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中越发安静,几乎落针可闻。


    李承允静立在花厅之中,没有言语。


    副将青松忙道:“侯爷有所不知,我们在回京的路上遇到了瓦落的奸细,在入京之前被世子发现,为了抓捕他们,这才晚了一日……”


    李俨道:“瓦落的奸细?这么说来,他们是一路跟到京城了才发现?如此粗心大意,日后如何守得住北疆?”


    李承允原本平静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他冷声道:“父亲教训得是,我这就回房面壁思过。”


    李俨气得一拍桌子,“你这是什么态度!?”


    众人都为之一惊,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青松忙道:“还请侯爷息怒,世子今日还……”


    李承允却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他一抬眼帘,望向李俨,道:“父亲觉得我该是什么态度?若面壁思过父亲还不满意,我去祠堂罚跪便是。”


    说罢,李承允便转身要走。


    “你!”李俨气得站起身来,“你以为自己翅膀硬了,便能无法无天了!?”


    叶朝云连忙起身,拉住李承允,道:“承允,别与你父亲犟嘴了……”


    李信也开口道:“父亲别生气了,承允一路上也没少折腾,还是先用饭再说吧。”


    李俨哼了一声,道:“你看看他那个样子!全家人都坐在这儿等他,一回来便横冲直撞,哪有一点为人子女的样子?”


    李承允薄唇微抿,他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沉声道:“母亲,抱歉让您久等了,但我这般不成器,只怕父亲看了也厌烦,我还是不打扰你们共聚天伦了。”


    叶朝云蹙眉,“承允!”


    李俨听了这话,心头更是添了一把火,道:“不吃就让他走!”


    叶朝云不舍,却也只得放开了李承允。


    今夜她盼了许久,才盼得一家人齐聚,可李承允匆匆回来,又无声消失在夜色里,叶朝云心中难过翻涌,心不在焉地回到座位旁,脸色难看至极。


    李俨默了片刻,道:“罢了,我们吃。”


    “侯爷。”叶朝云神色冷漠地开口:“我身子有些不适,想回房休息一会儿,就先告退了。”


    说罢,叶朝云便站起身来,冲李俨略一福身,也离开了。


    李俨一时无话,只叹了口气,将筷箸重新放了下来。


    而李俨没动筷,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动筷,李惜惜侧目,轻瞪了李承韬一眼,仿佛在说,你是早就料到了会这样,所以才与我打赌?


    李承韬长眉微挑,嘴角咧了咧,暗道:福来阁这一顿,你是跑不了了!


    两人早就习惯了李俨与李承允的争执,并没有往心里去,关于这个赌约,李惜惜还想再挣扎一下,便道:“父亲,您今日忙了一天也累了,还是吃点儿东西罢?”


    李俨却摇了摇头,道:“算了,我也没什么胃口……这菜都凉了,叫人撤了吧,不必在这儿拘着了,你们各回各的地方用饭罢。”


    说完,李俨也站起身来,离开了花厅。


    李信看着李俨离开,便立即跟了上去。


    花厅之中,唯独剩下了李承韬和李惜惜两人。


    李承韬见众人都走了,便悠悠道:“惜惜,愿赌服输!择日不如撞日,趁着福来阁还没关门,不如我们现在就走?”


    李惜惜横他一眼,道:“谁说我输了!?”


    说罢,李惜惜便端起碗筷,夹了一块肉,直接塞进了嘴里!


    李承韬目瞪口呆,“李惜惜!人都走光了,你这是耍赖!”


    李惜惜好不容易将肉咽下去,便将碗筷“噔”地放到了桌上,道:“我们赌的是能不能吃上这顿饭,如今我吃上了,所以输的是你!走,去福来阁!”


    李承韬双手抱胸,坐着不动,斩钉截铁道:“不去!”


    李惜惜却眼疾手快,一把夺过了他腰间的钱袋,道:“你不去就不去,我自己去!”


    李承韬气结,顿时跳了起来,“李惜惜,你别跑!”


    -


    叶朝云回房之后,怔然坐了许久,见李俨一直没有回屋,便起身披衣,去了静非阁。


    静非阁是李承允的住处,庭院之中有一处宽广的空地,用于习武,对侧的房间亮着灯,那便是他的书房了。


    叶朝云进去之时,正好看见青松拿着什么东西出来,他看清了叶朝云,似乎也有些意外,下意识将手背在身后,上前行礼,“见过夫人。”


    青松和吴桐一样,不但是平南军的副将,也是平南侯府的家将,自小便养在府中,故而也视叶朝云为主母。


    叶朝云看了他一瞬,问:“手里拿的什么?”


