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娴眼眶泛红,脚下更是步履生风。
她们定是怕她被四爷欺负,才着急来看她。
此时苏培盛却忍不住轻声叹气。
他眼瞧着福晋穿戴整齐,连头发丝儿都一丝不乱,登时失望至极。
他的小阿哥梦,还是泡汤了。
“苏培盛,进来。”
苏培盛惆怅之际,听见四爷唤他,急急入了耳房。
此时爷已经穿好里衣,只不过盘扣还未系上。
他走到四爷身前,仔细替爷整衣衫。
绕到爷身后,苏培盛却被一抹亮眼的红吸引。
“爷,您这辫穗儿...”
胤禛疑惑不解,伸手把辫子拽到面前。
但见他发梢上,竟然绑着一根红色的辫穗绳。
“爷,这好像不是辫穗绳,而是绑在手上锁姻缘的红绳。”
后院里的女人得不到爷的宠爱,总会用些旁门左道的方法。
福晋真是大胆,圆房第二日,就敢把锁姻缘的红线,绑在爷的辫穗上。
“换掉。”胤禛沉声道。
苏培盛转身去螺钿柜子,取来一根新的玄色暗云纹辫穗,将那红绳解下。
他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红绳,于是将红绳捧到四爷面前。
四爷手中正在盘着一串星月菩提佛珠子。
苏培盛捧的手都微微发酸,爷却没有开口处置这红绳。
“那奴才把这红绳处理掉?”
苏培盛拿起剪刀,正要把红绳剪碎。
忽然觉得手上一空,那红绳被四爷夺过。
径直戴在他的左手腕上。
象征红尘姻缘的月老红绳,与不染俗世的佛珠交缠在一块。
就像不食烟火的谪仙,走下神坛,入了红尘俗世,满是禁忌感,让人过目难忘。
苏培盛眸光闪了闪,福晋愈发得爷的宠了。
胤禛走到书桌前,展开图纸,仔细查阅。
这是属于他的府邸,自然要事必躬亲。
宫里除毓庆宫的太子爷大婚后能留在宫中。
已经成婚的皇子,都需迁出紫禁城,开府别居。
去岁汗阿玛将四九城东北角一块风水绝佳的空地,赐予他建造府邸。
那是真真正正属于他自己的家,故而新府邸的每一栋楼宇,他都亲自参与设计。
此时胤禛将内务府送来的府邸蓝图,摊开于桌案上。
一手捻着左手腕上的红绳,一边仔细检视。
“你也来看看。”
苏培盛闻言,凑到四爷身后。
不得不说,皇家的府邸就是气派。
样式雷一族专为皇家构建宫殿楼宇,连紫禁城都是样式雷一族设计建造。
他们设计的府邸,更是雕梁画栋,飞阁流丹,挑不出缺漏。
“奴才瞧着极好。”
“爷,奴才记得福晋犹爱果子树,尤爱银杏,柿子,石榴,草莓。”
“若能在福晋院里种上几棵,福晋定欢喜的紧。”
苏培盛伸手指着距离爷的前院最远的西北角。
那是爷安排的福晋正院。
“福晋还喜欢槐树,每年这个季节,福晋最喜欢摘槐花吃。”
苏培盛偷眼看爷的脸色,小心翼翼说道。
胤禛凝眉,他素来不喜落叶,觉得杂乱无章,看着甚是烦心。
故而只安排种些稀疏挺拔的竹,与四季常青的松柏。
至于后院那些额娘送来的女人们。
除了宠爱,在吃穿用度上,他从不会亏待任何人。
她们想在自己院里种些什么,与他毫无关系。
想起府邸修缮一事,他并未知会那拉氏。
她若知晓,以她骄纵跋扈的性子,定会闹腾许久。
多加几棵树而已,他还不至于如此刻薄。
胤禛取来细羊毫笔。
开始在略显空荡刹寂的图纸上,仔细勾勒。
苏培盛瞧着爷行云流水,落笔如风烟。
没一会儿功夫,图纸上原本空旷的院子里,就多出两棵挂满红彤彤果子的柿子树。
不到一盏茶的时辰,回廊边上,又多出两棵黄澄澄的银杏树。
紧接着又多出一株火红榴花,映照朱色红墙,花开满枝。
苏培盛以为这就差不多了,可爷执笔的手还没停下。
但见爷笔下又多出好几棵槐树。
那槐花压弯了枝头,看着都香。
他仔细数了数,竟然整整有十棵之多,遍布整个府邸。
苏培盛壮着胆子,又伸手指着福晋的正院。
“爷,您每月初一十五少不得要去福晋院里,福晋院子与爷的前院隔的老远,爷走着辛苦。”
苏培盛语气顿了顿。
“福晋若要来前院,找爷下盘棋什么的,倘若遇到个风霜雨雪,福晋踩着花盆底,也不知会不会磕着碰着。”
“狗奴才,聒噪!”
“嘿嘿嘿,奴才不敢,奴才多嘴了,奴才自个儿掌嘴。”
苏培盛左右开弓,不轻不重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他眼中蕴着笑意,看破却不说破。
爷从不会被任何人牵着鼻子走,除非爷自己乐意。
原以为四爷不会为福晋改变新府邸既定的任何布局。
他却满眼震惊,看见爷竟然将距离他居所最近的一片楼宇圈出,标注为福晋院。
他登时眉开眼笑。
“女人就是麻烦。”胤禛搁笔叹道。
“啊对对对,女人只会影响爷办差事的速度。”
苏培盛满口附和道,爷总爱说最狠的话,做最柔情的事。
“狗奴才,拿着图纸滚出去!”
