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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她不知道

    ◎斯人若彩虹。◎

    周末清闲下来的时候, 尹若心去医院看望陆老爷子。

    在医院外的商店,她买了些水果和鲜花。老爷子最近的身体有所好转,从重症室转到了普通病房, 在最后面的贵宾楼住着, 环境清幽,没什么人打扰。她确认了遍病房号, 从电梯出来后左拐, 顺着走廊往前走。

    到了病房门口, 她听见里面有韩宁馥的声音。

    韩宁馥抱着手臂站在陆老爷子床边,声音冷静得可怕:“陆爷爷,您可千万不能有事,一定要留着一口气, 好好看看你一手建立起来的公司是怎么垮的。陆承佑既然这么不知好歹,那就别怪我狠心。实话跟您说吧, 我爸是有关系的,只要他一句话,谁都救不了陆氏集团了。”

    老爷子情绪激动,一口气喘不上来,想从床上坐起来可偏偏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手费力地往前伸着,想够床头的呼叫器。就快要摸到的时候,韩宁馥伸出一根手指, 把老爷子的手给挡开了。

    下一秒, 尹若心跑过来, 一把推开韩宁馥, 牟足力气啪地打了她一巴掌。

    她用的力气很大, 韩宁馥被打蒙了。

    尹若心按下呼叫器, 帮老爷子顺了顺心口,叫他:“爷爷,您千万别激动,医生很快就来了。”

    韩宁馥骂了声,伸手想打回来,医生和护士已经飞快赶了过来,把她推出去:“请不要打扰我们治疗。”

    病房门被关上,窗帘拉紧,医生们开始紧锣密鼓地抢救。尹若心站在外面走廊,红着眼睛盯着韩宁馥,一字字地说:“爷爷要是有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韩宁馥觉得可笑:“你还没有嫁给陆承佑呢,就不把自己当外人了,这么不要脸的吗?”

    “没你不要脸。追不到陆承佑就拿他家人威胁他,你不嫌丢人吗?”

    韩宁馥恼羞成怒,又因为平白被这小丫头打过两次巴掌,实在气不过,此刻什么都顾不得了,泼妇一样揪住尹若心的头发把她往墙上撞。

    尹若心长得瘦小,力气上不是她对手,脑袋被摁着砰地一声磕在了墙上。耳朵嗡嗡响起来,额头上瞬间流出了血。她拿手摸了摸,摸到一手的黏腻。

    韩宁馥还不解恨,揪着她头发狠狠地扯:“尹若心,你以为你是谁,像你这种乡下来的野丫头,你连给我提鞋你都不配!”

    有护士朝这里走过来,韩宁馥把尹若心的头发松开,整理了下仪容,像是没事人一样高傲地挺起胸脯踩着高跟鞋走了。

    那护士发现了不对劲,跑过来看了看尹若心额头的伤,哎呦了一声:“这是怎么弄的,赶紧跟我过来,我给你包扎一下。”

    尹若心跟着去了治疗室。还好伤口不太深,不然就需要缝线。护士心疼她一个小女孩被人打成这样,多嘴问了句:“你跟刚才那人有什么过节啊?”

    尹若心总不能说两个人是情敌,摇摇头敷衍过去。医生把伤口给她消毒,涂上药贴上纱布,又给她开了点儿祛疤的药。

    尹若心没顾上去拿,在陆老爷子病房前焦急地等着。

    门一开,她上去问情况,为首的医生把口罩一摘,说:“人没事了,还好抢救及时,要再晚一点儿还真是不好办了。”

    尹若心松口气,跟医生道谢。

    老爷子在休息,医生说已经通知了陆家的人,那边很快就会来人探望。尹若心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趴在窗边看了看老爷子,摆摆手:“爷爷,我以后再来看你。”

    当天晚上陆承佑从学校赶到医院,老爷子清醒过来,精神看上去还好,正靠在床边吃护士给他剥的橘子。

    陆承佑走进去,年轻的女护士看见他后就红了脸,从椅子里站起来,开口时声音有些不自然的嗲:“你来啦。”

    陆承佑来得急,跑得额上出了汗。他在老爷子床边坐下,问:“到底怎么回事?”

    “没事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老爷子一口一口地吃橘子,抬起头问那小护士:“欸,刚来看我的女孩呢,就是那个留着长头发齐刘海,漂亮得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似的女孩。”

    “她看您没什么事了,就先走了。”女护士把病房收拾了一遍,每说一句话就要偷瞄陆承佑一眼,越看越喜欢。

    “老爷子,您以后可一定要放平心态,千万别激动了,”护士说:“像今天这种情况多危险啊,还好医生来得快。”

    “那是阿惹来得及时,要不是她,我就要被韩宁馥那丫头气死了。”

    老爷子说到这里气得橘子也不吃了,把小护士打发走,等门关上,说:“你小子行啊,真是孝顺,为了我这个土埋到脖子的人,你都要把自己送出去和亲了!”

    陆承佑:“……”

    “谁给你出的主意?”老爷子声音洪亮,精气神很足,经过下午韩宁馥那么一闹后,他反倒把很多事都看开了:“我活这么大岁数,最受不了的就是威胁两个字,更见不得有人威胁我宝贝孙子!就韩宁馥那种心术不正的人,你要是把她娶回家,我不是更要被气死吗?到底是谁给你出的主意让你去求韩先旭的,是不是你爸,你说!”

    “没人,是我自己去的。”

    “你以为你这样就真是孝顺了吗!我都活这么大了,我还怕死不成?”老爷子深吸几口气:“公司的情况我都知道了,人都说富不过三代,你还没接班呢,集团就要被你爸给搞垮了。我就知道他不是做生意的料,迟早得有这一天。”

    “再怎么垮他也捞够了。”公司的情况陆承佑最近大概了解了下,知道确实出现了难以弥补的问题,事到如今只能安慰老爷子:“您也攒了不少棺材本,底有多厚我都知道。就算最坏的情况发生,您也能舒舒坦坦地活到一百岁,瞎着什么急。”

    老爷子气得摇头笑,脸上愁容散开,倒是真的想通了:“你说得对。人心不足蛇吞象,我就是太不知足了。其实就算公司真的维持不下去又能怎么样,只要天塌不下来那人就得好好活。”

    “更何况我还有你这个出息的孙子,”老爷子笑眯眯的:“我听说航天局的骆院士早就收你当学生了,你是他们科室重点培养的人才。这么好的事儿你怎么一点儿风都不透,亏我整天发愁怎么才能让你去公司接班,生怕陆一聪跟你抢家产。”

    “我说了您老能让我去?”

    “当然让了啊,你将来要做的事业可是很伟大的,那是星辰大海,是光宗耀祖报效国家的事儿,一身铜臭气的商人怎么能跟你比。”

    陆承佑淡嗤:“您可别这么说,再伟大的事业也需要你们一身铜臭气的商人给点儿实际支持。”

    他说着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蹭了蹭,做出数钱的动作。老爷子嗔他:“就你小子最滑头!”

    陆承佑满不在乎地笑,过了会儿,问:“您这是真放下了?”

    “我孙子这么有出息,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老爷子从床头柜拿了个新的橘子,剥开往嘴里填了一瓣,吃得眼睛都笑弯了:“这橘子可真甜。阿惹这姑娘人长得甜,买的水果也跟人一样甜。”

    陆承佑侧头看了眼鲜花和水果,问:“阿惹买的?”

    “是啊。你不知道,那丫头厉害着呢,今天韩宁馥故意来找我说些有的没的气我,阿惹看见了,跑过来啪就打了她一巴掌。当时我是快气晕了没力气,不然我肯定给她鼓鼓掌。”

    陆承佑想到当时的情景,纯洁无瑕的小兔子被惹急了打人,怎么想怎么觉得有趣。

    “我告诉你吧,我还就是喜欢阿惹那丫头。”老爷子说:“我活这么大岁数了,最擅长的就是看人。不是我自夸,你实在是个很优秀的孩子。这个世界上除了阿惹以外,没人能配得上你了。”

    老爷子担心他再弄些幺蛾子出来,仔细叮嘱:“你可千万别再跟阿惹分手了,恋爱得好好谈,好女孩就要拼命地宠。要是让我知道你再让她伤心,我可饶不了你。”

    陆承佑笑:“行,您监督着,行吗?我保证好好疼她。”

    老爷子满意了:“这才像点儿样子。以后你就跟阿惹好好处,谁要是再敢拆散你们,我第一个不同意!”-

    尹若心去了曹衡开的医馆找了几本书,那店里刚好来个病人,脸色蜡黄,难受地指着嗓子无声地开口,疼得说不出来话。曹老板看了一眼,给病人在颈下针灸,过没几分钟病人能说出声来了。

    尹若心探头,盯着病人颈下施过针的地方看了很久:“原来这几个穴道可以缓解喉部疼痛啊。”

    “你又来偷师。”曹老板开了个方子交给病人,去药材柜那边忙活:“我就说你干脆拜我当师父算了,学校也别去了,纸上谈兵是学不到知识的,中医这行最宝贵的就是像我这样的老家伙,活了大半辈子什么病没见过,关键是经验丰富。”

    “我就算学得再好,可将来没有文凭,我还是什么工作都做不了。”

    尹若心从书柜上又抽了本书下来:“曹老板,我走了啊。”

    “行。”曹衡发现不对劲,扭头看她:“我说闺女,你额头怎么了?”

    “没事儿,不小心碰着了。”

    “那你回去小心点儿啊,拿着伞,外面下雨了。伤口最怕见水,女孩子家家的可不能留疤。”

    “好,我知道了。”

    尹若心把伞撑开,打车回了住的小区。她不会做饭,在一家便利店买了个三明治,一盒草莓牛奶。

    坐电梯上楼,在门口找钥匙用了会儿时间,书包都快翻遍了还是没有。她担心是自己弄丢了,急得出了汗,刚要把里头东西全倒出来,电梯响了声,从里面走出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

    尹若心抬起头,在过道昏黄色光线中看到了陆承佑。

    陆承佑原本神色平静,甚至因为终于能卸下一切顾虑来找她,前所未有的轻松。却在看到她额上的伤时神色陡然一沉,目光变得可怕。

    尹若心没发现事情的严重性,还在因为他的突然到来而开心:“你怎么来了?”

    “谁打的。”陆承佑眼神很冷,声音也冷。

    尹若心意识到什么,捂了捂额上的纱布,没说话。

    “我问你谁打的!”

    他的样子很凶,尹若心被吓到,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说:“是韩宁馥。”

    陆承佑眸中滚过一层噬人的光,下一秒拽住她的手带她坐电梯下楼。到了地下车库,他把人塞进副驾驶。

    车子急速朝前开,陆承佑的情绪很差,不管尹若心怎么叫他跟他说话都得不到回应。雨刮器一下下运作着,视野一时清晰一时模糊,尹若心下意识觉得不安。

    陆承佑一直把车开进韩宁馥住的别墅外,他先下车,撑了把伞把尹若心接下来,牵着她的手径直往里闯。

    韩先旭正跟人打电话,听见动静扭过头。陆承佑不顾家佣阻拦走了过来,停在他面前:“你女儿呢?”

    陆承佑今年只有不到二十岁,可一点儿不像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气势太强,个子又高,几乎要压了韩先旭半个头,让韩先旭这个老江湖都犯了两分怵。

    他挂了电话,拿捏出做长辈的威严来:“你这是什么样子?”

    “韩宁馥把我女朋友头打破了,”陆承佑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我当然要来找她,问问她凭什么敢打我的人。”

    他护食护得厉害,简直就像来为自家孩子出头一样。从来只见父母为自己的小孩讨公道,没见过他这样的人!

    韩先旭沉下脸:“承佑,我为了你们家的事跑前跑后,浪费了多少时间和财力。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跑到我家来闹这一出,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

    “您如果真心想帮忙,会到现在为止还是一点儿起色都没有吗?你到底是想做什么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还真不怕告诉您,以后陆氏集团是从此一蹶不振还是东山再起,这些事都不用你再管。”

    韩先旭惊了,怎么都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话。为了尹若心,陆承佑简直是什么都不顾了,任何东西他都可以放弃。

    “我今天来主要是想要个说法,”陆承佑说:“阿惹是我的人,平时我疼她都不知道怎么疼,她就是掉根头发我都怕她哭,可你看看,你女儿把她打成了什么样子。”

    陆承佑把尹若心往前拉,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她的肩膀。

    “女孩子最珍惜的就是她们的脸,平时你女儿花在脸上的钱有多少你差不多能知道。我家阿惹费了这么大劲投个好胎,长得这么漂亮,现在却被你女儿打破了头。万一将来留了疤,我就是在你女儿脸上划上一千刀我都不解恨!”

    韩先旭快气吐血。以前只知道陆承佑这小子生性傲慢,没礼貌,今天发现他哪是没礼貌,他根本就是嚣张狂妄!如果这是他的儿子,他非把他腿打断不可。

    “你胡说什么!”韩先旭气狠了,一时激动,连体面人的体面都不顾了,脱口骂:“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

    尹若心刚才还担心陆承佑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儿太夸张,在听到韩先旭这句话后,她红着眼睛瞪视这位曾经的继父,忍无可忍:“你凭什么骂他!”

    韩先旭早想教训这个臭丫头,见机要把她揪过来。陆承佑把尹若心护在身后,一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在他握起的拳头上瞥了眼,眼里的冷意让人不寒而栗:“你动下她试试?”

    韩先旭收起手,整理了下西服,讽刺尹若心:“算了,我不跟小孩子计较,尤其是没爹的孩子,从小教养不好嘛,我能理解。”

    “她父亲是去世了,”陆承佑悠悠接口:“可没爹的人总比有个坏爹的人要好。”

    他是在骂他,韩先旭听出来了,一张脸变得茄子一样。韩宁馥从楼上下来,走到一半的时候陆承佑朝她看。

    韩宁馥壮了壮胆才继续往下走,先看看尹若心刘海下若隐若现的纱布,唇角浮起一丝畅快的笑。

    “找我什么事?”她往沙发里一坐,拿遥控器开了电视,单手支着下巴,不时地撩两下头发。

    陆承佑牵着尹若心走到她面前:“阿惹头上的伤是你打的?”

    “是啊。她先对我动手的,我为了自保才还手,我有错吗?”

    “她打你是因为你该打,”陆承佑的话朝她头上砸:“可你打她就是不行。”

    韩宁馥噌地一声从沙发里站起来:“陆承佑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怎么打她的,今天我就怎么打回去。”

    “你敢打我!”韩宁馥觉得可笑:“陆承佑你是男人吗,敢打女生!”

    “这世界上的人在我眼里只有两种,一种是对我家阿惹好的,一种是对我家阿惹不好的。”陆承佑声音冷静,眼里却极寒:“所以老子今天要是不打你,才不算个男人!”

    他松开尹若心的手,尹若心在他动手前先一步挡住了他,把他往后推。韩先旭和一帮佣人也都来拦,他们全都觉得陆承佑疯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一个这么疯狂的人!

    所有人都在阻拦陆承佑,可他力气太大,人又像是魔怔了一样,一定要动手。眼见没人能拦住他,尹若心转身,一把揪住韩宁馥的头发,趁她惊慌失措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她的头狠狠往茶几上磕。

    韩宁馥连连惊叫,捂着头哭嚎起来。韩先旭赶紧去检查女儿的伤,佣人们手忙脚乱去拿药,别墅里乱成一团。

    尹若心在喧嚷中坚定地走到陆承佑身边,把他的手牵住。

    她仰着头,眼里涌动着赤诚无畏的光,对他说:“陆承佑,我打回去了。”

    她两只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我挨过的打我都还回去了。”

    在那一刻,陆承佑突然想到一部外国电影的其中一段中文台词译文:

    ——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

    ——世人千万种,浮云莫去求,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作者有话说:

    注:本章“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世人千万种,浮云莫去求,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出自美国电影《怦然心动》其中一段台词中文翻译,搜索结果显示该诗为韩寒所写。未免误会特此标明。

    第72章 她不知道

    ◎她无比热爱现在的一切。◎

    韩宁馥额上的血流个不止, 她把手拿下来,看到手心里红通通的,当场吓得哭了。

    韩先旭手忙脚乱让人去喊私人医生过来, 又黑着张脸要找尹若心算账, 可有陆承佑护着,他没能碰得了尹若心一下。

    外面的雨还是下个不停, 陆承佑带着尹若心离开, 撑伞送她坐上车, 一滴雨都没让她淋。

    车子开出别墅区,停在了附近一条人工湖边。天色很黑,湖边结了一圈彩灯,映出湖水被雨滴砸得波光粼粼。

    即使跑过去出了气, 陆承佑的情绪还是不太好,左手臂搭窗沿上, 扭头看着窗外没有说话。尹若心去摸他的手,撒娇一样推了推,叫他:“陆承佑。”

    他不吭声。

    “陆承佑。”她继续推他,嗓音很软很甜:“你别气了好不好,我以后会注意不再被人打了。而且我的伤不重,都没有缝线。”

    “你还想缝线?”他扭过头,终于开口。

    “你别气啦。”

    她坚持不懈哄他,见效果太差, 手摁着他的腿朝他爬过去, 从副驾驶爬到了他腿上, 轻车熟路往他腰间一坐, 软软的手指摸他嘴角, 往上拉扯出个笑意:“别气啦好不好, 我以后真的会好好保护自己的。你别不开心,你不开心的话我也开心不起来。好不好嘛,别生气啦。”

    她撒起娇来让人一点儿办法都没有,陆承佑沉沉叹口气,手抬起来拨开她刘海看她贴着纱布的地方。

    “疼不疼?”

    “已经不疼了。”

    “什么时候换药?”

    “明天。”

    “明天我带你去。”

    “好。”

    她把脸贴在陆承佑心口,听他一下一下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肚子突然不合时宜地咕噜起来,在安静的空气里尤其响。她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抬起头,颇觉尴尬地笑笑:“我有点儿饿了。”

    陆承佑被她逗笑:“晚饭还没吃?”

    “嗯。”她把书包拿过来,从里面拿出买的三明治:“本来要吃这些的,结果你来了。”

    “不吃这个,我带你去吃大餐。”

    陆承佑把三明治给她放回去,人也放回去,安全带给她扣好,离开的时候在她唇上亲了下,啵地一声响。

    尹若心把脸扭到一边,甜甜地抿起嘴角。陆承佑侧头,发现这丫头在偷笑。

    他把她小小的脑袋转过来:“这么开心?”人凑上去,含住她的唇,这次不像刚才那样一触即离,他很深地吻她,牙齿在她唇上轻轻地咬,往后拉扯,舌头抵进她嘴里。

    很久才跟她分开,指腹在她唇上蹭了蹭:“有没有更开心?”

