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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失火

    今年春节在二月初, 南城的大学在十二月底之前陆陆续续都放假了。

    以往每学期考完试后,304寝室都不会当天就离校, 必须聚一波餐再走,虽然她们仨都是南城人。

    以往聚餐都是就她们三个,这次当然还加上了陈聿,除此之外还叫上了南星,南星不是南城人,放假这一个多月是见不着了。

    在学校这最后一个月她们也没怎么见面,但她在微信上跟安弥聊挺多的。

    除了【304疯人院】群里的消息, 安弥微信里就属南星给她发的消息最多了。

    本来她们一直没怎么在微信上聊天,是陈聿受伤后南星才开始频繁在微信上找她,尤其是知道她在学做饭后, 南星经常给她发一些自己做的菜, 她作为做饭初学者当然看到什么菜都想学,一来二去就跟南星经常聊了起来。

    晚上聚餐的地方就选在学校周围,看着点儿快到了,安弥让苏芷伊她们先去占座排号,她去接她那坐轮椅的“残疾”男朋友。

    她们的最后一科在五六节课时就考完了,陈聿他们需要考试的科目多, 要考到六点,明天后天都还要继续考。

    考试时间是到六点,但陈聿能提前好几十分钟交卷, 安弥提前五十分钟过去还晚了, 陈聿早在位置上等着他了。

    看到她出现在门口, 陈聿立马举手交卷。

    他行动不方便, 不用他把试卷拿上去交,监考老师下来拿的, 顺便扶着杵拐杖的他到门口。

    轮椅放在讲台边,安弥要推轮椅当然得进教室。

    里头这会儿考试的人还多,看到她来,一个个试卷都不写了,开始发出起哄的声音。

    现在学校里好多他们cp粉,即便很多人以为陈聿是个浪子,原因是一条在校内传开的视频,视频里,八个彪形大汉围着陈聿猛踢猛踹,而他始终死死把安弥护在身下。

    这个视频安弥当然看过,苏芷伊发给她的。

    苏芷伊是在第二天把视频发她了,但她一直没看手机,还是第三天才看到的,看到视频的那一瞬间她眼泪就涌了出来。

    当时,病房里除了她还有陈聿,周望舒也恰好在。

    看到她突然哭起来,两个人吓了一跳,周望舒忙忙过来看怎么回事,发现她是因为这个视频哭的,周望舒松了口气,抬头跟陈聿说:“你们被打的视频被人拍下来了,她感动呢。”

    周望舒还摸着她的头跟陈聿调侃,“咱南区小霸王,也就在你面前会变成小哭包。”

    也是那时候,陈聿把小哭包这标签给记住了。

    后面,换药时看到他狰狞的伤口,她没忍住又哭了,他就把这标签给拎了出来,边帮她擦眼泪边说:“小哭包,别哭了。”

    他当然知道她不乐意被这样喊,但正因为不乐意,听到后她很快就没哭了。

    他总是知道,要怎么哄好她。

    现在已入深冬,今年南城格外的冷,气温快到零下,南城只有十几年前下那场大雪时才这么冷过。

    安弥这么抗冻的人都把围巾给戴上了,和陈聿戴的情侣款围巾。

    俩人衣服也是情侣服,陈聿在网上买了贼多情侣服,她那间公寓没衣帽间,衣服多得都快放不下了。

    因为室外实在太冷,学校里来来往往地人都行色匆匆,安弥这边画风跟他们有些不一致,她推着陈聿走得挺慢,像在公园里推着自家残疾老头出来散步遛弯的老太太。

    她平常走路挺快的,但因为推着陈聿,她怕要是压到个石头什么的直接把陈聿给甩了出去。

    他俩在一起回头率很高,以前这些校友看他俩走在一起,眼神里总带着八卦的探究,现在他们眼底的情绪变成了艳羡。

    谁都知道,陈聿爱惨了安弥。

    也谁都知道,安弥一定同样爱惨了陈聿。

    他们还给陈聿封了“南大第一纯爱战神”的称号。

    而安弥的称号是:南大第一幸福女人。

    304疯人院群里把他俩这称号发出来的时候,安弥表示很难评,她确实非常幸福,但搞得能和陈聿谈恋爱是多大的荣光一样,陈聿的称号是因为他的行为而来,她的称号却是因为陈聿而来,像个附属品。

    恋爱关系里,没有谁比谁更荣光,也没有谁是谁的附属品。

    一阵风吹过来,路上大多数人立马缩起了脖子,戴了围巾的则把脸埋进了围巾里,安弥没有,她只微眯了眯眼睛。

    推着轮椅的一只手在这时覆上一道暖和的温度,来自陈聿干燥温暖的掌心。

    “围巾都戴上了,怎么手套又忘戴了?”

    陈聿将手伸进口袋里,摸出一双手套,“我就知道你会忘。”

    他把手套举起来。

    安弥看着那双手套,唇边漾开轻笑。

    这个人都坐轮椅了怎么还可以是照顾人的那一方。

    她笑着接过手套戴上。

    手套还残余着他身上的温度,特暖和。

    “去哪儿吃饭?”陈聿问。

    “东苑。”

    “她们带家属了吗?”

    “当然没带。”

    散伙饭带什么家属。

    “那你带我?”陈聿笑一声。

    “我还能丢下你?”安弥说,“你没好之前,去哪儿我都带着你。”

    “你要这么说,我都不想好了。”

    “傻子。”

    安弥骂他,语声里却是不散的笑意。

    推着他走了十多分钟,两人到达吃饭的地方。

    除了他俩,其他人都已经进去坐着了。

    一进去,苏芷伊和李子站起来一边鼓掌一边欢呼道:“热烈欢迎咱纯爱战神。”

    南星也跟着站起来鼓掌。

    “以后不叫你陈大公子了,叫你陈战神。”

    “我给陈战神倒茶。”

    安弥対她们这样习以为常,至于陈聿,他不用习以为常,他受用得很。

    “来来来,陈战神坐上八位。”

    上八位也就是上座,属于贵宾位置,李子老家四川的,那边叫的上八位。

    陈聿坐过去后,李子还超社牛地撩开包间帘子冲外头喊道,“老板,我们贵宾到了,上菜!”

    老板那边竟然还回了句:“好叻。”

    李子放下帘子,“这老板是上道的。”

    苏芷伊哈哈大笑两声,“还是你更上道。”

    李子扬起下巴,“那必须。”

    安弥服了这俩,南星在这俩旁边真的格格不入,但常常一个姐妹团里大家性格也都不一样,要她们四个都是苏芷伊和李子那性子,在一起不得吵死人。

    菜上来后,李子跟老板又叫了两瓶酒。

    “酒呢还是要喝的,少喝点,意思意思。”

    她给每个人倒了一杯酒,一圈下来一瓶酒就没了。

    苏芷伊看着她手里的空酒瓶,突然想起个点子,“马上就要一个多月见不着了,咱也别干吃饭,这样,咱来个坦白局。”

    她起身拿过李子手里的空瓶子放到饭桌正中间,“咱用这个酒瓶子来玩儿真心话,対着瓶底的人问対着瓶口的人,咱也不玩儿太猛的,可以拒绝回答,但要说就必须真好吧。”

    “同意。”李子第一个赞成。

    安弥和陈聿紧随其后,他俩没啥不能说的,南星当然也赞成。

    “那我来了啊。”

    苏芷伊开始转瓶子。

    瓶子快速旋转,所有人看起来并不紧张,边吃着饭边等瓶子停下来。

    半分钟后,瓶子停下,瓶口対着南星,瓶底対着安弥和陈聿。

    玩儿真心话无非就那几个问题,安弥也是上道的,直接开口问:“有喜欢的人吗?”

    南星看着她,脸颊微微泛红地点头。

    “哟哟哟,小南星你藏得够深的啊。”

    “快,再转,我要知道这个男人是谁!”

    李子站起来又转了一下,也是神了,瓶口还是対着南星。

    “yes!”李子赶紧跟安弥说,“快问是谁!”

    安弥朝南星扬扬下巴,“你直接说吧。”

    南星抬手摸了摸脖子,不太好意思地说:“你们不认识。”

    “高中同学?”李子问。

    南星点头,手还是搭在脖子上。

    “快!我看看照片!”李子有点激动,“能让你惦记这么多年的肯定是个大帅哥吧!”

    南星却说:“我没有他的照片。”

    “你搞暗恋啊?”

    南星再次点头。

    李子惊了,“你顶着这张脸搞暗恋?!”

    “来,”李子往后一靠,“我倒要听听,什么样的男人让你只敢搞暗恋。”

    苏芷伊单手握拳作话筒递到南星嘴边,“请讲出你的故事。”

    南星似是害羞,又似慌张,眼神有些飘忽。

    苏芷伊以为她是不好意思,“这有啥不好意思说的,人家李子跟安弥说起床上那点儿事都没不好意思。”

    安弥没想到自己躺着也中枪,下意识瞟了眼身边表情微妙的陈聿,然后指着苏芷伊咬牙道:“苏芷伊你在胡说什么八道?”

    “行行行说错了,李子好意思,她不好意思,”苏芷伊还是対着南星说的,“但她还是说了的哦。”

    “靠。”

    安弥想弄死她。

    这会儿她没看陈聿,但她感觉到了陈聿的死亡目光,这货回去绝対要问她都跟人说了什么,然后免不了又是一番折腾。

    “他……”

    南星终于开了口,“他有対象了。”

    “你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有対象了?所以你才暗恋?”

    “认识没多久后有的。”南星放下搭在脖子上的手,整个人好像松弛了些。

    “那你俩一点儿故事都没有?”

    “你怎么喜欢上他的?不会是什么一见钟情吧?”

    李子和苏芷伊同时问。

    南星说:“他救过我。”

    苏芷伊顿时一个鼓掌,“英雄救美啊!”

    李子又来兴致了,“他怎么救你的?”

    “我回家的时候遇上两个酒鬼堵我,他把我拉走,然后送我回的家。”

    “我靠!你俩这完全偶像剧式展开啊!没在一起可惜了。”

    “安弥好像也是这么跟你认识的吧?”

    一直没说话的陈聿忽然开口。

    闻声,南星瞳孔一震。

    陈聿看着她,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睛似能看透一个人所有心绪。

    听到他说话,苏芷伊抬头望向他,问他:“你咋知道的?安弥捡小南星回来的时候你就注意到安弥了?”

    “前几天她刚跟我说过。”

    至于为什么会说,当然是因为某人跟南星聊得太勤,还抛下他这个现成的师傅,非要跟南星在线上讨教怎么做饭,他醋了,加上想起之前苏芷伊生日会上某人抱着她的样子,他就问了一嘴她俩之间的事。

    苏芷伊没觉得这个巧合有什么不対劲,拍拍南星胳膊让她接着说,“后来呢?你俩就没交集了?”

