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后,转眼又过了几日。
沈宣渺这个角色因为从小在贫民窟长大,父去母病,念大学时母亲也去世了。学费都是她自己兼职一分一分攒下来的,所以她对钱权这些非常敏感。
拿到硕士学位后入职某国内顶尖律师所,但她只做了半年,便辞职单干了。
往后便只接这些达官贵人的案子,从此名声大噪,身价不菲,只是在同行那里,她几乎成了反面例子。
沈宣渺没什么亲戚朋友,甚至小区里的邻居都是不熟悉的。
她孤僻而冷漠,硬直的仿佛是一根独立在城市里的标杆,目的明确,却没什么温软的一面。
林元枫细细琢磨着脑中沈宣渺的人设,免得自己行为和她反差太大被人看出不对劲。
这几日里,谢莺她是一眼再没见着,人却因为案子直接被谢安梧变相软禁了。
那日正是林元枫见过谢莺的第二日,一大早谢安梧就发来一处地址要求她见面详谈。
林元枫看看地址,这地方却不是昨天那处宅邸。
她有些不豫,但还是依言驱车前往。到了才知道,见面的地方在市郊的一栋别墅里。
她站在别墅门廊前,悠悠打量了会儿四周的环境,这才按下门铃。
不过片刻,门就开了。谢安梧站在门后,只露出半边脸看她,穿着颇为正式的西装外套,有些阴郁地抿着唇。
林元枫停顿一霎,莫名感觉奇怪,但还是出声唤道:“谢先生。”
突然响起一声笑,却不是面前的谢安梧发出的。
门于是被完全打开,面前的男人垂首走到一边。林元枫抬头看去,门后不远处竟还站着一个谢安梧。
他一身垂感极佳的黑色衬衣,领口微微开着,随意却危险的气质,还是能让人轻而易举的在二人之间辨认出,他才是真正的谢安梧。
“怎么样?很像吧。”谢安梧淡笑着开口,“介绍一下,他叫王金恒。”
林元枫很快反应过来,微微笑道:“是很像。”
她说着犹豫一下,仔细打量了片刻,又道,“只是,身形不太像。”
王金恒的身形太过瘦削嶙峋,根本撑不起这套西装,而谢安梧不同,一看就是练家子,衬衣下全是鼓鼓囊囊的肌肉。
“身形这些我会想办法,又不是要让他和我完全一模一样,我只要他像那晚车里的我就是了。”
谢安梧边说,边坐到别墅客厅的沙发上,看向王金恒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商品一般。
林元枫却眯了眯眼:“嗯,只是有些细节要注意。”
她说着走近王金恒,围着他转了一圈。
这动作明显让他紧张起来,头低得更低了。
“你抽烟吗?”林元枫突然问,“抽的多不多?”
王金恒愣了愣,才讷讷回道:“呃,我抽,以前挺多的,一天五六根,但近几个月没怎么抽了。”
“手给我看看。”
他伸出手,林元枫看了看,他夹烟的两根手指内侧微微发黄,确实如此。
“程家请的律师肯定是一点细节都不会放过的。”她转头,淡淡看向谢安梧,“先生既然在录像里抽了烟,他们肯定也会细查他有没有抽烟的习惯。这只是一方面的小细节,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那段录像一定要好好研究。”
谢安梧刚刚看他们动作,原本是皱着眉的,闻言眉眼复又放松,微嘲道:“要了解的那么仔细,简直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自己,我都要怀疑录像里的是不是我了。”
“就是要这种结果啊,谢先生。”林元枫不紧不慢地笑一笑,话里别有深意,“坐在那辆车里的,本来就不是你。”
谢安梧回过味来似的,眼神也跟着深沉起来:“那就有劳沈律师了。”
“不麻烦,应该的。”林元枫吐出一口气,又看向王金恒,比起谢安梧,她可以算得上是平易近人了,“请问你能和我讲讲你的事吗?我想听你亲口说,且必须都得是实话。”
王金恒被弄进这套别墅前,肯定是被好好“调.教”过一番,几乎他们说什么,他就配合着做什么,没有任何不愿意的意思。
只是眼神总显空洞无力,如提线木偶一般,已经毫无灵魂可言了。
就在林元枫向王金恒打听他个人经历的时候,忽然听见手机振铃声。
很快,谢安梧便接起电话,并没有避讳的意思,仍是坐在原地气定神闲地讲电话。
他不常开口,只偶尔回个语气词。
林元枫虽关注他那边,听得久了,也不免兴致缺缺起来。
讲到一半,谢安梧终于有了点大的反应,沉声对着通话对面的人道:“我不是说了,只要不是出门或者联系别人,其他要求一概努力满足她。”
“……”
“砸东西?怎么好端端的开始砸东西?”谢安梧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诧异,“她以前从不这么明显的发火,你们动travis了?”
