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云浓雾薄, 黑沉沉的夜色仿佛在天际泼了一抹浓墨,月光透不过云层,可医院的灯火通明。
黑色的卡宴在路面疾驰, 开车的人赶时间赶到毫不在意豪车的磨损, 一道刺耳的刹车声过后, 急停在医院门口。
后座车门被打开,傅知宴一身寒气地朝着住院区大步走去,神色沉得吓人。
扶婳的病房在十二楼,从电梯中出来, 一进入走廊,就看见了病房门外守着的几人。
扶钊拦在门口, 扶家父母两人皱着眉, 几人不知道在争论什么,看到他之后, 立马打住了话头。
李曼笙眼眶湿红, 像是刚哭过一场,眉心皱痕明显, 微一点头:“小宴, 你来了。”
傅知宴打了招呼,看向满脸不虞挡在病房门口的扶钊,低头道:“爷爷,扶婳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可担不起你这声爷爷。”老爷子从鼻腔发出一声“哼”, 看起来极为不待见他:“我早就说了这圈子吃人,婳婳她心思单纯迟早要出事, 你们一个个跟我保证得好好的, 结果现在呢?”
他凌厉的目光扫向傅知宴:“你当初跟我说会护她周全,就是这么护的?她躺在医院里生死不明, 后半辈子能不能醒过来还是问题。”
平日里素来古板严肃的老人此刻竟也红了眼。
傅知宴听到那句“后半辈子能不能醒过来还是问题”,一直尽力维持着的冷静瞬间荡然无存,越过老爷子推门闯入,语气显而易见的慌乱:“我去看看她。”
老爷子的声音被隔绝在门外,病房里安静得恍如另一个世界。一盏冷白的灯亮着,消毒水气味弥漫,洁白的病床上,扶婳静静地躺着,身上插着许多管子,脸上苍白得毫无血色。
一股无力感涌上来,傅知宴在门边怔了几秒,才有力气走到床边。
这么近一看更令人心颤,她头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绷带,平日里充满灵气的眼睛此刻紧闭着,深黑的长睫与惨白的肤色对比更为明显。吊瓶里的药水落下,发出滴答的响声,在如此静谧的环境里听得一清二楚。
傅知宴握住她的手腕,触及一片冰凉。六月的天,她身上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白得像纸张一样的手臂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拍摄用的房子是木头做的,扶婳摔下来时纷飞四溅的木屑划了她一身伤痕,连那张精致的脸上也没幸免,留了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
傅知宴心疼地避开伤口碰了碰她的侧脸,轻声呢喃:“怎么办啊,醒了之后肯定又要哭着说毁容了吧。”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傅知宴颓败地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手。
病房之外,李曼笙不赞同地皱着眉:“爸,你这么骗小宴做什么?你明知道,他对婳婳的关心不比我们几个少。”
扶老爷子一横眉毛:“我哪里骗他了?医生是不是说有一定几率醒不过来?”
“那是当时,现在不是脱离危险了吗?”李曼笙在原地踏了几步平复心情,好声好气地讲道理:“爸,我知道你不希望婳婳进娱乐圈,但是她喜欢,我们尊重她的选择,小宴也是支持她的爱好。”
老爷子熄了声,扶昶见状,立马上前搭腔:“对呀爸,也不是小宴一个人的错,婳婳进娱乐圈我当时也是鼎力支持的。”
他不说话还好,一出口老爷子终于找到撒气的点了。
“你还好意思说?”老爷子一拐杖打在他腿上,“你要不是我亲生的,我早把你赶出家门了。她去当演员也就算了,你们做父母的就真这么狠心,看着她受欺负,一点力也不出?”
扶昶摸了摸鼻子,夹在两人中间里外不是人。
李曼笙长吸一口气:“不说我们两个做父母合不合格,但至少这几年婳婳她活得很开心。”
“而且这么多年,小宴对她怎么样,外人不清楚,您应该是看得最明白的吧?”