    青松下意识避开叶朝云的目光,道:“世子觉得书房有些灰尘,便让末将找些白布来擦……”


    叶朝云道:“拿出来我看看。”


    青松面色微僵,正想着如何解释,却听见背后“吱呀”一声开了门,李承允站在光里,面色有些发白,道:“母亲,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叶朝云敛了敛神,道:“也没什么事,过来看看你。”


    李承允点了下头,便让到一旁,“母亲请进。”


    叶朝云也不好再多问什么,只得先进了门,李承允递给青松一个眼神,青松立即会意,便带着东西出去了。


    李承允扶着叶朝云落座,叶朝云看着儿子,认真问道:“承允,你老实告诉母亲,这一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李承允眸色微凝,却淡声道:“没有。”


    “当真没有?”叶朝云追问着儿子,但李承允依然如故,“嗯,一切都好。”


    叶朝云见他答得干脆,这才略微放下心来,道:“承允,青松说的奸细之事,是怎么回事?”


    李承允道:“我是在入京前两日发现他们的,起初也不能确定,后来我特意选了一条不常见的小道回京,但他们却一直跟着,本想将他们一网打尽,但没想到他们在京城附近还有人接应,为首之人带伤逃了,余下的几人皆服毒自尽。”


    叶朝云不禁担心起来,“那你有没有受伤?”


    李承允不假思索道:“没有受伤,还请母亲放心。”


    叶朝云点点头,低声:“那就好……既然如此,你方才怎么不同你父亲解释清楚?”


    李承允笑笑,道:“母亲觉得,父亲会听我解释么?我无论怎么解释,父亲都会觉得是我无能。”


    “承允……”叶朝云秀眉微蹙,“你父亲也是一片苦心。”


    李承允却道:“我明白,是我达不到父亲的要求罢了……如今大哥跟在他身旁,总比我在的时候强。”


    一提起李信,叶朝云的心头便沉了沉。


    她原本是太傅之女,得先帝赐婚,才嫁给了李俨,两人成婚之后,虽算不上如胶似漆,却也举案齐眉。


    婚后不久,她便生下了李承允,李承允既是嫡子,又是长子,李俨便上奏请求先帝将李承允封为世子,那段日子,便是他们夫妻感情最亲密的时候。


    后来,李俨带兵南征,差点在临州遭遇灭顶之灾,叶朝云揪心地等了他一年,好不容易等到他得胜回朝,但李俨却带回了一个六七的孩童。


    他称这男孩是自己的外室所生,因外室突然病逝,不得已才带了回来。


    那一刻,对叶朝云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按照孩子的年龄推算,这孩子比李承允还大一岁,如此说来,两人刚刚成婚之时,李俨便外面有了人。


    知道这事后,叶朝云日日以泪洗面,而李俨却默不作声,任由她哭闹,都不肯将李信送走。


    叶朝云心灰意冷之下,却也只得接受了李信,但好在李信也算听话,并未给她惹过太多麻烦,只是,相比之下,李俨对待李信的态度,就比对李承允耐心多了。


    李承允见母亲不说话,也猜到了她在想什么,道:“这些事,母亲就不必操心了,还是早些休息罢。”


    叶朝云点了点头,正要起身,却又想起一事,道:“对了,苏家小姐已经到京城了,再过一两日你们就要完婚了,这可是一辈子一次的喜事,这两日不要再与你父亲起冲突了,明白吗?”


    李承允默了片刻,道:“是,我知道了。”


    叶朝云离开之后,青松才进了书房,“世子,带血的纱布已经处理掉了,方才差点就被夫人看见了,好险啊!不过,您的伤可不轻,当真不告诉侯夫人吗?”


    李承允道:“告诉母亲也无济于事,何必白白惹她伤心。”


    青松摸着下巴思索了一番,道:“可是,末将估摸着您瞒不了几日了。”


    李承允有些疑惑,“为何?”


    青松抬手握拳,轻咳了下,道:“那个,洞房花烛夜……”


    李承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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