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楚渔刻意没有去理会猫。
张文英问:“你的猫呢?我怎么没看到?”
楚渔先前和老爸交过底了,所以他妈也知道了这回事。
楚渔没好气地说:“不知道,管它呢。”
张文英觉得儿子火气有点大,她挑了挑眉,刮了点鱼籽和冷鱼油倒到一个不锈钢盆里,放在厨房门口。
楚渔正郁闷着呢,也许,有猫一族并没有他平时小视频里看到的那么快乐。
而且,“猫”到底是什么生物呢?总不是真的猫吧。哪有这样子的猫啊。
俗话说黑猫通灵,楚渔这次是真的相信了。
望着天上盈盈的月亮,楚渔又想起了自己在大乘寺看到的那一幕,那不是他的幻觉,那太明显,太真实,像一个荒诞的异世界降临在他面前。红色的眼睛悬挂在天上,比红月更大,更鲜艳,那些阻拦他的乌鸦发出悚人魂魄的叫声,逼迫着他去注视那只眼睛。滴落在他额头上造成的灼热与滚烫,直至今日也在午夜时分吓醒他。
自从捡到了小黑猫之后,楚渔的生活,变得没之前那么平静了。虽说他也很讨厌那死水一般的生活……但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楚渔靠着阳台,从三楼往下看,可以看见被门口点灯照亮的细细的河流。楚渔眼尖看见了几个蓝点,这个时间竟然还有人在钓鱼,钓鱼佬果然名不虚传。
楚渔希望他爸爸不要染上这个坏习惯。
八点半,楚渔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翻出了自己先前的线稿,老板要求他在本月之前交稿。
在画了在画了。
楚渔开始画画的时候,几乎是全神贯注的,而他没有想到,猫竟然已经学会了开门。黑猫往门把手上一跳,就把门里面的锁给摇出来了。它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这个房间——傍晚的时候楚渔还把它给赶了出来,脚掌落在地面上无声无息。
人类又在画画了。
人类为什么今天还没有给它放饭?
带着这样的疑惑,猫靠近了正聚精会神画着画的楚渔,它本来想要跳到床上去,可是想起人类当时的反应,猫犹豫了一下,踩着椅子跳到了桌面上。
猫的出发点固然是好的,但问题并不是它出现在哪里,最大的问题是:它浑身都是灰尘。猫今天在各种地方都留下了自己的脚步,比如说枇杷树,门前的广场,位于厨房位置的灶台,它手贱地连灶台下面的灰斗扒拉了一堆……
猫抬了抬脚,露出自己灰扑扑的脚印。
嗯……
楚渔看见了黑猫的制造的痕迹,他冷哼一声,就是不去理已经躺在边上的猫。
但这里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问题,楚渔今天还没有给猫上贡,没有圆圆的碗,也没有鸡肉罐头。猫顿时犯了人瘾,坐下就不动了。它那唯独一只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直等楚渔给它开罐头。
楚渔不理会它,猫坐了一会儿便又跳了下去。
这下总该不找事了吧?
可楚渔这边还没有安静多少时间,却听见一声不大不小的击打声,那熟悉的声音,让他寒毛竖起。
楚渔回头一看,发现猫不知道怎么找到了他塞在柜子里的包,然后把那价值15元的鸡肉罐头给扒拉出来了。铁罐头顺着光滑的地板转溜过来了,眼见着那罐头要滚过来了,楚渔伸手去捡,却扑了个空。
猫小小的爪子按住了罐头,它抬起头,用渴望的目光看着人类。
楚渔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一个词:想吃。
在先前,楚渔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今天猫无论如何造次,他都不会给对方吃东西的。反正它又不是真正的猫,少吃一顿猫粮鸡肉又饿不死!
他气鼓鼓地看着黑猫,而后从猫爪子下夺走了罐头。
猫以为人类要给自己上贡了,它坐在地上,尾巴轻轻摇晃着。
人类瞅了他一眼,把罐头塞进了柜子里。
猫的眼睛变成了一条竖线。
“喵?”