    “嗯……”南星抿了下唇,尾音稍稍拖长。

    不知是不是因为陈聿盯着她的眼神有些压迫感,她神情有些紧结。

    “你不答谢他什么的?”李子冒出来说,“多好的机会,你请他吃个饭,再加加联系方式,说不定他対象就成你了。”

    南星垂下眼,“我没好意思开口。”

    “害,”李子叹气,“你这不可惜了吗,好东西好男人得靠自己去争取才行呀妹妹。”

    彼时,陈聿没再盯着南星,他垂眸拿出手机,给微信里的一个人发过去了一条消息:

    “我想查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好多宝贝问啥时候完结,统一回复,我也不知道,但应该快了,后面内容不算多了,快就月中,慢就二十来号,建议是不要养到二十来号再来,因为番外各场面的详细版我不会放多久,如果大家来的时候看到标题上有“已替换”三个字,那就是来晚了

    第62章 失火

    南星那趴过去后,几个人继续玩儿转瓶子。

    瓶子有几次对准安弥和陈聿那边,本来该是南星提问, 但苏芷伊和李子她俩一直在旁边撺掇,南星索性直接让她俩问。

    苏芷伊和李子当然是集中火力在陈聿身上,问的问题都相当尖锐。

    李子第一个问题:“在安弥之前跟几个女生滚过床单?”

    陈聿答:“一个也没有。”

    “一个都没有?!”

    俩人明显不信。

    “你怎么证明?”苏芷伊直接抛出这个问题。

    陈聿丝毫不慌,不疾不徐地说:“我胯骨上有个挺特别的疤,你俩人脉那么广,应该认识不少你们认为跟我滚过床单的人,但你们随便去问, 绝对没人知道是什么形状。”

    这下俩人信了,下一个问题也跟着出来了。

    “所以是什么形状?”

    陈聿笑了声,然后看安弥一眼, “你们问她。”

    所有人齐齐看向安弥。

    “不会是个桃心吧?”李子抢答。

    安弥摇头。

    “那到底是个啥?”

    “是个……”安弥顿了顿, 这个疤的形状即便她天天都能看到,再想起来她也还是会觉得太过巧合,“是个A。”

    “我靠!!!”

    苏芷伊和李子顿时联想到了同一个点——

    安弥名字的首字母就是“A”啊!!!

    俩人激动得快疯了。

    “你俩这是什么上天注定的缘分!”

    “这就是传闻中的宿命感吗!”

    “救命!”

    “我人没了!”

    两个人用了很长时间才平静下来。

    “这疤怎么来的?”

    陈聿说:“记不清了。”

    他挨过太多次打,以前身上哪儿哪儿都是伤疤,怎么会记得清这个疤从哪儿来的。

    她们不知道的是,这个疤不仅形状很巧, 更巧的地方在于,他从福利院被领到陈家后,陈太太发现了他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疤, 让他去做了祛疤手术, 他身上的疤都去得差不多了, 唯独留下了这一个。

    其中有这个疤位置特殊的原因在, 但也有他觉得这个形状特殊的原因在。

    他与安弥的确像天生就注定要在一起。

    安弥第一次看到这个疤当然就是在她俩第一次做的时候,那会儿她本来觉得太臊一直没敢看他那儿, 直到瞟到这个疤,后面她完全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注意到她发现这个疤后,陈聿压下来跟她说了句话:

    “安弥,这辈子你注定得是我的人。”

    他喜欢连名带姓喊她名字。

    因为她的姓氏刻在他身体上。

    之后,苏芷伊和李子的问题依旧尖锐,但陈聿实在无懈可击,所有问题问下来,他没一点减分,全是加分。

    他简直太过完美。

    没有人知道,这份完美,是他在多年前,安弥还未出现时,他就想送她的礼物。

    他把自己打造成了一个恋人最好的模样。

    问他的问题越多,苏芷伊和李子越是佩服他,越是支持他和安弥在一起。

    最后该散场的时候,苏芷伊直接扬言:“以后谁要敢破坏你俩感情,我苏芷伊第一个弄死他!”

    李子附议:“加我一个!”

    南星在旁边没有说话。

    陈聿看了她一眼,眼神颇为意味深长。

    五个人在东苑门口分别,苏芷伊和李子要回宿舍,南星回后街,安弥和陈聿回公寓,都不同路。

    和来时一样,安弥推着陈聿慢悠悠地在路上走。

    晚上比下午还要冷上许多。

    “今天怎么这么冷?”

    素来抗冻的安弥都把脸埋进了围巾里。

    “可能,”陈聿抬头看向天,“要下雪了。”

    他刚说完,天空真的开始往下飘雪。

    也许,这是作为险些死在一场大雪里的人对雪的直觉。

    雪不大,很薄,是晶莹的半透明色,落到手心极快便融化,只有坠在发丝和围巾上才挂得稍微久一些。

    安弥自然是惊喜的,南城的雪天太难得。

    她仰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天空飘落的雪花,只在雪落入眼底才缓缓眨上一眨。

    不过,她并没有看很久,因为她记起来陈聿说过,他差点死在十多年前的那场雪里。

    所以她想,他应该不喜欢雪。

    可她垂眸,看见他也仰头看着这漫天飘雪,容色不能说不温柔。

    “你喜欢雪?”她问他。

    他说∶“南方人有不喜欢雪的吗?”

    “可你……”

    安弥没有说下去,陈聿却知道她想说什么。

    他徐徐道∶“没有那场雪,我也许遇不见你。”

    “所以,” 他声音温柔,“我很喜欢雪。”

    安弥微怔了一秒。

    雪在这一秒钟的时间里倏而大了些,雪花挂到她轻垂的睫毛上,视线里的一半画面变成朦胧的茫白。

    而后,她笑起来。

    “那我们淋会儿雪再回去。”她俯身在陈聿耳边说。

    陈聿转头,薄唇划过她脸侧,像一路吻至她耳骨,然后再扬唇开口:“想跟我白头?”

    安弥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嗯,她想在这场雪里和他白头。

    还想,余生和他共白头。

    她侧眸,视线与他相撞。

    像银河撞上夜色,万顷星光抖落。

    雪越下越大,如柳絮飘落,却遮不住对方的眼。

    他们在大雪纷飞里相望着,在同一刻,看着对方荡开唇角笑意。

    “你坐上来。”陈聿拍拍自己的腿。

    “干嘛?”安弥问着,却没等他回答就坐了上去。

    “抱紧我。”陈聿又说。

    安弥伸手搂住他脖子。

    “走了。”

    陈聿用能活动的那只手控制轮椅加速朝前面一片空地驶去。

    这轮椅快起来竟跟电瓶车的速度有得一拼。

    身前没有任何遮挡,雪与风一同扑来,有种和飙车般的刺激感。

    陈聿载着她驶进那片空地,接着,在他的操控下,轮椅开始旋转,一圈又一圈。

    夜色昏昏,路灯晕黄,他与她像在漫天大雪中同跳一支圆舞曲。

    安弥情不自禁地松开搂着陈聿的一只手,像自由的鸟展开翅膀那样张开手臂,去接落下来的雪,在旋转带来的仿佛醉酒微醺般的快乐中仰头笑起来。

    那种快乐,自由又热烈,极致的痛快淋漓。

    因为这场同淋的雪,两个人都動情,回去后也没管满头白雪未消融,一进门便做了起来。

    三只猫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全程好奇地歪头把他们看着。

    虽然它们只是猫,但被它们看着仍会有被窥视的感觉,让人心里会生出微妙的刺一激一感。

    在这种刺一激下,安弥很快就到了。

    她失力地倒到陈聿身上,身軆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

    陈聿看着她这模样,抬起右手枕到脑后,使坏的頂了頂,然后斜斜勾起嘴角笑得坏透地说:“这就不行了?我可还早着。”

    安弥白他一眼,男的太持玖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缓会儿后撑起身来,继续。

    不大的客厅里,在接下来的二十多分钟里始终回荡着身軆相撞的声音。

    安弥最多到三次就会彻底没力气,眼看着第三次就快到了,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快速套動,在完全失力的那瞬间和陈聿一起到达了一快一感一的頂峰。

    随着身軆又一阵抽搐,她实在是一丝力气都没有了,手指头都不想再动弹一下。

    陈聿抬手轻拍她的头,笑意沉沉地在她耳边说:“辛苦了啊,我的女朋友。”

    安弥不想说话,闭着眼趴在他身上。

    陈聿帮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等我好了,一定好好伺候你。”

    安弥还是不想说话,继续闭着眼。

    陈聿知道她累,让她安安静静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寒假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安弥想都没想便说:“你都这样了,咱就在家里好好呆着吧,以后有的是时间出去玩儿。”

    “那过年呢?”陈聿问她,“你要回老家什么的吗?”

    “不回。”

    想到安弥家里那状况,陈聿有些好奇她以前都怎么过的年,遂又问道:“你以前都怎么过年的?”

    安弥趴在他胸前说:“安宁走后,我每年都跟周望舒过的年,除夕去她家蹭年夜饭,初一和她一起去上香,初二出去玩儿,初三去看安宁。”

    “今年她有陈迟俞了,”陈聿温声道,“你跟我过吧。”

    是哦,周望舒有陈迟俞了,安弥都忘了这点。

    “好啊,”她很爽快的答应,“跟你过。”

    陈聿笑笑,“那除夕,你来我家吃年夜饭。”

    “你家?”

    安弥不确定他说的哪个家。

    “陈家,”他垂眸捧起安弥的脸,让她看着他,容色认真地跟她说,“那也算是我的家,我想带你回家。”

    安弥愣了愣。

    我想带你回家。

    这句话远比很多情话都要动人得多。

    她轻轻笑起来,“好啊。”

    陈聿看着她笑的模样,抬手轻捏了捏她的脸,然后低头去吻她。

    对于跟他回家这件事,安弥以为自己不会紧张,陈聿是陈家领养的,几乎完全没管他,对他的女朋友也没什么要求,但临到除夕这天,安弥心底还是生出了些紧张。

    因为这份紧张,选衣服的时候,她迟迟拿不定主意。

    陈聿从来没见她选衣服选这么久过,知道她可能有点紧张,遂跟她说:“穿什么都行,没关系的。”

    安弥回头看他,略显地迟疑地开口:“怎么着也该穿得端庄得体点儿吧?”

    “不用,”他说,“跟我在一起,你只用做你自己,不论什么时候。”

    安弥原本有些忐忑的一颗心,在他说出这句话后很快安定下来。

    心脏的跳动是平缓的,不时还漏上一拍,当这句话在她脑海中反复回荡的时候。

    他总是随口就说出无比动人的情话,叫她一次又一次为他心动。

    面对她怔怔的神色,陈聿失笑片刻,然后朝她扬起下巴指向挂着好几套情侣装的那片,“你要实在不知道穿什么,那就跟我穿情侣装。”

    安弥回神,转头看向那些情侣装。

    “成。”

    她在里头选了套版型简约的棉服,里头配一件慵懒随性的米色毛衣,是看着很舒服的穿搭。

    等两个人都换好衣服,时间也差不多该启程去老宅了。

    “都收拾好了?”陈聿跟她确认。

    “嗯,都收拾好了。”

    “那走吧,”陈聿轻笑,“跟我回家。”

    第63章 失火

    下午六点, 一辆黑色加长林肯驶入一座古式建筑风格的老宅。

    宅子门庭宽阔恢弘,颇有古时皇室之风。

    安弥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宅子,周家虽与陈家在南城的地位不相上下,但周家人更喜西式的奢侈风,与陈家这边大相径庭。

    据说,陈家有着几百年基业,祖上是名门望族,且一直延续至今从未断代,家底深不可测,但在抗日时期折损了不少家业,要不然,周家很难跻身而上。

    陈家能将家业延续几百年那必然是从不分家, 家族由掌舵人统筹大局, 如今陈家现任掌舵人是年过七十仍精神矍铄的陈老爷子,目前尚未定继承人,近几年陈家内部一直暗流涌动,不过陈聿算是局外人,家族内部的明争暗斗都与他无关,所以作为他的女朋友, 安弥无需有任何芥蒂。

