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为何如此严肃?”楚齐昭摸了摸鼻子,“若有灾祸我定一人承担。”


    师峙雪冷声道:“你真是木头脑袋。”


    闻锦清轻叹口气,继而无奈笑道:


    “果然是师兄。我们并非怪你,而是想让你保护好自己,毕竟你还中毒。”


    楚齐昭拍了拍自己胸膛,“你看,我结实得很,哪像中毒之人?”


    闻锦清还没开口,旁边师峙雪瞥了他一眼,轻嗤:“轻浮。”


    楚齐昭逗鸟:“是,我最轻浮虚伪。”


    师峙雪转身,不再搭理他。


    他们接着赶路,路途中楚齐昭又发作了几次“寒症”,他这才确定上次并非是自己的错觉,他想起昏睡时奇怪的液体。


    询问过他们,只说是普通汤药,可寻常汤药味道怎么会那么古怪?


    可他不懂药理,只好作罢。


    不知不觉,他们从绿茵平原走至低洼之谷,只听破风之声穿谷而过,两旁峭壁千仞,所站位置不同,所见光景也不同。


    其中有阵法,寻常只有修士能看穿。


    自他们踏入谷中第一步时,有人窥着幻现镜道:“是修士。”


    说话之人约莫十一二岁少年,他朝旁边少女道:“你几日前不是用造梦壶造了话本梦境,拿来试他们一试?”


    少女听到“话本”嫩脸一红,“不太好吧,他们来看病求医,岂能随意折腾人家?”


    少年板起一张脸道:“你忘了我们门规吗?只有心诚且意志坚定之人才能得到救治。”


    少女愣愣道:“你这么说好像也没问题。”


    少年狡黠一笑:“你造了什么梦?”


    少女吞吐道:“第一层是魇梦境,第二层是娇娇话本梦境,第三层是成真梦境,倘若三个梦境皆过,足以见他们心之坚韧罢?”


    少年差点没被口水呛到,“第二个娇娇梦境,是那个《娇娇与几位公子不得不说的故事》?”


    少女点了点头。


    少年面色一僵,“可......娇娇是女子,他们四人,都是男人啊?”


    少女也面露难色,“确实,不过我这壶里未设过男女之分,按常理来说,男人其实也可扮作“娇娇”。”


    少年面色也为难起来,目光盯着镜中四人:“虽说他们相貌个顶个的好,可确实是男人,那选谁做“娇娇”呢?”


    “选胸大的?娇娇胸大。”少女沉吟道,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


    那人还不知道将会面对什么,与身边容貌清美的少年说着话,眉眼弯弯看着就没心眼。


    她顾自确认道:“对,娇娇就是没心眼。”


    一旁玄衣少年蓦地抬头,此刻他们头顶应是被阵法的浓雾笼罩,幻现镜不会暴露才是,可少年漆黑眼珠像把锋利的刀,穿透了浓雾般直剜人心。


    少年咽了下口水,不自觉后挪一步。


    随后又觉得自己吓自己,太窝囊了!


    他开口道:“你快弄好壶,他们来看病还笑嘻嘻的,一看就不是诚心的!”


    女孩从袖中掏出壶来,细细捣鼓一番,连声道:“好啦好啦!”


    ......


    楚齐昭发觉地板在剧烈摇晃,他手已经探入袖中随时准备拔刀,紧接着天光一亮,把他们四人都吞噬进这股光芒之中。


    刺目光芒好一会散去,楚齐昭愣在原地。


    ......


    “哔哔——”


    夜晚十点二十分,车来车往的马路上。


    这个路段没有监控,哪怕是绿灯也常有汽车穿过,是他走过无数次的下班路。


    又加班了,他拖着疲惫身体等着对面红灯转绿。


    旁边有个小男孩,穿着校服踢着石墩子,眼巴巴看着对面红灯。


    楚齐昭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然后一股心慌瞬间涌上大脑,整个人浑身发冷。


    他额头流出冷汗,反复看着眼前的红灯和旁边小男孩。


    不一会,红灯转为绿灯,小男孩开心往马路对面走去。


    楚齐昭想去拉他回来,可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朝路中间走去。


    男孩蹦蹦跳跳在他前一步距离,走到路中间时,一辆拐弯的货车横冲而来——


    楚齐昭匆匆看了眼货车方向。


    蹦跳小男孩似乎也发觉了什么,好奇朝声源看去,顿时吓傻在原地。


    可以动了!