    尹若心的眼睛湿润润的,轻轻地眨了眨,被蛊惑了一样地点头。

    最后并没有去餐厅吃饭,她额上有伤,要忌口,能吃的不多,陆承佑干脆带着人去逛超市。问她想吃什么,她说想吃炸酱面。

    买好食材回去,到了门口,尹若心继续翻钥匙,怀疑自己是不是弄丢了,急得不行。陆承佑把书包拿过来,从里面一层内袋里把钥匙找了出来。

    他开了门,把钥匙给她,屈指在她鼻子上刮了下:“笨不笨。”

    尹若心爱惜地摸了摸上面挂着的小兔子挂件。这个挂件是陆承佑送的,她一直留着,每天都带在身边。钥匙丢了不打紧,她主要怕会弄丢这个兔子挂件。

    “明天我找人给你换个密码锁,”陆承佑带着她进屋,说:“不用再带钥匙。”

    “不行,这钥匙我要天天带着,你不用给我换。”她把钥匙放好,拒绝他的好意。

    家里只有女拖,刚在超市陆承佑顺手拿了一对男女情侣拖鞋,一双白色一双灰色。他平时不管是衣服还是鞋,样式都很简单,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设计,今天却破天荒拿了双跟他气质不符的很萌的拖鞋,上面画了只灰色的兔子。

    尹若心那双的兔子是白的。脚跟他放在一起,一大一小,灰兔子和白兔子脸贴着脸。

    她越看越开心,恋爱的甜蜜感让她无比热爱现在的一切。

    陆承佑把东西分门别类放好,刚在超市他买了许多草莓牛奶和猕猴桃汁,依旧把这两样东西填满她的冰箱。

    他拿了需要用到的食材去厨房处理。尹若心想帮他,他不让,赶她去客厅看电视。

    饭做好喊她过来,炸酱面拌好给她。

    他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遇到她以前就没进过厨房,现在手艺却越来越好,除了炸酱面外还炒了几道清淡的菜给她吃。

    尹若心把一碗面吃得很干净,陆承佑问她:“明天想吃什么?”

    她还是说:“炸酱面。”

    “我做得就这么好吃?”

    “嗯!”她两手交叠放心口,拿腔拿调地说:“男朋友,没有你的炸酱面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陆承佑忍俊不禁,捏捏她的脸,柔声说:“男朋友会一辈子给你做炸酱面吃的。”

    那天晚上他没有走,尹若心知道他不会走,也舍不得他走。

    他帮她洗澡,本来没想干什么,浴室太湿,她额头上有伤,他怕有事。可尹若心妖精一样撩拨他,手在他腹部摸来摸去,慢慢地得寸进尺。

    他差点儿没一个激灵,深吸口气缓了缓,捉住她作乱的小手:“干什么呢?”

    “是你干什么呢,”她越来越知道该怎么勾引他了,眼神往下看了看,故意问:“你怎么了?”

    陆承佑看着她,眼睛眯起来:“这是你自找的,待会儿别求我停。”

    这么明显的热度,她就知道他扛不住。而且这男人贼得很,只要是来见她,总会事先准备好避孕套,所以不用担心不安全。

    陆承佑覆过来亲她,亲她两瓣柔软的唇,不像平时那么暴烈,今天的他格外温柔细致,手也摸得很轻。

    两个人好几天没见了,她想他想得厉害,进状态特别快,发出的每句声音都婉转柔媚到不像话。

    陆承佑不时会扶正她的头亲她。

    热气氤氲,蒸得人身上发汗。尹若心扎起来的丸子头落了几缕碎发贴在颈窝,黑发雪肤格外耀眼,小小的身体韵致妩媚,曲线玲珑。

    陆承佑注意着她的伤,没敢在浴室里待太久,十分钟后拿浴巾把她擦干,抱着她回卧室。

    路上尹若心哼唧个不停。她人被放到床上,头顶灯光刺眼。陆承佑关了大灯,留一盏温和的壁灯。灯光旖旎,紧闭的门窗隔绝了外界一切风声雨声,屋内空气粘稠发湿,他没再像刚才那么顾及。

    火是尹若心挑起来的,最后哭着求他放过的也是她。她只谈过这一次恋爱,只有过他一个男人,不是很明白在这种事情里,男人的正常时间是多少。最开始还以为普遍都是一个小时左右,后来因为好奇查过,结果网上说半个小时已经是天赋异禀。

    她彻底佩服陆承佑的体力和耐力,为了能早点儿结束,有探索和留意过他的敏感点,并用实践证明过。

    他的敏感点是喉结。

    第二次被送到以后,尹若心是真的没力气了。她睁开蕴着一层泪光的眼睛,头抬起来,在他喉结处轻轻地吻。他明显吸了口气,一只手探入她手心与她十指紧扣,用力得胳膊上暴起了好几条青筋。尹若心再接再厉,伸出舌尖在他喉结上舔了下。

    他骂了句脏话,终于闷哼出来。

    他的脸埋在她肩窝,很久后才抬起来在她唇上亲亲,声音是这种时候特有的性感沙哑:“这次没发挥好,待会儿再来一次。”

    尹若心:“……”-

    几节课过去,黄梦瑶发现尹若心一直在犯困,哈欠就没有停过。之前这姑娘上课听讲比谁都认真,笔记做得比谁都规矩,今天本子上的字写得跟鸡爪子挠得一样。

    黄梦瑶好奇问:“你没睡醒啊?怎么一副被洗劫一空的样子。”

    尹若心趴在桌上:“差不多。”

    “你不会是跟男朋友过夜了吧?”黄梦瑶只是随口一说,见她脸红了,就知道自己没猜错。

    “还真是啊?”黄梦瑶有点儿难以想象,长相这么乖的女生竟然连床都跟人上过了。

    “措施做了吗?”她问。

    尹若心不想聊这些,把书收拾好往包里放:“我饿了,快点去食堂吧。”

    “你男朋友是咱学校的吗?”一路上,黄梦瑶都在喋喋不休地说些有的没的:“肯定是外校的吧,不然怎么没见他来看过你。其实外校的也可以来啊,只要有心,距离根本不是问题。他是哪的人啊,上的哪个学校,今年多大了?哪天你让他来一趟呗,咱宿舍新出了个规定,不管是谁交的男朋友必须要请全宿舍的人吃顿饭,你跟他说说,他要是不愿意就证明他这人不靠谱。”

    “他真的没时间。”

    “总不至于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吧,他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啊?樊薇跟她男朋友才好了两天,今天已经要请吃饭了。”

    尹若心赶紧转开话题:“樊薇交男朋友啦?”

    “是啊,跟咱隔壁体育大学的一个男的突然就看对眼了。那男的我见过,长得还行,挺干净的。就是整天穿得花里胡哨的,跟只花孔雀似的。要命的是还练出了一身腱子肉,搭配上一身紧身衣,挺让人受不了的。”黄梦瑶一说起来就口无遮拦,意识到自己这样讲有点儿过分,小声提醒:“这些话你别跟樊薇说啊。”

    晚上去了学校外的一家火锅店,樊薇男朋友请客。尹若心不太想去,可又怕被说不合群。

    樊薇跟男朋友刚交往不久,还在热恋期,吃饭的时候手都没分开,在底下黏糊糊地牵着。尹若心掉了根筷子弯腰去捡,顺带看见樊薇翘着腿,高跟鞋鞋尖正在男朋友腿上蹭。

    尹若心起身,把脏了的筷子搁一边,拿了双新的。微信上陆承佑问她在哪儿,在做什么,她回:【吃火锅】

    男朋友:【哪家餐厅?】

    阿惹:【蜀道人家】

    男朋友:【别吃辣的,牛羊肉也少吃】

    阿惹:【好】

    樊薇张嘴吃掉了男朋友送来的一片牛肉,突然问:“若心,你男朋友不是我们学校的吗?”

    尹若心放下手机:“嗯。”

    “那他是哪个学校的?”

    没等到回答,樊薇以为是学校太差,她不好意思说。

    那点儿攀比心就上来了。樊薇骄傲地看一眼男朋友,再看回去:“没关系的若心,说说呗,我们不歧视普通大学的。”

    尹若心往嘴里填了个西蓝花,说:“他是京大的。”

    席上的人没声了,震惊过后觉得她是在吹牛,谁都不怎么信。

    “那你让他过来一趟呗,让我们都见见。”樊薇的笑有点儿干:“我们都只听说你有男朋友,还一次都没见过呢。”

    “他功课多,没时间。”

    “才大一而已,能有多忙啊?”樊薇阴阳怪气起来:“是不是他不想来啊,还是你不想让他来?我们都挺想见见他长什么样的,看看他是不是配得上你。按理说你长得挺不错的,要是被随便哪只猪拱了,我们还真的看不过去。”

    黄梦瑶见她越说越不像话,撇了撇嘴接:“你放心吧,若心眼光好着呢,男朋友一定长得很帅。”看向始终平淡的尹若心:“若心,你说是不是?”

    尹若心还是没有多提,安静地从番茄锅里找青菜吃。

    “若心还这么小都有男朋友了。”卢小娟惆怅地摇了摇黄梦瑶的胳膊:“宿舍就剩咱们俩单着呢。”

    “我是不急,我还想为我的陆承佑多守几年呢。”

    黄梦瑶憧憬地托着腮。卢小娟噗嗤笑了声:“你?为他守着?他知道你是谁吗?”

    “他不知道是他的事,我知道他就行了。有句话叫有志者事竟成你听没听说过,还有个成语叫无限可能你知不知道?说不准哪天我真能跟陆承佑在一起,到时候你们别可羡慕我。”

    尹若心看她一眼,她回看:“若心,咱明天下午没课,一起去京大呗,正好你去看你男朋友,我去看陆承佑。”

    即使陆承佑什么事儿都没做过,尹若心还是好生他的气。

    为什么总是这么能惹桃花!

    “我明天有事。”她推辞。

    樊薇不太喜欢尹若心,觉得这女孩装,不真实,骨子里还傲,根本就没把宿舍姐们当朋友,平时总是独来独往。除非有人主动找她,不然她连话都不跟人多说,也就是黄梦瑶没心没肺,有什么事都喊上她,不然她在宿舍早就没朋友了。

    “我看你是不想让人见你男朋友吧,”樊薇忍不住讽刺:“我还真是好奇,你男朋友到底是长得太好看所以你不舍得给我们见,还是长得太丑你拿不出手啊?”

    黄梦瑶推她,用眼神质问她在胡说什么。樊薇跟没事人一样,跟身边的男朋友撒娇:“我想吃那个丸子嘛。”

    后面尹若心没太吃得下去,她胃口小,而且看出来桌上的人大部分都不欢迎她。她的性格确实有缺陷,不会跟人交朋友。在浩天高中会交到那么多的朋友,全是因为陆承佑在帮她融入他的集体,有他坐镇,他朋友圈子里的人没有敢对她不客气的。

    吃完饭将近十点,刚走出餐厅的门,一辆黑色迈巴赫徐徐开了过来,在路边停下。

    樊薇在看清车的那一秒瞪直了眼睛,激动地拉扯卢小娟和黄梦瑶:“那辆车我在杂志上见过,全球限产三台,一台的价格就够在寸土寸金的中心区买套大平层!”

    几个女生互看一眼,不约而同掏出手机想离近点儿拍个短视频发发。那辆车的车门突然开了,从上面下来个宽肩长腿的大帅哥。

    几个人朝他脸一看,下巴更要惊得掉下来。

    那人是陆承佑。

    更要命的是陆承佑走的方向正对着她们,就好像是要专门来找她们其中一位的一样。黄梦瑶快不行了,拉拉卢小娟的衣服:“他他他是在看我吗?”

    卢小娟:“明明就是在看我。”

    樊薇:“你们说得都不对,是看我好不好!”

    樊薇男朋友脸黑得像锅底,手一伸想把她眼睛捂住,被她毫不留情地挡开。

    随着陆承佑的距离越近,三个女生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紧张得快要缺氧,又怕是在自作多情,陆承佑只会跟她们擦肩而过。

    结果陆承佑真的在她们面前停了下来。近距离看,女生们更发现这男人一张脸长得鬼斧神工,简直就是艺术品,甚至想不出形容词来描述他美貌的万分之一。个子很高,穿上鞋直逼一米九,给人一股很强的压迫感。

    三人感慨,女娲得费多少心思,才能捏出这么一个妖孽啊!

    黄梦瑶、樊薇和卢小娟全屏息凝气等着被搭讪,结果下一秒,陆承佑把站在最后面的尹若心拉了过来。

    他把她揽进怀里,一只胳膊搂着,手伸起来无比亲昵地在她发上揉了揉,声音格外温柔疼惜:“吃饱了?”

    尹若心点点头:“你怎么来了?”

    “想你,来看看。”

    他把情话说得无比自然,声音很有磁性,把人耳朵都听酥了。宿舍几个女生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想到刚才在饭局上挤兑尹若心的话,脸上全都有些不好看。

    黄梦瑶更尴尬,尴尬感慢慢转化为不悦,觉得尹若心这么长时间都瞒着,就是想故意看她出丑。

    “若心,你男朋友是陆承佑?”黄梦瑶不死心地确认了一遍。

    陆承佑把话接过来:“我是她男朋友,之前她不说是因为在跟我闹别扭,我最近好不容易才把她哄好。”他低下头,无比亲昵地在尹若心发上又揉了揉:“以后别跟我闹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听,行吗?”

    三两句话替尹若心解了围,眼神里的宠溺简直快装不下了。

    在此之前,黄梦瑶甚至没办法想象陆承佑哄起人来会是什么样子,以为这种拽哥是从来不需要哄人的。

    她又去看尹若心,更无法想象这种柔柔弱弱的小女孩,竟然能把陆承佑拿下。

    这两个人巨大的反差感,就好像小白兔跟大灰狼背着全世界勾搭到了一起。

    陆承佑还算客气地道别:“人我领走了,回见。”

    宿舍三个女生直勾勾地盯着,陆承佑揽着尹若心走到黑色迈巴赫旁,打开副驾驶车门,手挡在她头顶护着她上车,躬身给她系好安全带。

    一直到迈巴赫驶出很远,再也看不到了,黄梦瑶才回过神,问了一句:“不对啊,陆承佑女朋友的名字里不是有个惹吗?”

    卢小娟想了几秒,恍然大悟:“若心不就是惹吗!”

    第73章 她不知道

    ◎想带着她一起逃跑。◎

    医馆生意并不是很好, 可每天总有几个慕名来找曹衡看病的人。曹衡都不用把脉,把人脸色一看就知道是哪儿出了问题。稍微给人上点儿药,好几千大洋入账。

    陆承佑在一边看着, 在第三位病人加塞后, 终于忍无可忍:“曹医生,您什么时候来给阿惹换药?”

    “你急什么, 没见她都不急?”曹衡继续慢吞吞地给人把脉:“这位是外地来的, 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 我得赶紧看完让他回去,不然就赶不上车了。”

    陆承佑没再说什么,按压着脾气继续等。尹若心在他身边坐着,手里拿着本医书, 一边看一边默记。医馆陈旧,灯光很暗, 陆承佑怕她伤眼睛,把书拿过来合上:“等回家再看。”

    不能看书,尹若心就跑过去看曹衡给人治病,神色认真,两只大眼睛里满是求知的光。

    她是真的想把中医学好,不仅是能继承父亲衣钵,也是因为自己真心喜欢。

    等把病人送走,曹衡看了看尹若心额头上的伤口情况, 进去后面药房拿了盒绿色的药膏给她涂了些。

    陆承佑一直盯着, 问:“您这药靠谱吗?”

    曹衡:“要是她留疤了你就来把我这间医馆的招牌砸了。”

    陆承佑就跟人贫:“这可是您说的, 到时候我多带几个兄弟过来。”

    曹衡:“……”

    医馆的门被推开, 蒋顺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从外面进来, 在看到医馆里的陆承佑和尹若心时略微顿了下, 很快就神色如常。

    曹衡看了他一眼,说:“小伙子失眠很严重啊。”

    蒋顺低着头,说话时不敢看人的眼睛:“是。”

    曹衡:“平时很焦虑吧,是在上高三吗?”

    “已经上大学了。”

    “上了大学压力还这么大啊?”

    蒋顺就只是低着头,谁都没看。他以为上了大学以后生活就会好起来,可他再次跟陆承佑到了同一所学校,进了同一个专业。专业里每个老师都把陆承佑奉为天才,不知道该怎么捧才好,每天上课提得最多的就是他,不把他挂嘴边就好像这个专业没希望了一样。

    而那些老师见了蒋顺就跟没看见似的,一个好脸都没给过。有时候蒋顺挤出一个笑想跟老师打个招呼,那老师却拿他当隐形人匆匆地走过。

    最近有位姓骆的院士在学校开了个研究室,内定的第一个学生就是陆承佑,而蒋顺是抢破了头才好不容易拿到了一个名额。进去以后依旧没什么存在感,而陆承佑什么都没做就成了组长,研究室那些人还倍儿听他的话,简直拿他当大哥了。

    蒋顺在学校过着非人的日子,回到家也不好过,父亲有意无意总会提到他的高考成绩,说本以为他会厚积薄发,在高考里把陆承佑打败,谁知道他一路输到了最后,简直是给蒋家丢人。

    蒋顺越痛苦就越睡不着觉,越睡不着觉越痛苦。褪黑素安眠药都吃过,全不管用,有时候他看着成瓶的药丸,手抖着,有种想把一整瓶药咽进肚子里的冲动。

    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下去了,听人说这边有个老中医很神,所以来碰碰运气。

    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看见陆承佑。这个男人永远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散漫样子,从来就没努力过,可还是成绩拔尖,让好几个成就非凡的院士都捧着他,拿他当未来接班人一样地捧。

    不管到了哪儿,到什么时候,陆承佑永远都是主角,而他蒋顺就活该被压制,活该低人一等吗!

    蒋顺头又疼起来,背越来越弯。曹衡点了点桌子,第三次提醒他:“小伙子,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

    蒋顺把手伸出去。

    曹衡给他开了些药,在他临走时说:“这些药只能帮你调理调理脾胃,不一定有用。关键还是你得放松心情,压力别太大。”

    蒋顺拿着药朝外走,到门口时转过身。

    尹若心站在陆承佑身边,拿了套银针打算在他胳膊上试。陆承佑没正行地在椅子里坐着,吊儿郎当地翘着腿,目光从银针移到她脸上,说:“悠着点儿,要是把你男朋友扎坏了谁伺候你?”