傅知宴对扶婳的好,他们这些旁观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要当明星演戏,他就把傅家的版图拓展到娱乐圈。
她想上综艺,一向深居简出的继承人竟也跟着她抛头露面。
每次扶婳遇到什么事,傅知宴往往是第一个出手的。
哪怕是这回扶婳住院,远在西北参加论坛会议的傅知宴连夜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身上那一身西装还没来得及换。
扶老爷子被说得哑口无言,扭过头放软了态度道:“那就当我再试试他会不会看到婳婳醒不过来就变心。”
话音刚落下,病房门应声打开,傅知宴神色已恢复往日的冷静:“爷爷,叔叔阿姨,我先去着手调查一下这件事。”
这事有蹊跷,屋顶为何会突然坍塌。安全绳明明经过检查,却还是断了,除了扶婳以外,跟她一起上屋顶拍摄近景的摄像也摔了下来,只不过伤势没有她严重。
拍摄全面暂停,贺鸣生说是会给一个交代,但傅知宴仍打算自己插手调查。
上个月才经历过一次绑架的扶婳,又因为受伤的事上了热搜。
公司将她的情况瞒得严严实实,不明情况的粉丝焦心难受。有站姐尝试去探病,却连病房都没进去。
虽然医生说已经脱离危险,但一连几天扶婳都没有要醒来的痕迹,反而中间还因为病情恶化进过两次ICU。扶老爷子也慌了起来,一天跑几十遍主任医生办公室。
李曼笙靠坐在病房区的椅子上,语气有些茫然:“我在想我们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我总想着让她成长,让她能独当一面,所以不管她遇到什么事,都不插手。”李曼笙缓缓捂住脸,声音似有哭腔,“可是我现在觉得,她平平安安的就好,不用那么优秀也行。”
扶昶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将她搂进怀里,安慰道:“可你也知道,咱们女儿就是个不服输的性子,没有我们帮忙,她依旧能做到最好。”
李曼笙摇摇头:“我不是不相信她,我只是不确定,如果她醒来之后,我还会不会像之前那样支持她继续演戏。”
一时无言,短暂沉默过后,扶昶问:“那你觉得,如果是小宴,他会怎么做?”
李曼笙茫然地抬头。
“我会尊重她的选择,如果扶婳想继续演戏,那我仍旧全力支持她。”傅知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他这些天忙于调查这场事故,没怎么好好休息过,眼下青黑明显,眉眼间夹杂着疲倦。
他将一份文件递过来:“我已经调查清楚了,参与这件事的人都已经被立案,电影拍摄无限期暂停,直到扶婳醒过来。”
贺鸣生说到底是个注重利益的商人,他想靠这部电影拿奖,而扶婳现在生死不明,全剧组都等着她,会大大耽误拍摄进度。
更何况还没拍多少戏份,如果现在换人,虽然舆论上会有些问题,但确是最经济划算的办法。
可有人不愿,傅知宴先礼后兵地投了一大笔钱,然后不紧不慢地表示,扶婳受伤剧组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话里话外都是威胁,就差明确地表示,如果换了人,这部电影他肯定让他拍不下去。
贺鸣生立马歇了心思,发微博表示拍摄暂停,说了一通关心的话。
这一住就是半个多月,扶昶和李曼笙也不满世界跑了,暂居在了老宅,方便看望扶婳。
傅知宴不管每天多忙,下了班都会来医院,陪着扶婳一坐就是几小时,有时候一直到晨光熹微。
他那么高大一个人,伏在床边凑活着睡,竟也不觉委屈。天亮了回去洗漱完再去上班,一日复一日,连老爷子都开始怀疑他会不会哪天猝死在医院。
日子渐渐过去,娱乐圈各种新瓜频繁上热搜,扶婳受伤的热度慢慢低了下去,只有粉丝仍旧每天关心近况,为她祈福。
超话里各种手写祝福和祈福视频层出不穷,为她攒祝福的帖子盖楼盖了几十万层。