“……”
“算了,让她砸吧,我就怕她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那才是最麻烦的。”谢安梧叹了口气,话语里总有种病态的宠溺。
“闹得实在凶了,打电话去那个人那里,她听见他的声音总会安静下来。对了,中午煮点猪肝汤之类的给她,她最近是生理期,可能是身体的原因,怪不得这么易怒了。”
林元枫:“……”
如果她不是亲耳听见谢莺字字泣血地讲述了所有事,恐怕以外人的角度来看,这谢安梧确实很宠爱谢莺。
只是她现在清楚真相以后,听着这些话只觉得恶心。
不过她现在还不能贸然插手这“兄妹”两人的事,否则以谢安梧的控制欲来看,他必定会起疑心。
还有就是,他什么时候能再邀请自己,进入他那处隐秘却荣贵的宅邸呢?
除却帮忙查看这位替身身上是否哪里还有纰漏之外,林元枫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而且谢安梧这人疑心病重,都不肯让她一个人在家里整理完成这些资料,竟直接让她在这栋别墅的书房里办事。书房里也不止她一个,还有两个他的手下在旁边协助。
说是协助,其实就是监视。
对此,他理由也颇多的:“沈律师现在既然在为我做事,程家那边想要接近你的人可不少,所以不管是为了你的安全,还是我的安全,这段时间沈律师还是待在这里吧,有什么疑问,还可以直接问我或者我的两个手下,大家一起处理,效率更快些。”
林元枫有点不耐烦,要笑不笑地回了一句:“要不,我晚上直接住这里吧?”
谢安梧却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似的,微微张大眼睛,作感慨状:“你有这份心,我很感激。这样吧,其实生活用品你都不用准备,这几天我安排厨子和佣人进来,这栋房子位置清幽,房间又多,我会叮嘱他们给沈律师你最好的服务,好让你住的也舒心啊。”
林元枫:“……”
她没法,虽然不喜欢被人监视掌控的感觉,但要接近谢莺,她必须得通过谢安梧这个人。
勉强应下,谢安梧终于放松了眉眼,开恩一般给她两小时回家收拾衣物过来。
不过当然不是她一个人回去,屁.股后面还跟着谢安梧安排的手下。
就从这一天起,林元枫便住在了这栋别墅里。
谢安梧倒是不限制她外出,只是外出的硬性条件是,必须得带上他的那两个手下。
名字她不清楚,他叫他们都是绰号。
一个叫“大风”,另一个则是“阿新”。
两个都是惜字如金,脸板得和木头一样。
而案发当晚跟着谢安梧出去处理吴家风的那两个手下,因为这段时间需要避嫌,已经被谢安梧找地方安顿好了,或者说,控制好了。
毕竟他们现在也只是主人手上随时发出的一张牌,牌一旦出手,便再无回收的价值。
在谢安梧精心策划的剧本里,这个叫王金恒的男人因欠高利贷无力偿还,穷困潦倒之下,从老家跑到了吴平市,开始做起不正当的买卖,并结识了两位朋友。
某日他们三人在酒吧与醉酒的吴家风相识,听闻他常利用职务之便,将就职的雅创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研制的某些昂贵的特效药偷偷以低价出售牟利,便动了歪心思。
先是刻意接近他与他交好,而后表明意图,想帮他给这些药找到更多的卖家,至于获得的利润五五分成。
吴家风虽犹豫,但听三人话里有胁迫的意思,只好应下。
不过才做了几桩买卖,吴家风觉得隐隐有被发现的趋势,他非但没有住手,反而一不休二不做,准备做个大的。
当时公司正在研制针对脊髓性肌萎缩的特效药,研发已经进入了关键阶段,吴家风便想要将研发过程中的专利信息卖给对手公司。
他本想单干,无奈被三人知晓,非要和他一起分杯羹,无奈之下,吴家风只好答应。