    尹若心恼得红着脸去捂他嘴,把银针举起来吓唬人:“我先把你扎成哑巴!”

    陆承佑心情极好地笑,同时不忘伸出一只手搂着她的腰,防止她磕碰到。

    蒋顺转身走了-

    女寝宿舍,黄梦瑶从外面回来,砰地一声把手包往桌子上一丢。床上躺着刷剧的樊薇扒着床沿探头问她:“怎么了,谁又惹你生气了?”

    “刚去食堂,一男的非缠着我要微信,怎么说都甩不掉,真烦死了!”

    “被搭讪了啊,那不是好事吗?”

    “好个屁,那男生长得肥头大耳的,一脸土气,就那模样还敢来找我搭讪,是梁静茹给他的勇气吗?”

    “不然你以为上了大学帅哥就很多吗?”樊薇说:“这个世界上帅哥是凤毛麟角,丑男是普遍现象,不信你去大街上看看,十个男人九个丑,还有一个有了女友。你以为人人都跟尹若心一样,那么好命能找到陆承佑那样的人当男朋友啊?”

    黄梦瑶心里猛地沉了下,过了会儿,还是忍不住把手机拿出来,找到了尹若心的微信。

    尹若心把头像换回了跟陆承佑的合照,唯一的一条朋友圈重新设为公开,在男生的自拍照下她写了两个字:【我的】

    每次看到这些,黄梦瑶就控制不住地嫉妒她。

    心里堵得慌,黄梦瑶从包里拿了烟出去抽。

    不知不觉走到了寝楼后头,这边荒,杂草丛生,平时几乎没人会来。远处立着一盏灯,隐隐地能看到些影子。

    黄梦瑶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待会儿,沿着小路继续往前走,

    走出不远,她看到前面一堵墙后站着两个人。即使灯光离得远,光线微弱,她还是能看出女生是尹若心,男生是陆承佑。

    两个人在接吻。

    尹若心身材娇小,连陆承佑下巴都不到,接吻时头仰着,两条胳膊环着他脖子。并没有踮脚,因为陆承佑迁就着她的身高,俯低了身体在亲她。

    他的手搂着她的腰,两个人吻得难舍难分。

    黄梦瑶从没有这样剧烈地嫉妒过一个人。

    她想不通,为什么尹若心就可以这么好命-

    学校毕竟有规定,尹若心不好每天晚上都不回去。让陆承佑亲了很久,好不容易把他哄走,她心情舒畅地回了宿舍。

    里面的人原本在说着话,看到她以后突然就噤声,各做各的事。

    尹若心能很快察觉到空气里的异常,明白自己是被孤立了。

    毕竟还要相处下去,她尝试着跟黄梦瑶搭话:“梦瑶,我们明天上午有什么课啊?”

    黄梦瑶对着镜子梳头发:“你自己不会看吗。”

    说完把梳子砰地一声摔回去,后面不管再拿什么弄出的动静都很大。

    樊薇和卢小娟幸灾乐祸地互相递了个眼神。

    仅维持不到一个月的宿舍平静生活就这么被打破了。尹若心成了这里的边缘人,没有人会跟她讲话,每次宿舍里的人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饭看电影,把她一个人隔绝在小团体之外。

    尹若心很少再回宿舍,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去图书馆待着,看书到很晚赶在宿舍关门前回去休息。

    在这种气氛里生活并不好受,她找到辅导员提出要退宿,去外面住。辅导员担心会有安全问题,让她起码过完上学期,到了下学期再说。

    尹若心干脆直接搬了出去,谁都没打招呼。黄梦瑶是班里选出来的班长,立刻把她夜不归宿的事告诉给了辅导员,辅导员把她叫过去,批评了一顿,说要扣她学分。

    当时天色阴沉,头顶滚着几层厚厚的云,学校里的银杏树在风里抖动着叶子。辅导员在教学楼外背着手把尹若心数落半天,车轱辘话翻来覆去地说,核心思想是她作为一个学生却不守规矩。

    说得正起劲的时候,陆承佑走了过来。

    研究室课题正忙,他很久没来见尹若心,一来就看见她正被人训。陆承佑没管那人是老师还是什么,走过去直接把尹若心揽住了,要护短的意思很明显。

    “怎么回事?”他的话是对着辅导员在说:“您是?”

    辅导员认识他。他太出名,成了高考状元后关于他的报道在学术界络绎不绝。老师对成绩顶尖的学生有种天然的好感,此时也没管他语气里的尊重不尊重,脸上笑开给人回:“我是她辅导员。你是陆承佑吧,不在京大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来看我女朋友。”陆承佑身上自带一股高人一等的气势:“我女朋友犯什么错了?”

    “她不经过允许私自搬出了宿舍。”

    “就这么点事儿。”陆承佑觉得荒唐似的:“是我让她搬出去的。她不太适应宿舍生活,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住的,屋子里有别人她睡不着。”过了半秒,补充:“哦,这个别人里不包括我。”

    辅导员看看这两个人,干干笑着点头:“原来是这样啊。可学校有规定,大一上学期不许外宿,除非有特殊情况,比如医院的病例证明。”

    “这个我明天给您拿来,手续一个不会少。”陆承佑有点儿不耐烦了:“您还有别的事儿吗?”

    辅导员:“没事儿了,我没事儿了。”

    陆承佑带着尹若心走了。

    西城有家游乐场,陆承佑初高中时候常去,最爱玩的是射击游戏。

    他视力好,手稳,从来没脱过靶,枪枪中靶心。尹若心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被他拉过去环在身前,把着手冲前边开了一枪。

    又是靶心。

    老板陈强跟他认识,在一边喝了声彩:“你小子,这准头能去干狙击手了。”

    “您可别给我戴高帽。”

    陆承佑把玩具枪往尹若心手里一塞,让她自己拿着玩。陈老板给他递烟,他没接,说戒了。

    陈强看一眼在努力瞄准靶子的小姑娘,问:“这你女朋友?”

    “是。”

    陆承佑领过来的女孩不少,可被他承认女朋友身份的这是第一个。陈强觉得稀奇,继续说:“小姑娘长得很灵啊。”

    陆承佑:“那是。”

    被陆承佑真情实感夸奖的小姑娘,尹若心也是第一个。

    陈强看着他:“就这么喜欢啊?”

    “她跟别人不一样,”陆承佑说:“我每次看见她,都有种想带着她一起逃跑的冲动。”

    “这是什么鬼比喻。”

    “你不懂。”陆承佑半倚着墙,站姿更松散了些。往尹若心那里看了看,她玩得正高兴,眼里浮着欢欣的光,不像在学校时那么沉闷了。

    陆承佑扭回头,看了看人流稀少的电玩城:“陈叔,我看你最近生意不怎么好啊。”

    “我这些设备都老了,顾客全被北街那家新开的商城吸引走了,再这么下去我迟早得喝西北风。”

    “我手里有笔闲钱,您先拿去用,该换的设备换一遍。将来赔了算我的,要是赚了你每个月记得给我分红。”

    “真的啊?”

    “我说的话什么时候有假了。”陆承佑划开手机,点了几下:“钱给你打过去了,记得查收。”

    陈强紧锁的眉展开,一切尽在不言中地拍拍陆承佑的肩膀,什么也没说,走了。

    尹若心跟着陆承佑在电玩城玩了整整一下午,这些日子以来在宿舍受的窝囊气被她抛到脑后,心情变得越来越好。

    晚上陆承佑带她去吃饭,她额上的伤已经长好,一点儿疤都没留。终于不用再忌口,她找了家以辣闻名的火锅店大吃了一顿。陆承佑时不时给她递饮料,他们两个人口味差得很多,她喜欢吃辣,陆承佑吃得清淡,全程只在清汤锅里夹菜吃。尹若心观察到他最常吃的是一种叫大叶茼蒿的蔬菜,很少会吃丸子。

    她把大叶茼蒿全往清汤锅里放,煮熟了夹到他碗里。

    陆承佑瞥了眼,说:“吃你自己的,不用给我夹。”

    “你陪我一天了,我讨好讨好你不行啊?”

    “你要真想讨好我,”陆承佑俊眉微挑,明显要使坏的样子:“今天晚上让我多做一次。”

    “……”

    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么没羞没臊的事,尹若心筷子都要拿不稳了,羞红了耳朵把这坏蛋的脸推开。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她往他嘴里塞了个丸子。

    陆承佑脸颊徐徐地动,一边嚼着,一边慢悠悠地又问:“让不让?”

    “你别再说了!”她丢了筷子扑到他身上打他,两个人正闹得时候门上响了两声,有服务员过来送餐,看见后装作一脸平静地把菜品放下。

    尹若心从陆承佑腿上爬下去,低下头装鹌鹑,一张小脸红得不行。

    陆承佑无声地笑。

    晚上被陆承佑带着回了他住的别墅,书房里多了很多航天器模型,三楼天台放了架望远镜。尹若心天文知识少得可怜,除了认识月亮以外,分不清其它天体的名字。陆承佑告诉她夜空里哪一颗是北极星,哪几颗形成了北斗七星,哪一颗是金星。他说金星又叫启明星,是夜空中最亮的一颗星星。

    尹若心透过望远镜看天上的星星,耳边是陆承佑不疾不徐的声音。每一颗星星都离地球很远,人眼所能看到的光很可能是几万年前发出来的。宇宙广袤无边,地球只是其中微小的一粒尘。人类文明发展到今天仍有很多局限,能探索到的宇宙文明只是极小的一部分。

    尹若心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渺小,而陆承佑将来要做的事业是很伟大的。

    她没再看天上的星星,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身边的陆承佑,满眼爱慕。

    他比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还要耀眼。

    陆承佑注意到她的眼神,逗小孩一样在她发顶揉揉。身体微弓,缩短两个人之间的身高差,语气里带着别有深意的暗示:“小阿惹,你再这么看我,我会怀疑你是想跟我干点什么了。”

    这次尹若心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往他怀里贴,手搂住他:“我是想啊。”

    陆承佑的眼神变深,一秒时间都没有耽误,把她从地上抱起来下了楼。

    两个人匆匆洗了个澡,滚到床上。越跟他在一起,尹若心对他的喜欢就越多,难以自拔。今天又被他哄着玩了一天,正式搬出宿舍的事也被他轻而易举地办好了。这个男人怎么看怎么顺眼,导致他想怎么摆弄她都没有拒绝,试着从背后的时候,她也咬着牙承受了。

    乖到不行。

    导致陆承佑失了分寸,没轻没重。第二天早上起来,她两条腿刚动一动就疼得不行。陆承佑要给她检查,她害羞不让,最后还是拿枕头蒙着头,任他看了看。

    确实有些红肿,他把她抱起来,道歉:“是我不好,我以后轻点儿。”

    她窝在他怀里,盯着他锋利凸显的喉结,手指在上面摸了摸,抱怨似的:“你吃什么长大的,怎么就能这么大。”

    男人没有不爱听这种话的,陆承佑也不能免俗,挑了眉看她:“你说我哪儿大?”

    “自己猜。”她抱着被子往床上一躺,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去给我买药。”

    陆承佑笑。

    买了药回来,擦之前猝不及防地亲了下。她感受到柔软唇瓣的刺激,激得浑身剧烈抖动,手指把被子抓紧。

    陆承佑把她送去学校,给了她一份托医院弄到的病历单,上面写了些有的没的,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并不适合集体宿舍生活,希望学校准予外宿。

    她把病例证明交上去,辅导员的嘴脸跟昨天完全不一样,一句话也没难为她,还笑得很和善。

    从宿舍搬出去后,尹若心变得更不合群,在学校里基本没有朋友。她不主动跟人搭讪,也没有人主动跟她说话。经过原宿舍三个人的添油加醋,她在系里出了名,大家对她的讨论主要集中在两点,第一是陆承佑的女朋友,第二是她就是个惯会躲在暗处看别人笑话的绿茶。

    她没有辩解过。小人都爱躲在暗处说三道四,她如果跟那些人置气,反倒是丢了面子。

    反正她又不是没有朋友。

    陆承佑跟她说了,不喜欢她的那些人不值得她在意,都是些乌合之众而已。

    生活变得简单,在学校上课,去图书馆查资料。周末她会去陆承佑那里,如果陆承佑学校里的课题不忙,会陪着她待一整天,两个人怎么相处都不腻。

    转眼到了冬天,上学期即将过去。尹若心每天都盼着下雪,可大雪总也不来。

    那天空气阴冷,北风刮得很厉害。骆院士从研究室把陆承佑叫了出来,带他去参加一个饭局。

    骆昌平时为人低调,饭局都是能推就推,像今天这样穿得隆重,还特意带着得意弟子一起去的情况很少。

    看到东道主后陆承佑明白了原因。进了包厢,主位上坐着蒋原平,在蒋原平身边的是他儿子蒋顺。

    上个月蒋原平正式升职,从副的变成了正的,春风得意。他清楚为人之道,最懂怎么粉饰太平,不管背地里做过什么,表面永远干干净净,位置坐得稳如磐石。人生成功到这个份上依旧不满足,他知道有他在,不好过于提拔自己儿子,就让蒋顺走了另一条路,而另一条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就是陆承佑。

    酒桌上蒋原平客气地敬了骆院士几杯酒,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饭到中场才提到今天这场会面的真正目的。他拍拍蒋顺的肩膀,叹了口气说:“我是不想让他走这条路的,太苦了,将来需要背负的责任也大,可孩子喜欢,我也没办法。为人父母的没有不为孩子操心的,骆院士,今天我就把蒋顺交给你了,你就随便管教,要打要骂都行,千万别给我面子。玉不琢不成器,你要多替我操心。”

    不管骆院士怎么想,这个面子都不能不给,笑道:“小顺很出息,毕竟虎父无犬子嘛,差不了的。”

    “咱俩这关系,你就别跟我说恭维话了。”蒋原平给骆院士倒了杯酒:“老骆,我听说最近你在研究一个新课题,您看我儿子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只要你肯指点指点他,就算让他在旁边端茶倒水他都没有怨言的。”

    骆院士满后背都是冷汗,仍是笑着说:“您说笑了,让小顺端茶倒水,那不是大材小用了吗。”

    “那就麻烦您多费费心,看给他安排点儿什么活。”

    蒋原平镜片后的眼睛始终笑着,移到一边的陆承佑脸上,笑得更和蔼:“这位是陆氏集团的大公子吧,经常听人说起,今天还是第一次见。我听说最近陆氏集团遇到了些麻烦,正在接受检查。可惜我在那里没什么能说得上话的人,不然一定替你们问问情况。”

    陆承佑撩起眼皮,表情讳莫如深。他不管对谁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拽样,骆昌怕他会得罪人,清咳了声把话接过来:“您的清廉是出了名的,这种事自然不好出面。承佑是我学生,他的品性我清楚,我相信陆氏集团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事情肯定是能解决的。”

    蒋原平一笑:“希望是这样。”

    回家车上,蒋顺坐在父亲身边,前面是一语不发的司机。

    车子经过一条隧道,光线陡然暗下来。

    “路我已经给你打通了,”蒋原平的声音响起来:“如果你还是被陆承佑压着打,我会把你送去国外,以后你再也别回来给我丢人。”

    父亲的声音带着威严,没有一丝感情。蒋顺汗流了满额,不敢擦,哆哆嗦嗦地回答:“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第74章 她不知道

    ◎黑色手表和白色头绳。◎

    那场饭局后, 研究所课题小组交给了蒋顺管理,陆承佑从组长位置上下来。

    这件事是骆昌跟陆承佑商量后的结果,骆昌告诉他:“我也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 可是目前姓蒋的地位太高, 他把自己伪装得太好了,势力又大, 跟他作对的人没有好下场。咱们必须得先咽了这口气, 等以后说不准哪天他就倒了, 到时候手就伸不了这么长了。”

    陆承佑在无人的走廊上站着,目光幽远,看夕阳西下染红了的半边天。

    “您不用跟我解释这些,我都明白。”他把组长工作牌一摘:“您消息多, 认识的人也多。那您觉得,上面人什么时候能揪住蒋原平的狐狸尾巴?”

    骆昌不说话了。陆承佑心知肚明地把工作牌往栏杆上一挂:“您也知道, 这一时半会儿的是不可能了。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斗不过就是斗不过,怎么琢磨都没用。蒋顺是什么资质您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成不了什么事,课题放他手里就是过个三五年也不会有进展。他是蒋原平唯一的儿子,所以就算他出不了成绩,蒋原平也会动用一切手段给他铺路。现在蒋顺还只是学生,蒋原平再怎么出力都翻不了天。可是如果将来蒋顺进了国航局核心部, 那时候麻烦就很大了。”

    陆承佑转身看着自己的恩师:“所以为表诚意您应该找个理由让我离开研究室, 让蒋原平放松警惕。我知道您在外面还有一所秘密研究中心, 我认识几个能用的人, 您要是信任我的话, 我会带着团队在蒋顺之前把课题攻略。我会封死蒋顺的路, 让他连敲门砖都拿不到。”

    骆昌听得眼泛泪光,抬起手拍拍陆承佑的肩膀:“承佑,你记住,不管什么时候,老师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也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你身上。”-

    尹若心再去中医馆,总是能碰见蒋顺。

    蒋顺上次从这里拿了些药,吃了以后有些效果,晚上能睡得着觉了。

    曹衡看出他的病纯粹是因为精神问题,压力过大导致,给他的那些药治标不治本。可有钱不挣王八蛋,蒋顺又是个富人家的孩子,每次他来曹衡都要狠狠地宰上一笔,同样的药收别人一百,到了蒋顺那里就是两百。

    尹若心问他这么做亏不亏心,他说不亏心,宰蒋顺救医馆,这在一定意义上属于劫富济贫。

    尹若心问劫富济贫就是正确的事吗,曹衡说这要分情况,在有些无关轻重的情况下,这么做就是无可厚非的。

    今天蒋顺又来医馆,为了更有道理地劫他,曹衡决定换种治疗方法:艾灸。

    艾灸这种东西原料贵,手艺更贵,在这两种程度的加持下,曹衡成功地狠赚了一笔。他一边笑呵呵地收钱,一边从药房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艾灸,往尹若心怀里一扔:“你去帮他灸,该灸什么穴道说明书上有。”

    尹若心看了看包装盒,问:“这个市面上没有吧?”

    “当然没有,这是我新研究出来的。”

    “有许可证吗?”