    陈聿这样的处境,旁人或许会认为陈家人是看不起陈聿,实则不然。

    在陈家, 就是领养陈聿回来的陈昇这几年都不太敢跟陈聿大声说话, 因为老爷子这几年很亲陈聿, 他是如今在老爷子面前最能说得上话的人, 但让他出去自立门户的人,也是老爷子。

    大家都门清儿, 老爷子宠他归宠他,但绝不会让他沾染半分家业。

    大家也都明白,老爷子为什么放着亲生的儿孙不亲近,偏亲近陈聿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养孙。

    正是因为陈聿没有继承家族的资格,所以老爷子才更愿意亲近陈聿,陈聿就算别有用心,他也用不着堤防,左右动不了根本,没有芥蒂的相处当然是最松快的,加上陈聿情商又高,分寸感还极其到位,老爷子自然容易喜欢他。

    陈聿这个人吧,其实就算他是陈家血脉,只要是他想拿下的人,估计就算是精明如老爷子,也是不在话下的。

    车辆开进老宅前院的一片空地,这里已经停了不少车,都是统一的黑色。

    今天是大年三十,每辆车上都还坐着待命的司机。

    车一停,有穿着中山装的侍者前来开门,他们先扶陈聿下的车。

    下车坐上轮椅,陈聿回头,向还在车上的安弥伸手。

    安弥搭着他的手下车。

    看见侍者手搭在陈聿轮椅上,安弥跟他说:“我来吧。”

    侍者后退,然后做出“请”的姿势,恭声道:“二位里面请。”

    这里离膳厅还有一段距离,安弥推着陈聿过去的时候,陈聿轻拍了拍她的手。

    安弥俯身,“怎么了?”

    陈聿说:“里头的阵仗你可能会有些不适应,但你放宽心,一切有我。”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安弥心头忽然紧了一下,但出于对他的信任,这份紧绷很快又松开许多。

    “嗯。”她轻点头。

    大门就在前面了,安弥直起身,推着陈聿进去。

    一进门,早有心理准备的安弥还是有被震惊到,里面的人数远超她的想象,怕是有百来十号人,而且这些人全站着,餐桌和椅子就在中间,没一个人落座。

    很快有人注意到他们进了膳厅,三五成群正交谈着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回头。

    “各位叔叔婶婶好。”

    陈聿坐在轮椅上朝他们微微颔首,不算大的声音传过去。

    安弥也跟着礼貌性地躬了下身。

    “小聿到了呀。”有人率先招呼。

    下一秒,站在靠近门口的十来个人齐齐挂上笑脸,再齐齐迎过来。

    “哟,小聿还把女朋友带来了啊,”里头辈分最高的一个女士笑道,“不给大家介绍下?”

    “当然得介绍。”

    陈聿在受伤的这段时间回过一次陈家,当时是老爷子生辰,今天来的人上次已经对他嘘寒问暖过一番,这次再见面,自然关注点更在安弥身上,本来他们也没那么在乎陈聿伤势。

    女士听陈聿说要介绍,立马回头冲里头的人招手高声道:“大家伙都过来,小聿带女朋友来了。”

    大家围过来的时候,凑巧,老爷子从通向里院的那扇门进来膳厅。

    老爷子一进来,所有人自然是立马转身面向老爷子,然后同时弯腰喊道:“老爷子好。”

    老爷子这会儿离上位还有一段距离,在他走过去的时间里,所有人一动不动保持鞠躬的姿势,整个膳厅无比肃静。

    这阵仗,安弥只在古装剧里见到过。

    老爷子落座后,徐徐道:“都坐下吧。”

    所有人这才陆续落座。

    安弥俯身问陈聿:“我们坐哪儿?”

    陈聿看着此刻正吩咐着身旁人什么的老爷子,不紧不慢道,“先等会儿。”

    安弥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正好看到俯身正听着老爷子吩咐的那人直起身朝这边望过来,接着,那人快步朝他们走过来。

    “二位,老爷子让我带你们过去,请。”

    “走吧安弥。”

    这时候,主桌除了老爷子还没人落座。

    看到陈聿和安弥走进后,老爷子抬起胳膊朝安弥招了招了手,“小安,来我这儿。”

    安弥神色一怔,老爷子竟然知道她的名字。

    这倒也没什么奇怪的,想来是陈聿和他提起过她,但陈聿没把这事儿跟她说过,所以被叫到名字她还是有些意外。

    安弥走到老爷子身边,陈聿则由管家扶着坐到第二个位置。

    “您好。”安弥不卑不亢地开口。

    “坐。”老爷子拍拍身边的位置。

    安弥坐下来。

    老爷子看着她,神色和蔼,“前几天小聿来给我庆生的时候就说很快会把女朋友带来给我瞧瞧,我想着就是这回,所以提前给你准备了个见面礼。”

    他刚说完,旁边的管家便将备好的盒子递了过来,老爷子接住,再递给安弥。

    盒子开着,周围的人都能看到里面的那枚玉雁。

    玉雁,顾名思义,玉做的大雁。

    盒子里这枚玉雁雕工极好,栩栩如生,质地却与市面上的玉石不同,成色上有种经过千百年沉淀之后的古朴,一看就是祖上传下来的古玉。

    在古时,大雁是男方下聘时必不可少的一样聘礼,大雁被视为忠贞于爱情的象征,老爷子用家传玉雁作为见面礼,显然是对安弥的认可与重视。

    看到老爷子拿出这枚玉雁,不管知不知道大雁象征的人,眼睛都不自觉瞪大了,再没眼力价的人也能看出这玉雁价值不菲。

    安弥当然也看得出来这份见面礼的贵重,她实在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这一块儿,一时不知道是该接还是不接。

    “老爷子,你这可把我风头给抢干净了,我都还没送过安弥这么有分量的礼物。”

    耳边传来陈聿玩世不恭的声音,安弥和老爷子同时转头看向他。

    “你还好意思说,”老爷子训他,“怎么当人对象的。”

    “您这祖传的东西,我想送也没有啊。”

    “那你就靠边儿把嘴闭上,就会嘴贫。”

    老爷子乜他一眼,收回视线对安弥说:“收着吧,就当我替这小子送你的。”

    “谢谢老爷子。”陈聿先在一旁混不正经地谢道。

    安弥这才接过盒子,“谢谢您。”

    老爷子笑笑,然后转头看着不远处的几个人。

    “陈昇,”他叫住陈聿的养父,“坐这边来看看你儿媳妇。”

    安弥脸上一烫,抬眼看见一个男人走到她对面的位置。

    男人一手微挡衣摆,一手向她伸过来。

    安弥当然明白对方是要和她握手,站起来同他握手。

    “你好安弥,”男人自我介绍道,“我是陈聿父亲,欢迎来做客。”

    他也知道她的名字,所以她不用自我介绍,只用说声:“您好。”

    跟他握完手,陈聿养母也朝她伸手过来,“我是陈聿母亲,欢迎来做客。”

    说着,她还跟她介绍了陈聿的弟弟,“这是他弟弟,陈靳泽。”

    陈靳泽还小,十一二岁的模样,他似乎有些病弱,很清瘦,眉眼间透着病色。

    听到母亲介绍到自己,他抬起胳膊冲安弥挥了挥手,笑得很乖。

    安弥也朝他挥手。

    “都别站着了,”老爷子发话,“坐下吃饭。”

    陈聿一家子都坐下,有资格上主桌的人也纷纷跟着落座。

    坐下后,安弥看着眼前的这些人,心跳得有些快,不是因为紧张抑或拘谨。

    她转头看向陈聿,陈聿似就等着他转过来看她,待她望进他眼睛,他眼底是早已溢出的笑意。

    在来这里之前,陈聿没有告诉她需要注意什么,虽然他说一切有他,可进来后她才意识到,她总不能当个哑巴,作为一个不善社交的人,她应该有所准备才对,在和长辈交谈这方面,她完全没经验,刚刚看着这膳厅里乌泱泱的一片人,她很后悔没让陈聿在来之前提点提点她在长辈面前该说些什么。

    所以进来之后,她整个人是有些忐忑的,但现在她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明知她不擅交际,他却没有教她些什么。

    因为不需要。

    她什么都不需要做,连自我介绍都不需要做。

    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这一刻,她很想亲一亲陈聿,可是不行。

    于是,她朝他伸出手。

    陈聿知道她想做什么,轻笑着将大手覆上她掌心,与她十指相扣。

    安弥紧紧回握住他。

    半晌,陈聿靠过来,在她耳边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和她说:“以后,每一年都跟我回家吧。”

    握着他的手,不由得又紧了一分。

    安弥没有开口,但压不住的嘴角却已经为她做了回答。

    陈家规矩森严,餐桌上不允许交头接耳,但看到这一幕,谁也没说什么,老爷子更是笑得和蔼。

    这顿饭,安弥吃得很开心。

    时隔多年,她终于找到了家的感觉。

    倒不是说陈家待她如家人,陈聿与桌上多数人都挺客套生分的,更别说她。

    她会觉得有家的感觉,只是因为——

    热闹就在眼前,爱的人就在身边。

    吃完年夜饭后,这场家宴并没有散,陈家百来号人全都上车,一齐驱往南於山。

    南於山上有座华音寺,陈家每年都会去上头香,以佑家族昌盛。

    华音寺在山顶,从老宅过去要四个小时,途中很多人都昏昏欲睡,他们怎么都想不到,其中一辆车里的两个人亲了一路。

    安弥挺困惑的,怎么跟陈聿就是亲不够,不管亲多久都很有感觉。

    车开进佛门净地时,他俩还在亲,直到司机提醒可以下车了,他俩才分开。

    关于头香,很多人以为是上的第一支香,其实不然,凌晨到凌晨两点间上的香都是头香,不过虽是如此,这第一炷香当然还是得老爷子来上。

    老爷子上完香接下来才轮到其他人。

    陈聿没去上香,他现在只有一只手能活动,单手敬香是为不敬。

    该轮到他上香时,老爷子是让安弥去的。

    每年初一,安弥也会到寺庙烧香,一直以来她向佛祖许的愿都是:希望天道好轮回,恶人有恶报。

    今年,她想换一个愿望了。

    来到香炉前,她双手持香置于额间,三拜之后,她在心里虔诚地许愿:

    “佛祖在上,请佑我心爱之人往后平安顺遂,我想与他共老白头,岁岁相守。”

    许完愿,她睁开眼,将三炷香插进香炉,而后,她回头。

    陈聿就在不远处看着她。

    山上气温极低,对上他目光,她心底涌起暖流,当凛凛山风刮过,她也一点都不觉得冷。

    从南於山下去后,众人没再回老宅,该回哪儿回哪儿,陈聿带安弥回了养父养母的家。

    在这个家里,安弥也没什么好拘束的,除了回去后吃的那顿早饭,她就没再见过陈父陈母,他们带着陈靳泽出去玩儿了。

    陈聿腿脚不方便,安弥没带他出去,俩人就窝在家里看电影,打游戏,然后晚上回公寓。

    初二又下了场雪,比之前那场雪还大,俩人下去完了大半天的雪。

    初三是安宁的忌日,安弥带着陈聿去给她扫墓。

    因为已经释怀,这天,安弥的心情本来并没有很沉重,但在回去的路上,陈聿告诉了她一件事。

    陈聿本来没打算在安宁忌日这天告诉她这件事,可他是在车上接的电话,在听到电话里那人所说的内容时,他下意识转头看向了安弥,眼神愕然。

    安弥看他这神情,当然会问他听到了什么。

    她没问还好,既然问了,陈聿就不会对她隐瞒,只在告诉她这件事之前先说了句:“答应我,听完以后,不要冲动。”

    听他这么说,安弥瞬间紧张起来,以为是周望舒或者苏芷伊她们出了什么事,忙道:“你快说!”