这日,山恒宣布被初华收购的微博上了热搜,力压一众官宣出轨离婚的瓜,带了一个爆字稳居榜一。
网友震惊完纷纷拍手庆贺。
【每日一问山恒什么时候倒闭:卧槽,真的等来这一天了。】
【我推天下第一:热烈庆祝我男神女神逃离魔爪,山恒你有这一天是应得的。】
【小江小江万里名扬:不愧是有傅氏撑腰的初华啊,连圈内老巨头都能啃下来。】
【小道消息集中处:听说扶婳受伤好像有山恒的原因,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天选打工人:初华之前就在跟山恒谈并购的事了,但是一直没什么进展,这半个月不知道什么原因,初华突然强硬了起来,把山恒逼得没办法了同意的。】
【双fu临门永不倒:你说你没事惹她干嘛呀。】
【摩多摩多:傅总威武!】
然而作为讨论中心的人,此刻却完全不关心网上的舆论。
半山别墅区的宽阔道路上,几十辆黑色豪车如蜿蜒长龙整齐地驶入,为首的卡宴停在老宅门口。
而后每辆车上下来四个人,合力抬着精致厚重的红木箱子陆续进去。
电视里放着重播的新闻,老爷子正在客厅喝茶,他第一眼看到一身正装的傅知宴。
这些天傅知宴的表现让老爷子对他的看法改变了许多,因此一见到他,老爷子刚扬起一个浅笑准备打声招呼,下一刻就被他身后的人给惊到了。
“爸,我们俩去医院接——”
扶昶和李曼笙从楼上下来,还在楼梯上,看到门口抬着红木箱子的乌泱泱一群人,也不由地愣住。
“小宴,这是做什么?”两人走下来。
傅知宴递过来一个足有半指厚的红色封壳本,两个字掷地有声:“下聘。”
他眉眼谦和,在几位大人面前微低着头,恭敬有礼,足以见得尊重。
身后的人陆续进来,将箱子放在地上。宽敞的客厅都显得拥挤起来。
扶老爷子最先回过神,扫了一眼那些箱子,按捺住惊讶道:“你可得想清楚,婳婳现在状态时好时坏,能不能醒过来还是问题,万一……万一她以后真的……”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下去,可傅知宴神色坚定地一点头:“我知道,但我认定的人只有她,无论以后如何,傅知宴妻子这个身份也只会是扶婳。”
老爷子神色复杂:“不后悔?”
“绝不后悔。”
“好,好好。”扶老爷子笑着拍手,浑浊的眼里明亮起来,拿起清单翻开,“我扶家的千金可不是那么容易娶走的,看看你的诚意。”
傅知宴温润地低眉:“她自是无价之宝,礼不够重,是我三生有幸。”
虽然他说礼不够重,可翻开聘礼清单后,老爷子和扶家父母二人都再次被惊到了。
八十八抬,聘金十亿,金饰千斤,钻石珍宝无数。
名满收藏界的珍稀大克拉蓝钻人鱼之心,拍出千万高价的海莉雅克宝石,接连翻了十页都是那些公认的名气十足的藏品。
除此之外,还有数十套位于世界各地的房产,山恒与初华的控股权,以及他手中一半的傅氏股份。
越看几人越震惊,这种恨不得倾家荡产的聘礼,在他口中叫礼不够重?
老爷子都犹豫起来:“这是不是太贵重了?”
原本只是前面几十页的东西倒也还好,可后面涉及到傅氏的股份,分完之后,扶婳一跃成为最大的股东。
扶昶也道:“对啊,要不还是再考虑考虑?”
傅家两口子早就退居二线,现在傅氏完全是傅知宴一个人在操纵,但不代表他们对此完全没有意见。
傅知宴目光认真,缓缓道:“我父母也对此表示赞同。而且我一直以为,人是无价的,不管多少钱都不能标价爱,这些聘礼一方面是因为扶婳喜欢,另一方面,是因为我想让你们放心——”
“今后哪怕疾风骤雨,我会护她周全。”
他一字一句,说得诚恳而坚决,让人放心。
一大半的股份在扶婳手里,意味着哪怕以后两人不合,走到离婚那一步,扶婳都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老爷子沉思过后,重重点头,挥了挥手:“好,记住你说的话,我这关你算是过了。”
李曼笙脸上也难得的洋溢起笑容:“既然这样,那小宴你去接婳婳回来吧。”
傅知宴一愣:“什么?”