    “有没有你看不见啊?”曹衡伸手指指墙上挂着的奖章:“看见了吗,荣誉证书,上面人发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比你清楚,你别瞎操心。”

    尹若心努努鼻子,打开药盒从里面拿出使用说明书。这老家伙制作得还挺全面,上面把穴道画得直观易懂,什么病该灸什么写得清清楚楚。

    她把东西拿过去,蒋顺在治疗床上坐着,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她,很快就重新低下头。

    尹若心点艾条的同时说:“上衣脱了。”

    “啊?”

    “上面衣裳脱了。”

    尹若心脸不红心不跳地命令:“脱完趴床上。”

    蒋顺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扭捏半天才开始脱衣裳。天气寒冷,他穿得厚,脱了羽绒服里面是件毛衣,脱了毛衣又脱衬衫。上身总算脱得精光,这人看上去瘦,脱了衣裳后更瘦,属于瘦到有些单薄的身材,一点儿肌肉都没有,让人怀疑他有些营养不良。

    尹若心点燃艾条,从他肩膀处往下灸。蒋顺趴在治疗床上,偶尔会侧过头朝尹若心看一眼。

    女孩专注地为他艾灸,眼睛偶尔会眨一下。她的睫毛很长,没经过修饰都又卷又翘。眼珠是有些浅的琥珀色,让她整个人的气质温柔,没有任何攻击力,格外让人想要保护。

    但其实她性格倔强,从来不会屈从于现实,这一点儿从她刚转学过来,非要保护被大多数人所排挤的温远时,蒋顺就发现了。

    那时候他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个人,明明瘦小柔弱,内心却有着无比强大的力量。

    蒋顺想,陆承佑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被这个女孩迷住的。

    能吸引陆承佑的人不多,她是唯一一个。

    外面来了个人,蒋顺扭过头,看见陆承佑单手抄兜在门口站着,视线落在尹若心拿着艾条的手上。那只手柔软、白净,手里的艾条悬在距离男生后背三厘米处。

    陆承佑知道尹若心将来会成为医生,早就有心理建设,可见到这种场景心里还是来气。

    他转身走了。

    尹若心喊他:“陆承佑!”

    他停下步子,低下头叹口气,重新走回这屋:“怎么了?”

    “我头发有点儿碍事,你给我扎起来。”

    尹若心动了动肩膀,把总是往下掉的头发弄到背后。陆承佑帮她把头发往后拢,把腕上常戴着的奶白色头绳取下来,给她扎了个低低的马尾。

    陆承佑越来越会给她扎头发,每回还都扎得很好看,有时候闲来无事还能给她整个特复杂的发型。尹若心散头发比较多,夏天在外面玩常觉得热,可她又总是忘带头绳,陆承佑就习惯性帮她带。在他左手腕上除了有黑色手表之外,还会戴一个女孩子用的头绳。头绳往往是有些设计感的,上面会有可可爱爱的水果彩珠挂件,搞得他一些朋友看见之后笑话他一个大男人却这么有童趣。

    三两下给她扎好头发,盯着她露出来的耳朵看了看。她的耳垂薄,看上去很脆弱,一捏就能碎一样。上面没有打耳洞,她说怕疼。

    陆承佑在她耳朵上捏了捏,她打了个激灵,很快掩饰掉异常,若无其事地说:“没你事了,你去外面。”

    陆承佑啧了声,手没收回,加大力道在她耳垂上捏捏,说:“用完我就赶我走,小没良心的。”

    尹若心扭头,小兔子一样龇了龇牙瞪他。他笑,两手抄进裤子口袋往后退,一直到了门口都还在看她。

    蒋顺把手握紧。

    陆承佑过得很好,实在是太好了,让蒋顺在成绩之外,又多了一项嫉妒他的事。

    为什么陆承佑的人生就能这么完美,而他的人生却是一团糟,每天痛苦得甚至睡不着,需要看病吃药才能勉强睡上几个小时。

    蒋顺觉得命运不公平。

    他开始常来医馆,十次有八次能看到尹若心。她敬过拜师茶,现在是曹衡的学生,除了在学校学些理论知识以外,常跟在曹衡身边帮着治疗病人。

    曹衡把蒋顺交给了她,让她给人开药。尹若心观察他的脸色和舌苔,帮他把了脉,问:“你失眠还是很严重?”

    “是,每天最多能睡三四个小时。”

    “你是压力太大了。”尹若心在纸上写方子:“你有没有想过去看看心理医生?”

    蒋顺不回答,脸上有些尴尬。尹若心只提了这么一句就没再说了,把方子给他让他去拿药。

    蒋顺伸手接,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故意,他碰到了尹若心的手。

    她的手柔软细滑,让蒋顺心里蓦地酥了一片。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当突然袭击而至的时候,第一个在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是:要是能跟这么一个香香软软的女孩子上床该有多舒坦。

    念头一旦冒出来就雨后春笋般无法遏制。他来医馆来得更勤,往常都是每周来一两次,现在几乎每天都来,让曹衡怀疑是不是尹若心给他吃坏了药,不然怎么非但没好转还加剧了。

    尹若心最近常有种自己被跟踪的感觉。

    从医馆回家的路上,路灯把她影子拉长。她听到身后有人的脚步声,扭过头看。

    什么人都没有,好像刚刚过去的只是一阵风。

    可是分明觉得有人在跟着她,这种不安越来越严重,搞得她草木皆兵,在车里坐着都怀疑有人在跟。

    突然有人来开车门,她吓得颤了下,人往后缩,抬头去看来人。

    陆承佑停在车门前,手还保持着拉车门的动作。两秒后才坐回车里,先安抚地揉了揉她头发:“你最近怎么了?”

    “我总觉得有人在跟着我。”她不安地看了看外面,又说:“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陆承佑没说什么,把刚从商店里买的水给她。他再次下了车,回来的时候给了她一瓶防暴喷雾驱散器以及一柄小巧锋利的美工折叠刀。

    “以后不管去哪儿都带着。”他说。

    她盯着两样东西看了看,把刀子拿起来试,按了下后刀刃自动弹出,大概有十厘米长,刀头很尖,闪着凛凛的光。

    她把刀刃收回:“我要是不小心拿这把刀伤了人怎么办?”

    “就算有那种情况也肯定是正当防卫。”陆承佑把她的安全带系好:“东西收好,别伤到自己。”

    “好。”尹若心把刀和防暴器装进书包。

    陆承佑带她去了家酒吧,贺炎包括皮清河那帮人都在,他们学校放假早,一有时间就来找陆承佑喝酒。

    陆承佑还是跟以前一样,干喝不醉,七八个兄弟合伙灌他都没成功把他灌醉。尹若心怕喝太多酒不好,偷偷地拽了拽他的袖子,说:“你能不能别喝了。”

    陆承佑就一杯也没再喝,不管谁来敬酒都没再给面子。皮清河调了杯果酒给他端过来,说:“这杯你一定得喝。”

    陆承佑把杯子端起来看了眼:“这什么酒?”

    “我用七种果味酒调出来的,起了个特配你气质的名字,”皮清河说:“叫七管严。”

    周围一片大笑,尤其闻刚笑得比谁都欢,不停说:“这名字起得好。”

    尹若心被调侃得不好意思,陆承佑个没脸的不生气还把酒给喝了,把尹若心往怀里一搂,倍儿骄傲地说:“老子就是妻管严怎么了。”

    众人哎呦个不停,范莹莹好不容易把尹若心从陆承佑的魔爪中拉出去,跟她说悄悄话。

    “我怀疑我怀孕了。”范莹莹小声说:“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医院检查下。”

    尹若心不解:“你怎么不让闻刚哥跟你一起去?”

    “我现在正烦他呢,看都不想看见他。要是查出来真有了,我直接在医院做掉,才不会给他生孩子。”

    范莹莹以亲身经验劝告尹若心:“阿惹,你一定记住,女生是没有安全期的,一定不能惯着男的。”

    尹若心听得双颊绯红,扭过头看另一边,刚好跟陆承佑的眼神撞上。

    陆承佑喝了酒,眼神有些不清明,落在她身上时多了种不清不白的欲感。尹若心怀疑是包厢里的灯光太过迷离。

    心跳得扑腾扑腾,她扭回头,端起桌上的果酒喝了口。

    到了后半夜才散,跟着陆承佑去了他住的地方。刚进家,随着门关上的咔擦声,他的吻已经落下来,侵略性很强,让人无法招架。

    每次他喝酒,吻她总会格外深。她尝到他嘴里的酒味,淡淡的,带了些清香,一点儿都不让人讨厌。

    他握着她腰把人提起来放玄关台上,台面是大理石做的,他怕把人冰着,脱下来的衬衫垫在了她屁股下。

    尹若心抬着头承接他一下下的吻,慢慢觉得自己也醉了。他两只手按在她身体两侧的台沿,倾着身吻他,柔和的暖光在他毛绒绒的发上打了层金光。

    尹若心睁了睁眼睛,她喜欢在接吻的时候睁眼看他,这样会让自己有种无可辩驳的真实感,让自己相信陆承佑确实在吻她。

    她那么那么喜欢的陆承佑在吻她。

    陆承佑跟她稍稍分开,在她唇上又咬了下,往外扯了扯松开,开口时声音很哑:“刚喝酒了?”

    “我就喝了一杯果酒,”她辩解:“是甜的。”

    陆承佑笑,一只手把她下巴抬起来,吻住她唇瓣,舌头勾进去舔了下。

    “尝到了。”

    他把她抱紧,像是嗜糖的人一样搜刮她口腔里的甜味。尹若心被亲得没了骨头,手挂在他脖子上,衣服被他一件件解开。

    在这种事情上他就好像是有瘾,一旦尝过鲜后就没办法戒掉,每次来找她的一大半目的都是要睡她。

    天气不好,外面风刮得很厉害,温度降到零度以下。屋里的两人都出了汗,从玄关纠缠到浴室,衣裳扔了一地。

    陆承佑前段时间换了个浴缸,比以前那个更大,更方便他折腾。

    水面晃荡着,尹若心一只手在浴缸边沿紧紧握着,这种时候突然想到刚在酒吧里范莹莹跟她说过的话。

    女生根本就没有什么安全期,要保护好自己。

    陆承佑平常很注意保护她,从来不敢让她面临中奖的风险,每次有计划前都会准备好安全套。只有在他喝醉酒后会放肆些,使力的同时哄骗她:“我不弄进去。”

    尹若心很没出息,每次都被他搞得神魂颠倒,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他也确实说到做到,在尝过鲜后就会把东西拿过来戴好,一次也没搞到过里面。

    可今天他待的时间比以前都要长,尹若心担心他会忘记,破碎地提醒:“去拿那个……”

    陆承佑今天晚上喝了太多酒,多少有些醉了,动作又凶又快:“拿什么?”

    “就是那个嘛。”她杯水车薪地推他:“不然你出去。”

    陆承佑愉悦地笑,声音里带了点儿粗粗的喘音:“那不行。”

    他长臂一伸,从旁边一个小架子上够到个小方片,没急着拆,抱着她从浴缸里走出去。

    尹若心全身轰地一下烫了起来,从头皮到脚心都酥麻一片。

    被弄得陷在一场长时间的失神中,过去很久瘦小的身体才没有继续抖,搂着他的力道也松了下。

    陆承佑这才扯了条浴巾把两个人大概擦干,人放床上,他离开。细碎的包装撕裂声响起,尹若心疲惫地睁了睁眼睛,看到他往地上扔了个拆封的薄片。紧接着人覆过来,一条胳膊撑在她身体一侧,一只手温柔地插入她发丝。

    他干脆利落地侵袭,将她密不透风地占有。

    “宝宝,”他这个时候的情话总是格外性感悦耳:“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少年人血气方刚,理解一下>0<

    PS说些题外话,经人提醒看到有人整章搬运此文章节,我不确定这是真的喜欢这本文还是有别的非法目的,在这里强调一下,《没有人知道》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凡在晋江以外看到的均为残缺不全、颠倒无序的盗版,作者不对盗版内容负责。任何人以任何行为整章搬运此文VIP章节均属非法行为,请尊重作者知识产权。该文每个字都是我耗费了大量时间及其精力、心血写出来的,如果真的喜欢陆承佑和阿惹,请尊重他们,适当安利可以,但不要将此文内容进行整章搬运或分享。

    第75章 她不知道

    ◎他费了很大劲才把她从孤僻里拉出来。◎

    上午没课, 尹若心赖到十点才起床。

    陆承佑去了学校,给她准备了早餐放在桌上。她慢吞吞吃饭的时候接到了范莹莹的电话,这才想起来自己答应了这个时间要陪范莹莹去医院。

    她换了衣服赶过去, 范莹莹在医院门口抱着手带着气看她:“你拿不拿我当朋友啊, 这都迟到半个小时了!让一个孕妇生半小时的气,你好意思吗?”

    “我不小心给忘了, 再说你是不是孕妇还不一定呢。”

    “我试纸测过了, ”范莹莹伸出两根手指:“两条杠。”

    “试纸也不一定准, 不然你今天就不会来了。”

    “确实不一定准,不然你给我把把脉?”

    “中医把脉也不准,而且你就算怀孕也属于孕早期,把不出来的。”

    两个人进了医院, 直奔妇产科。范莹莹去做了检查,等结果的时候忐忑得一直跺脚, 跟得了羊癫疯似的。声音引得周围一圈人全在看她,她眼睛一瞪,吓得那些人全把眼神收回去了。

    尹若心接了热水给她喝,她把杯子接过来,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查出来真的怀孕了,回去我就把闻刚弄死!”

    结果出来,范莹莹虚惊一场。医生说她只是月经不调而已,给她开了点儿调理的药让她走了。

    范莹莹无事一身轻, 带着尹若心去逛商场, 一路都在控诉闻刚有多么多么不靠谱, 多么多么不顾她死活, 下次要再惯着闻刚, 她范莹莹的名字就倒着写。

    尹若心耳朵听着, 心里一直在想陆承佑。

    仔细回忆跟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的措施一直都做得很好,就算是再怎么迫切需要她的时候都会先跑去商店把安全套买好。

    而他喝醉了酒,毫无阻碍地深埋时,她能感觉到他的刺激感比平时都要更强烈。

    “阿惹!”范莹莹提高声音叫她一声:“想什么呢,脸这么红。”

    尹若心回过神,手捂了捂脸:“没什么。”

    “咱下午去京大找陆承佑呗。”范莹莹说:“我还没去过京大呢,让他带咱好好转转,听说那学校漂亮得跟一景区似的。”

    “可以啊。”

    两个人打车去了京大。尹若心有陆承佑的课表,想给他一惊喜,没打电话就跑去他上课的地方。那地方在一楼,她跟范莹莹两个人跟做贼似的扒窗户外头往里看。

    即使是在乌压压的一群人里,尹若心也很快就能找到陆承佑。他坐偏后排的位置,背往后靠着,一只手搭桌上,手里飞快地转着笔。在他旁边是一位长相艳丽的美女,化了浓妆,头发很长,起码要到腰。留着女神标准中分发型,一眼看过去惊艳夺人。短短一分钟里,这位美女撩了不少于十次头发,每次还都撩靠近陆承佑那边的,发丝被她从肩膀甩到背后,在这过程里柔柔的发丝扫到了陆承佑肩膀上。

    陆承佑不为所动,急得美女更频繁地撩头发,找话跟他说,把手里的笔记本移到了他那边。陆承佑垂下眼睛看,三秒钟都没过,他在美女的笔记本上刷刷刷写下一行字。

    美女一脸崇拜地托腮看他,脸上的笑又甜又魅惑。往陆承佑那边又凑了凑,在笔记本上看一眼,点头,两片烈烈如火的红唇一开一合说了句什么。

    范莹莹气得要砸窗户了,指着里头那俩人:“阿惹,你管不管,你男人跟别人眉来眼去的!”

    下课铃响,陆承佑拎起书包往肩上一甩就要走,美女急慌慌抓住他胳膊。是用两只手抓的,十根葱段般的手指做了红色美甲,被男生身上黑色的外套衬得更加性感魅惑。

    她抬头看着他,每个表情都恰到好处,虽然能看得出些许做作,可更多是让男人无法招架的勾人。

    “陆承佑,我还有几道题不会,你给我讲讲呗。”她说话的同时眨了眨化了精致眼妆的眼睛,很楚楚可人的样子,几个经过的男生已经把眼睛都看直了,陆承佑却把胳膊稍稍往外一挣,挣开了她的手。

    他另一只手从裤子口袋里伸出来,如掸灰一样把被她抓过的袖子拂了拂,下巴朝最前面还没走的讲师扬了扬:“去问他。”

    他单肩背着书包朝出口走,在此过程里看到了窗外扒着的一颗小脑袋。尹若心气鼓鼓地嘟着脸,瞪着他,那样子好像是在说:你死定了!

    陆承佑舔着唇笑,等出去了先在小丫头发顶狠狠地揉了揉,像在撸猫一样。

    尹若心还在吃醋,挡开他的手,阴阳怪气地说:“你跟人聊得挺开心啊。”

    她生气的时候也可爱,细巧的眉皱着,两只圆圆的大眼睛也皱着。她实在有一双全世界最漂亮的眼睛,从来不用任何修饰,就这么干干净净的就足够好看,比其它任何一双精心描摹过的都更让他心动。

    陆承佑先把人揉进怀里不讲道理地抱着:“吃的哪门子醋?”

    “没吃。”

    “先把竖起来的兔子耳朵放下去,”他说:“再说没吃。”

    陆承佑常说尹若心像只兔子,她一炸毛他就说看见她头上竖了两只兔耳朵。尹若心觉得这家伙是在笑话她,扑腾着在他怀里打。她打得越狠陆承佑笑得越愉悦,两条胳膊铁箍一样把她圈着,始终没放开她。教室里陆续走出来的人都朝这边看,第一次看见陆承佑跟一小女孩在大庭广众下打情骂俏,这要放在校论坛绝对能把服务器给炸了。

    尹若心不想被这么多人当西洋画一样盯着,跟陆承佑求饶:“你先放开我。”

    “就讲了道题。”他解释,好脾气地哄她:“多余的一句没说。”

    尹若心抿抿唇,撇过头,看见刚才那美女停在了陆承佑身边。

    美女原本脸色红润,两颊被腮红扫得灿若桃花,现在却一点点没了血色,勉强撑出点儿笑问:“陆承佑,这位是?”

    “我女朋友。”

    陆承佑把尹若心放开,握住她的手,敛起笑看向那女生:“你还有事?”