    “监狱里的人传来消息,说……”陈聿顿了顿。

    “说什么?”安弥表情疑惑,监狱里传来的消息能有什么坏消息,李文英总不可能进去还不到一个月就被放出来了吧。

    陈聿深吸了一口气才沉声开口:“李文英亲口告诉监狱里的人,说你母亲当年突然心脏病离世并非意外。”

    安弥整个人一僵,瞳孔骤缩。

    她像被一颗钉子猛地打进心脏里,浑身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安弥……”

    陈聿去牵她的手,想先安抚安抚她。

    然而,在他刚刚触碰到她手背时,安弥忽然抬手一把紧紧抓住他手腕,疾声问他:“是李文英做了什么对不对?”

    “是她干了什么才让我妈心脏病发的是不是?”安弥情绪激动,这句话完全是吼出来的,“是不是?!”

    “是,”陈聿回答,并立马接下一句“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完。”

    “你说,”安弥浑身都在发抖,呼吸很急促,似难以言语,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都像是她用尽浑身力气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陈聿不再有停顿,一口气将听到的所有事全盘托出:“李文英说,那天,是你爸说给她买了栋别墅,要带他们母子去看,结果在别墅里撞见了你母亲,你母亲才突发了心梗,她还说,当时她吓得赶紧把手机拿出来想打120,你爸却拿了她手机不让她打,还让他们先走,是你爸故意拖延送医才导致你母亲的去世。”

    安弥对这些话没有怀疑,哪怕是从李文英口中说出来的,她本就一直觉得她妈妈是安远山气死的,因为她知道安远山一直不满她妈妈生前在公司压他一头,俩人在家里经常争吵。

    她原以为俩人是发生了什么争执导致的她妈妈心脏病发,但她怎么都没想到,她妈妈是撞见安远山把小三和私生子领回来才气到了心梗,更没想到,安远山会故意延迟送医。

    现在知道了这一切,她恨不得立刻去杀了安远山。

    她浑身颤抖得更厉害了,眼泪大颗大颗从充血的双目中滚出,却没有发出一点哭声。

    陈聿俯身抱住她,“我知道你现在恨不得去杀了你爸,但与其让他死,不如让他生不如死的活着。”

    安弥一愣,而后缓缓从他怀里出来,抬眸看向他。

    陈聿单手捧着她的脸,边帮她擦眼泪边说:“怎么着也该让他尝尝,被气到心梗是什么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拼了,睡不着我就不睡了,争取在13号以前就正文完结

    久违的下章预告来了:做她的刽子手

    第64章 失火

    初八, 多数上班族返工的日子。

    这天一早,安弥带着陈聿回到红枫别墅区的家。

    她推着陈聿进去时, 夏姨正在客厅打扫卫生。

    “小姐回来了啊。”夏姨停下手里的动作。

    “夏姨,”安弥跟她说,“你今天先回去吧,明天也不用来,后天再复工。”

    “可是……”夏姨迟疑道,“后天先生就回来了,我得在先生回来前把卫生打扫了。”

    “没事, 安远山那边你不用担心。”

    听到安弥直呼安远山大名,夏姨愣了下,她当然知道安弥和安远山这对父女关系比仇人还差, 但这么多年, 她没听见安弥这么叫过安远山。

    “可是……”夏姨又说了声“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安弥直接打断她,态度强硬道,“你要怕安远山到时候问你怎么没上班就跟他说一声。”

    “好的。”

    夏姨不敢再说什么,这么多年以来,只要是因为安弥参与导致她工作没做好, 安远山都没责怪过她,她很清楚自己在这个家里最该听的是安弥的话。

    夏姨拿着拖把回到她的工作间,然后收拾好离开了别墅。

    等她走后, 安弥扶着陈聿上楼, 来到安远山的书房前, 直接开门进去。

    家里的门都没上锁, 上了也没用,只要安弥想进去, 把墙砸了的事儿都干得出来,并且真干过这事儿,为了减少家里的修缮工程,安远山索性每间房都不再上锁。

    安远山的书房没什么他重要的文件,重要文件他哪敢往家里放。

    陈聿是第二次来这里,上回来安弥家,安远山带他来的就是书房。

    当时,他跟安远山参加了同一个峰会,两人碰面后,他在和安远山的交谈中提起了听说他收藏了全球唯一的那枚捷克豹蓝环章鱼腕表,说希望有机会能看到实物,安远山一听,当即向他发出了邀请。

    安远山把那枚全球唯一的捷克豹蓝环章鱼腕表就收藏就在这书房里,但当然不是明晃晃的摆在外面,这书房里有间密室。

    密室开关不是电视剧里那样转下瓶子什么的,开关位置很隐秘,而且似乎是指纹识别,当时陈聿是跟着安远山进来的都不知道他怎么开的密室,只看见他往书桌前一坐,然后手往书柜里一放,密室门就打开了。

    “你坐着等我会儿。”

    安弥扶着他到椅子上坐下,然后转身离开书房去了楼下杂物间。

    杂物间里有她以前用来锯墙的链锯,她就是用这个链锯在一年前把安远山卧室的墙给锯了个大洞的。

    提着链锯上去,安弥戴上护目镜重新走进书房。

    “密室在哪儿?”她问陈聿。

    陈聿给她指:“就书桌后面的那面墙。”

    确定了位置,安弥提着链锯就开锯。

    没用多长时间,墙上被她锯出个半人高的通道,她微微一俯身就迈了进去。

    里面空间很大,中间摆着实木做的椅子和茶几,三面墙上镶嵌有金碧辉煌的展柜,展柜的每一格都摆放着价值不菲的藏品,有陶瓷、玉器、漆器、金器、银器等各类古玩,也有现代化的奇石珠宝,种类繁多,整间屋子里的藏品加起来的价值没有几十亿也一定有十几亿。

    看到这些藏品,安弥心想怪不得家里的产业近年来一落千丈,安远山看着却也一点不慌,感情就算公司破产,这里头的东西也够安远山逍遥后半辈子了。

    安弥冷哼一声,撩起袖子就开始把东西往外搬。

    前前后后进出了几十次,安弥终于把东西都拿完了。

    她拍拍手,长吁一口气,叉腰看着这一地的贵重物品,然后抬头朝一直悠闲坐着的陈聿扬扬下巴,“找人来打包。”

    陈聿扬起一侧唇角,转着手机问她:“全部上交国家?一件不留?”

    “留着给安远山养老?”

    陈聿笑笑,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几十分钟后,南城博物馆和南城珠宝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抵达别墅。

    他们到的时候,安弥已经把这堆东西搬去了楼下,楼上这地儿看着就跟被打劫了一样,博物馆工作人员看到怕是会报警。

    看到桌上琳琅满目的藏品,工作人员打包速度非常迅速,生怕安弥反悔。

    两边来的人很默契,都是全部打包上车后,才让安弥签字。

    字签完,这些东西就必不可能追回了。

    将人送走后,安弥坐回沙发上,陈聿递给她一只烟。

    安弥接过来叼进嘴里,躺到他怀里,仰头让他给她点烟。

    陈聿也拿一只咬在唇间,低下头去抵着她的烟,然后再划过打火轮,一同点燃两只烟。

    感觉到烟丝的燃烧,安弥重重吸了一口,尼古丁随着烟雾涌入口腔,她闭上眼,片刻后再睁开,将已经过肺的烟缓缓呼出。

    “后天,”她用被烟熏得微哑的嗓音开口,“我要第一时间看到安远山进去那件屋子后的表情。”

    “里面不是有茶?”陈聿伸手勾出她耳边的一缕发丝缠绕在指尖,“我们喝茶等他。”

    *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安远山是在这天的晚上回来的。

    刚复工,公司事情繁多,拖着一身疲惫回来的他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什么在等着他。

    他并没有立即上楼,而是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休息。

    夏姨过来给他倒茶。

    他素日里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坐沙发上先喝杯茶。

    在等茶叶泡开的过程中,他拿了一旁的报纸来看,本来他看得好好的,忽然,他猛地定睛看向这杯茶,神情惊愕。

    这杯茶与他往日喝的茶并无什么不同,不同的是泡茶的茶杯。

    这个茶杯是他放在收藏室里那一套里的一个。

    待大脑因愕然空白了两秒后,他立马起身奔向书房,急得都忘了手里还抓着张报纸。

    跑到书房,他一眼便看见墙上那个大洞。

    安远山整个人一僵,面颊肌肉却狠狠抽动着,手里的报纸被他抓得皱成一团。

    在原地矗立片刻,他颤颤巍巍地朝那面墙跑去,蹲下钻进去。

    彼时正在里头抽烟的两人立马注意到了钻洞的他。

    “Surprise,”安弥张开双臂,向他展示整个空荡荡的收藏室,笑得灿烂至极,“我送你的新年礼物。”

    看着墙上空无一物的展柜,安远山脚下顿时一个踉跄,若非扶着墙险些就栽了下去。

    他瞳孔震颤着,完全顾不上自己此刻姿态有多狼狈,就那样弯腰卡在洞口。

    过了好一会儿,他踉踉跄跄的穿过洞口站起来。

    “东西呢?”他声音听着像有些喘不上气。

    “全部上交国家了,”安弥还强调,“全部。”

    安远山再清楚不过“上交国家”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倏地,他脸上出现痛苦神色,一手抬起捂住胸口。

    大概是报应,近两年他也患上了心脏疾病,这会儿自然是被气得引发了心绞痛。

    看到他真的被气到心脏病发,安弥笑起来,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癫狂,像个疯子,只是那笑声,听着却让人只觉得悲凉。

    陈聿在一旁看着她,眉心微蹙着,似是心疼她。

    安弥站起来,狠狠抽了一口烟,然后朝安远山走过去。

    安远山这会儿已经站不住了,后背贴着墙,看着像下一秒就要倒下。

    在他身体开始下滑之际,安弥笑着跟他说:“你放心,我会跟你当初对我妈那样,等你死透了再打120。”

    闻声,已然快失去意识的安远山瞳孔骤然放大,紧接着,他身体忽然一僵,整个人直直倒了下去。

    “嘭”的一声,他身体僵直地栽倒在地。

    安弥垂眸,脸上还带着笑,眼底却没有一点温度。

    盯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安远山,她夹着烟的那只手开始抖,烟在两秒后被折断。

    眼眶里有热意涌起,模糊视线,她将烟扔掉,拿出手机,在眼泪滑落的那一刻拨出了120急救电话。

    她很想让安远山就这样去死,用他当初害她妈妈死去的方式。

    但就这样让他死掉,还是太便宜他了。

    他该余生都活在悔恨与恐慌里,被她继续折磨。

    急救车很快赶来,她作为亲属一同乘车抵达医院。

    陈聿坐其他车去的医院,等他杵着拐杖找到安弥时,安远山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处于昏迷中。