“医院打了电话来说她醒了,做了全身检查没有问题,婳婳闹着要回家,我跟你阿姨刚准备去接她。”扶昶解释。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傅知宴转身就走,步子远没有来时沉稳:“我去接她。”
第62章
一路开车疾驰到医院, 直到站在病房门外,傅知宴都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明明几天前她还躺在病床上,虽然医生说恢复得很好, 各项指标趋于正常, 但依旧没有要醒来的趋势。
他有些害怕, 害怕推开门看到的仍旧是那个安静躺着的扶婳。
病房的门虚掩着,大概是医生进进出出过,傅知宴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推开。
七月的明媚阳光透过病房窗户照进来, 将室内映得宽敞明亮。有风拂过,窗帘轻轻地晃动, 明暗交错的影子像艺术构造一样, 落在洁白的病床上。
扶婳就坐在上面,她换了自己的衣服, 低垂着头看手中的书, 露出一段白皙修长的后颈,旭光明明灭灭地落在她发端, 画面恬静而宁和。
傅知宴怔在门边, 盯着这一幕,内心的紧张与激动,在此刻表现出来都成为了指尖的轻颤。
大约是注意到他的到来,扶婳将书翻过一页, 侧头看来。
她眼里飞快地划过一抹狡黠,然后面露疑惑:“你是来接我的吗?”
躺了许多日, 不曾说话的嗓子变得有些沙哑, 轻轻淡淡的,像有小猫在挠。
傅知宴看到她眼里的陌生, 心头一颤,大步走过去覆上她的额头:“扶婳,你不记得了我了?”
秀气的眉微微蹙起,扶婳对上他像晕着浓墨的眸:“你是谁?”
傅知宴薄唇紧抿,直起身,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我去找医生。”
可他刚转过身,指尖被人攥住。
扶婳弯着眼睛一脸明媚的笑:“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见他仍背对着自己,扶婳晃了晃他的手:“傅知宴?”
“你不会生气了吧?”扶婳乖乖认错,“我错了,我不该——”
话还没说完,傅知宴忽然转身,弯腰将她抱在怀里。
他单膝压在床边,头枕着扶婳的肩膀,似乎生怕眼前这一幕是幻觉,想要用力,却又怕碰到她身上的伤口。于是这个拥抱,姿态放得很低,显得患得患失。
他没说话,扶婳心尖也酸酸涩涩的,抬起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我记得你,你不要难过了,我记得你。”
熟悉的木质香调萦绕在周围,扶婳闭着眼回抱他,语气轻轻的:“傅知宴,我好想你啊。”
那些沉睡的,陷入梦魇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她总听到昏茫的天际有声音在喊她的名字,就像在她耳边碎碎念,诉说着无尽的思念。
扶婳感到肩头有轻微的洇湿,她偏过头,难掩讶异:“傅知宴,你哭了吗?”
“没有。”
可嗓音分明是低沉沙哑的。
像失而复得一样,傅知宴按着她瘦削的背,轻轻往怀里压了压:“扶婳,我们回家。”
李曼笙他们还在老宅等着,两人要先回一趟老宅。
扶婳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一踏出医院,被外面的当空烈日给惊到了。
车子在道路上平稳地行驶着,扶婳趴在车窗边,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的街景。她在医院闷得久了,现在看什么都有趣。
路边热闹的商铺放着欢快的歌,来往的行人或神色匆匆,或闲庭漫步。道路两旁的樟树长满绿叶,随风飘动发出哗哗的响声,挡住灼热的太阳,在地面投洒出一片树荫。
“对了,我手机呢?”
她出意外,粉丝们肯定都在担心,现在醒了理应要发条微博报平安。
傅知宴拿出手机给她:“江琪发通告了,你也发条微博。”
扶婳“嗯”了一声,打开微博,后台果然全是红点。
她进入超话,主持人把她祈福的帖子置顶了,底下的几十万条评论都是盼望着她早日醒来的祝福。扶婳看着看着,一股暖流涌入心里。
江琪刚刚接到她醒来的通知,在超话发了一条帖子,才半小时评论已经上万。
她刚一上线,微博有在线提醒,时刻注意着她动静的粉丝立马发帖问是不是她醒了。
有人激动,有人不敢相信:【可能是经纪人登上婳宝微博了吧。】
扶婳点开相机自拍了一张,发了条微博。
【扶婳甜甜圈:历劫归来,还是美女[照片]】
【小婳入心:婳宝!没事就好!】
【甜甜婳:我要哭了我要哭了,婳宝我好想你。】
【会不会说婳:宝宝养好身体,工作不着急。】
【守护我方小婳:啊啊啊啊啊啊这是我这个月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大病初愈,扶婳脸色仍有些白,但比昏迷的时候好多了。
车子缓速驶入老宅,下了车,扶婳掩饰不住兴奋地小跑进去。
然而刚一进屋,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宽敞的客厅被精致红木箱子挤得无处落脚,扶昶正指挥着佣人将这些东西搬起来放好。从后院进来的李曼笙最先发现了扶婳,喜极而泣地跑过来抱住她。
在老宅吃了晚饭,扶婳拒绝了老爷子留她过夜的想法。
回去的路上,扶婳翻着从老爷子那里顺过来的聘礼本,皱着一张小脸,表情凝重。
傅知宴余光瞥到她的反应,竟难得的紧张起来:“不喜欢吗?”