    “没了,没有了。”女生丢魂落魄地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过身再次看了看陆承佑身边的女孩,落落大方地打招呼:“你好,我叫闵佳,是陆承佑的同学。”

    只是短短几秒钟而已,闵佳眼里的慌乱和失望都不见了。她把背挺得很直,像一只高傲的黑天鹅,伸出手笑靥如花地冲着陆承佑摆了摆:“陆承佑,回见。”

    她转过身袅袅婷婷地走了,范莹莹冲着她背影骂:“莫名其妙,她挑衅谁呢?陆承佑,你在学校是不是还死性不改,到处勾引人啊?”

    尹若心总是没什么安全感,估计跟范莹莹总是在背后乱讲话有关系。

    陆承佑眯了眯眼睛,威胁似的抬抬下巴:“说说,我怎么死性不改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一天不招桃花你就活不下去了一样。”

    陆承佑名声早坏了,一时半会是挽救不了。他没心情解释,唯一不希望的是尹若心误会他。

    “你想说什么我不管,可是别在阿惹面前胡说八道。”

    陆承佑这么冷冷静静地跟人讲道理的时候,反倒让人害怕。范莹莹惜命,知道什么时候能开玩笑什么时候要闭嘴,赶忙在嘴上做个拉拉锁的动作。

    “来找我干什么?”

    他这话问的是范莹莹,范莹莹把嘴上的拉锁拉开:“参观学校啊,你这学校漂亮得跟5A景区似的,你带我们在学校里转转。”

    “没空。”

    陆承佑从裤子口袋里把手机摸出来,发了条微信,说:“我让闻刚过来,你跟他去转。”

    说完拉着尹若心就走,范莹莹追上两步,问:“你带阿惹干什么去?”

    陆承佑:“约会。”

    范莹莹嘿了声,两只手掐起腰:“你个重色轻友的。”

    “你才知道?”陆承佑没回头,手伸出来冲着背后挥挥:“拜拜了您呐。”

    两个人去了电影院,陆承佑嫌人多碍事儿,包了个场。电影没看两分钟就开始对尹若心动手动脚,把人抱到腿上手往她衣摆下伸。尹若心隔着衣服按住,往外推。

    “有监控!”

    影厅暖气太足,她出了一身汗,有点儿不高兴地说:“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这没有,我专门挑的。”

    “那也不行。”

    她胆小,陆承佑没再乱摸,手拿出来把她衣服理好。仍没把她放下去,抱着看完了整场电影。

    是一动画电影,前面是喜剧,咋咋呼呼地,故事讲得很粗糙,配音演员情绪也不到位。结果演到最后是一悲剧,男主全程在荒诞不羁的世界中拯救轻生的女主,牵着她在黑暗中奋力奔跑,故事最后俩人生死未卜。

    陆承佑感觉到怀里的人肩膀一下一下地颤,把她脸扶过来,她胳膊交叉挡在眼睛上,光哭不出声,肩膀抖得一下比一下厉害。

    陆承佑后悔怎么就答应带她来看这部电影。她心理其实不是很健康,敏感脆弱,想得多,他费了很大劲儿才把她从孤僻里拉出来,带着她跟社会接触,跟没坏心眼的人交朋友。因为太了解她,不敢让她碰过于阴郁的东西,看个电影也总挑喜剧片来看。结果千防万防,还是来看一悲剧。

    陆承佑把她胳膊拿下来,微微带了薄茧的指腹擦过她脸颊:“别忍着,想哭就哭出来。”

    尹若心把脸埋进他胸膛哭了一场,她一直哭了有二十分钟,陆承佑给她擦泪擦了二十分钟,跟哄一小孩似的在她背上一下下拍着。

    哭完,她跟个没事人一样从他腿上爬下去:“走吧,我饿了。”

    陆承佑跟上去,把她手牵住,时不时加重力道握一下。出了影院,门口有台秤,单手把她抱上去让她站好。

    她想起他说过的,在年底前她要吃到九十斤,否则少一斤打一下屁股。

    他说的打屁股肯定不是正经的打屁股。

    尹若心紧张兮兮地往显示屏上看,数字最终稳定在八十四斤。

    “你看,我重了四斤哎!”她先发制人,从体重秤上跳下来,直接跳进陆承佑怀里,手把他脖子搂着:“你感受下我是不是挺重了。”

    陆承佑单手把她往上拖了拖。费尽心机喂了她半年,还算有效果,她很少再生病,心脏疼的毛病也没有再犯过。

    “还不够重。”

    他迈步往前走,没把她放下来,抱袋鼠一样轻轻松松地将她托着:“离目标还有六斤,继续吃。”

    “你上辈子肯定抢我饭吃了,”她胡乱揉捏他的脸,发现不管怎么拉扯,他还是帅得不行:“所以这辈子你为了赎罪变成了喂饭狂魔。”

    陆承佑听得忍俊不禁。

    两个人越走越远,陆承佑把尹若心抱了一路。其实两个人正式在一起有半年了,热恋期早该过去了,可他们却比刚开始在一起时还要黏糊,看得人恼火。

    蒋顺从一处拐角走出来,死死盯着他们的背影。

    他观察了这么久,有件事是毋庸置疑的。

    尹若心是陆承佑的命,如果能把尹若心毁了,陆承佑也就完了。

    作者有话说:

    想了想,还是提前说一下,后面会很虐。前面两个人闹分手的那部分不叫虐,只能说是别扭了一小下,真正的虐是在此之后。前面有多甜,后面有多虐。

    我知道蛮多人不喜欢虐,写虐是找骂,尤其是大虐。但我最开始写这个文,想要表达的主题是“真正没有人知道的是陆承佑爱尹若心”,才有了这篇《没有人知道》。前面埋了很多伏笔,两个人认识不久伏笔就存在了,一切发展都是为了接下来的这一部分做准备,所以故事必须要这么进行。

    虐的地方会尽量简短。

    最后,结局是好的,还算很完满的一个结局。

    第76章 她不知道

    ◎我会保护你。◎

    临放假前, 导师找到尹若心,说在东郊有场中医药学术理论交流会,到时候一些大名鼎鼎的老师还会当堂授课。给了学校十几个名额, 能去的大部分都是高年级临近实习的学生, 导师好不容易才争取到一个,打算带着尹若心去。

    导师叫陈梅, 今年五十四岁, 很快就要退休, 退休前带的最后一个学生就是尹若心,平时对尹若心一直很照顾,常夸她在中医方面有天赋。

    研讨会为期三天,要在那边住两晚。尹若心收拾了行李, 临走前给陆承佑发了条短信。他最近在学校一大堆事,走不开, 很久没有跟她见面了。

    到东郊时天色黑了下来。这边两面环山,环境清幽,山下建了所庄园,从外面看普普通通,进去后发现别有洞天,最中间的位置坐落着一栋气派威严的房舍,大概有五层,越往上开放的房间越少。听导师说这是个网红宾馆, 平时一房难求, 要不是学校提前预定, 她们不一定能住得上。

    尹若心拉着行李在石子路上走, 庄园里到处都是拿着手机在拍照的人, 大部分是些年轻人。

    她被安排在最顶层, 客厅往外有个很大的开放式阳台,趴在栏杆边能看到远处风景很好,远山重叠,山顶亮着灯,照出一片雾气蒸腾。

    次日跟着导师去了交流会举办地,会场里人很多,乌泱泱全是人头,几位名医在最前面话筒前坐着,针对当今的中医形势和未来发展道路说了很多,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散会后所有人去了二楼吃自助餐。

    吃饭途中陈梅接了个电话,那边人说她在医院的母亲身体状况不太好,让她赶紧回去一趟。

    陈梅放下筷子,手机放包里,提起来要走。

    “若心,老师有事先回家了,要是能赶得及的话明天会回来的。你就好好留在这听课,到了晚上别瞎跑,要赶紧回龙溪庄园。外面不太安全,这边深山里放养了些保护级猛兽,说不准就会遇上的。”

    尹若心说好,让老师不用担心。

    陈梅匆匆离开。下午交流会继续,几位满头白发的中医各自讲了这些年遇到的疑难杂症,针对中医和西医的优缺点进行了比较,劝诫大家要用辩证的眼光看待问题,不要一味地崇拜谁又非要打倒谁。

    下午三点交流会结束,她回到龙溪庄园,今天这里入住的人跟昨天相比少了些,不如昨天那么热闹了。

    第二天她仍是正常去听课,再回到庄园的时候,这里变得十分安静,除了几位工作人员外,外面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她以为住客对庄园里的风景失去了兴趣,所以都在房间里休息。

    穿过大厅进电梯,外面服务员装模作样地做着各自的事,等电梯门一关,全都心照不宣地离开了庄园。

    尹若心不知道这座庄园已经成了个空城,她打开手机,看到陆承佑在二十分钟前给她发了条微信。他在学校的课题基本结束,正在来这边找她的路上,让她把定位发过去。

    电梯门开,尹若心边发定位边往前走,把住的房间号也一起给陆承佑发过去。陆承佑几乎是在下一秒就回复:【我很快就到,乖乖等我。】

    尹若心抿起唇角甜甜地笑。

    走廊里很静,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回到房间,反锁上门,她把外套脱了挂在衣帽架上。

    这时候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熟悉的不安感袭来,背后冒冷汗。

    最近无数次走在路上时,她常会感觉有人在跟踪她。现在这种直觉膨胀到最大值,她身体发僵,呼吸秉住,手从针织衫口袋里摸到陆承佑买给她的美工刀,一点点藏进袖子里-

    消毒水的味道很浓,耳边有仪器的滴答声。睁开眼睛,入目一片白色。头很疼,一阵阵发晕,这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

    张岚激动又带了些哭腔的声音响起来:“阿惹,阿惹你醒啦!阿惹你看看妈妈!”

    尹若心转了转眼珠,病床边站了很多人,张岚、范莹莹、闻刚、贺炎,还有陆承佑的老师骆院士也在。她不理解为什么这么多人会来看她,而这么多人里又为什么没有陆承佑。感觉自己好久没有见过他了,印象里还记得他曾经说过,他正在赶来找她的路上,很快就会到了。

    尹若心微弱开口:“妈。”

    “欸,妈在呢。”张岚哭个不停:“阿惹,你别怕,妈妈在呢,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

    尹若心又糊涂了,母亲是什么意思,出什么事了吗?

    头一直很疼,她举手摸了摸,额上缠了一圈圈的纱布。张岚把她手拿下来:“好孩子,别乱动,医生刚给你换过药。”

    尹若心在病房里看一圈,越来越疑惑,好多事都想不起来。她往前回忆,只记得她在手机上跟陆承佑聊天,拿卡扫开房间门,关上,后背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她把随身带着的美工刀藏进了袖子里。

    往后的事她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她试着从袖子里找刀,什么都没摸到。

    “妈,我怎么会在医院?”她问:“发生什么事了?”

    病房里的人面面相觑,尹若心这副样子,好像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你不记得了?”张岚说:“你被人绑架了。”

    “绑架?”

    “是。不过你不用害怕,什么事都没发生,幸好有人去得及时,把你救下来了。”

    尹若心直觉不好,问:“是谁救我的?”

    “是……是陆承佑。”张岚的话越说越低。

    尹若心想从床上坐起来,被阻止。她顾不得疼到快要爆炸的头,急切地问:“陆承佑呢,他怎么不在?”

    张岚吞吞吐吐:“他……因为警是他报的,警方有些事想找他了解,现在还没问完话呢。等问完了话,他就来看你了。”

    “绑架我的是谁?”

    “是蒋顺。”骆昌接话:“阿惹,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那天的事完全没有印象了?”

    尹若心努力回想,越想头就越疼,脑子里有根筋抻着,随时都要断。

    “别想了,你先好好休息。”张岚把被子给她掖掖:“把伤养好再说。”

    一群人出去,房门关上。尹若心给陆承佑打了个电话,那边是关机状态。她总觉得不安,点开微信一条条地发:

    【陆承佑,你在哪儿啊,我想见你。】

    【你可以来看我吗?】

    【我想你了,你来看看我好不好?】

    始终没有回复,再打电话也还是关机。

    她把手背上的针头扒了,从床上坐起来。头很疼,腹部的肋骨也疼,好像是被人狠狠地踹过一样。眼前闪过一些琐碎的画面,有人冲着她肚子不停地踢踹,又揪住她头发把她的头往地上摔。

    刚才骆昌说,绑架的人是蒋顺,所以那个打她的人影是蒋顺?

    再继续想下去头就要裂开了。她下床往外走,手背针孔没有愈合,有血珠往外涌。

    她盯着红色的血液,脑中再次闪过一些画面,血顺着她的手蜿蜒而下,快把她一双手全都染红。

    她闭了闭眼,重新去看自己的手,手背上只有零星几点血珠。

    她抖着手把血珠擦掉,打开门跑出去,张岚过来拉她:“阿惹,你要去哪儿,你身体还没好!”

    “我想去见陆承佑,”她满脑子都是陆承佑,再见不到就要疯了:“他在哪个警局?妈你说啊!”

    “我说过了,等警局了解完情况就会放他出来的。”

    尹若心抬头去看走廊里挂着的电子日历。

    上面显示现在是12月27日上午10点46分,而她出事那天是12月25日下午,所以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两天。

    “不行,我要去找他,被绑架的人是我,我去跟警察说。”

    尹若心往外走,明明孱弱得来阵风就能吹倒,可几个人硬是没有把她拦住。

    最后是骆昌拿出了一个手机给她:“承佑有话想跟你说。”

    尹若心盯着手机,骆昌点开录音,播放,陆承佑低磁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阿惹,我会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你乖乖的,好好在医院养病,等身体痊愈后我就去看你。不要担心我,这里什么事都没有,一切都有我。”

    只是听着陆承佑的声音,尹若心就无知无觉地掉了眼泪。

    “阿惹,回去吧,医生说你要多休息。”骆昌收起手机:“承佑会没事的,你别担心。”

    等尹若心回了病房,骆昌和张岚去找医生了解情况。

    医生说尹若心很可能是由于脑部被撞以及受到过刺激的原因,产生了暂时的选择性失忆症。

    “这种症状跟脑部受到撞击,以及受到刺激后产生的自我防御机制都有关系,至于什么时候会恢复记忆,这个谁也没办法给你们一个准确的时间。也许很快就恢复了,也有可能终生都会遗忘掉一部分记忆。不过这个对病人影响不大,她以后依旧可以正常生活。”

    骆昌把这件事告诉给了警局的工作人员。两位刑警互相看了一眼,问:“她是真的忘了?”

    “是真忘了,她脑部受到重创,伤得很厉害。所以你们这几天最好不要去打扰她,等她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再来找她。而且那天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们也看到了,该勘察的也勘察过了,证据都在,不用这么急来问她。”

    两位刑警暂时推后对尹若心的询问,打算走的时候,骆昌把他们叫住。

    “承佑是我的学生,”他这几天也很不好过,一双苍老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在我的面子上,请你们多关照关照他,别给他为难。”

    “放心吧骆院士,这些我们都知道。”张警官站直身体,朝着骆昌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骆昌微微颔首,轻说了句谢谢。

    一直都没有陆承佑的消息,不管问谁,都只说他在配合警局调查。可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会晕过去,绑架她的蒋顺在哪儿,陆承佑赶过去以后做了什么,这些全都没人告诉她。

    她上网查,刚输了几个字,范莹莹就把手机抢过来。

    “病人不能玩手机,赶紧睡觉,看你这脸白的,死三天的人都没你白,不好好休息病怎么能好?”

    “莹莹姐,你告诉我,现在到底是怎么了?”

    “真的特简单一事儿,”范莹莹的语气尽量自然:“蒋顺你知道吧,就是以前咱学校回回考第二那人,他估计是因为成绩总输给陆承佑,他特别不甘心。跟陆承佑斗他斗不过啊,他就把主意打到你这了。你住的龙溪庄园,那里其实是他爸给他的产业,虽然法人不是他,可实际拥有人是他。他就想了个招把你骗过去,把庄园里所有人都打发走了。你不是说你进房间的时候感觉阴森森的吗,那是因为蒋顺进了你的房间,那个畜生他想猥亵你!可你拼死不从啊,他就急眼了把你打成了这样。后来陆承佑……陆承佑赶到以后看见你都被人打晕了,他一急眼就把那畜生给打了。”

    “只是这样?”

    “是……是啊,就是这样。”范莹莹心虚地咳了声:“阿惹,真没事儿,你放心吧。”

    “他把蒋顺打得很严重吗,为什么都这么多天了警局还没有放他出来?”

    “也……也不是特严重吧,不过也不轻,所以程序就复杂了点儿。”

    尹若心并没有完全相信,可心多少放下来了些。陆承佑虽然打了蒋顺,那也是因为蒋顺有错在先,就算把人打成了重伤,按正常法律来讲陆承佑也是无罪的。

    可又想到蒋顺的父亲是蒋原平,那个传说中不常露面却势力很大的人。

    越想越不能放心。等病房里没有了其他人,她换掉病号服偷溜出去。

    跑下楼,穿过医院大厅。正中间悬着一个电视,里面正在播放新闻。医院里乱糟糟,充斥着病人询问声、工作人员回答声以及小孩尖厉的哭声。电视音量很大,压过在场所有人的声音,透进了尹若心耳朵里。

    “近日,龙溪庄园发生一起命案。死者疑被人故意谋杀,嫌疑人作案手段极其残忍,几乎把受害者颈部整个割断。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嫌疑人才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受害者蒋某,以全市高考第二名的优异成绩被京大录取,在校成绩优越,深受校方器重。”

    “蒋某在校表现良好,学习刻苦,常常一天有二十个小时窝在实验室里。据多名知情人士透露,蒋顺是航天人才培养计划中最受器重的一员,如今天才殒命,无异是一大损失。”

    “目前警方已经将嫌疑人缉拿归案,嫌疑人陆某佑,也是京大大一新生。据知情人士透露,陆某佑与蒋某是同班同学,存在竞争关系,不久前陆某佑因表现不佳卸任课题组长,蒋某接手后课题进展良好,陆某佑疑因怀恨在心对蒋某产生杀心。”

    尹若心猝然回头,盯着显示屏上滚动的新闻。医院里的嘈杂声渐渐小去,另一种针对新闻的讨论声变大,一句句杀人不见血地往她心窝里捅。

    “现在的学生心理也太不健康了,比不上人家就把人家给杀了,这得有多扭曲啊。”

    “死的还是京大的学生,太可惜了,本来是能给社会做贡献的。”

    “必须要严惩凶手,一命还一命。”

    “你听说了吗,这个姓陆的家里是做生意的,就是大名鼎鼎的陆氏集团你知道吧?我就说那些奸商没一个好东西,你看看,教出来的这是什么儿子啊,嫉妒心也太强了。”

    “这种人家是不是背后都有靠山啊,到时候会不会轻判,再弄个保外就医什么的?”