    安远山躺在病房里,安弥没进去,就站在楼道上透过门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他。

    “安弥。”陈聿喊她,朝他走过去。

    听到他的声音,安弥转头。

    她眼眶是红的,但脸上没有泪痕,然而,当目光刚触及他的脸庞,她眼底的泪却猝然滑落。

    陈聿过去抱住她。

    他知道,她不是在为安远山哭,是在为她母亲,为她妹妹。

    当时安远山要是在第一时间打了120 ,她的母亲极大可能会像安远山这样被救回来,她的母亲若未去世,李文英母子就不可能被安远山领回家,而他们母子不出现,安宁也就不会死。

    她此生痛苦的根源都来自于眼前这个她的亲生父亲。

    老天真的很爱捉弄人,安远山从昏迷醒过来的那天,是安弥的生日。

    苏芷伊说要从老家赶回来给她过生日,周望舒也提前就开始给她做计划,但安弥没那个心情过生日,陈聿出面去给他们解释了一番,让她们把生日的事交给他。

    考虑到安弥的心情,陈聿没有大费周章去搞浪漫,免得安弥为了不辜负他的心意还要强颜欢笑。

    他在安弥生日的前一天去拆了石膏,然后在她生日这天为她做了一顿简单温馨的饭菜,还做了一个蛋糕。

    当看到他捧着蛋糕出现,本来情绪低沉的安弥突然觉得,她的心情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这一刻,她心底是暖的。

    陈聿将已经点好蜡烛的蛋糕放到她面前,然后笑着同她说:“再怎么,生日还是要许愿的。”

    安弥回以他一个淡淡的笑容,然后转身看着跟前他亲手做的蛋糕。

    在一片烛光摇曳中,她闭上眼,虔诚地许愿。

    前一阵子,她刚在华音寺许了要和陈聿岁岁相守的愿望,这次,她就不为爱许愿了,想为恨许一个愿望。

    她在心里默许:

    神啊,带安远山下地狱吧。

    等她许完愿睁开眼,陈聿问她:“许的什么愿望?”

    安弥才不告诉他,“说出来就不灵了。”

    陈聿微掀唇角,室内光线很昏暗,只有像星光般的氛围灯闪烁着,他在光影流转间垂眸,轻笑着开口:“愿望要说出来才会灵,因为……”

    “神明不会实现你的愿望,但我会。”

    安弥一怔,呼吸一瞬停滞。

    在她颤动的眸光中,陈聿捧着她的脸轻轻摩挲,“告诉我,好不好?”

    安弥没办法拒绝,也不想骗他,迟疑片刻后,还是告诉了他:“我许的愿是,想让安远山下地狱。”

    “知道了,”他说,“你想送人下地狱,那我就做你的刽子手。”

    第65章 失火

    “愿望要说出来才会灵, 因为……”

    “神明不会实现你的愿望,但我会。”

    安弥一怔,呼吸一瞬停滞。

    在她颤动的眸光中,陈聿捧着她的脸轻轻摩挲,“告诉我,好不好?”

    安弥没办法拒绝,也不想骗他,迟疑片刻后,还是告诉了他:“我许的愿是, 想让安远山下地狱。”

    “知道了,”他说,“你想送人下地狱, 那我就做你的刽子手。”

    说要做她的刽子手, 他说到做到,第二天便开始忙碌。

    他会让安远山彻底一无所有。

    安氏集团如今的产业虽完全比不上安弥妈妈杨慧丽女士在世时的规模,但安氏集团在南城根基深厚,要连根拔起并没有那么容易。

    在开学的这前一周里,他几乎每天都会忙到半夜两三点。

    安弥当然知道他是在帮她対付安远山才这么忙。

    她原以为,陈聿拆掉石膏后的第一件事是床上找回场子, 结果这么多天了,别说找回场子,他甚至没有碰过她, 完全投身于工作。

    每天, 她睡时看到的最后一幕画面是他拿着电脑在工作, 醒时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幕画面也是他拿着电脑在工作。

    他们没再整日黏在一起, 陈聿有很多会议要开,很多人要见, 基本上,每天她醒过来没多久,陈聿就出门了,不过每天零点之前,他一定会回来。

    安弥见惯了闲适散漫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忙于工作的他。

    这样的他,好像更帅了些。

    经常,在家的时候,他看电脑,安弥就看他,目不转睛的看。

    最开始的几天,她只觉得他这模样很帅、有意思。

    后面,她越看越觉得口干舌燥。

    到开学的倒数第二天,想上这个男人的心情达到了极点。

    这天,陈聿回来后照常过来亲她一口后就坐在床边的沙发上开始抱着脑电投入工作,衣服都忘了脱,虽然他今天穿的是并不厚的西装,但室内可是开着很足的暖气。

    因为太投入,半个小时后他才觉得热。

    他开始松领带,然后脱下了西装,只剩里头一件衬衫,衬衫被他汗水洇湿,变得有些透明而贴身,隐隐可见底下贲张的肌肉线条。

    只扫过去一眼,安弥顿时觉得渴极了,也热极了,很燥的那种热。

    她坐起来,也开始脱衣服,而她只穿了一件睡衣。

    陈聿工作再投入,余光当然也还是能瞥到这边。

    安弥衣服一脱,他的视线立马从电脑屏幕转到了她身上。

    他缓缓仰起头,眼眸半垂,瞳孔颜色比方才要深得多,接着,他唇角扬起,“想来一场?”

    “一场?”

    陈聿本就深得不见底的眸子蓦地又是一沉。

    接着,他立马将电脑往旁边一扔,抬手开始抬手解扣子,动作慢条斯理,手臂上的肌肉却高高绷起。

    最后一颗扣子剥落,陈聿站起身,一边低眸看着安弥一边解皮带。

    “哒——”

    是皮带扣被扔在地上的声音。

    下一秒,安弥被他一把拽到身下。

    他压下来,沉哑到极致的声音也随着落下,“我他妈憋了这么久,你以为 ,只可能来一场?”

    他很少爆粗口,此刻脏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种贼带感的劲儿。

    光着听着,安弥心底都有过电的感觉。

    她什么也不想说了,只想吻他。

    旋即,她仰头吻住他,还一来便用舌尖勾了下他的唇,要多撩人有多撩人。

    陈聿在心底暗骂了一声,用力捏起她脸,沉沉磨着牙告诉她:

    “明天下不了床别怪我,你自找的。”

    声音低沉带欲。

    说完,他一句废话没再讲。

    ……

    ……

    第二天,安弥刚醒的时候真没能下得了床。

    某人猜到了,所以推掉所有事情留在了家里,给她做饭,抱她去任何地方。

    安弥还是第一次被折腾成这样,折腾到都记不清他到底要了她多少次,后面整个人虚脱了,脑子完全是昏沉的。

    她很后悔,她就不该在这个关头招他,明知道他憋了那么久,只是他当时那样,她实在很难忍住不招他。

    好在,陈聿还有点良心在,白天没再折腾她。

    吃完饭,站不住的安弥只能躺床上打游戏,陈聿陪她打,打了两个钟头后,安弥才终于能自己下床去上厕所。

    去了趟卫生间回来,陈聿跟她说她手机震动了两下,她遂将手机拿起来看。

    微信里来了两条消息,从【304疯人院】里发出来的:

    [你俩是都忘了咱的老规矩了?]

    [都不出来计划计划去哪儿?]

    两条都是苏芷伊发的,她不发这消息,安弥还真没想起来,每学期开学的前一天她们都要约着出去玩儿。

    安弥想了想,回:

    [想去干嘛?喝酒?打牌?还是唱歌?]

    李子也看到了消息,立马回复了安弥:

    [唱歌吧,咱多久没去唱歌了,KTV不也可以喝酒。]

    安弥;[那去哪个KTV?]

    李子答非所问:[陈大公子去吗?]

    安弥转头,用手拐了拐陈聿胳膊,“我们要去KTV唱歌,你要去吗?”

    “今天都陪你,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安弥打字回李子:[他去。]

    李子:[跟陈大公子说,我们想去雲上会所。]

    “她们让我跟你说,她们想去雲上会所。”安弥转述。

    陈聿:“今晚?”

    安弥“嗯”一声。

    “成,我来安排。”

    雲上会所是南城最高端的私人会所,很多富豪和明星网红都爱去那儿聚会,这种场合基本都是会员制,非会员只能由会员带进去。

    下午五点多,几个人抵达雲上会所,其中包括南星,散伙饭他们都叫了南星,这次开学前的聚会自然也叫了她。

    陈聿订的包间有一整套的设施,最外面的房间用餐,往里依次是茶室、棋牌室,最后才是KTV。

    吃饭时,陈聿瞟了眼対面的南星,然后拿出手机找到之前联系的那个私人侦探,私人侦探已经发了不少关于南星的信息给他,他还没来得及看,最近他忙着调整产业方向去搞安远山,把南星这边儿给暂时搁置了。

    但再看到南星,他心里生出种直觉,这人需要尽快调查清楚才行。

    女生们聊天的时候,他一边听着,一边去翻私人侦探给他发来的信息。

    侦探根据走访,将探查到的信息撰写成了文字方便雇主查阅,同时把音像记录也发送给了他,文件很多,所以当时收到时他才没第一时间去看。

    这会儿,他打开侦探撰写的文字信息,上面概括了南星的过去的很多事。

    南星出身普通工薪家庭,十岁时父母离婚,她跟了母方,十二岁跟随母亲重组了家庭,她的继父也有一个女儿,大她两岁,两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很亲。南星因为声音和长相的原因,在学校经常被欺负,除了她姐姐,没人帮她。

    欺负她的人是学校里臭名昭著的一个小群体,里面有男有女,据传闻,南星有被里面的男生猥亵过。南星长得漂亮,除了那群人里的男的会欺负他,其他男生対她挺关照的,但可能是那些男生给她留下了阴影,她抵触所有男生,完全不接受那些男生的示好和追求。

    対于女生,南星当然也很抵触,没有那个小群体为首的女生带头,里面的男生也不会跟着欺凌她。

    中学几年时间里,没听说过她喜欢谁,好像除了她姐姐,她谁都讨厌。

    很多她的同学回忆起她,都说她可能是被欺负得太狠,整个人都有点阴暗了,看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带着防备与怨恨,有时候看着挺瘆人的。

    在她姐姐考去南大后,她整个人的阴暗程度更是尤其恐怖,有人跟她対视一眼回去都会做噩梦。

    这些同学普遍觉得,她肯定做过什么很可怕的事,因为就在她姐姐考去南大的这年,欺负她的那个小群体里为首的女生在学校跳楼了,学校里都在传这事儿跟她有关。

    之后没人再敢招惹她,都躲她远远的。

    后来,她也考上南大。

    在南大,她又被室友霸凌,她就搬出去和她姐姐住在了一起。

    去年八月底,她姐姐出车祸去世,她意志消沉,经常去酒吧喝酒,然后遇上了安弥。

    看着这些关于南星过去的事,陈聿陷入了沉思。

    “你干嘛呢?”安弥拍了拍他,“吃饭啊。”

    陈聿回神,将手机锁屏倒扣在桌上,重新拿起筷子。

    吃完饭去KTV,安弥被苏芷伊她们推去唱歌,陈聿和南星坐在沙发看着她们,陈聿没有将余光分给南星,他像又在想些什么,手里转着手机。

    在安弥选歌的时候,他把手机解锁,点进微信,给私人侦探发过去一条消息:

    她跟她姐姐的事再查清楚一点,尤其是来南城之后。

    他发完,安弥那边已经选好了歌,前奏已经响起,苏芷伊和李子在昏暗迷离的光影里随着节奏摆动身体,特别放得开,状态跟在酒吧的舞池没什么两样。

    这首歌前奏很短,哼唱两声后安弥便开了嗓:

