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养了三周,纪维洲终于变回去了。
然后他支支吾吾半晌,终于说出他被谢舒亦和闻奇领养的事,谢微星在那瞬间不知道什么滋味,自己出门一趟,养在家里的小兔子竟成了一个户口本上的亲弟弟。
他坐在草地上,搅着手指,看她黑沉沉盯着他,歉疚道:“我……没有办法。”
事情的起因是纪维洲奶奶去世,舅舅、舅妈趁机要纪维洲回家。
由于毕业的缘故,那舅舅、舅妈拿了30万彩礼要捆着他去嫁人,回家那次还爆发了一场争吵,他差点被捆起来扔进屋里,好在谢家保镖察觉不对上楼把他救下,不然指不定会怎么样。
谢舒亦和闻奇听说这事,干脆些提出领养一事,让纪维洲的户口落在谢家。
谢微星听到这事,所有的不悦都变成难受和自责。
可是要她接受纪维洲突然变成她弟弟,户口本上突然多了个人,比闻奇生二胎还让她震惊。
她哪里接受得了?
她接受不了。
纪维洲扯着她袖子问她要不要回家,像做措施的小孩般。
谢微星心情糟糕透顶,烦躁着说不回去了,爱怎么样怎么样。
冬季来临,雪落了两场。
谢微星稍稍调整好心态,却迟迟没等到纪维洲来看她,也没等到电话,也不知道小兔子在搞什么。
谢绍臣亲自给她打电话,逼着她回家,做出些许让步,可以暂时不订婚,但得回去接管公司,至于结婚以后再讨论。彼时谢微星隐隐察觉不对劲,跟部队提出退伍申请,回家去看看情况。
哪知道,她回家再也见不到纪维洲。
以及这两年来,纪维洲没说出的一切,关于他的未婚妻,关于隔三差五去学校闹的舅舅、舅妈,关于在校期间的流言蜚语,关于他频繁换女友……
谢微星了解纪维洲,真相绝非如此。
真相是纪维洲确实遭受舅舅家侵扰被谢家领养,在舅舅家闹腾到学校去之后,谢舒亦给纪维洲安了一门联姻,对象是戈家戈滟。
这人轻浮浪荡,吊儿郎当。
跟谢微星同窗时就没个正行,撩拨调戏omega,恐吓老师,在学校里肆意妄为,哪儿哪儿都配不上纪维洲。
纪维洲陆陆续续跟不少alpha交往,惹怒戈滟后,戈滟在ktv里强势标记,在混乱争斗中纪维洲打破了戈滟的头,戈滟用碎玻璃划伤了他的腺体,手部受伤无法再画画,还用alpha的信息素对他施加了精神伤害。
还是纪维洲当时的ktv经理及时报警把人送到医院的。
腺体损伤,就是那时候。
谢微星终于搞清楚,纪维洲秋季匆匆赶到部队去为什么变成小兔子变不回去。
那是omega在腺体受伤的情况下的自我保护,也彻底搞清楚是谁把他逼得离家出走的。
于她而言,她是家族继承人可以勉强接受与霍雎联姻巩固家族之间的关系。
可纪维洲不一样,他不是谢家人,他不必为联姻而牺牲。
她拖虞新帮忙找人。
虞家是搞国际贸易的,在多数国家都有公司,找起来比她容易。
可她迟迟得不到一点消息,接管谢家后前前后后出国多次,任何蛛丝马迹都没找到。
24岁的纪维洲,在他冬季的生日里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她在听到电话里熟悉的声音,那瞬间,几乎不需要任何回忆她就能辨认得出来,胸口涨涨的,所有覆盖的厚厚薄冰都碎裂了般。
几乎遏制不住嗓音微微颤抖,她问:“你在哪儿?我马上去接你。”
纪维洲沉默了片刻,才问:“你最近还好么?”
“我挺好,你在哪儿?”