只是纸包不住火,这件事还是被公司发现并制止了。
为了不张扬这桩丑事,公司只秘密开除了吴家风。
吴家风被开除后,异常恼火,怀疑是他们三人行事鲁莽才会被发现,而三人想法同样如此,认为全是吴家风的责任。
内讧之后,吴家风放狠话说要弄死他们三人,于是三人怀恨在心,加上之前帮忙卖药的钱他迟迟未给,三人便打算先下手为强,在那个雨夜前往吴家风住着的宾馆,找理由引诱他出来后,想下手时,却被吴家风识破。
他骑着摩托车落荒而逃,一路跑到了郊区某片树林前,但还是被开着车的三人追上,被杀害后毁尸灭迹了。
三人在杀人后前往吴家风家里,将他家洗劫一空,拿到钱后远走高飞了。
林元枫听完这个故事,久久沉默。
谢安梧亦是不语,只淡笑着看他。
他这意思显然不是想问她这个故事可不可行,而是要让她挑出那些不合理的地方,再修改润色一下。
林元枫思量许久,问道:“如果他们是以卖药为由认识,那还得做他们卖药的证据了。”
“不用费心思。”谢安梧嗤笑一声,“卖药这件事是吴家风确实做过的,我连买家的信息都有。”
林元枫微愣,又问:“那他准备出卖公司机密的事呢?”
“这个啊,倒是没有。”谢安梧气定神闲的,“反正在这故事里他只是准备卖,我让手底下的人做些前阵子吴家风多次前往研发大楼,研发系统被他人入侵的证据就好了,这些好做,你不用担心。”
“你们当晚,是去宾馆那里追杀的他,那附近监控可能会拍下你们,如果姜安雅拿出这些证据就不好了。”
“肯定没有拍到,我们当时很远的地方。”谢安梧淡淡道,“我有提前安排人进宾馆假装清洁人员,那天是由她想办法让吴家风主动出门去我们那里的。而且那地方鱼龙混杂,街道乱得很,监控很少。”
“好吧。”林元枫点点头,继续思索哪里还有端倪。
“程家的人已经带着姜安雅去报案了,我随时都有可能被传唤审讯。”谢安梧边说,边深深看了一眼她,“其余的事我都派人去处理了,时间紧张,沈律师你……”
“我知道。”林元枫笑一笑,“这些事,我经验是要比谢先生丰富的。”
没过两天,谢安梧果然被市公安局传唤审讯,林元枫作为他的律师,第一时间过去为他辩护。
从警方那里,她了解到了更多事。
因为吴家风很多事都没有告知给姜安雅,甚至是他背叛威胁谢家的事,她都是毫不知情的,只知道自己的丈夫被谢安梧带人追杀了。
吴家风威胁谢家那段时间,一直精神惶惶,姜安雅询问他情况,他并没有直说。后来更是借口要为公司处理业务,独自住在了市郊的某家小宾馆里,并让她带着孩子先回娘家住几天。
姜安雅觉得蹊跷,但拗不过丈夫,只好带着孩子乖乖去了娘家。
吴家风被杀那天下午,她多次打电话给他都打不通后,这才动身前往那处宾馆想去看看他。
当时天色已黑,她才走近那家宾馆,丈夫便骑着摩托车从自己面前一晃而过。
她觉得诧异,忙跟了上去,跟了一会儿,发现有辆车也一直在紧紧跟着丈夫。
她只靠双腿,自然跟不上他们。跟了没多久便跟丢了,自己胡乱在雨夜里走。
走到了一条狭窄的小路里,她看见了一辆倒在路边的摩托车,似乎正是丈夫那辆,张望片刻,便往旁边的农田里跑。
面前出现一片树林,她也随之听见了丈夫的求饶声。
再然后,就有了她手机里的录像。
因此姜安雅手里能证明谢安梧和吴家风有联系的证据,就只有手机里的那份录像,加上她回家后才发现家里已经被洗劫一空,家中也没有任何有效的证据了。
林元枫知道这些事后暗叹,程家肯定是想借吴家风和姜安雅来让警方牵出谢家背后的黑色产业。
只是现在看来,证据不足,只能从谢安梧杀人一事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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