    “Always been loud in a quiet way”

    是首英文歌。

    伴着安弥独特中透着空灵的少年音与慵懒的唱腔,这首旋律很迷幻的歌被诠释得有种放飞灵魂的沉浸感,到副歌部分,更是有种任灵魂堕落如行尸走肉般的感觉,一如歌词写的那样:

    I feel like zombie I'll die at the party

    [我感觉像行尸走肉一样我会在派対上丢掉性命]

    Yeah you'll find my body fully covered in confetti

    [你会发现我全身上下覆盖着五彩纸屑]

    Singin'la-da-da-da-da

    [尽情歌唱]

    这之后是挺长的一段哼唱,苏芷伊和李子一边跳一边跟着安弥哼着,气氛特好。

    到结尾部分,这首歌里那种醉人的迷幻感愈发浓重,让人听着情不自禁就想跟着摇摆,像歌词里写的那样尽情地去疯。

    Look at the people the're crazy

    [注视着人们他们丧失理智]

    Look at the pupils dilatin'

    [看着瞳孔渐渐扩大]

    ……

    Singin'la-da-da-da-da

    安弥拿着麦哼唱着这段,表情沉醉,蓝色光影在她脸上流转,有种形容不出的迷人。

    陈聿此刻特想,特想过去吻她。

    与她在这迷乱的旋律里一同沉沦。

    他没有克制这种想法,等她从台子上一下来,他径直将人搂进怀里就吻了下去。

    当着所有人的面。

    作者有话要说:

    改到崩溃了,原版大家上超话看看有没有吧

    安弥唱的那首是《confetti》-Charlotte Cardin,跟这文有点儿搭的

    下章南星下线,聿哥贼帅

    第66章 失火

    “我靠,你俩要不要这么虐狗!”

    “三个人在这儿看着呢!”

    苏芷伊和李子发起抗议。

    安弥把一言不合亲上来的陈聿推开。

    李子啧了两声,“收敛一点好吗?”

    陈聿淡淡道:“我已经收敛了。”

    李子秒懂他的意思, 要不是她们还在这儿,他就直接把人办了。

    “靠,”她举手说,“打扰了,我们现在就走。”

    陈聿唇角荡笑。

    安弥白他一眼。

    李子真出了门,但下一秒她又走了进来,“我走了, 我又回来了。”

    安弥就知道她要这么耍宝,伸手将她一推,“唱歌去吧你。”

    李子有点五音不全, 但没关系, 又没男人,气氛到了就行,当然,闺蜜的男朋友不算男人。

    在场没有人因为陈聿在场而放不开,个个唱得可嗨了,就连南星都被气氛带动得跟他们一起嗨了起来, 一个比一个唱得大声。

    陈聿当然也唱,但他的画风明显跟其他人不一样,跟个偶像歌手似的。

    也是没办法, 唱功太了得, 怎么唱都好听, 脸跟气质又摆在那儿, 怎么样都帅。

    四小时后,所有人嗓子都开始发哑, 但一点儿不妨碍他们继续唱,看样子不唱到两三点是不可能散场的。

    然而,他们没能唱到那时候。

    十二点刚一过,包间大门突然被人撞开,几名身着警服的警察带着一条警犬冲进来。

    “不许动!双手抱头蹲下!”警方喝道。

    几个人不明所以但还是抱头缓缓蹲下去。

    “今天接到举报,有人在这儿口及毒。”为首的一名警察表明来意。

    闻言,几个人大为震惊,尤其是安弥。

    听到“口及毒”这两个字,她瞳孔骤然一缩,整个人的状态像应激的ptsd患者,表情瞬间变得麻木。

    陈聿立马靠到她身边,放下一只手去揽住她腰,低声跟她说:“肯定是搞错了,你别急。”

    李子也仰头跟警察说:“警官,搞错了吧,我们这儿没人口及毒。”

    “搞没搞错,跟我们回去做个检验就知道了。”

    警方没有立马带走他们,而是先在现场进行了搜寻。

    因为带了缉毒犬,警方很快从沙发缝里找到一包粉末。

    一名警察将这包粉末対着光线观察了两秒,初步判断:“是冰一毒。”

    “靠,什么鬼?!”

    李子和苏芷伊完全不认为这玩意儿是他们五个里的某个人带来的,还想着是不是之前的人留下的。

    安弥死死盯着那包粉末,瞳孔不由自主地在颤。

    陈聿更用力地将安弥往怀里带。

    忽然,他像想到什么,猛地朝旁边的南星看去,眼神很利。

    南星低着头,满脸慌张害怕的模样。

    “带回去。”

    警察过来将安弥和陈聿分开,分别给两人戴上手铐后押走。

    五个人都被带到了派出所,警察取走他们的毛发样品后将他们关进了滞留室等待结果,这边的滞留室也和之前陈聿跟安弥待过的那个一样是围栏式,男女有隔开。

    经过这么长时间,安弥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自从警察出现,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进滞留室后,其他三个女生跟她说话,她像完全听不见,没做任何回应,始终直直盯着陈聿。

    陈聿也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其他三个人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警察是从陈聿座位后面找出的那袋冰一毒。

    如果这袋冰一毒不是之前的人遗留的,那他们当中最有口及毒嫌疑的人就是陈聿。

    安弥不是怀疑他,她只是希望,那袋冰一毒不是他带来的。

    刚进来时,苏芷伊和李子还会在旁边帮陈聿说话,说肯定不是他,肯定是之前的人遗留的,后面,她们知道说这些无用,谁也不说话了,整个滞留室里气压很低。

    所有人的随身物品在进来前都被警察没收暂为保管,没有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大家又不说话,苏芷伊和李子很快哈欠连连,在不久后靠着彼此睡了过去,南星也在她俩睡着后靠着安弥闭上了眼,而剩下的两个人,彻夜都未闭眼。

    滞留室里的灯一直没有关,两个人就这样整夜看着対方。

    一夜不眠,眼睛当然干涩而疲惫,但两个人眼底始终没有一丝困意。

    就在前一天夜里,他们还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两个人,现在仅隔着几米的距离却感觉离得好远好远,仿佛……再也没法像昨夜那样亲密无间。

    一晚上变得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难熬。

    终于,门口传来响动。

    听到动静,安弥整颗心一下提了起来,心脏一瞬间变得很快。

    一名女警察走进来,拿钥匙给安弥这边的滞留室开锁,声音让睡着的三个人都醒了过来。

    “你们可以走了,”女警察拉开门,进来给她们取手铐,“出门左拐就是大门。”

    “他呢?”安弥忙指着陈聿问。

    女警察朝陈聿看过去一眼,说:“他的毛发检验是阳性,还走不了。”

    一瞬,安弥如遭雷殛。

    “什么?!阳性?!”

    “搞错了吧!”

    “怎么可能啊!”

    刚刚还迷糊着的苏芷伊和李子一下清醒过来。

    她俩情绪激动,安弥整个人像灵魂出走,南星也一脸震惊,而陈聿却像早已知晓这个结果,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落在安弥身上的目光往下沉了沉。

    半晌,他将视线移开,看向女警,淡声问:“我是要被拘留吗?”

    “不用,但要交罚款,”说着,女警把他那间的锁也开了,“走吧。”

    “麻烦等一分钟。”

    陈聿站起来,转头再次看向安弥。

    “安弥。”他喊她。

    安弥极缓地抬眸,动作有种机械卡顿般的僵硬感。

    “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吗?”他声音平缓,眼神却极深,“发生任何事都要听我解释。”

    安弥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看着他,双眼泛红。

    “等我。”

    他不再多说。

    女警带着他出去。

    其他人还留在原地。

    安弥状态很不好,脸色煞白,苏芷伊和李子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担忧地看了対方好几眼,最后是苏芷伊试探地开了口:“安弥,你要等他吗?”

    要等他吗……

    这个声音在安弥此刻空白而麻木的脑海里响起。

    她没有办法思考,大脑像锈住了一般,但她很肯定地回答了这个问题:“等。”

    听到她说出这个字,旁边的南星心头蓦地一紧。

    “等。”

    安弥又重复说了一遍,然后站起来,迈动僵硬地四肢缓缓往外走。

    苏芷伊和李子対视一眼,赶忙跟上去,南星走在最后。

    派出所大厅有椅子,几个人就坐在椅子上等陈聿。

    半个小时后,陈聿的身影出现在大厅。

    看到安弥坐在那里,陈聿脚下停驻了片刻,眼底似有浓雾不动声色地散开。

    似某种直觉,他明明还未出现在余光里,安弥却在这时抬了头,不偏不倚地望向他。

    陈聿迎着她的目光走过来。

    “出去说吧。”他率先开口,也走在了前面。

    安弥是第一个站起来的,这会儿她的表情已经没有了刚听到他检验呈阳性时那种麻木和钝感,眼神很坚定地追随着陈聿的背影。

    其他人也赶紧跟上。

    找了个角落,陈聿转身,表情淡然。

    “我是被人诬陷的。”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很直接。

    李子看一眼旁边没有作反应的安弥,站出来说道:“你怎么证明?”

    陈聿不慌不忙地说:“毛发不仅可以检测出有没有吸毒,还能检测出口及毒史,我虽然检测结果为阳性,但没有长期口及毒史,毒素含量极其微小,微小到报告里显示我是6小时以内的初次口及毒者。”

    他将揣在兜里的报告举起,“这也是为什么,我不用被拘留。”

    李子过去把报告拿过来给大家看,上面的确写着:检验対象为6小时以内初次口及毒者。

    提交毛发样品之前的6小时内,他一直跟她们待在一起,就算真的是他自己想口及毒,没理由在这种冒险的环境下去吸,即便再退一万步,就当他是想找刺激,非要在一个将毒一品视为底线的人的眼皮子底下口及毒,那又怎么会被举报,会所正是因为私密性好才会得到富豪和明星的青睐,也就是说,举报他的人,只可能在除安弥外的三个人之中,而这个人,也一定是诬陷他的那个人。

    “有人陷害我,在我酒里放了冰一毒,”陈聿直直看向南星,“而且就在你们三个人里。”

    今晚喝酒后他异常兴奋,本来他以为是氛围所致,是警察来搜到那袋冰一毒后他才猛然意识不対劲。

    “有没有搞错,我们诬陷你干嘛?”

    李子和苏芷伊觉得莫名其妙。

    陈聿唇边浮现一抹嗤笑,“谁知道呢。”

    说完,他目光又落在了南星身上。

    南星没再低着头,笔直対上了他的视线。

    她此刻的眼神完全可以用阴森来形容,瞳孔漆黑得像夜里月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透着让人头皮发麻的阴冷。

    “之前,”陈聿再次开口,“因为某人太嘴硬,我买了个扯谎仪回来,但没在她身上派上用场,现在倒是能派上用场了。”

    突然被cue到的安弥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轻歪头。

    陈聿冲她笑了下。

    但下一秒,他表情倏地冷下来,目光扫向其他人,“你们要是都问心无愧,敢跟我去测一测吗?”