    他飞奔起来,一把用力推在男孩身上,男孩体重轻惯性往前飞扑,但自己却来不及了。


    “嘭!”


    一切落为沉寂。


    *


    陈决洲意识到自己身处于幻境之中。


    可他控制不住身体,观默剧一样看着几岁的自己在柴堆里找藏起的半个饼。


    小孩头发糟乱,瘦骨嶙峋,他勉强推动柴堆,里头一只耗子猛地蹦出,“吓”了他一跳。


    耗子飞快逃了,小孩再去看藏饼的位置,只有细碎的饼屑。


    他僵硬用手捻起地上碎屑吃,眼神死灰一片,整个人倒在地上等死。


    外头能吃的都被吃了,树根、泥土......也被人拿来果腹,他几日前听到爹与外人说把他拿去换着吃。


    确实,人饿到极致,保留的只有进食的欲望了。


    过了会,爹骂骂咧咧找到躺倒在地上的他,一把把他揪起来,“你个坑爹玩意,差点以为跑了。”


    爹喘着气把他抓到另外一户人家里,有个男孩手脚都被绑着捆在地上,看见了他,眼神越发灰暗下去。


    陈决洲被绑着手脚,闭上眼睛整个人如同死尸一样不说话,旁边的男孩明明看着饿得只剩一口气了还在碎碎念:


    “同样是穿越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我还没出生几年怎么就要被炖了,我是人又不是牲畜......”


    好一会他见旁边的陈决洲没动静,用头撞了他一下,“你还活着吗?”


    陈决洲缓缓睁开眼,看了他一眼仍然不说话。


    楚齐昭叹了一口气,“可怜的小哑巴。”


    虽然他看着也就几岁。


    陈决洲看着他说了一堆奇怪的话。


    终于他们的爹商量好了,陈决洲的爹要把楚齐昭带回自己家,但他刚碰小孩,小孩一下子嚎起来:


    “杀人了!有没有王法啊!我乃仙人转世下凡历练,吃了我你会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最后变为孤魂野鬼魂飞魄散!”


    他看着不过几岁稚童,却能如此流利开口,一下子震住了几人。


    但是人将饿死,其心比恶鬼还可怕,陈决洲的爹一掌便掐住楚齐昭脖颈,“老子要饿死了!管你大罗神仙,也要让我先吃饱再说!”


    当然,最后青启掌门闻声赶到,救了他们一命。


    掌门以一袋饼换了他们二人,了解到楚齐昭并非什么神仙转世,只是机灵些的小孩。


    再伸手一探,发现他们皆是修仙好根骨。


    实在是有缘又是罕事,便带回门派养着。


    原是如此。


    是梦魇。


    陈决洲缓缓闭上眼睛,一切虚像变得模糊起来。


    这梦魇,已不能阻挡他。


    他蓦地感到身体能够掌控,虚虚一握,一把剑凭空出现在手中。


    剑光掠过他冷冽的眉眼。


    “破。”


    *


    “已选为圣使?可喜可贺啊!”


    “锦清虽说根骨平庸,未想到精神力竟有如此天赋,若是成为圣子......”


    被选为圣使那日,一直不受宗门待见的闻锦清被召去嘘寒问暖一番。


    本对他失望的爹娘重燃希望,对他说了许多的话,让他谨慎行事,好好修炼。


    圣使不同旁人,有独门修仙法,成为圣子后修炼圆满即可飞升。


    因而,圣子地位卓然超群,不容亵渎。


    自那日起,他大多时间都要求在屋内参悟圣籍,同门中人知道他的身份,对于像他这种旁类修行之道又是艳羡又是忌惮,也不敢随意亲近。


    除了一人。


    那人我行我素,整日上山下山,摸鱼捉鸡,在他没被选为圣使前就待他极好,哪怕在旁人说他是圣子预选人时,也未放过心上。


    “师弟,你看你瘦的,多吃些肉!”