    “很有可能,咱们赶紧上网评论去,让法院一定要重判。我告诉你啊,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只要咱们声音大了,上面肯定会顾及到我们情绪的。”

    “对对对,都去评论施压,这个姓陆的学生必须死!”

    不断闪回的画面混合着乌合之众的声音不停碾压着尹若心的大脑,一把凿子顶在她头顶,铁锤一下下重重地砸,凿子一寸一寸嵌进她头骨。她再次看到自己手上布满了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她的未来,她擦不掉。眼前一片漆黑,她却隐隐感觉到一个人停在了她身边,他手里拿着什么,一点一点地,把她手上的血擦干净。她意识薄弱,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只剩了那个人的温柔呢喃:

    “别怕,我会保护你。”

    时针分针秒针疯了一样地转,凿子随着火星四溅砰地没入她大脑。

    尹若心闭上眼,朝地上栽倒过去。

    赶过来的张岚哭着跑去扶她,大喊:“医生!医生快来救救我女儿!”

    第77章 她不知道

    ◎他们终究敌不过这个世界。◎

    眼前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天穹, 她奋力向前奔跑,没有目的地奔跑。风擦过她的脸颊,星星大片大片坠落, 世界寸草不生, 到处是焦黑的泥土。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要一直往前跑, 脑海里只记得一个名字。

    陆承佑。

    陆承佑。

    陆承佑。

    “陆承佑!”

    她叫着这个名字从梦里清醒, 入目依旧是一片白, 还是那些人站在她的床边,还是看不到陆承佑。

    她眼角无意识地往下滑着泪,不管这些人的嘘寒问暖,只把目光落到骆昌身上。

    “骆老师, 陆承佑被抓了,是不是?”她的声音破碎。

    骆昌很长时间后才开口:“是。”

    “杀人罪?”

    “是。”

    “你不是跟我说, 蒋顺是过错方,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抓陆承佑?”

    “承佑把人杀了,他如果只是捅伤了人还好说,可他把人脖子都快割断了!”

    尹若心从床上坐起来,一字字尖厉地说:“那又怎么样,是蒋顺有错在先,陆承佑就算把他千刀万剐也是他活该!”

    “蒋顺是蒋原平的儿子!”骆昌说。

    所有人都沉默了。人就是有许多无能为力的时候,就是有迈不过去大山的时候。

    “蒋原平只有他一个儿子, ”骆昌说:“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他身上。承佑毁了他的希望, 不管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他都不会放过承佑的, 他会动用一切手段坐实承佑的蓄意杀人罪。现在蒋原平已经开始动手了, 第一件事就是在搞舆论。你也能看到, 承佑的名声已经臭了,所有不明真相只知道在网上了解信息的人全都认定他是嫉妒成狂故意杀了他的竞争对手。人就是这么可笑,资本一下场,什么风向都能控制。蒋顺他是个什么东西,给承佑提鞋都不配的人,现在却被包装成了少年天才,被包装成了对人类科学界有大用的人!我们斗不过的,对方力量太大了。”

    “所以,陆承佑会死?”尹若心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另一个念头随之而来。

    如果这种事真的发生了,她就替自己找一把好刀,最好是吹毛断发的那种,死得会比较干脆,不会受太多折磨。

    “我在想办法保他,”骆昌说:“我们整个航天局都会尽力保他,蒋武平势力再怎么大,对我们多少都会有顾忌。”

    骆昌说到这里停了停,摘下眼镜擦了擦有些湿的眼睛:“承佑是我们培养了很多年的学生,我们绝不会看他出事。我现在就去想办法,联络联络人。”

    “骆老师,”尹若心叫住他,过了很长一会儿,她问:“蒋顺真的是陆承佑杀的吗?”

    在场的人一片静谧,全拿不可思议的眼睛去看她。她继续说:“会不会弄错了,人其实是我杀的。我可以记得,那天我手里是有刀的,现在那刀不见了。”

    “凶器确实是那把刀,可用它杀人的是承佑,目前被当做证据留在了警察局。这些事警方已经勘察过了,包括刀上的指纹,现场打斗过的痕迹,以及蒋顺的致命伤,伤口深度和长度,这些全都跟承佑的说法对得上。”

    骆昌回过身:“承佑让我告诉你,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既然有些事想不起来了,就不要去想,一切都听他的,他会尽力跟蒋原平周旋,会活着从牢里出来。”

    一直到尹若心病好,她都记不起在龙溪庄园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警察来找过她两次,了解她的情况,只简单问了她两句话就走了。

    跟骆昌说得一致,警察经过各方面勘察后,完全洗清了她的嫌疑,将她认定为是绑架案中的受害者,对她十分客气。

    陆承佑依旧不肯见她,她只能徒劳地在警局外等,找人打听现在事情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骆昌还告诉她,即使陆承佑是为了救人和自卫才动了手,可这些证据不是很有力。再加上有蒋原平的施压,陆承佑几乎不可能会被无罪释放。

    陆承佑被法院正式起诉,一审那天尹若心以证人身份出庭。骆昌跟陆承佑见过面,陆承佑不愿意让尹若心再掺和进这件事里,让骆昌想个办法阻止。尹若心不肯,开庭那天还是去了。

    蒋原平也在,他平时从来不会轻易露面,凡露面都是在大场合,那天却以一名普通父亲的身份在原告席里坐着。往日打理得漆黑油亮的头发如今白了一半,人也老了很多,手里柱着根手杖。脸上没有多少表情,沉重肥厚的眼皮往下压着,盖住他眼里的情绪。

    他表现得一直很冷静,可尹若心就是能从他身上看出,他想要整死陆承佑的决心。

    一阵门响,尹若心往前看,两名法警带着陆承佑出现。

    他穿着囚服,戴着手铐。头发剪短了,下巴上冒出一层浅青色的胡茬。脸上有几道结了疤的伤痕,还在恢复过程中。

    尹若心喉头剧烈地发苦,几道眼泪无知无觉地掉下来。陆承佑知道她在,他不看她,始终都没有看,两只眼睛里没什么温度,淡薄冷漠。

    尹若心很想扑过去问他过得好不好。

    可是怎么能好,他本来是那么骄傲的人,是自由自在展翅翱翔的雄鹰,现在却被折断了翅膀。

    尹若心一直看着他,眨眼都舍不得。想让他也看她一眼,可他没有。

    给他做辩护的是跟了陆家十几年的计律师,快要五十岁,是律师界里响当当的人物。开庭后计律师依次提交了一系列证据,证明陆承佑当天收到尹若心的信息,赶去龙溪庄园见她,发觉出庄园里的异常,里面像一座空城,一个工作人员都没有。

    陆承佑到了501号房前,推不开门,并且听到了屋里传出有人被殴打喊救命的声音。他立刻就听出来那是尹若心的声音,迅速跑出了楼,借大楼外墙结构攀爬到五层,从半开的阳台进入501号房,那时蒋顺正对尹若心实施殴打,尹若心头部被撞击,昏迷了过去。蒋顺低下身开始撕扯尹若心的衣服,撕扯过程中尹若心衬衫最上面一颗扣子掉落,这些当时都有记录。

    陆承佑为了救人,跟蒋顺扭打到一起。蒋顺捡起地上被尹若心遗落的一把美工刀,在陆承佑的胳膊、肩膀以及脸上割出了几道伤口,陆承佑仗着身高以及力气优势把刀抢了过来,抢夺过程中手上有划痕。

    把美工刀抢过来以后,为了自保陆承佑拿刀去刺蒋顺,蒋顺夺刀,在陆承佑手背抓出了几道血痕,所以他指甲里检出了陆承佑的皮肤组织。陆承佑拿刀刺他,蒋顺在求生本能下翻身将陆承佑压倒,制止他挥刀。而陆承佑亦是为了自保,挣开蒋顺的手,美工刀从左至右,割裂了蒋顺的脖子,血喷洒到陆承佑的手以及脸上。对于这些事,当时负责查案的警方早就有详细的鉴定。

    计律师说完这些,原告席上的蒋原平将手杖握紧,满是皱纹的额头拧紧,眼里发出凶光。

    控方律师起身陈述,他完全推翻了被告方陈词,说陆承佑并非为了救人以及正当防卫才会杀人,而是早有蓄谋。原告律师放出一段监控,监控里是陆承佑进了一家商店,从里面买了那把凶器美工刀。

    所以凶器是陆承佑带过去的,而蒋顺跟尹若心是很好的朋友,这一点儿也有证明,蒋顺经常去一家中医馆治疗失眠,而常给他进行艾灸治疗的是尹若心。尹若心会去龙溪庄园是应了蒋顺的邀请,这一点尹若心的导师提供了证明,尹若心在收到邀请以后,是高高兴兴去赴约的。

    至于尹若心为什么会受伤,这是因为陆承佑早就发现她跟蒋顺关系不一般,又撞到两人共处一室。陆承佑脾气差爱打架是出了名的,在此之前也曾多次殴打过女生,对于这些一位叫董宜的女生可以作证。所以陆承佑误会尹若心跟蒋顺有染,恼羞成怒下动了手,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美工刀将蒋顺杀死。

    尹若心第一次知道人竟然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你胡说!”她不管不顾地在庭上大喊:“根本就不是这样,蒋顺他是什么东西,我多看他一眼我都觉得恶心,怎么可能跟他是朋友!”

    法官看了蒋原平一眼,蒋原平神色不动。法官清咳了声,警告尹若心不要咆哮法庭,计律师也提醒尹若心现在不是她说话的时候。

    控方心思很明显,就是要置陆承佑于死地。他们篡改了对陆承佑有利的证据,模糊了时间线,把一切都引向陆承佑是蓄谋杀人这个结果。

    有人给法官传了份文件,法官看了眼,合上放下去。

    到了质询环节,尹若心终于能说话,她否认自己与蒋顺交好,也否认当天是去龙溪庄园赴约。

    “我是给蒋顺看过病,可是跟他根本就不熟,会去龙溪庄园是我导师说那是学校安排的。我也根本不是去那里见蒋顺的,导师跟我说那边有一场为期三天的中医讨论会,会有很多有名的中医大师都会在,所以我才去的。”

    “东郊龙枫酒店在12月24日至12月26日确实举办了场中医学讨论会,”控方律师极其冷静地说:“可那场讨论会不对外开放,同时没有给过任何学校任何参会名额。关于这些我方也有证据已经提交上去,可见证人是在撒谎,她的证词没有任何可信度。”

    “你才在撒谎!我要见我的导师,导师可以给我证明!”

    “你所说的导师陈梅现在就在庭外,可以随时传唤,我请求法官让陈梅前来作证。”

    “请求准允。”

    法官让传证人,陈梅从外面走了进来,昂着头,一脸坦然,略显苍老的脸上不见一丝慌乱。

    法官摘掉眼镜,询问陈梅:“你是尹若心的导师?”

    “是。”

    “尹若心说你带她去参加了在东郊龙枫酒店举办的中医讨论会,这是否属实?”

    “不属实,对于这件事我毫不知情,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说。那场中医讨论会我听过,也很向往能去长长见识,可我资历不够,根本就没有入场券。”

    陈梅扭头看向对面的尹若心:“所以我很好奇,若心同学为什么要说她参加过讨论会,还说是我带领她入住龙溪庄园的。这些根本都是无稽之谈,那几天里因为学校临近期末,我应学校要求在准备出题工作,因为时间很紧,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学校,这些跟我一起准备出题工作的同事可以替我证明,包括学校监控也可以看到那几天我的行动轨迹。”

    很长一段时间里,尹若心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意识到她和陆承佑遇到了怎样可怕的一个对手。

    她僵硬地转动脖子去看从刚才到现在为止始终一言不发的蒋原平,死死地盯着他:“你们胡说!你们全在撒谎!”她指着陈梅:“是你带我去东郊的,你是个老师啊你怎么可以撒谎!”

    “若心同学,”陈梅颇发愁地皱起眉:“老师没有撒谎啊,是你在撒谎。老师都听说了,你脑部受到过重创,得了什么选择性失忆症。既然都失忆了,那刚才那些话是谁教你说的啊?若心同学,老师跟你讲过,作为学生不仅要好好学习,更要好好做人。你是拿了谁的好处或者是被谁威胁了吗,怎么可以撒这么大的谎啊。被害者失去的是一条生命,你怎么能一点儿同理心都没有,还在他死后诬陷他呢?”

    尹若心好想笑。

    笑这个荒诞的世界,笑这个黑白颠倒的人间。

    “你胡说八道,你们全都在胡说八道!你们全都疯了!”她看向蒋原平:“你,是你搞的鬼对不对!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你失去了儿子就想让所有人陪葬是不是!”

    法官再次警告尹若心,见她根本不听劝,摆手让法警把她强制驱逐。尹若心被拉出法庭的同时还在冲着蒋原平大喊:“我告诉你,你儿子就是个见不得别人好的小人!他曾经下过毒想害死陆承佑你知不知道!蒋顺就是个小人,他死不足惜,他就该死!他活着才是个祸害!蒋原平,你听好了,那天所有的事我都想起来了,你儿子是我杀的,是我杀了他!不是陆承佑杀的!你想杀你就杀我,你别动我的陆承佑!”

    陆承佑刚才一直都很平静,在这些话后却猝然红了眼睛。他对所有结果都有预判,唯独没有想到尹若心会说出这些话。

    “人是我杀的!”尹若心还在不停地喊:“蒋原平,我给你儿子偿命,你放了陆承佑!你们全都不许动他,你们有什么资格这么对他!”

    她一直胡言乱语,两名工作人员甚至想捂她的嘴巴,对视一眼后也真的这么做了。

    尹若心的声音呜呜透出来,陆承佑在这个时候彻底崩溃,猝然转身跳出被告席,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朝着尹若心跑,一边目眦尽裂地大喊:“妈的你们谁都别碰她!”

    法警反应过来去抓他,他的动作实在太快,已经穿过半个法庭跑到尹若心身边,推开两个工作人员一把将尹若心抱住。更多的法警过来拉他们,他们在万人中央离经叛道地紧紧抱在一起,尹若心忍了这么多天的眼泪一颗颗掉下来,她用尽所有的力气回抱陆承佑,一声声叫着他的名字。

    她抵抗着那些人想把她跟陆承佑分开的企图。可她跟陆承佑的力气还是太小,他们终究敌不过这个世界。

    被拉开的那一秒,她再一次地听到了陆承佑在她耳朵边说的话:“别怕,我会保护你。”

    是再一次地听到,她之前绝对有听到他这么跟她说过。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样的情况下,他到底为了保护她都做了什么,为什么她偏偏忘记了这些内容。

    第78章 她不知道

    ◎阿惹什么都没有,她只有我。◎

    法警带着陆承佑回被告席。现场一片大乱, 法官维持不了秩序,最后是蒋原平从椅子里起身。

    他撑着手杖,背已经站不直了。而威严还在, 随手一摆制止法警再拉扯尹若心。

    “你刚说我的儿子曾经想下毒害陆承佑?”蒋原平不疾不徐地说:“请问, 你有证据吗?”

    并没有听到回答,蒋原平轻轻一笑:“而我方刚才的所有指控, 全都有证据证明。陆承佑杀了我的儿子, 这是法医和多位经验丰富的刑侦人员经过周密鉴定后得出来的结果。你刚才的那番话涉嫌做伪证, 那是犯法的。我念在你年纪小,不懂事,不跟你计较。”

    蒋原平得体地说完这些,回过身, 对着法官略略鞠躬:“我身体不适,请求提前退庭。”

    法官立刻应准。

    尹若心也被带离法庭, 蒋原平就跟在她后面,到了庭外支开两名工作人员。一辆连号车停在大楼门口,司机下车帮开车门。

    “蒋原平。”尹若心跑过去:“我刚才说的话你是不是没听清。那我再说一遍,你儿子是我杀的,杀死他的那把刀也是我的,你想找人偿命你找我。”

    蒋原平拄着手杖回身,看着她:“小姑娘,我很理解你想替爱人开脱的心情, 可是案子是要看证据的, 法医的检查结果不会有错, 现场遗留的所有证据也不会有错, 陆承佑符合杀死我儿子的一切条件。等你哪天真的恢复了记忆, 我很欢迎你来告诉我, 陆承佑到底是怎么把我儿子大动脉割断的。”

    骆昌远远跑来,先把尹若心往后拉了拉,防止蒋原平会对她动手。

    “实在不好意思,”骆昌一脸小心谨慎:“阿惹她情绪有点儿失控,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希望您能理解。”

    “我可以理解,”蒋原平至始至终都神色平静:“年轻小姑娘谈个恋爱要死要活的,这很正常。毕竟人还没长大,头脑一热连替男朋友顶罪这种荒唐的想法都能冒出来,不明白人活一世最重要的其实是自己。我不跟她一般见识,倒是你,骆院士,”声音陡然降下来,眼里冒出寒光:“我家小顺也是你的学生啊,你怎么就能偏心偏到这种地步呢?陆承佑杀了小顺,你不替小顺鸣冤,还帮着陆承佑来对付我?”

    “您误会了,我绝对没有想对付您。只是案发那天的情况确实很复杂,承佑确实是正当防卫才动的手。”

    “是正当防卫还是过失杀人,甚至会不会是蓄谋杀人,这个结果我会等着看,你也等着看。”

    留下这句话后,蒋原平坐上车走了。

    骆昌去见了陆承佑。警局的人多少给他几分面子,知道陆承佑是他的得意门生,都没有为难他。

    可陆承佑从小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什么苦都没吃过,如今却落到这步田地。骆昌心疼他,连他眼睛都不敢直视。

    “在里面过得好不好?”

    “挺好。”

    “好能好到哪儿去。”骆昌眼角湿了:“你是我学生,我了解你。你一直最怕被拘着,就是个狗链都拴不住的性子,现在没了自由,怎么可能会好。承佑,我是真的不忍心看你受苦。”

    骆昌不知道第几次劝他:“你老实告诉老师,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人真的是你杀的?”

    “是。”

    “可阿惹说是她杀的。”

    “她是为了救我胡说的,您难道没看出来?”

    “就算是这样,如果今天的嫌疑人是阿惹,事情是不是能容易一点儿?蒋顺对她进行了殴打是事实,也有想要猥亵她的意图,她为了自保才失手杀了蒋顺,那我们进行正当防卫的诉求不就容易多了吗?”