    “怎么不敢?”苏芷伊和李子齐声脱口而出。

    “你呢?”陈聿冷声喊出剩下一人的名字,“南星。”

    这会儿,就是瞎子也看得出来陈聿是冲着南星来的,俩人眼神都太不対劲了。

    李子在看了眼南星的表情后,忽然用力抓住苏芷伊的胳膊,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敢。”南星也开了口。

    陈聿唇角弧度荡开,“那走呗。”

    陈聿走过去,伸手牵住安弥,没让她管南星,牵着她走在了前面。

    李子又看了一眼南星,然后忙忙拉走了苏芷伊。

    陈聿将车都安排好了,等他们走出派出所大门,三辆车同时开过来。

    陈聿拉着安弥上了第一辆,李子拉着苏芷伊上了第二辆,第三辆南星是一个人坐的。

    一上车,安弥立马问了陈聿:“你觉得是南星?”

    陈聿:“除了她还能有谁?”

    安弥知道陈聿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所以,已经可以肯定,这件事就是出自南星的手。

    安弥有些难以接受,她想不明白南星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知道南星対陈聿有偏见,可再有偏见也不至于干出这样的事吧。

    最难让她接受的是,自从认下南星当妹妹后,她一直以为南星是个很乖的女孩,她真心实意地把南星当妹妹,知道她被欺负就帮她出气,知道她没有朋友就把她拉进自己的圈子,她会经常跟她聊天也是觉得她可能太孤单了,并不是一定要跟着她学做饭。

    而南星呢?

    南星在用她最不容触碰的底线来伤害她爱的人。

    不管南星是出于何种目的栽赃陈聿,但用上了毒一品,那就证明,南星心里压根没把她当姐姐。

    “是不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到陈聿的声音,安弥回过神来,“我真的想不明白。”

    “你知道她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吗?”陈聿问。

    安弥不懂这件事跟南星姐姐有什么关联,表情有些懵,“我知道她有个姐姐,但不知道有没有血缘关系,只知道去世了。”

    “你肯定猜不到她因为什么才去世的。”

    安弥一惊,“你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之前就觉得南星这个人不対劲,所以找人调查了下她。”

    旋即,安弥想到什么,表情变得更加愕然,“所以她姐姐的死跟她有关?!”

    这个问题,一个小时前陈聿都还没办法回答安弥,但在拿到手机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私人侦探给他发来的消息,私人侦探调查到的结果就有南星姐姐的死因。

    陈聿将了解到的情况都告诉她:

    “她姐姐生前有个男朋友,南星故意引诱她姐姐男朋友跟她上床,估计是想栽赃那男的强.暴她,结果好巧不巧被她姐姐撞见,她姐姐受不了这个打击,在当晚跑出了她们的出租屋,去了家酒吧喝酒,结果因为醉酒出了车祸。”

    听完,安弥震惊得都说不出话,更打死都想不通南星到底是怎么想的,直到听了陈聿接下来的话,她才明白过来∶

    “据南星姐姐男朋友所说,当时她们还在出租屋里争吵时,他姐姐质问南星为什么要这样做,南星说,她只是想让她知道,男的没一个好东西,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是真的爱她。”

    最后一句话,陈聿加重了语气。

    反应过来的安弥猛地睁大双眼。

    “所以你明白她为什么要栽赃我了吗?”陈聿开门见山地跟她说,“她対你,从来就不是妹妹対姐姐的感情。”

    即便心中已经有了这个猜测,但听到陈聿这样说,安弥依旧惊愕无比。

    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双手撑住发额,满脸的不敢置信。

    她不是震惊于南星竟然喜欢她,从高中开始她就收到过不少女生的表白,她是觉得南星対她的感情太过病态。

    在南星面前,她和陈聿一点儿都算不上疯,南星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疯子。

    南星的疯没有任何道德底线,为了得到一个人,她可以不折手段地毁掉一个人。

    这样的人太过可怕。

    她给陈聿下的可是毒一品,剂量一旦多了是会死人的。

    安弥都不敢想象,如果这次没能识别出南星的真面目,那下一次,南星又会做到什么程度。

    又或者,南星没有那么心急,少量多次的给陈聿投毒,那陈聿根本没办法自证清白,还可能染上毒瘾,会彻彻底底的被毁掉。

    想到这些,安弥一阵恶寒。

    派出所离学校不算远,安弥心情还没平复下来,车已经到了公寓楼下。

    “走吧。”陈聿向安弥伸出手。

    安弥有些不想下车,“我现在不想看到她。”

    “总得让她死心,免得她以后再纠缠你。”

    闻言,安弥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将手放到陈聿掌心。

    他们下车时,另外三人都已经站到边儿上在等他们了。

    “走吧,上楼。”

    陈聿牵着安弥的手再次走到前面。

    陈聿不是唬南星,他真买了个扯谎仪,就放在书房里。

    领着几个人到书房,陈聿让安弥坐到沙发上,然后转身対站着的三个人说:“你们谁先来?”

    苏芷伊立马站了出来,“我先。”

    陈聿微一侧头,“这边坐下。”

    苏芷伊走过来在书桌后的那个凳子上坐下,陈聿把扯谎仪抱到书桌上,调试好后将仪器给苏芷伊戴上。

    一切就绪,陈聿开始问苏芷伊问题:“冰一毒是你带进会所的吗?”

    苏芷伊:“不是。”

    她说完,扯谎仪亮的绿灯,表示她没有说谎。

    “那是你举报有人吸毒的吗?”

    “不是。”

    扯谎仪依旧亮的绿灯。

    反正只是走走广场,陈聿没再继续往下问,“下一个。”

    “这就完了?”

    “不然?”

    “那我可以去坐下了吧?”

    “你又没栽赃我,我还能让客人站着?”

    苏芷伊立马取下仪器过去挨着安弥坐。

    “下一个谁来?”

    “南星先吧。”李子说。

    在车上时,她跟苏芷伊已经肯定了就是南星干的,还猜到了她是喜欢安弥才干出的这种事,现在比起让自己洗脱嫌疑,她更想看南星被揭穿。

    这个白眼狼,亏她们那么照顾她。

    南星没有推脱,只是在迈开步子之前转头看了眼安弥。

    安弥没看她,连一丝余光都没有分给她。

    南星眼神沉了沉,什么也没说,走过去坐在了椅子上,表情平静,不知道的怕还以为她清清白白。

    心理素质有够强的。

    陈聿给她戴上仪器。

    戴仪器需要几分钟,期间,她一直看着安弥。

    安弥这会儿也看着她,但她的眼神里是某种像眷念又像不舍的复杂情绪,而安弥眼神里只有冷意。

    “ok,”仪器已经戴好,陈聿出声道,“第一个问题。”

    “是你把给我下的毒吧?”他问。

    “不是。”南星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但扯谎仪亮起的是红灯。

    “你说谎。”

    南星表情依旧很镇定,完全没有谎言被戳穿后的窘迫,甚至连看都没看陈聿一眼,视线始终落在安弥身上。

    “我再问你,”陈聿再次开口,“上次的那个录音也是你干的吧?”

    听到这个问题,苏芷伊和李子都为之一惊,她们都没想到这件事可能也是她干的。

    南星没有回答。

    “为什么不回答?”

    南星依旧不回答也不看他,所有目光都在安弥那儿。

    “你不回答,那是默认了?”陈聿逼问道。

    这回,南星终于开了口,却并不是准备回答陈聿的问题,她看着安弥喊了一声:“安弥姐。”

    “别叫我姐,”安弥声音里没有一点温度,“我听着恶心。”

    倏地,南星整个人一僵。

    她曾从另一个人口中听过一模一样的话。

    下一秒,她红了眼,泪水从眼眶里涌出,她颤着声音说:“姐,我错了。”

    “错?”安弥扯唇,“错哪儿了?说说。”

    “我不该拿陈聿跟其他女生的错位照传到告白墙,”安弥让她说,她便真的说了,而且一件不落,“不该剪辑录音诬蔑陈聿,也不该拿诬蔑他口及毒,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似是希望安弥还能原谅她,哪怕只有那么一丝可能性。

    “我不会再做了,真的不会了。”她完全是祈求的姿态。

    “你觉得你还有这个机会?”安弥冷哼一声,看着她的眼神锋利如刀。

    安弥站起来,走到桌前,双手撑住桌面俯身凑近她,直直盯着她眼睛,再一字一句告诉她:“你要再敢対陈聿做什么,我会十倍百倍地还你。”

    南星的双眼不停留着泪,看着可怜至极。

    安弥没有心软,她一把扯下南星身上的仪器,然后抬手指向门口,“滚,现在。”

    “安弥姐……我求你……”南星泣不成声,“我真的……真的不会了。”

    “滚。”安弥対她还是只有这一个字可言。

    南星拼命摇头。

    李子和苏芷伊看不下去了,觉得她做出这副无辜可怜样实在恶心。

    两个人撩起袖子过来就把南星往外拖,她俩从来都彪悍,能动手绝不动口。

    很快,南星的哭声被关到了门外。

    安弥重重闭上眼。

    陈聿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片刻后,她睁开眼,侧眸,看向陈聿。

    安宁去世后,但凡有人问她,她的底线是什么,从来她的从来都只有两个字:口及毒。

    但现在,她要加上两个字:陈聿。

    第67章 失火

    南星做的事太过恶劣, 应该让她退学,让她进监狱, 但安弥怕把她逼急了,她又做出什么极端的事。

    比起让她受到惩罚,安弥更希望陈聿相安无事。

    不过,对她这样病态偏激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让她被所爱之人厌弃更令她痛苦,都不用别人来惩罚她,她自己就会惩罚自己,会自己把自己毁掉。

    那天之后,她又开始整日去酒吧酗酒,似乎就希望自己像她最爱的姐姐一样, 在醉酒后死在马路上。

    偶然的一次, 安弥在酒吧碰到了南星。

    安弥看见南星自甘堕落地在一群男人中周旋,然后像她们初遇那天一眼,醉倒在她眼前。

    但这一次,安弥没有救她。

    再后来,她退了学,从此像人间蒸发, 完全消失在了安弥的时间里。

    没有了南星在背后的各种动作,安弥的生活平静了不少,每天就和寝室里那俩吃吃喝喝, 和陈聿没羞没臊, 日子过得挺带劲的。

    刚开学那段时间, 陈聿依旧很忙, 有时还需要出差。

    有一回,陈聿要说去国外, 可能得在那边待上四五天才能回来。

    出发前,陈聿问安弥要了几包她的烟。

    安弥把烟丢给他时随便问他:“干嘛抽我的烟?”

    陈聿扬了扬手里的烟,说:“抽的不是烟,是你的味道。”

    安弥笑了声,“骚包。”

    都说烟抽多了口腔里的气味会很臭,但这俩完全相反,安弥抽的烟里有樱桃味爆珠,且香烟品质很好,抽了几年下来,她唇齿间时长始终留有混合着香烟气味的淡淡的果香,与她接吻时,唇齿勾连之间还能尝到樱桃味的回甜,让人一亲起来就欲罢不能。

    至于陈聿,他抽的烟真正称得上香烟二字,烟叶品质高,制作工艺精良,气味醇香,所以安弥特喜欢在他抽烟的时候跟他接吻,那股烟味萦绕在他口腔时,亲起来贼带感。

    而且,抽烟与口臭本身并无直接关联,烟渍在口腔的堆积是引起口臭的关键,如果清洁到位就不会存在口臭问题,像陈聿这种高阶家庭,还是极重自我修养的书香门第,从小就会很注意口腔保养,花在这方面的费用每年不下几十万,口腔里要多干净有多干净。

    看着陈聿把烟装进行李箱,安弥像想到什么,眼里泄出戏谑笑意。

    “少抽点儿,不是说女士香烟杀精。”她单手撑着床,修长的双腿在床边晃荡,微眯着的双眼透着媚与野。

    其实,她知道女士香烟杀精这事儿完全是谣传,女士香烟和男士香烟里的有害物质是一样的,焦油含量还低些,她就是想逗一逗陈聿。

    那陈聿会不知道这事儿是真是假?