里面好几个钻石都是扶婳心心念念许久,他也费了些力气才弄到的。可看她的表情,似乎并没有多欣喜。
扶婳啪的一下合上礼簿:“不算数。”
她鼓着腮帮,凶巴巴地看过来:“你都没跟我求婚,这不算数。”
傅知宴悬着的心落下来:“好好好,都依你。”
“你可别现在掏出钻戒啊。”扶婳考虑得很周全,“我现在没化妆,你要等我准备好才行。”
傅知宴被她逗乐了,笑意爬上眼角眉梢:“好。”
再次回到两人居住的那所公寓,扶婳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屋子里的东西摆放都与月余前一模一样,就连她常挂在包上随身带着的那个手工玩偶,此刻也安安静静地躺在玄关柜台上。
扶婳在房子里转了转,冷冷清清的像很久没人住过,她转身问:“你这些天没在家里住吗?”
“嗯。”傅知宴将西装外套挂在入门的衣架上,倒了杯温水给她。
扶婳忽然意识到,每天晚上耳边的碎碎念似乎不是她的幻觉。她顿感意外:“你不会晚上都在医院陪着我吧?”
看到他的表情,扶婳已然确定,她心里有些酸涩:“其实你不用每天晚上陪着我的,医院里有医生,我要是出什么事他们肯定能及时发现。”
傅知宴看着她的眉眼:“可是我怕你半夜醒来,发现身边没人会感到害怕。”
那样冷的病房,充斥着药水的味道,夜里只留一盏冰冷微弱的床头灯。
如此陌生的环境,她半夜要是醒来,周边空无一人,一定会有一瞬间的惊惶。
扶婳想扯出一个好看的笑,可眼眶酸得要落下泪来,她别开眼睛,吸了吸鼻子,故作轻松:“难怪我在梦里老是听到有人在说话。”
傅知宴抱抱她,配合地问:“说什么?”
“说如果我醒来,就给我买一条绿钻项链。”
一声轻笑,傅知宴右手抬到她眼前,松开,一条缀着梨形绿钻的项链垂落下来:“是这个吗?”
扶婳头上的伤口还在结痂,碰不了水,傅知宴帮她洗了洗发尾。
她懒懒散散地躺在浴缸里,脖颈下垫着一个高高的枕头。花瓣飘浮在水面上,没过胸口,露出白皙突出的锁骨。
扶婳拇指和食指圈成圆圈,沾了一点沐浴露泡泡水,凑在唇边无聊地吹着。
傅知宴用吹风机将她刚洗净的发尾吹干:“待会儿冲泡沫的时候注意一点,不要碰到伤口了。”
“那你帮我冲。”扶婳仰起头看他,修长的脖颈一览无余。
傅知宴移开视线:“别闹。”
扶婳弯着眼睛笑:“怎么,你会兽性大发是吗?”