    下面的话骆昌说得有些心虚:“所以……老师的意思是,我们跟阿惹商量下,让她说她恢复了记忆,想起了那天其实是她……”

    “您老怎么还这么天真,今天蒋原平是什么表现您没有看到吗?他根本就不在乎事实究竟是怎么样的,只想让杀了他儿子的人死。”

    “所以你就要死吗?”

    “蒋原平会顾及您,”陆承佑目光笃定:“还有我的家族。虽然现在陆家遇到了些麻烦,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总有办法能跟蒋原平周旋保住我的命。可阿惹什么都没有,她只有我。如果今天被起诉的人是她,您不会像捞我一样去捞她,陆霆申他也根本不会管阿惹死活,到时候她就没有活路了。我绝不能让她面临这种危险。”

    “就算我们能保你,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跟蒋原平斗,最好的结果也只是让你不被判死刑或无期。目前对于正当防卫的认定本来就很难,更何况在这个案子里你是去救人的,而不是受到迫害的直接人。”骆昌满目沉痛:“承佑,你有大好的前程,你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你是我们很多人的希望。你听老师的,下次庭审你翻供,你就说你去到龙溪庄园的时候蒋顺已经被杀死了,我们再一起想办法让阿惹以正当防卫的理由来脱罪……”

    “不可能,”陆承佑又一次打断他:“我说过了,我不会让阿惹面临有可能出现的任何危险。而且人确实是我杀的,法院怎么判我都认。让我的女人替我顶罪,这种事我绝不会做。”

    “所以你当时到底为什么非要把蒋顺杀了!”

    “那狗杂碎在打阿惹,还想侵犯她,我一刀杀了他已经是便宜他了。”

    “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骆昌气得狠了,直接拍案而起:“你就算不管我们那几个老家伙,你管不管你的国家!现在研究正是关键的时候,你知道时间有多重要吗?这种时候如果你坐了牢,那对我们的损失会有多大!世界上有多少对我们虎视眈眈的人,只有我们先掌握了更先进的技术,将来才可以有更多话语权。你这时候当逃兵,你对得起谁!”

    骆昌气红了脸,有些话没过脑子就直接说了出来:“你跟普通人不一样,你生来就有使命,你是要保护这个国家的!”

    陆承佑依旧神色不动,眸中似乎更坚定了些。他从椅子里起身,看着他的这位恩师,说出了一句话:

    “如果我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怎么保护国家?”-

    期末考尹若心没有参加。

    学校那边很多老师相继给她打电话,警告她如果继续这么任性下去,她很有可能毕不了业,还会被学校退学。尹若心没听两句就挂断,最后实在嫌人烦,把手机关机了。

    二审会在一个月后进行,对陆承佑进行最终判决。现有的证据对陆承佑很不利,基本堵死了无罪释放这条路。

    尹若心不知道该怎么缓解每时每刻砭骨般得痛,只能上山去了一个佛寺,每天听老师父念经,讲禅说法。

    可她的精神还是一天天差下去,虽然面貌上没有改变,却能从她眼睛里读出她正陷在濒死的绝望中。

    老师父问她遇到了什么困难,她说自己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很想把那天的事完完本本地回忆起来,可每次只要一想头就像被人敲碎了一样得疼。

    老师父说既然想不起来就别再想了。人越想记起什么,就越记不起来。

    寺里寂静,只有师父们的念经声和香客们念念有词求庇佑的祷告声。

    尹若心站在山风中,问:“师父,我每天过来祷告,佛祖会保佑他吗?”

    老师父说:“佛祖会保佑你们两个人的。”

    尹若心开始每天跪在寺里的佛像前,只轻念一句话:“请保佑陆承佑。”

    骆昌每次来看她,她都雷打不动地在殿里跪着,背挺得很直,神情虔诚,嘴里一句句地乞求:“请保佑陆承佑。”

    骆昌之前想让她去替陆承佑顶罪,现在再想这根本就是个损招。他简直不是个东西,怎么能为了救一个人,而把另一个无辜的人牵扯进去。

    陆承佑说得对,如果这件案子的嫌疑人是尹若心,那蒋原平动动手指就能把她碾死,比碾死一只蚂蚁都要轻松。

    所以绝不能让蒋原平盯上尹若心。

    骆昌走进佛殿,在另一个蒲团上跪下,对着佛像磕了几个头。

    “明天终审开庭,”骆昌说:“你不要出庭,这是承佑的意思。”

    尹若心喉头发苦,整个人陷在深深的绝望中。眼珠动了动,说:“骆老师,您说有没有这个可能,其实人是我杀的,陆承佑他是为了……”

    “多名资深法医以及刑警的鉴定结果都出来了。”骆昌深深地闭了闭眼:“人确实是承佑杀的,不会有错。”

    “就算是这样,”尹若心现在只能想到一个办法了:“龙溪庄园包括周围的监控都被蒋顺一早就破坏了,所以那天的唯一人证是我。只要我假装回忆起那天的事了,我去说杀人凶手其实是我,人是我杀的,陆承佑就能没事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去坐牢没有关系,可陆承佑他跟我不一样,您知道他的未来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如果他坐了牢,他这辈子就毁了。”

    “人生来都是平等的,不能用价值来衡量生命的轻重。”骆昌说:“而且你有想过你被认定为凶手后要怎么办吗?蒋原平的手段有多大你是想象不到的,他把你逼上绝路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我无所谓,就算我真的死了都没关系,我只要陆承佑他好好活着!”

    “你死了,你觉得承佑他还能活吗?”

    尹若心安静下来,什么都没有再说。

    “从今天起,再也别说这些傻话了。”骆昌不敢看佛祖,扭过脸,悄无声息地把眼角一滴泪擦掉了。

    终审那天尹若心还是去了。

    陆承佑这边的人尽了最大努力,蒋原平意图陷害他是蓄谋杀人的指控不成立。双方几经斡旋后,法官最后问陆承佑:“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陆承佑很静,实在太静了,并不像是一个在等待审判的罪人,而像一位准备从容赴死的英雄。他漠然地掀了掀眼皮,对着面前的话筒说:“蒋顺是我杀的,我是为了救人以及自卫才会杀他。没了。”

    他只说了这么句话,别的全不辩解。法官整理了庭审材料,起身,宣布最终审判结果。

    根据各项勘察及现场证据表明,案发当天蒋顺潜藏在龙溪庄园501号房,等尹若心回来后欲对其实施侵犯。尹若心不从,拿出随身携带的美工刀防身。蒋顺被激怒,将美工刀打落,开始踢踹尹若心脑部、胸腹、肋骨各处,造成尹若心全身多处瘀伤及脑震荡。陆承佑赶到案发现场时看到蒋顺正在对尹若心实施殴打,在要救人的情况下捡起地上遗落的美工刀将蒋顺割喉。

    法院认为,案发当时蒋顺行为恶劣,对本案受害人尹若心造成了一定心理及身体创伤,蒋顺方需赔付尹若心各项医疗费用及精神损害费共计二十万元整。陆承佑作为尹若心的男友,当时是为了救人才发生了这一惨剧,但他明明在有能力制服蒋顺的情况下依然选择了将人残忍杀害,主观上存在一定恶意,根据刑法典多项条款,陆承佑的行为属过失杀人及防卫过当,判七年有期徒刑。

    结果出来的那一刻,尹若心彻底崩溃,在看到有法警给陆承佑戴手铐时,她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却被几名工作人员眼疾手快拦住。骆昌也来拉她,低声说:“你如果不想让承佑担心你,就什么也别做!”

    尹若心一遍遍地说:“不可以,他们不可以这么对他。骆老师,我们再上诉好不好?”

    “这是终审!”骆昌提醒她:“没用了,一切都没用了。”

    尹若心摇着头,眼泪无意识地一滴滴往下砸。明明那么瘦小的人,却硬是推开了所有人的阻拦。

    陆承佑被带上囚车。后来数不清的日日夜夜里,尹若心都记得那天下起了很大的雪,是她在那个城市看到的第一场雪。

    她曾经无比渴望能跟陆承佑一起看雪,那天之后,每逢下雪天她就把自己藏起来,不敢出门,不敢见人。

    囚车缓缓开出法院。路两旁的树早掉光了叶子,世界死气沉沉,雪大得像成片成片的冥纸。

    尹若心奔跑着追他,两只手拍着车窗,眼泪无声地一颗颗冒出来:“陆承佑,你看我一眼好不好,陆承佑!”

    陆承佑没看她。他寂然无声地坐在车里,所有情绪掩埋起来。

    车子开得越来越快,尹若心不停追着,喊他的名字:“陆承佑!我会等你出来,多久我都等你!”

    他始终不看她。车子开远,把尹若心甩到身后再也看不见。

    陆承佑只在那个时候艰涩地动了动喉结,头仰着靠上椅背,眼里的热流倒回去,唇角扯开一个悲怆的笑。

    他想,这是最好的结果。

    第79章 她不知道

    ◎陆承佑,我们一起逃到月亮上去吧。◎

    尹若心高烧不退, 再次入院。

    这次比上次病情更严重,医生说她的心脏产生了病变,如果再这么下去很有可能要出事。

    “她的病历我看过, 有先天性心脏病, 这些年她一直都在坚持吃药,药效很好, 前段时间基本已经很健康了。可现在病情突然加重, 我估计是跟病人情绪有关系。你们做家属的要好好宽慰宽慰她, 不能让她再这么下去,否则将来会很棘手,甚至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张岚听完这些话,一个人躲在洗手间哭了一场。哭完去病房照顾女儿, 尹若心脸色很差,一天里大部分时间都睡着。吃不下饭, 吃几口吐几口,最后只能稍微吃几口流食。

    张岚寸步不离地看着她,生怕她会出事。有天在陪护床上正睡着,听到了女儿的说话声。

    张岚揉着眼睛走到女儿床边,叫她:“阿惹,你说什么?”

    尹若心的声音很微弱,张岚把耳朵贴过去,才听到她在睡梦里念的是陆承佑的名字。

    她在说:“陆承佑, 我们一起逃到月亮上去吧。”

    张岚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尹若心在医院住了半个月, 状态一直不好。她常去楼顶天台坐着, 两条腿往下搭。冬天已经过去, 万物开始复苏, 她的人生却在坍塌、崩裂。

    有时候也会有一瞬间的想法, 要是就这么从楼上跳下去,会不会好过一点。

    最后是骆昌来找她,跟她一样在楼边坐着。他年纪大了,虽然在航天局工作,但其实他有恐高症。有时候几个老家伙开玩笑,非架着他去太空模拟基地,他抱着门死都不肯挪步。

    他不往下看,目光平视着前方:“阿惹,你要颓废到什么时候?等将来承佑从牢里出来,你想让他看到你这个样子吗?”

    尹若心不说话。最近她很少开口说话,太累,觉得没劲儿。

    “陆家为了跟蒋原平斡旋,把老底都送出去了。”骆昌说:“陆氏集团已经瓦解,陆霆申带着妻子儿子还有一部分财产去了国外,丢下一个老爷子没人管。陆老爷子是承佑最亲的亲人,你不去看看他吗?”

    尹若心的眼睛动了动。

    “你要振作起来,”骆昌说:“要健健康康地等承佑出来。”

    公司垮了以后,老爷子把名下十几处房产全卖了,只留了一套养老房。之前尹若心来过一次,那天是除夕,陆承佑带她来的。在这个院子里,他把她拉过来裹进他的外套里,说:“我们阿惹这辈子都会平平安安。”

    可是陆承佑,谁来保佑你平平安安。

    尹若心捂住隐隐作痛的心脏,把眼角的泪擦掉,挤出个笑去见老爷子:“爷爷,外面冷,我推您进屋吧。”

    自从陆承佑入狱,老爷子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硬朗,两条腿无法再行走,要靠轮椅行动。

    尹若心把他推进屋,拿了条毛毯给他盖在腿上。

    老爷子问她:“阿惹,承佑的刑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的?”

    尹若心咽下嗓子里的哽:“去年12月26日。”

    “所以,还有六年半的时间他就该出来啦。”老爷子苦笑了下:“我可一定得保重身体,等到那天去接我孙子出狱。”

    尹若心再怎么忍也还是掉了眼泪。她低下头,双膝跪了下来:“爷爷,对不起,一切都是因为我。”

    最近她常常在想,许多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她不该被导师误导去东郊参加中医讨论会,或许更早些,在陆承佑决定要跟韩家周旋,答应了跟韩宁馥交往时,她就该自动退出再也不要打扰他的生活。

    不对,应该再往前,回到事情最初,她不该跟着母亲来到这个城市。她应该一辈子待在雨镇里,一辈子不要认识陆承佑,这样陆承佑就不会喜欢她,不会为了她做这种傻事。

    就为了一个普通的她,他把自己的前途、希望、自由,所有的所有都葬送了。

    她是恶的源头,是最大的错误,是陆承佑此生的劫难。

    她常常恨不能杀了自己。

    “孩子,不是因为你。”老爷子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她实在太自责,勉强挨到今天人不像个人,憔悴得风一吹就能倒,眼里满藏着绝望。老爷子心疼她,慈爱地摸摸她的头发,告诉她:“你怎么能说是因为你。阿惹,你记住,你跟承佑谁都没有做错事,做错事的是蒋顺和蒋原平,这件事只跟他们俩有关系。蒋顺已经死了,他是死有余辜。还剩一个蒋原平,我们就只跟他算账。山不转水转,他那种人一定不会有好下场,我们就等着瞧。”

    尹若心点头:“好。”

    “好孩子,你休学很长时间了。”老爷子劝她:“回去上课吧,你要好好的,我也好好的,咱们一起等着承佑出来跟咱团聚。”

    尹若心闭了闭眼睛,两滴眼泪掉下去,她还是点头,忍着喉头的苦涩,说:“好。”

    她正常地去学校上课,对别人打量的目光视若不见,没有在外人面前流露出一丝悲伤和脆弱。可是当回到家,她看着玄关处的鞋柜、换鞋凳,客厅里的沙发、茶几、电视,餐厨区的冰箱、流理台、餐桌,哪里都有陆承佑的影子,他曾经在这里跟她生活过,会拿拖鞋来给她换,把她抱到玄关台上温柔地亲她,跟她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电影,会给她做她爱吃的炸酱面。

    她走到冰箱前面,打开。里面只剩了一瓶草莓牛奶,陆承佑不在后,再也没有人会帮她添她爱喝的饮料了,也没有人会关心她的心脏问题,每天盯着她喝下一杯猕猴桃汁。

    尹若心看着唯一的那瓶草莓牛奶,眼泪猝不及防滚出来。喉咙里苦得像堵了块石头,她很久才能开口说话:“陆承佑。”

    她说:“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没有人回答她,屋子里静得像是一座坟墓。

    尹若心哭着笑了下,骂:“骗子。”

    明明跟她拉过钩,当她想见他的时候,他就会出现在她面前。

    就是个大骗子。

    大骗子,我想你想得心快痛死了,我要怎么办啊-

    陆承佑被分派到市第一监狱服刑。

    宿舍里加上他六个人,全都是差不多的年纪,二十啷当岁。其中有个叫曹森的男生,人瘦得像竹竿,长相清秀,听说以前是个偶像明星。

    宿舍里还有个叫龚德的,之前交的女朋友就是被个小爱豆给勾引了,给他戴了绿帽子,所以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涂脂抹粉在台上搔首弄姿的小明星,跟曹森分到一宿舍后经常伙同他人排挤欺负曹森,把人打得鼻青脸肿。不仅动手,还在人格上羞辱他,让他当着全宿舍人的面跳爱豆舞,他要不肯跳就拎着他后脖颈把人提溜进洗手间,强迫他喝马桶里的水。

    陆承佑第一天过去的时候,狱警刚走,龚德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陆承佑。陆承佑虽然清瘦,但身上是有肌肉的,属于瘦而不柴的类型。个高,踩着鞋能直奔一米九,给人一股浑然天成的压迫感。龚德直觉惹不起他,先赔着笑脸问了句:“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啊?”

    陆承佑拖了把椅子过来,往上面一坐,背靠着,两条长腿大喇喇敞着,平时狂傲不羁的气质就出来了。冲龚德一扬下巴:“你叫什么名儿?”

    “我叫龚德。”

    龚德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接的太快太顺了,仔细听起来还有股巴结劲儿,好像是在跟人回“小的龚德”一样,有股太监味。他尴尬地咳一声,想找补回在宿舍里的大哥统治力,冲着一边畏畏缩缩的曹森说:“曹森,今天咱们宿舍来新人了。为了表示欢迎,你赶紧跳一个。”

    另外几人帮着起哄架秧子,一边拍手一边喊:“跳一个!跳一个!”

    曹森脸上的青紫还没有退,听见这些人的起哄跑过去扒着门喊:“张警官,张警官他们又欺负我!”

    龚德骂了句脏,走过去直接薅着人领子把人提溜进洗手间,把他脸摁进洗手池,打开龙头对着他头冲:“你又活腻了是吧?”

    曹森大喊大叫,正挣扎时听见龚德惨叫了声。他直起身,擦掉脸上的水,看见陆承佑把龚德的脑袋摁在墙上。龚德那么大的块儿硬是被打得一点儿还手之力都没有,陆承佑一只手轻轻松松摁着他,另一手在他脸上不客气地拍拍:“你太吵了,知道吗?”

    这就是要多管闲事的意思了,等陆承佑松了手,背过身往外走的时候,龚德冲着人背后就是一拳。

    结果打空了,陆承佑两手抄兜往侧退了半步,避开后抬脚在龚德背上猛踹。龚德被打得直扑出去,摔个狗吃屎,一吐吐出一口血。

    “我去你奶奶的!”龚德骂:“兄弟们,给我揍他!”

    另外几人朝着陆承佑一齐动手,曹森吓得抱头躲一边。没几秒再往那边看,陆承佑站着,那四个人呼爹喊娘地倒了一地,不是抱胳膊就是抱腿。刚才还骂骂咧咧,现在却只知道求饶。

    陆承佑活动了下脖颈。在狱警听到动静过来查看前,对那几人和颜悦色地看一眼,说:“待会儿怎么说,都知道吧?”