“嗻~”
......
福晋院里。
春嬷嬷在小厨房就听见房内三人的嬉笑声。
房内主位上,正端坐着一位身穿品月色缎彩绣桃蝶锦袍的少女。
那少女虽算不上绝色,但眉眼端庄,气度高华,生着一张珠圆玉润,国泰明安的脸。
此时正仪态端方,边品茶,边看着那二人嬉笑。
逸娴正和比她小几岁的郭络罗芷晴坐在酒桌上唠嗑喝酒。
“听说你家四爷,在圆房那日从苍震门入了紫禁城,招摇过市半宿,巴不得全京城都看见他回来宠你。”
逸娴闻言,手里的酒盏一顿。
她并没有反驳,心想四爷这么做,肯定是在成全她嫡福晋的体面。
四爷既然给她面子,她自然也会在旁人面前,维护四爷的颜面。
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她故作娇羞开口秀恩爱。
“我们家爷就怕我受委屈,我拦都拦不住。”
瓜尔佳婉莹放下茶盏,坐到酒桌前。
“算他还有点良心,我都准备入主东宫后,在太子爷面前吹吹枕边风,给四阿哥穿小鞋了。”
“好婉莹,若我家四爷不痛快,我也跟着受苦,你可得帮忙照拂我家四爷。”
“你就是个软柿子,等我和婉莹嫁进皇家,定帮着你出恶气。”
郭络罗芷晴一双有神的丹凤眼蕴着戾气。
她浅藕荷色旗装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酒渍。
却被她满不在乎的随意拂了拂。
芷晴性子泼辣豪爽,爱憎分明,此时正用力捏着酒盏,就像在捏死大福晋。
她与八阿哥胤禩于康熙三十一年定亲。
因二人年岁尚小,要等到康熙三十七年才能成婚。
等到她成婚,逸娴早就和四爷到宫外的府邸居住。
三人总是不能聚到一块,真是恼人。
“都怪你自己不争气。”郭络罗芷晴叹气道。
逸娴眼里只有那个冷面阎王四阿哥。
这些年受过多少委屈,都只能在人前咽泪装欢。
她若不沉溺于虚无的情爱中,以她的性子,定能大杀四方,何必当个怨妇。
若今后八阿哥敢这么冷落她,她定掀翻整座紫禁城。
逸娴笑而不语,她根本不想争宠。
她对四爷无情无爱,甚至不想和四爷圆房,更没想过与他生儿育女。
如今四爷渐渐恢复对嫡福晋的尊重,已经足够她在皇家安身立命。
若再争半分,就是自取其辱,何必再招惹是非。
三人说笑间,不知不觉从午膳吃到了晚膳。
“逸娴,昨儿你才和四阿哥圆房,按照规矩,圆房之后,他得半个月都歇在你屋里。”
“你要早些怀上个嫡子,才能坐稳嫡福晋的位置。”
瓜尔佳婉莹唤来侍女,将一个描金漆木匣子放在她面前。
“这药你好好收着,行房之前服下一颗,更容易怀上孩子。”
“多谢婉莹。有没有孩子都看天意。我也急不来的。”
逸娴红着脸将那匣子药接过。
这助孕的药,她这辈子都用不上。
“我也准备了礼物。快打开看看。”
郭络罗芷晴从袖子里取出一封厚厚的信封。
逸娴好奇打开一看,里头竟然装着厚厚一沓银票。
银票面额皆是一千两之多。
这一沓银票,至少有三五万两银子。
“你在宫里开销大,这些银子是我的私房钱,你留着打点那些奴才,吃穿都要用最好的。别紧着自己。”
芷晴伸手抻了抻逸娴身上那件几年前的旧衣。
虽然依旧崭新,却让人心疼。
要知道从前逸娴没嫁给四阿哥之时,从来不会穿跨年的衣衫。
往往一到换季,她就张罗扔掉旧衣。
嫁给四阿哥后,她又怕时常找娘家补贴,会让人觉得四阿哥养不起她这个嫡福晋,让四阿哥下了面子。
她为了维护四阿哥的颜面,不敢向娘家讨银钱。
皇子福晋明面上虽风光无两,但每个月奉例有限,上下打点之后,只能自己过的紧巴巴。
逸娴感激不已,再三推脱,实在拗不过,只能暂时收下。
想着等芷晴和八阿哥大婚之时,她再多添置些贺礼送回去。
三人又说了好一会体己话,直到春嬷嬷提醒宫门还有两刻钟落锁。
逸娴这才和好姐妹依依惜别。
房内一时之间,只剩下逸娴一人孑孑而立。
春嬷嬷端着醒酒汤,走到她身边。
“福晋,方才前院传话,四爷需在户部办差,今夜不回来歇息。”
“明儿您需准备准备,与四阿哥到佟府赴宴。”
逸娴有些微醺,揉着眉心,满脸疲态。
“嬷嬷看着选一身轻便,但不失雍容华贵的衣衫,明儿赴宴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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