谢微星喉咙梗得难受,恨不得把人抓回家打一顿屁股,耐着性子哄道:“你别怕,我会把全部问题都解决,你马上给我回来。”
纪维洲喃喃说着:“你好,就很好。”
然后,挂断了电话。
谢微星在他掐断电话那瞬间一颗心跌入冰湖,额头侵满寒意,立马让人查了电话拨号出处,得到的却是网络伪码打来的,国内国外都可能出现,根本追踪不到地址。
搞不垮戈家,他不会回来。
纪维洲25岁生日,她把雪松树挂满了星星灯,收到了他寄来的一封信。
信上的内容在向她问好,说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很开心,在过自己喜欢过的生活,身体很好,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寄信地址空空的,追查的时候发现好像是在澧都人流量最多的邮箱里投递的。
纪维洲回来过。
又走了。
可是,纪维洲哪里是走了。
他是跑到市区寄完信又回到小镇上去了。
她把信收好,胸口空荡荡的。
这一晚,她坐在床上在黑漆漆的卧室里,用投影仪播着以前拍摄的视频,有纪维洲登台表演钢琴的,有在射箭场上跟她闹腾的,有初次骑马时犯糗的……
她不知道什么睡着了。
梦里她在旋转木马上,身下的木马一遍遍旋转,游乐场里播放的音乐叽叽喳喳,又好笑又幼稚,不远处戴着兔耳发箍的纪维洲抓着气球,始终站在原地笑着看她。
就像星星落在地面,
七彩闪烁世界,
游乐园夜色像卡片,
旋转木马带我们在飞,
我的手让你牵,
爱情原来是最香浓咖啡杯……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胳膊被摇摇晃晃。
“谢微星!谢微星!你醒醒!你醒醒,纪维洲来看你了!”
谢微星心情糟糕,掀开眼睛扭头直直对着说话人望去,冷得似寒冬腊月。
在接触到虞新穿着的军装那瞬间,她警惕瞥了眼四周摆设,不是在谢家,更像是服兵役期间的宿舍。
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在这里?
那当口虞新弓着腰正要冲她耳朵吼两嗓子,被她那寒意四射的眼神一看心底咯噔一声。
她暗想这家伙起床气还挺大,啧了一声叉着腰站直了身子垂眼看她:“寒冬腊月的,纪维洲坐一天半的车来看你,好像还带了礼物,你还不赶紧的?”
“你说,谁来看我?”
谢微星瞳孔微睁,坐直了身子抓住她胳膊有些不敢置信。
在不久前,虞新才把纪维洲的死讯带给她。
“纪维洲啊,”虞新胳膊被她疼死了,骂骂咧咧道:“你至于这么激动么?”
谢微星掏出手机看到时间停在2024年1月15日,竟是她21岁,纪维洲20岁时。
她迅速下床穿好鞋子,连外套都没穿就往宿舍外走。
循着记忆绕过走廊,她脚步从最开始的疾步到最后的奔跑,冬日的寒风吹得她冷飕飕的,可心脏跳得一下比一下快,迫不及待想证明什么,想看到已经四年不见的青年。
纪维洲裹着黑色大衣站在营地门口,细细碎碎的雪落在他身上,怀里揣着电暖器抱着,纵然脚下穿着毛茸茸的雪地靴,可还是冷冷的,脸颊冻得红彤彤的。
他将毛巾重新裹了一层,在营地门口走来走去,时不时朝里面望去。
门口穿着军装的守卫神色严肃,站姿似雪松般,目光凛冽又吓人。
纪维洲每次来见到的守卫都不一样,不过整体眼神和气势大差不差,他还真有点怕跟守卫搭话。
自从谢微星躲霍雎躲进部队,跟家里人闹得很不愉快。
上周奶奶又进了一次医院,他赶去医院探望,把身上的钱拿来付医药费后就没钱了。
舅舅舅妈说起家里孩子还要念书要钱,他没法给,好像让舅舅、舅妈很不高兴,还阴阳怪气说他攀上豪门就不认他们这些血亲了。
他难受了好一阵,好在奶奶顺利出院了。
鉴于这种情况,谢伯母上半年就提议领养他,被他婉拒了。
不过闻奇还是领着他在社交场上以谢家人介绍,并且明言若是他同意就马上办理手续。
上个月,戈家家主亲自拜访谢舒亦,诚意满满为独生女向纪维洲提亲,谢舒亦答应了,他回家得知后很是着急了一通,闻奇说感情慢慢培养就有了。
纪维洲跟戈滟约会了一次,感觉糟糕透顶。
可他想解除婚约,实在困难。
戈家是新崛起的豪门家族,占据娱乐圈一席之地,势头风光无两,悔婚不是件小事。
谢舒亦有意跟戈家合作,进军娱乐圈发展,再加上联姻只有好处没坏处,也就顺水推舟了。
同年纪的豪门omega多数确定了联姻对象。
omega们都觉得联姻归联姻,该玩儿的依旧玩儿,只要不妨碍对方就好。
他不喜欢omega们联姻后各玩各,换个地方继续玩儿的想法,他最最最低的底线也是能相敬如宾的生活。
戈滟举止轻薄,言行轻浮,脑袋空空,跟不少beta和omega纠缠不清,连最低要求都难以达到。
他不敢跟谢舒亦和闻奇提出解除婚约,怕他们为难,也怕他们根本不会答应。
如今谢微星为了躲霍雎都进部队了。
现在他这点烦恼,还是不麻烦她了。
夏津提议干脆假交往,拿钱找alpha假装女友。
等戈滟不高兴自然而然就解除婚约了,alpha很介意omega联姻对象做这种事。
纪维洲在等待谢微星这十几分钟里,已经在考虑事情的可行性。
可是他又担心谢舒亦和闻奇震怒?闻奇在联姻前就告诉过他,他们教他养他,给予他优渥的生活,同等的,他是不是也应该为谢家付出些什么。
他不懂,为什么为谢家付出就必须要跟戈家联姻?