    楚齐昭偷爬上窗台,递给他一串烤鱼。


    鱼肉喷香,鱼皮撒上了调料,色泽诱人。


    楚齐昭常常会去投喂闻锦清,他对这个世界的规矩不是很懂,但自己经历过快被饿死的情况,忍不住多照顾瘦小的师弟几分。


    且师弟好像又因什么原因疏远了众人,但他那时字都不认识多少,更别说理解修仙法之间区别。


    闻锦清踩着小凳子接过烤鱼,在楚齐昭的目光下慢吞吞把鱼吃完,听他讲外边发生的事。


    他的身份好像只能让所有人离他越来越远,历来成为圣子之人,与族亲几是断了关系,近于无欲无求,泽被苍生。


    圣教修仙法与信徒的心念有关,互相反馈。


    所以圣子还未成仙,地位也尊同如仙。


    因历来圣子的特点,所有的人不自觉与他保持距离。


    众人只当他是圣使,不再是孩童。


    他以孤独为伴,又心有不甘,因圣使一位并非他自己争取,而是被动受封。


    所以每日下午他都会期盼另外一个男孩到来,那人先会敲响窗,跟他说外边的事。


    梦魇么?


    闻锦清怔然看着熟悉小屋子,良久,他轻笑一声。


    *


    凤凰一族自古便居于祁神山之中,此族性情孤傲,一生只寻得一个伴侣极为痴情,数量稀少。


    凤凰体内传承上古血脉,实力亦是强横,但不随意惹事。


    在千年前有凡人恰逢寻到神山旁居住,凤凰一族并未驱逐,偶尔有人类能见凤凰展翅飞于天际的羽翼,颜色宛若夺目的霞光,十分艳丽。


    两族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许多年。


    不知几时起,有人许诺给予凡人荣华富贵,只需偷偷在天池里下毒。


    凤凰翎羽可作箭,血可入药,听闻内丹更是有肉死人生白骨之奇效。


    可谓,全身是宝。


    凤凰一族已然默许凡人所在,并未对人加以戒心,当凡人悄然爬上高山之时,也只以为是登山寻药。


    却不知凡人将毒药倒入天池中。


    凤凰饮水中了毒,一个接着一个身体麻痹倒在地上,紧接着一众翻涌着黑气的魔族闯入神山。


    也是在师峙雪面前,他的爹娘被魔人剖开身体,挖出内丹——


    小凤凰年少,多吃了汁水饱满的浆果,因此没饮天池水,逃过一劫。


    其余还未倒下的凤凰护着小凤凰让他逃走。


    小凤凰也受了伤,自知无法复仇,只能忍痛离开。


    凤凰极为重情义,若不是小凤凰实力不足被命令离开,其余的凤凰都选择了向魔人报复。


    魔人第一次直面感受到远古巨兽的可怖,哪怕凤凰中了毒,燃烧的真火在瞬间便可把人烧成灰烬。


    魔人便不再进攻,拖着时间。


    直到最后一只凤凰哀鸣倒在地上。


    除了师峙雪,其余的凤凰都死在了神山上。


    魔人夺得内丹,用火烧了神山。


    而小凤凰不眠不休地飞,伤口迸裂,最后只勉强能保持住最小形态,他自己也不知道飞了多久。


    眼前是一片血红杀意,他承载着凤凰一族的血恨。


    魔族该死,人类亦该死,魔族与人类皆贪婪狠毒。


    身体到了极限,小凤凰没有知觉摔在地面上。


    直到——


    “怎么有个小鸟?”


    少年疑惑嗓音响起,他轻轻把受伤小鸟捧在手上,快步跑回门派。


    在楚齐昭努力救治下,小凤凰悠悠转醒,看见了眼前的人类。


    人类充满欺骗与贪婪——


    小凤凰啄伤了少年,定下了契约。


    ......


    师峙雪黑瞳渐渐化为赤色。


    眼前场景骤然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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