起来处处透露着心虚。
猫踩在书柜上,居高临下地“审视”做出这幅举动的人类。
楚渔下意识就想移开视线,他声音变得微弱了些,“我稍微晚点回来。”
猫舔了舔自己的肉垫,没什么别的表示。
没表示就是没事。
在工位上的一上午,楚渔的心情一直很平稳地躺在地狱里,哪怕奇葩同事骚扰他,楚渔也没有生气。
他急切地摆脱眼前这诡异的生活。
上午一过,楚渔立马拎了包走人。地铁二号线到车站要转五号线,楚渔挤在人堆里,心情好不郁闷。
不仅是地铁,大乘寺也几乎是人挤人。等楚渔捐完香火钱出来的时候,竟然已经快五点了。
秋天的天空逐渐向冬天过度了……天空灰蒙蒙的。不过今天的天气本来就不太好,是多云来着。
没下雨就是最好的天气了。
楚渔往山下走去。大乘寺坐落在山上,下山时必须要从细长的山路走。
不知为何,下山的路特别的长。周围的林子密密麻麻的,像是一堆丛生的尖刺。
一阵冷风吹过,楚渔不禁打了个哆嗦。
不经意间,天一下子黑了下来,而且附近一点灯光都没有。
好奇怪……楚渔打了个寒颤。他走出殿门都时候,五点还不到。才走了二十来分钟,怎么天就黑得同墨水一样了呢?而且,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寺里都是人挤人的模样,而且都到了关闭的时间,怎么可能没有人下山呢?
楚渔是有些迟钝,但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秋风变成了阴风,冷瑟而阴寒。
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是要继续往下走还是转头往上走。
几声尖锐的鸟啼从林中扑闪着过来,转瞬之间,它们的红眼睛就落在楚渔前方的台阶上。
在短短几天内接连遇到灵异事件的楚渔,甚至觉得自己命不休矣。
那几只像患了红眼病的鸟踩在下面的阶梯上,它们的羽毛漆黑,同黑夜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噶啊——噶啊——
乌鸦大幅度地转动着脑袋,那动作好像下一秒它的脑袋就会掉下来来了一下。
被这阴暗诡谲的气氛吓到,楚渔的心沉到了胃里。乌鸦们跳了上来,似乎是想要逼迫他向上走。
但是上方有什么?楚渔回头,发现天上流淌着一道血红色的流彩。他紧盯着那某艳红,在万籁俱寂中,天空中睁开了一只巨大的眼睛。睫毛纤长,眼珠里淌下数不尽的鲜血。
咕噜噜噜噜……
楚渔听见了水泡冒起的声音。
一点温热落在了他的脸颊上,楚渔伸手摸了摸,发现是自己的耳朵流血了。血水声在他的耳朵里被无形的力量搅动得来去翻滚,他的耳朵里正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楚渔下意识想要下跪,他的意识逐渐消散了。
“喵!”
刹那间,一声刺耳的猫叫穿破丛林,切断黑夜和无边无际的迷雾。
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
乌鸦们成群飞起,它们刀锋一样锋利的翅膀向树林更深处俯冲。鲜红的眼睛猛然闭合,最后一滴血泪从天上滴落。
楚渔感觉自己的额头变得湿漉漉的,随后,剧烈的灼烧感疼得他死去活来。
“你还好吗?”
隐约之间,楚渔听见一个流水般的声响。
“需要我给你打120吗?”
楚渔脑袋里发慌,对方撑着他靠在路旁的树干上。楚渔下意识地摇摇头,眼前还是一片金星。大概花了一两分钟,他才完全清醒过来。已经有好些人在看他了,但又没敢上前,可能是害怕楚渔碰瓷。
眼睛明亮之后,楚渔才看清对他施以援手的人。那是个鼻梁高挺的男人,似乎带了几分外国血统,个头也很高,黑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颇有职场精英的感觉。楚渔惊讶地发现,这个男人有一双灰色的眼睛。
“谢谢你啊……”楚渔还是有些颤巍巍的,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但额头光洁,什么都没有。血水坠落在他脸上的烫感依然存在,可无论怎么寻找,都找不到相关的痕迹。
男人解释:“你刚刚走着走着突然就跪下了,我在你后面,吓了一跳。”
楚渔抽了抽嘴角,他也不想跪的,他只是无法控制自己。而且他还完全跪下呢,那声猫叫带走了楚渔身上的束缚,而且,乌鸦和天空中的眼睛好像也是被猫声驱赶走的。
猫……又是猫啊……
楚渔低头道歉,“真不好意思啊。”
男人说没事,“你自己能走吗?真的不需要去医院吗?”
楚渔:“没事,我再休息一会儿就好,不用管我了。”
见楚渔这般说,男人不再强求,回头看了两三眼,他的身影便彻底地消失在山路上了。
……
……
夏中鹤缓缓地向下走,他还是不太放心,回头看了两三回,那个突然发作的青年还是靠在树旁,一副脸色苍白的模样。
但他人既然拒绝了自己的帮助,那么多说无益,也没必要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可令夏中鹤忧虑的,并不只是那个青年。刚才,他随着大流一起下山,可突然之间,人就动不了了,一股阴冷的寒气渗进了他的骨子里。这种感觉持续了有好几秒才消失,然后他就看见那个青年跪下了。脸色发白,冷汗贴满了额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联想起自己刚才遇到的情况,夏中鹤觉得青年可能遭遇了与他相似或者更可怕的事情。但他不能多问,一来显得他太刻意,二来这边的人眼也太多了。
下次如果还能遇见的话,说不定可以找个僻静的地方谈一谈。
……
……
楚渔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回了家,他从车站出来之后,甚至还打了一辆出租车。这对于平时只愿意坐公交或者步行的他来说,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事情了。
这也没办法,楚渔觉得自己的脚还是抖的。
出租车司机见他一脸惨白,还问他要不要去医院。他可能是害怕乘客直接在他车上晕倒,到时候解释起来可麻烦至极。
楚渔习惯性地摇头。
到了小区门口,楚渔本想直接回家。但思绪过后,他让司机往前面的宠物店开。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钟,秋天的晚上来得早了些。家里暗暗的,楚渔在玄关处打开灯,没见着猫。
他慢吞吞地脱了鞋,视线搜寻着巴掌大的黑色小猫。
没瞧见。
食碗里已经空空如也了,猫粮袋子倒是完好无损。楚渔晃了晃塑料袋里的罐头,铁罐碰撞之间发出清脆的响声。
“喵~”
楚渔顺着猫叫声走去,在他的床上发现了猫。猫的皮毛依然漆黑,但它的眼睛里存着一滴血。
天空中的那只眼睛是红色的,而猫的眼睛是熔金的色彩,在白炽灯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流光溢彩。
楚渔问:“在大乘寺的时候,是你救了我吗?”他问得很小心,内心也有些不可置信。可是,在那巨大的恐怖当中,是一只猫的叫声让他得以逃脱。
至今为止楚渔遇见过的神奇的猫,只有眼前这一只。
猫慵懒地趴在被褥上,它伸出爪子舔了舔,发出了近乎不屑的叫声,好像在说:就这?
真是怪了。楚渔没想到某一天他竟然能从猫咪的叫声中听懂它的想法。
就在楚渔发愣间,猫延展了他细长的尾巴,从他的塑料袋里勾走了一个主食罐头。
楚渔突然感动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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