傅知宴无奈地叹了口气,捏捏她的脸。
“咦,这是什么?”扶婳握住他的左手。
骨节好看的手腕上,原本佩戴的名表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串佛珠。
檀木珠串戴在他手上竟也不显违和,更衬得人沉敛许多。
只是扶婳好奇:“你什么时候信佛了?我记得你从前不信的。”
很多商界的人士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信仰,认为神佛能保佑他们财运亨通,所以大多都会在家里供奉一些东西。
就连扶老爷子也不例外,老宅里还供奉着神像,老爷子每日上香。
可傅知宴不一样,他从来不信这些,扶婳曾好奇问过,当时傅知宴刚拿下政府招标的一块地,二十出头的青年意气风发,眉眼张扬,沉稳中又带着些傲气。
“信这些有什么用,我只信我自己。”
扶婳当时觉得他酷毙了。
可没想到,日复一日,性子变得越来越沉稳的傅知宴,有朝一日也会开始信佛。
傅知宴笑了笑,任由扶婳把玩他的手指。
“傅知宴,”扶婳似乎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从浴缸中坐起,震惊地看着他,“你不会是打算出家了,所以才对我清心寡欲吧?我这么一个大美人在你面前,你毫无反应?”
春光乍泄,傅知宴耳根泛起不正常的红色。他将人按回去:“扶婳,你伤还没好全呢。”
他抬手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别胡思乱想。”
扶婳扒在浴缸边,低头看了眼他的反应,放心地缩回去。
她换了个姿势,胳膊搭在浴缸边缘,枕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他手上的佛珠,伸出细白的手:“给我也戴戴。”
傅知宴却没应允,转移了话题:“快点洗,不然泡久了会感冒。”
“好吧。”
夜色昏茫,正是网友最活跃的时间段,一张照片爬上热搜。
起因是有位少爷发的一条微博:【谁他妈迎亲还是干什么,害我堵在家门口半个多小时[照片]】
照片拍到一栋别致华丽的宅子,门口停着一排的豪车,一眼望不到镜头,为首的那辆卡宴车牌号更是嚣张。
评论区正嘻嘻哈哈地调侃有钱人的世界时,突然有网友眼尖地发现了一个亮点。
【这辆车是不是之前上过热搜的那个寺庙外的车?】
两周前,有去上香的人发了张照片,寺庙外不起眼的角落停了一辆价格昂贵的卡宴,当时网友纷纷调侃:这是哪家的少爷小姐来寺庙祈福来了?
两者一结合,顿时有营销号脑补出一段剧情,编排起来发在网上,竟然也上了个低位热搜。
扶婳是第二天才看到这条热搜的,照片上的车牌被打了码,但车型看着眼熟。她一眼就认了出来,拿着手机出去找傅知宴:“这是不是你啊?”
傅知宴正在给她熬药,客厅里弥漫着浓浓的中药味。
他抬头看了一眼,点头“嗯”了声。
扶婳捏着鼻子:“你去寺庙做什么?怕我醒不过来?求到佛祖身上去了?”
傅知宴淡淡一笑,将活血化瘀的中药倒进碗里:“对啊,等药不烫了喝了。”
扶婳顿时眉头皱得紧紧的,一副要吐的样子:“能不能不喝?”
她睁着圆圆的小鹿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傅知宴,一副再商量商量的模样。
然而等来的只有斩钉截铁的两个字:“不行。”
网友们众说纷纭,发挥着自己不出色的想象力脑补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剧情。
然而事实是,那几天扶婳忽然病情恶化,脑内淤血积块,从病房转到了ICU。
扶老爷子急红了眼,李曼笙差点晕厥过去。大家在ICU病房外守了一天一夜,直到情况稍微好转。
老爷子回到老宅,给家里供奉的神像诵经念佛。像有一股阴云笼罩在众人心头,气压沉闷压抑。
傅知宴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开车去了南城最有名的一家寺庙。
听说有香客捐了那么大一笔钱,连寺庙的住持都亲自过来了。
内殿不为外人开放的观音像下,傅知宴静立直视良久,弯下双膝在蒲团上跪拜。
香火气味幽幽,住持在一旁默念经文,问:“施主可是求的平安?”
傅知宴眉眼低敛,将开过光的佛珠扣在腕上:“不是。”
住持抬头看他一眼,低声叹息:“施主不必捐这么多香火钱,信则有不信则无,如果真心信奉,佛祖自会保佑施主,可我见施主似乎不信——”
“我信。”傅知宴打断他的话,抬头看向上方威严的佛像,“我信神佛,愿为神佛塑金身,捐钱修葺寺庙,只求佛祖一件事。”
庄重肃穆的佛殿内,他的声音落地可闻。
“若世间真有因果,所有报应冲着我来,保佑她平安顺遂,一世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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