可是好像除却这,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回报他们的养育之恩。
他脑海里一个小恶魔,一个小天使,来来回回吵架。
吵得他来看谢微星时的好心情都荡然无存了。
“纪维洲!”
不远处响起洪亮又熟悉的声音,略带几分激动与不敢置信。
纪维洲顿下脚步,扭头望见吵他冲过来的谢微星。
她比上次见面更为成熟了些,穿着件不厚的毛衣,浑身散发着股军人的凛冽,面部线条轮廓更加分明些,躲几分alpha味,是那种很容易让omega喜欢又觉得安全的气质。
“微星……”
他刚微笑叫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似炮仗般的谢微星冲过来紧紧抱住。
那一瞬间,他浑身像绷紧的弦,脑子嗡嗡响。
成年以后,ao授受不亲,他们很少这么亲密。
“喂……疼。”
他被抱得紧紧的,像锁链把他给缠住了,有点透不过气来,挣扎道:“你松开……”
“等我抱会儿。”
头顶的传来略喊笑意的嗓音,他的后脑勺被揉了揉,活像随便rua的小兔子似的,他又挣不脱,皱着鼻子道:“那你快点。”
谢微星嗅到他身上熟悉的薄荷味,温暖的体温让她轻笑出声。
半分钟后才松开,捧着他的脸左右细细看了看,她裂开嘴笑得肆意,手里又凉又暖的体温,让她确定回到过去了,回到纪维洲20岁的时候。
他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皱着眉警惕着,嘴里嘟囔着说:“你干嘛这么看我”。
谢微星阔别四年好不容易看到这么鲜活的omega,此前的抑郁一扫而空,笑逐颜开,眼睛里仿似装满了光,低头靠近他脸颊笑得跟个恶魔似的道:“看看你,脑子坏掉没?!”
“去去去!你脑子才坏掉了!”
纪维洲打掉她的手没在意她胡说八道,冲她做了个鬼脸,吐吐舌头。
复又想起脚下的鼓鼓囊囊的包,忙蹲下身拉开拉链,把里面不久前刚买的大衣拿出来,直接给她裹上,兴高采烈看着她道:“谢微星,知道这大衣怎么买的么?”
“阿喀琉斯的,一万多?”
谢微星摸到吊牌一看,啧了声打趣道:“你最近有点穷啊。”
他们的衣服一般都是十万星币起步,低于这价格的衣服几乎不会看,家里不会是克扣他的零花钱了吧。
纪维洲抱着胸得意洋洋道:
“我跟朋友摆摊,卖掉不少画,赚了四万多,给你买的!我对你好吧。”
“赚钱了?”谢微星有些出乎意料。
她略略回忆起这次见面,当时纪维洲送了一大袋子东西,她没怎么注意,也就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茬。
这不禁让她想起纪维洲因反抗戈滟而损伤的右手,没能成为画家,他那时候一定很难过。
纪维洲重重点头,眼睛亮亮的:“嗯嗯!”
“还有还有!”他像翻宝贝似的又翻了翻袋子里的一条暗红色围巾,给探着身子好奇的谢微星围上,眼睛弯弯激动道:“买了衣服没钱了,不过夏津建议我买毛线织围巾,看,我还勾了一只棕色狐狸在上面。”
跟夏津和陆嘉泽摆摊那会儿,他把这三年画的画全部拿出来了。
赚了四万,前脚给她买了大衣,后脚给医院里的奶奶付完医药费就没什么钱了。
他指指狐狸,从她抬抬下巴邀功:“好看吧?”
