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这人什么意思?他究竟想说什么。
什么叫做他要是想害她,就不会阻止她出去了?
洛桑糊涂了,她不明白,也不理解。
于是,在她愣神之际,只听沈介继续用低沉的嗓音继续开口道:“你不会真以为御花园里没有人吧,不然你觉得我是怎么发现的,刚才的人又是为何往这边过来的。
这人的声音很轻,像是一阵风吹过她耳畔,但是洛桑还是从其中听出来嘲弄,他在嘲笑她,也在戏谑她的天真,或者说是愚蠢。
一种羞愤感油然而生。
她很难将眼前这个人与方才皇后面前那个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沈介联系在一起,她还以为,这人该是个话少的人。
却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一个碎嘴子。
不过洛桑嘴硬,她不承认。
她伸手去推搡沈介,推不动,他…太重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洛桑气急,脸上因为愠怒升起了一片绯红,乌亮分明的眼睛也为此掀起生机。
好似一颗石子落入湖面,荡起涟漪。
“或者…你想要什么?”洛桑补充道,她虽然不能说聪明,但也知道,这种情况,还愿意和你费口舌的,一般都是别有所图的。
可她不觉着这人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她要钱没钱,要权也没权。
更别说帮他升官发财了。
总不会是要让她帮他给皇帝吹吹枕头风吧?
锦衣卫难不成也是这么下作的?
“别瞎想。”沈介严声喝止了洛桑的猜测,好像他能看透她内心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靠得太近,洛桑的脸更红了,这下连耳根子都烫了起来。
被气到了。
“我想什么了?我什么都没想。”她就不承认。
沈介脑海里忽然就闪过类似的画面,可惜这些回忆在后面每每想起,便是一种折磨。
“那你有话快说…”洛桑压着声音说,别离她那么近。
她有种随时会被人发现的紧张感。
沈介没有回答她,反而是问:“你很怕我?”
不知道是不是洛桑的错觉,她怎么有种,这人很在乎她怕不怕的感觉。
洛桑抬头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又听到假山外头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是方才折而复返的声音。
惊得她赶紧往里面缩了缩,正正好,像是被护在男人怀里一样。
“是不是在这里啊?你是不是看错了?”
“没错的,肯定不会有错的。”
“那再去那边找找。”
外头感觉是两个上了年纪的嬷嬷的声音,可能是洛桑心虚,她总觉着她们是在找她的样子。
这么一想,就更往沈介怀里躲了。
她此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她就这样和这个人被发现了,他会不会当着她的面就了结了她们,也了结了她。
毕竟这对沈介来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越想越害怕,腿肚子都在哆嗦了。
想到这里,洛桑再说话时,底气都不足了。
“我…我不害怕你,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凶。”
沈介:“……”她在撒娇。
可她明明没有认出他来。
“你知道我是谁吗?”沈介的脸色好像不是很好看。
洛桑下意识摇了摇头,意识到不对劲,又感觉看向他点点头。
果然,男人的脸色阴沉的可怕,特别是他的那一双眸子,看上去就特别复杂。
“你…你是皇后娘娘的外甥,也…也是锦衣卫指挥使…你…你姓沈。”糟糕,她的牙关在打颤,“你是不是叫沈介?”
她的眼里闪着泪光,给沈介一种她认出来了他的错觉。
但看着她仍旧迷茫的眼神,他知道她没有。
沈介没回答是,也没回答不是,只是阴沉着脸转身离开。
身后留下惊魂未定的洛桑。
最后,她好像只听的沈介背对着问她:“你不会真以为刚才只是巧合吧?”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她的视线。
洛桑愣住,她吃过一次这样的亏,所以对这样的事情尤其警惕。
她好像能明白这人话里的意思,但又不是特别明白。
只能气得在原地跺脚。
“啊。”好痛,她最讨厌说话只说一半的人,这说一半,那说一半,老是让人猜来猜去。
故作神秘,嘴长在脸上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比哑巴还会打哑谜。
…
回去的路上,洛桑碰到了折返过来的梅香。
洛桑看着梅香看了好一会。
脑子里不停地重复起刚才那锦衣卫说的话。
甚至学着那人刚才那样去看对方的眼睛。
可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娘子,你怎么过来了?”梅香看她一瘸一拐,赶紧上前搀扶她。
洛桑自然不会把刚才的事情说出来,就只说自己刚才崴了一下。