    四个人全点头说知道。

    狱警来问,听到的结果是没人打架,只是说话声音大了些而已。

    从那以后,宿舍的人谁见了陆承佑都喊声哥。没了人横行霸道,曹森开始过得有尊严。所以其他人是怕陆承佑才叫他哥,曹森是把陆承佑当亲哥。他把自己的入狱原因跟陆承佑说了一遍,他之前签了个公司,那公司名气还挺大,名下艺人很多,而他一点后台都没有,导致公司有什么好资源从来轮不到他。

    曹森在娱乐圈混得越来越差,最后甚至连收入都没有,被公司雪藏,又解不了约。苦闷的曹森只能回家当啃老族,谁知道老天眷顾,那片棚户区突然就迎来了拆迁工程,眼见着他就要一跃成为一辈子吃喝不愁的拆二代。

    谁知道那工程刚进行到一半停滞了,停滞原因是承办公司被查出账目有问题,而另一家最近几年势头很猛的公司迅速接手。工程重新启动后,村里的人发现了不对劲,到手的补偿几乎要缩水一半,原先的规划也全部打乱,承诺的公园没有了,而改成要建一个占地广阔的大商场。群众不同意合伙去讨说法,事情眼看要闹大,影响工程的正常进展。最后有人出了手,给了带头闹事的人一个教训。

    那个带头的人就是曹森的父亲,走的时候好好的,被送回来时两条腿都被打断了。没有任何线索和证据能指明凶手,这件事只能咽个哑巴亏,而村民们见对方太不好惹,全都不敢再多说一句了。

    曹森的父亲在病床上躺了几个月,死了。曹森气不过,他大概知道事情是谁干的,拎着把刀就冲进对方公司里,砍伤了两个高层。

    “被判了八年。”曹森说:“我算算时间,到时候还能跟你一起出狱呢。承哥,我以后就跟着你混了。你不是个简单的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等以后一定能带着兄弟我发家致富。”

    曹森笑得憨憨的。正是饭点儿,人都往食堂走。陆承佑看一眼四周,等没什么人,问:“你刚说找人教训你父亲的是哪家公司?”

    “万建集团。”曹森放低了声音:“承哥,你听说没,这家公司有后台。”

    陆承佑知道有后台,也知道后台姓蒋。他笑笑,把曹森肩膀一搭:“你这小弟我罩了,等以后出狱,我保证带你发家致富。”

    曹森笑得更开心:“那可说好了!还有还有,我不仅想发家致富,我还要认识很多很多漂亮姑娘。你这样的男人平时生活里肯定围绕着大把大把的美女,到时候你随便匀我几个。”

    陆承佑眼里沉了下,半晌后说:“那你还真想错了,我认识的漂亮姑娘就一个。”

    曹森切了声:“我才不信你就认识一个。”

    两人到了食堂,另外四人也在。今天有些特殊,食堂开了小灶,每人面前餐盘里的食物比以往都精致丰富许多。

    陆承佑那份是他过来后才有狱警送过来的,跟另外几份都不一样,他这份里额外有两个鸡腿,摆盘也更精致些。龚德早就对他不服,憋着火偷偷瞪了那狱警一眼,觉得这里的人也都在看人下菜碟。

    狱警放下东西就走了,一秒都没有多待。陆承佑还没动筷子,另一名狱警过来把他叫走,说骆昌在外面等着见他。

    陆承佑起身离开。龚德等他走得不见了,把自己的餐盘跟陆承佑的换了。瞥见曹森在看他,龚德作势要揍人,朝着曹森扬了扬手:“你瞅啥!”

    曹森在心里回了句“瞅你咋地”,低下头继续干饭。

    狱警把陆承佑带到一间屋子里,没给他戴手挎,没监视他,把人送到后就关门走了。

    骆昌在屋子正中间的桌子前坐着,面前摆着一桌饭菜。陆承佑看了眼,笑:“这么丰盛,断头饭啊?”

    “别瞎说。”骆昌给他拿筷子:“好好吃你的饭。”

    陆承佑吃了几口,点头:“这味道还真不错。”

    “阿惹做的。”骆昌突然说。

    陆承佑停了筷子,本是吊儿郎当的气质顷刻间散尽,眼里蒙了层隐藏极深的情绪。

    过去很久才说:“她不会做饭。”

    骆昌:“学会了。报了个厨师班,学了好几个月,还真学出点儿样子来了。”

    陆承佑什么也没再说。

    两个人谈恋爱的时候,他跟尹若心说了很多次,以后不用她学做菜,他会学。那时候她很听话,他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现在没有在一起了,她就不听话了。

    骆昌见他什么都不问,主动提:“你不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吗?”

    陆承佑仍是沉默。骆昌是真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说:“你不愿意让她来见你,可她还是总往这跑,就在监狱外面那条街上,什么事儿也不做,就在那站着。学也上不下去,休学了半年,好不容易才被你家老爷子劝好,你忍心看她这样吗?承佑,真的别撑着了,跟她见一面吧,行吗?”

    “我刚入狱那阵蒋原平来过一次,您知不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

    “他说了什么?”

    “他说阿惹是他儿子喜欢过的人,如果我还跟阿惹藕断丝连,他就想个办法让阿惹跟他儿子办一场冥婚。”

    骆昌拍桌:“他还能无法无天不成!”

    “他是个疯子,疯子一天不倒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去写举报信!”

    骆昌要走,陆承佑叫住他:“您以为以前没人写过吗,有用吗?老师,你跟我都知道现在还不是跟他斗的时候,可那一天总能到的。在此之前,请您帮我保护好阿惹。还有,”

    剩下的话他很久才说出来:“您再见到她请帮我转达,七年时间太长了,我祝她能遇到比我好的人。”

    骆昌一震,转身看着他,半晌后说:“这话你自己告诉她,我是说不出口。”

    骆昌带着气走了。陆承佑一个人在屋子里待了很久,默默看着桌子上摆放的几道菜。

    他重新拿起筷子,把那些菜全都吃了。

    等回去时,食堂里正发生一阵骚乱,跟他同宿舍的龚德口吐白沫,医生赶过来抢救,却已经救不回来了。

    没走远的骆昌收到消息,从半路赶了回来。事情调查了几天,查出龚德吃下去的那份食物里被放了剧毒,下毒那人不肯供出是谁指使他干的,一个人把罪全揽了过来,再往上查线索就断了。

    那人真正想害的是陆承佑,如果不是龚德嫉妒心强,换了两个人的食物,后果不堪设想。骆昌趁机在这件事上做了些文章,监狱长又一向跟他交好,理解他的意思,当即向上级请示把这边的工作人员摸查一遍,把一些他不太信任的人全部调离,换上了办事牢靠为人忠直的心腹。

    同时一天中午,狱警小李带陆承佑去了一间单人工作室。里面灯光明亮,最中间摆了张书桌,上面放了台专用电脑,书桌旁挤挤挨挨放着两大摞书。

    “以后每天八点至十二点,下午两点至五点,你就在这里进行劳动改造。”小李客客气气地说:“工作任务都在那台电脑里,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通过电脑跟骆院士联系,需要什么资料就写个清单给我,我会在一天内给你备齐送过来。”

    “上面批了?”陆承佑问。

    “批了,这还要多亏上次的下毒事件,不然还不知道哪年哪月能批下来。再耽搁下去,骆院士的研究就真的要完了。”

    从那以后,陆承佑的生活才好一些,不再需要做重复性无意义的劳作。每天起床,他会去那间工作室,一待就是一整天。屋里没有窗户,灯二十四小时亮着,他埋头在做不完的计算题和理论研究中,配合骆昌那边的团队进行一系列具体实验。

    一年的时间里,陆承佑独自修完了大学四年的课程,同时远程给骆昌团队出谋划策,帮助他们攻克了几个应用上的难题。

    骆昌除了忙研究的事儿,就是提交材料帮陆承佑减刑。可阻力很大,没有一次批准过。

    尹若心一有时间就来监狱外的那条人迹罕至的街上待一会儿,陆承佑不肯见她,有时候监狱长都实在看不过去,要把尹若心带过去跟他见见,他仍是不为所动,让人劝她走。

    尹若心并不怪他,每次来,都托人把一张字条送到陆承佑手里。

    陆承佑把字条展开,看到上面写的是:

    陆承佑,你带我逃到月亮上去吧。

    第80章 她不知道

    ◎她就像永远留在了七年前的那个冬天。◎

    陆承佑在牢里的第一年, 尹若心浑浑噩噩,每天不知道要干什么。学校的功课一落千丈,挂科是常事, 只有几门纯中医的科目得了满分。学校对她忍无可忍, 想开除她,后来曹衡过来找领导说了几句话, 把尹若心的学籍保住了。

    尹若心才知道曹衡是学校的名誉教授。

    曹衡见尹若心一点儿学习的心思都没有, 把她带到了医馆, 让她在身边跟着,每天看他给人治病,有时候打打下手。

    中午尹若心就留在医馆吃饭。曹衡的妻子叫马馨,这么多年都没有孩子。马馨一直很喜欢尹若心, 拿她当亲女儿一样疼,饭桌上不停给她夹菜, 把她的碗堆得都快成一座小山了。

    曹衡看一眼尹若心,也给她夹了点儿菜,终于说起:“阿惹,你不打算好好念书啦?”

    “我有在念。”

    “你好几门课全挂了。”

    “学校教的没意思。”

    “胡说。阿惹,我告诉你啊,这世上的任何一门知识它都是有用的,不能小看。你连基础都学不好,以后哪个病人能放心给你治?”

    马馨怕他说得太直把孩子吓着, 用眼神提醒他委婉一点儿。

    曹衡转化了下口气, 父亲一样说:“阿惹啊, 学是要好好上的, 你要是毕不了业, 将来怎么找工作?找不到工作你怎么挣钱养活自己。不说养活自己, 就说你的陆承佑,他书都没得念了,七年后才能从牢里出来。社会是发展得很快的,到时候他跟社会脱了节,连生存都是问题。而且他们家已经败了,他不再是以前的富家公子哥了。他爸拿着钱跑到了国外,一分都没给他留,还把他在银杏路的那栋房子也给他卖了!到时候你想想你跟他要怎么过,一个锦衣玉食长大的公子哥,你让人租房住吗?不为你自己,你就全当是为了他,努力一把,行吗?”

    曹衡的那些话让尹若心醍醐灌顶。

    从那以后,她在学校像变了个人,用功读书,每次考试都认真对待。她天赋好,稍微用点儿心就让别人望尘莫及,每次奖学金总能被她抢走。她社交能力不好,又因为经历过一场影响恶劣的案子,在学校名声很差,几乎没人不在背后偷偷议论她。老师们也很少有人喜欢她,可都知道她聪明,能给学校争光,每回市里举办的中医学竞赛项目,学校总要派她去。她没一次掉过链子,回回都能把奖杯带给学校,而奖金她全拿走。

    除了奖学金,有一天开电玩城的陈强叔找到她,告诉她,电玩城在换过一批新的设备后慢慢开始盈利了,按照原先说过的,他要给陆承佑分红。可陆承佑在入狱前见过他,跟他说要把电玩城投的股份全都转到尹若心名下。

    “这个月应该给你的分红是七万三千六百八十四块五角七分,”陈强把一张卡给她:“都在这张卡里了,以后每个月的分红我都会按时给你打。”

    尹若心看着那张卡,突然就哭了。

    她不知道陆承佑究竟为她做了多少事。

    陆承佑入狱的第二年,尹若心还是没能见他一面。

    他甚至托贺炎来跟她说了几句话。

    “承哥说……说时间过去这么久了,”贺炎嗓子里堵着,鼻子发酸:“他早不喜欢你了,你们两个就算已经分手了,以后谁也别惦记谁,你该找新欢就找新欢吧。”

    尹若心默了很长一会儿,把脸上几滴泪擦掉,抬起头说:“那你去告诉他,我这辈子就赖上他了,除了他我谁都不找。”

    陆承佑不肯见她,她一有时间就去监狱前站着,一天天地等。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她知道陆承佑就在那扇银色的大铁门里。在这边站一会儿,会让她有种起码能跟他离得近点儿的安全感。

    每天晚上都失眠,她就一遍遍地听手机里的一段三分多钟的录音。陆承佑磁性好听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在唱一首很甜的情歌,是给她唱的。

    那天高朋满座,人声喧哗,他在台上坐着,透过昏暗光线找到她,唱情歌的时候目光始终没从她身上挪开。

    她心有余悸地想,还好那天把他的声音录了下来,不然这无数个漫漫长夜她该怎么度过。

    第三年,9月份中旬的时候,尹若心见到了陆承佑,陆承佑没看见她。

    那天陆承佑跟几个狱友一起在外头进行社会劳动,在大街上扫垃圾。这个消息是骆昌告诉给尹若心的,骆昌不忍心看这丫头一天天没有盼头地等下去,发消息跟她说,她要是想见陆承佑,就在昌宁街2号路口的咖啡厅里等着,记住一定要偷偷地去,不要让陆承佑发现她。

    尹若心一早就在那边等,从晨光熹微等到了日上三竿,陆承佑跟几个同样穿着橙色劳改服衣服的人拿着扫帚走过来,在路边清扫落叶。

    尹若心站在窗里,陆承佑在窗外。他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头发短了些。他的气质本就锋利,这个发型衬得他脸部线条更加凌厉分明,攻击性更强,有种逼人的英俊。五官依旧深邃,一双眼睛漆黑如墨,情绪藏得更多,神色不显。皮肤要更白了些,好像常年晒不到太阳的那种冷白色。

    是因为一直待在常年看不到太阳的屋子里,才会这么白的吗?

    尹若心想到这里,情绪再也控制不住,掩住嘴无声地掉眼泪。

    这个城市一到秋天就满地金黄。陆承佑把银杏叶扫到一堆,突然愣怔下来。

    他记起高三那年的秋天,这个城市也是落了满地的银杏。他跟尹若心站在一堆银杏叶旁,怕她冷,把她的手拉起来哈了几口热气。

    女孩子的手又小又软,他每次碰都怕会把她捏碎了。

    这几年不在她身边,他总担心天气变冷的时候,她的衣服穿得会不够暖。

    在他身后,街角咖啡厅里的尹若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哭得满面泪痕。

    第四年,蒋原平的事业依旧如日中天,没了儿子后的他做事更加狠辣决绝,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往上爬的决心。

    这种环境下尹若心依旧没有放弃,尝试着上报材料,要求法院重新审理陆承佑的案子,同时要求彻查蒋原平是否有不被允许的违规行为。材料一次次地石沉大海,她就一次次地重新尝试。

    范莹莹和闻刚一帮人去了各自家族公司里实习,开始了他们精彩而幸福的人生。每次看到他们,尹若心就更心疼陆承佑。

    明明陆承佑的未来是最为光辉灿烂的,却因为她而一朝滚入泥尘。

    陆承佑这些朋友经常会把她拉出来聚,带着她吃好吃的,去看好看的风景。自从陆承佑入狱,他们都知道了一件事,陆承佑是真的喜欢尹若心,从来都没有在开玩笑。

    陆承佑从没有说过他对尹若心有多么真心,全世界却都看出来了他的真心。

    尹若心一直郁郁寡欢,自从陆承佑入狱后,她就不会笑了。范莹莹看她这个样子也难受,安慰她:“阿惹,还有三年陆承佑就能出狱了,你不要太伤心好不好?陆承佑要是知道你每天都这么难过,他会心疼你的。”

    尹若心只是低着头,能看到她拿着酒杯的一只手瘦得厉害,人单薄得好像来阵风就能被吹倒。眼里没有神采,恍如一坛死水,她就这么行尸走肉地过到了现在。

    范莹莹握住她的手:“阿惹,你别这样,七年的时间很快的,一眨眼就能过去了,你看这四年是不是就过得很快?”

    “我曾经问过陆承佑,”尹若心突然开口,声音很静,却满透着悲凉:“为什么会喜欢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他跟我说,第一次动心是有一天晚上下了大雨,丁泰带了很多人偷袭他,把他打伤了,他跑进了我家的药店买药。丁泰来找他,可我把他藏了起来,救了他。他说,他是那天晚上开始注意到我的,他总忘不了我虽然害怕,也还是坚持要保护他的时候的样子。”

    尹若心把嗓子里的苦意咽下去,说:“如果我知道他有一天会这么喜欢我,那天晚上我就不帮他了。”

    早知道他会爱她爱到骨髓,她宁愿成为他生命里普普通通的一个过客。

    第五年,尹若心学校的功课基本结束,开始在曹衡的医馆正式实习。曹衡年纪大了,想早点儿退休享清福。本事差不多全都教完,又观察了一阵后,确认尹若心现在确实能独当一面,他把医馆交给了她,第二天就带着老婆满世界旅游去了。

    尹若心顺利毕业,开始经营医馆。

    第六年,医馆里来了位外国病患,说鼻塞常年很严重,睡觉常被憋醒,看了很多医院,都只会给他开点儿通鼻的喷剂,一点儿作用都没有。实在没办法了,看见这里有家中医馆,也不管有用没用,过来碰碰运气。

    尹若心检查了他的鼻腔,给他捅了管药。

    半个月后,那外国人找过来,入乡随俗给她送了个“妙手回春”的锦旗,同时带了一帮记者,非跟尹若心合了几张影,受采访过程中把尹若心的医术天花乱坠乱夸了一通,每句后面都跟着一个夸张的“amazing”。

    那个采访视频莫名在国际视频网站爆火,紧接着火到了国内。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媒体们立即紧锣密鼓地造势,把尹若心推到“正统中医传人”的位置上,隔几天就几个新闻砸下去,彻底把她捧红。

    慕名来医馆的人越来越多,尹若心挣到的钱越来越多,短短一年里收入已经十分惊人。她把钱全都存起来,攒够以后第一件事是把银杏路陆承佑的那套房子全款赎回。

    第七年,陆承佑出狱-

    虽然有蒋原平的人一直在暗处使绊子,可骆昌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再加上陆承佑在狱里确实表现良好,在骆院士的多项技术研究中又有功,各项手续成功批下来后,他提前六个月在那年夏天出狱。

    这个消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出狱后去的第一个地方是尹若心的医馆。他站在医馆外,头上戴着顶鸭舌帽,风把他身上单薄的黑色T恤吹得微微鼓起。

    医馆大门开着,络绎不绝的病人往里走。

    大半个小时过去,尹若心从医馆出来。门口停着一辆送药材的车,她接过送货单在上面签了个字,工人忙着把药材送进去。

    她走到门口时突然感觉到什么,扭头往外看。

    陆承佑隐在街道转角处,她没有看到他。夏天的风吹过来,微微吹动她脸庞碎发,遮挡住她的视线。她把碎发往耳后掖,仍是看着街道深处。

    时隔七年,她还是那么瘦小单薄,有种弱不禁风的脆弱感。虽然已经二十五岁,可看上去依然有种幼态感,时光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她就像永远停留在了七年前的那个冬天,一步都不肯往前走。

    医馆里有人喊“尹大夫”,她应了一声,恋恋不舍地朝远处又看了看,转身进了医馆。

    陆承佑压低帽檐,手抄进裤子口袋背过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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