温暖的围巾一裹上,谢微星愣了愣,指尖摆弄了下围巾,确实很符合她审美。
她一直知道纪维洲做什么都很优秀,不禁捏了捏他脸颊笑道:“等我一下。”
纪维洲点头如捣蒜。
谢微星把东西提回宿舍,掉头出营地,领着纪维洲搭了顺风车进城,在一家熟悉的餐馆用了餐。
用餐时。
纪维洲例行传达霍雎对她的想念:“你不知道,霍雎隔三差五来家里吃饭,伯伯和伯母很喜欢他的。”
“那他们结婚呗。”
谢微星给他夹菜,笑道:“快点吃,别饿着。”
纪维洲小嘴叭叭的:“反正伯伯和伯母让你赶紧回家。”
“嗯,我明天递交申请回家。”
谢微星这回没拒绝谈退伍一事,给他夹了两块肉,看他抬眼不敢置信看她,不以为然道:“也不知道最近厨子给你吃的什么,总感觉你瘦了。”
刚才抱的时候就感觉到了。
纪维洲短暂惊讶后:“为什么?你不是不想回家么?”
“想回家,”谢微星搁下筷子,扬了扬眉,想起那群渣滓,云淡风轻道:“就回家。”
“不躲霍雎了?”
“不躲。”
“那你回学校,是降级跟我们念一个年级!”
“不高兴?”
“高兴!”
“……”
递交退伍申请需要几日,谢微星得等。
这期间她不要放心纪维洲单独回去,戈滟到底算是危险人物,出变故就不好了。
就算回去,她也不可能老在纪维洲身边,遇到问题还得自己正当防卫,干脆些就把纪维洲留下教些简单的防身术。
纪维洲起初还以为她开玩笑:“不行!我是omega,我不行的。”
“先跑步,锻炼锻炼体能。”谢微星揉揉手腕,直接请了几天假,“没力气,保护不了自己。”
纪维洲嘴上迟疑着说“不需要吧”,可想起戈滟,他又坚定的点点头答应。
打电话跟学校请了一周假,他晚上住酒店,白天谢微星从部队出来骑着自行车带着他在城市里跑步。
纪维洲弱不禁风,体力不行,第一天断断续续慢跑了两个小时,后来实在跑不动了,谢微星让他坐在自行车后面,载着他在城市里兜风。
这么反复折腾了三天,谢微星带他去附近跆拳道道场。
因为是熟人,直接要教练教他点防身术,纪维洲学得挺认真,成果一般。
这晚训练完回家,纪维洲在她后面跑不动要求上自行车。
谢微星拒绝了一次,等纪维洲气喘吁吁在后面真跟不上,又折返回去载他。
“微星,我觉得你跟上次见面不太一样。”他抓着坐凳,迎着吹拂的晚风说。
谢微星问:“哪里不一样?”
“不知道,觉得你好像更成熟,更有魅力,有时候看着还有种忧郁alpha的气质……”纪维洲挠了挠头,懊恼道:“我也说不太上来,反正我感觉,要是霍雎看到你,肯定更喜欢你了。”
谢微星沉默了下:“那我当你夸我。”
“那是!”纪维洲笑逐颜开。
不过接连六天折腾下来,谢微星刚把他送回酒店,人就蜷缩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喝口水的功夫,她一转眼omega就变成了一只白白的垂耳兔,被盖在厚重的衣服下。
她掀开衣服,睡得似一滩水的垂耳兔抱起来,不禁好笑:
“看来,被吓到要变成兔子,太累了还会变成兔子。”
这个世界分为六种性别。
男性alpha,女性alpha,男性beta,女性beta,男性omega和女性omega。
alpha、beta和omega因基因缘故,会在一定情况下兽化,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兽化,有些人可能隔三差五会因为特殊原因兽化,alpha和omega兽化的可能性更高,beta则更为稳定些。
谢家的兽化基因是狐狸,不过谢微星没遇到过特殊情况发生兽化。
倒是纪维洲,十分频繁。
为了纪维洲不被抓去炖了,谢微星留在酒店。
她许久没rua过兔子,把他放在枕头上趁机rua了rua,毛发柔软蓬松,丝绸般的质感。
第九天,退伍申请成功。
谢微星和纪维洲乘飞机回澧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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