她刚才确实因为想躲李召文,脚踝拐了一下,刚才太紧张,以至于都没有注意,方才一生气一跺脚,才发现。
好委屈。
洛桑甚至顾不得还是在路上,就抱着梅香哭了起来。
“好疼的,姑姑。”
其实她心里还想的是,可千万别是姑姑才好啊。
…
洛桑到底是没能哭多久,毕竟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像梅香说的,要是让旁人误会是皇后娘娘拿她怎么了,她就又要得罪皇后了。
为此,洛桑也只能够把眼泪憋回去。
她没有什么亲人,也很少有朋友。
李芸兰总说,像她这样小家子气的,是不可能有人愿意和她做朋友的。
她听不懂,她不知道她怎么就成了别人口中的小家子气,她甚至都不知道小家子气的反面该是什么样的。
她没有和人说过这些话,她怕她说不清楚,又或者说,她害怕她说了,就更没人理她了。
她似乎也不是故意的,但就是不知怎么,成了一群人中,最不被人喜欢和在乎的那个。
除了嬷嬷,整个教坊司中,也没有人喜欢她。
经历了白天那么一出,傍晚,洛桑与皇帝用膳时,便试探性地说,可惜没机会再去看看嬷嬷。
“嬷嬷去世之后,桑桑都还未曾去祭拜过。”洛桑小心翼翼地开口,她总怕皇帝会忌讳说起这些白事。
皇帝倒是还好,没有生她的气,只是似乎有点不理解。
“怎么忽然说起这件事了?可是白日里受了委屈。”
皇帝虽说心思并不敏感,但他也不瞎,这姑娘在回来之后,连眼睛都肿了。
洛桑没想到皇帝会关心她,一时倒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但实话肯定也不能说,同样也不能把皇后娘娘扯出来。
洛桑试着斟酌着开口道:“不是的圣上,桑桑没有受委屈…桑桑只是想起嬷嬷去世快一年了…”
嬷嬷和她一样,没什么亲人。
也不是,嬷嬷甚至都没有嫁人,她去世之后,丧葬都是她们教坊司的姑娘在处理。
说起来,那也是上头给了恩典,她们才能将嬷嬷葬去城外的山上。
但是宫女并没有什么机会出宫,她自从给嬷嬷立了碑之后,便再也没有机会去祭拜过。
以前总想着,等她到了年纪出宫,也总是有机会的,可是如今看来,是她妄想了,
皇帝静静地听她说完了这些,似有怜惜地摸摸她的脸。
“桑桑是想家了啊?”
皇帝一说“家”,洛桑眼泪一个没忍住,掉了下来。
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积压在心头。
圣上其实对她很好了,但是…但是,她似乎也没办法很爱很爱圣上。
“嗯,桑桑想嬷嬷了,桑桑想去见见嬷嬷。”她哭着点点头。
有时候情绪一旦找到一个宣泄口,也不管倒是是对大多小的事情,就能哭得不能自已。
这晚膳用到一半,她就抱着圣上哭了大半个时辰。
皇帝到底是给了她这个恩典,但也就是让她悄悄出宫。
毕竟,一般来说,连后宫高位嫔妃,一年都不能出宫探亲,更别说是去祭拜这种事。
更不用说,去祭奠的只是一个教坊司的嬷嬷。
“真的吗?”洛桑多少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她本意只是想起来以后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看看嬷嬷才哭的,倒也是没想过可以出宫去看看嬷嬷。
她哭得眼睛都红了。
皇帝轻轻叹了口气,安抚着她:“桑桑都快把一年的眼泪哭完了。”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也不是墨守陈规的老古董。
到底是他要了她才会如此的,给个恩典也不是什么大事。
“偷偷地去,朕安排一个人保护你,不过可不能在宫外过夜,太阳落山前一定要回来。”
洛桑这才开心了,顺毛地点点头:“知道,陛下您真好。”
…
第二天,一大早。
“……”洛桑无语。
怎么说呢,圣上对她好也是真的好…
但就是,好像哪里风水不对付。
洛桑看着宫门口,骑在马上的,一脸不满的沈介。
怎么都感觉不对劲。
哪哪都不劲。
照着洛桑自己的简单的不转弯想法…
第一,皇帝给她这出宫恩典的事情,是怎么也不能让皇后娘娘知道的。
不然的话,她怕帝后之间再因为她起什么龃龉,她可受不起。
因此,皇帝怎么会安排皇后娘娘的外甥来安排她出宫的事情呢,这不是生怕皇后不知道?
第二,沈介怎么说也是锦衣卫指挥使,来保护她…是不是大材小用了?
洛桑想得自然有几分道理,但皇帝这么安排,自然也有他的用意,只是其他的不方便和洛桑解释罢了。
如果说洛桑脸上表情是不解和无语加一些窘迫。
那么沈介心里,则是五味杂陈。
单不论皇帝给他这个任务有存了试探他忠心与否的心思。
单就是再见洛桑这件事,他心里就很复杂。
具体表现在,他看见洛桑从西侧门走出来时,竟忘记了下马。
就这样,两个人,一男一女,在这一刻,都是怔怔地望着对方。
沈介骑在马上,居高临下,让洛桑很不舒服,她不喜欢这个沈介的眼神。
具体她说不上来,但是每当他看向她,洛桑总能感到很大的…掠取的意味,看得她有点害怕。
但她没办法,只能先咽下这口气,讪讪地自顾自上了马车。
哼,给她当马车夫也不知道找准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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