楚渔说:“想都别想。”
哪怕他带这些东西来,本来就是为了不让猫挨饿。
楚渔正在学习网友们所说的,努力成为一名合格的猫主人。他的神经有时候过于纤细,有时候又过于大条、马虎,像一台同时运转两个齿轮的机器人。
他在记住眼前的生物是他捡回来的可怜小猫的同时,偶尔忘记了对方并不是一只简单的猫。
楚渔顿时背上生出一层薄薄的冷汗,他想起天空中的那只红眼睛,还啼叫的鸦群,还有驱散那黑暗而沉重的压迫的猫叫声。
楚渔把罐头重新拿出来,打开了铁盖,把它放在墙边,离自己远远的。然后他重新缩回自己的扶手椅中,继续在线稿中涂抹色卡表上的颜色。
猫从人类饲主身上闻到了一种低愁的情绪,有失落,大部分是恐慌。
是的,人类虽然有一颗铅心,但他们总是在因为各种事情而担心受怕。
在猫进食的过程中,它意识到,人类的恐慌症正在发作。怨恨和恐惧是鬼神们最喜爱的食物,它们会在自己的食堂里挑选最为鲜嫩的那些来作为自己的餐后甜点。
猫汲取着空气中弥散开来的恐慌,它仍然感觉很饥饿。肉类带给它少许活动的能力,但无尽的恐惧才是能让它重新变得强大的物质。它得去一个充满了怨恨与绝望的地方,去食用那些看不到的东西。
猫正在物色这样的一个地方。
但比起憎怨,直接吃掉一个鬼神会更加方便。
猫的感知弱化了不少,它只能察觉到自己周围的存在。它之所以能够感受到人类遇见的那个鬼神,是因为它的一部分已经锚定在楚渔这个个体身上了。
于是,猫吃掉了那个小小的鬼神。
猫想要抓住更多鬼神,将它们撕碎,吞吃入腹,可周围没有这样的食物了,它不得不去到更远的地方。漫无目的的寻找并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它只愿呆在原地。
就像千百年之前,它一直存在于冰封的凛冬国度中。
猫稍微理解了人类的心情,它的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回想起了过去记忆的猫,心情变得有些忧郁,它打开通往阳台的门,跳到了高高的台面上。猫沉浸在自己的记忆中,从那斑驳而悠久的长河里寻找一些重要的东西。
玻璃窗上带着光,倒映出一张在猫看来蠢萌蠢萌的脸。
猫一回头,抓包了正在偷看它的人类。
明明知道对方从八楼跳下去也什么事都没有,可楚渔还是下意识地担心对方不小心掉下去。他一开始还虚心学习了要封窗这一件重要的事情,现在想来完全没什么必要。
偷看被当场抓住的楚渔有点不好意思,但他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一层光影模糊的玻璃,那个漆黑的生物应该也看不清他。
晚上十一点,楚渔收拾了东西打算睡觉了,今天他可不想熬夜。在猫的归处上,楚渔不禁陷入了思考中。
楚渔不是很想把猫放进他的房间里,外面又很冷,他希望猫能够在不摧残他家的家具的前提下,找一个地方窝一夜。在金菊小苑的那个家里,除了第一天是在沙发底下度过的,其余时间猫都是躺在布艺沙发上。
楚渔:“你不可以抓沙发和椅子。”他眼巴巴地看着黑猫,那张小脸上唯有的一只金色眼睛沉静且明亮,楚渔感觉自己一下子变得渺小了起来。
这种奇怪的错觉……
楚渔眨眼间,黑猫已经从他的脚面上跳了过去,然后又在瓷砖地面上留下了两个脚印。
楚渔无语凝噎,猫听进去了,但又没有完全听进去。
猫优雅地走出了房门,楚渔跟着走出去,灯光下任何东西都显露无疑,可就是没有猫的影子。
楚渔疑心对方藏在了沙发下,用视线瞟了瞟,却什么发现都没有。
算了,它又不是个大傻子。
楚渔哀叹了一声,合上门,就打算这么睡了。
半夜时分,几声尖锐的猫叫把他从睡眠中震醒了,楚渔仔细地分辨着,发现那是陌生的猫,不是黑猫,他翻了个身,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就再也没有管过对方了。
就这样一觉到天明。
楚渔难得在周末起来吃了早餐,是紫薯煮南瓜,烧了一铁锅,味道特别正。
楚渔端着瓷碗坐在家门口的小木凳上,不知不觉猫打着哈欠蹭了过来。
猫嗅了嗅从碗里跑出来的气味,用爪子踩了踩楚渔的脚。因为是在家里,楚渔现在就是批了个外套、穿了双拖鞋,大喇喇地坐在大门口的。
猫的意思是,它也想吃。
楚渔一手端着碗,一手拿出手机搜索:小猫可以吃南瓜/紫薯吗?
百度回答:可以吃,但要少量,因为猫不怎么能消化淀粉
看到回答,楚渔哦了一下,“等等我。”他回到厨房,用盘子接了两块南瓜,放凉了之后才递给对方。
昨天夜里他还在跟猫怄气呢,今天早上又和没事人一样,实在是神经大条,不记隔夜仇。
其实楚渔还真的挺想知道,昨天晚上猫睡在哪里呢。
黑猫先是舔了舔南瓜的表面,尝到了一点清淡的甜味,然后才开始舔舐黄色的部分。舔着舔着,南瓜的主食部位就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块带有斑纹的绿色南瓜皮。
楚渔端着碗正在发呆呢,门前的河水淙淙,早上的寒气扑面而来。
猫转过来又转过去,它都不知道人类在看什么,怎么一脸呆呆的。
吃完早饭,楚渔回去睡了个回笼觉。十点钟,张文英在他阳台上大声地动作,虽没张开眼睛,但楚渔通过那些声音得知了他老妈是在晒衣服。
他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妈!不是说了我拿回去再洗嘛!”
张文英在晒的是楚渔昨天换下来的衣服,他都二十几岁了,他妈还在给他洗衣服,他真是尴尬死了。
张文英:“我看见了就帮你洗掉了。”她又批评道,“还没起床,真的懒死了。”
楚渔嗯哼了一声,他从小被说到大了。
这下楚渔真的清醒了,而这时,他妈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他。
张文英要楚渔去东边的亲戚家串个门,去看看他的表姐楚婉婷。
楚渔对这个表姐的记忆不太深,他们虽然住在同一个村子,但最东边和最西边,中间隔着半小时的步行路程。而且表姐家家庭情况比他家好多了,楚渔小时候特羡慕,时常想起表姐家修在外面的直通二楼的螺旋楼梯。
“她咋啦?”楚渔扒拉着篮子里的果蔬和薯类(他妈让他不要空手去)。
张文英说了一句让楚渔震惊的话。
“你表姐她疯掉了……总之,不是什么好事,你看看她就赶紧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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