    他当然知道。

    只是,安弥想跟他调情,他当然配合。

    “杀得全没了活性才好,不用一戴一套。”他掀起嘴角,语气痞得不行。

    “靠。”安弥抓起枕头丢他。

    陈聿接住,拎着枕头朝她走过去,顺势将枕头垫在她腰后,搂着她吻下去。

    对于接吻,俩人都像上了瘾,一旦吻起来就很难停下。

    在家里,光是接吻是不可能的。

    吻着吻着,陈聿开始脱衣服,脱自己的,也脱安弥的。

    安弥推开他,“我说,你不是还要赶航班?”

    陈聿没有一点要收手的意思,哑声开口:“晚点又不是不行。”

    安弥这才想起来,他坐的是私人飞机,是可以等他。

    “还有问题吗?”陈聿问着她,手上却已经继续扒她的衣服。

    这人真的一点儿不克制。

    由着他胡闹一场,安弥送他去机场。

    在车上,她又被亲了一路。

    陈聿像一点儿都舍不得跟她分开,但他走的时候却挺干脆的。

    安弥坐车上看着他的背影,表情挺不爽,心头想着:

    行啊,头都不回一下。

    这还是他们在一起后头一次分开这么多天。

    也是神了,她刚腹诽这么一句,陈聿就回了头。

    这男人,就爱吊她。

    等他进了航站楼,安弥打道回府。

    路上,她收到一个电话,安远山打来的。

    安远山八百年没给她打过电话,所以她接了,开口第一句:“有事?”

    安远山有些疲惫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想跟你谈谈。”

    “有什么是电话里不能说的?”安弥态度冷硬,“我并不想看到你这个杀妻犯的嘴脸。”

    手机那边沉默了许久,而后,一声叹息响起,“不见也好。”

    “所以你想跟我谈什么?”

    安远山索性就在电话里说了:“这些年,我一直心里有愧,所以纵着你折磨我和文英,想着也算一种偿还。”

    “你是想偿还吗?”安弥打断他,冷笑道,“你是怕报应吧。”

    似被她一语戳破,手机那头又没了动静。

    安弥紧紧攥着手机,讥讽道:“你要是想偿还,就该去死。”

    她语气极重,是真的恨透了他。

    安远山似是苦笑了一声,“我知道,是偿还不了了。”

    “那你打这个电话是什么意思?”

    “最近公司里遇到了挺多困难,我知道是陈公子的手笔。”

    说到这儿,安远山没再继续往下说。

    安弥听得没头没脑,“然后呢?”

    安远山欲言又止,过了会儿才说:“没什么,只是想跟你说,恐怕你看不到你想要的结局了,但等我下去后,我会去跟你妈还有安宁赔罪的。”

    听他提到母亲和安宁,安弥瞬间怒气升腾,用力抓着手机厉声道:“安远山我告诉你,就算你自己去死也不配再站到她们面前。”

    她狠狠咬着牙一字一字地开口:“你会下地狱。”

    安远山那边没有再说话,安弥也不想再听到他说那些虚情假意的话,挂断了电话。

    把手机丢到一边,她深深吸了口气调整情绪,就当今天没有接到过这通电话,回去后,她跟寝室里那俩照样该玩玩该喝喝,很快将今天和安远山的对话抛到了脑后。

    陈聿不在公寓里,安弥晚上就没回公寓,只在白天回去陪三只猫玩玩。

    陈聿去的巴西,跟这边有着十个小时的时差,他那边的黑夜白天跟安弥几乎是完全错开的,所以他基本在早上刚起来或者睡前给安弥打电话,他睡得挺晚,打电话过来刚刚好。

    到巴西的第二天,他打视频电话过来的时候是早上十点,安弥早上没课,其他两个还在睡,避免吵醒她们,安弥是去过道的阳台上跟他开的视频。

    看到她身后的过道,陈聿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回公寓睡?”

    安弥:“这还用问?你要上飞机那天啊。”

    “那就没意思了,”视频里的陈聿穿着黑色的丝质睡衣半倚床头,领口露出半段锁骨,昏暗光线衬得他有种难以形容的欲气,他嗓音里将困不困的慵懒沉哑和唇边那抹不怀好意的笑更将他此刻诱人的程度渲染到了极致,“我还想半夜进你被窝看看你会有什么反应。”

    虽然他这样子很勾人,但安弥还是要骂他,“陈聿你有病吧。”

    “想来点儿刺激,”他轻挑眉,“不行?”

    “这算什么刺激?”

    陈聿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眉尾又往上挑起了一分,唇角也跟着继续上扬,“那什么算刺激?”

    “那当然是,”安弥笑着谑声道,“男朋友不在家,找个男模回家。”

    听她说完这话,陈聿双眸顿时暗下去好几个度。

    他舌尖似乎在口腔里裹了圈,然后咬着后槽牙开口:“欠艹了是吧?”

    安弥有恃无恐,“我要说是,你还能连夜赶飞机回来?”

    “等着。”

    丢下这句,陈聿挂断了视频通话。

    安弥心头重重一跳。

    不是吧?

    他来真的?

    他好像是来真的,因为接下来的一天安弥都没再收到他的电话,从巴西回来的航班在天上就至少得用一天时间。

    意识到自己摊上事儿了,安弥上课都上不进去,老转头朝门口往,总觉得下一秒陈聿就会出现在门口,然后拽她去公寓把她锁公寓里狠狠折腾。

    她想得一点儿没错。

    距离下课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陈聿出现在她教室门口,压着双漆黑无比的眼把她盯着。

    这二十分钟里,安弥简直如坐针毡,心跳得超快。

    一下课,她心跳更快了。

    陈聿这人没一点儿顾忌,下课铃一响,他直接进来拉着安弥胳膊把人拽走,扛着回了公寓。

    这是安弥今天的最后一节课,而今天刚好是星期五,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安弥都没能踏出房门一步。

    把安弥锁在家里一直做这种事在之后的几个月里,陈聿干了好几回,但这样竟然都不能满足他,有次把安弥折腾得够呛后,他还不知餍足地在她耳边说:“想把你一直锁起来,一直做。”

    作者有话要说:

    憋了一整天也就憋出这么一点儿,不知道13号能不能正文完结了。

    第68章 失火

    五月, 时序还未入夏,但暑气已盛, 阳光变得毒辣,走在路上,风吹来都是热的。

    安弥骑着摩托回公寓,摘下头盔已是满头大汗。

    她骑的陈聿的车,这大热天的,要是骑杜卡迪得被烫死。

    停好车,安弥抬手抹了抹汗, 抱着头盔上楼。

    今天陈聿有事去公司了,说要晚点回来,家里这会儿就她跟三只猫。

    一身是汗, 安弥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冲完澡出来, 外面天还没黑,夕阳在天边晕成了深深浅浅的紫粉色。

    安弥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镇饮料,荔枝味的,坐到沙发上拉开易拉罐。

    空调的风安静往外送着,家里三只猫跳上窗台看着外面飞过的燕子,安弥边喝饮料边看着外面的天空, 也看着三只猫,时光在夏日晚风里变得悠长。

    夕阳完全落下去时,安弥还静静坐在沙发上, 等意识到自己竟然看了快一个小时的晚霞, 她垂眸轻笑了笑。

    落在地面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只小猫, 是小五, 它过来蹭了蹭她的腿。

    安弥将它抱起来轻摸它脑袋,再用自己脑袋抵着它脑袋蹭啊蹭, 她闭着眼,唇畔带笑。

    身后的门锁在这时响起输入密码的声音,安弥睁开眼,将小五放下,转头看向门口

    一阵“咔哒”声后,有人推门而入,白T黑裤,清爽又帅气。

    “回来得还挺早。”安弥笑道。

    陈聿走过来,俯身吻向她,安弥下意识地仰头去迎他的吻。

    这次,他并没有准备吻很久,轻轻两下触碰后,他揉着她头发坐到她身边。

    “两个消息。”他靠到沙发上,头侧在安弥这边。

    “说。”安弥侧着身子倚向沙发。

    “我快成穷光蛋了。”

    这是第一个消息,算坏事儿,但他在笑。

    “那你还笑得出来?”

    他继续笑,“我是成穷光蛋了,但安远山也完蛋了。”

    安弥一愣,“这么快?”

    “理应说不该这么快,是安远山自己放弃了安氏集团,我原本以为这是他故意做给我看的假动作,结果不是。”

    安弥满脸茫然。

    安远山怎么可能放弃安氏集团?

    他会干出杀妻这种事不就是因为想从对方手里拿回安氏集团的掌控权吗?

    “可能,”陈聿跟她分析,“他知道我不把他搞垮不会罢休,不敢冒险弄得最后背一身债,所以主动停产,把该还的账还了,该结清的工资结了,遣散了所有公司人员。”

    紧接着他又说:“但你放心,就算这样,他兜里也剩不了多少。”

    安弥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安远山一直是个保守派,所以集团在他手下后才一日不如一日。

    可安弥还是想不明白,一个为了安氏集团故意杀害自己妻子的人,真的会这样轻易放弃这偌大的集团吗?

    就算安远山兜里还剩了不少,加上安老太太那边也还有不少积蓄,但安远山这个人极重面子,集团一垮,他就没脸在南城混了,老家那边他也是不可能回去接受各种冷嘲热讽的,所以他放弃的不仅是安氏集团,还有所有亲朋好友。

    李文英从监狱里出来后也不一定还会再跟他。

    如果真的连李文英都不跟他了,那他就真成了个孤家寡人,他会甘心吗?

    安弥晚上躺床上都还在想这个问题,她总觉得很不对劲,所以,即便安远山很可能最终会落得个除了能赖活着以外一无所有的下场,她也高兴不起来。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去见一面安远山的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公安机关的电话。

    看到手机上的这串号码,突然,安弥感到一种极大的不祥感朝她袭来。

    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有些僵迟地按下接听。

    “请问是安弥女士吗?”

    “是。”

    她声音略显僵硬。

    “安远山是你的父亲吗?”

    “是。”

    电话那边,警方人员的声音在这时候忽然降了些,语气遗憾地同她说:“你父亲于今日在酒店自尽,送达医院已无生命体征,需要你现在来认领遗体,在南城第一人民医院。”

    安弥的脑子像有一声巨雷忽的炸开。

    她整个人僵住,浑身血液却急速倒流。

    “喂?安弥女士?”电话那头还响着警方的声音。

    警方大概是以为家属难以接受这个消息,在重复了两遍医院地点后挂断了电话。

    手机里传出的声音不算小,房间里又安静,就在安弥旁边的陈聿自然听到了通话内容。

    等安弥缓了会儿神后,陈聿问她:“你要去吗?”

    安弥沉默地思索了几秒,然后摇头。

    她重新拿起手机,拨出去一个电话:

    “荣姨,麻烦你告诉奶奶,安远山他自尽了,需要她去南城第一人民医院认领遗体。”

    说完,她挂点电话,将手机关机。

    她神情看起来很平静,没有亲人离世的悲怆,也没有所恨之人终于去死了的痛快,她心里甚至有些空洞,安远山就这样死了,就这样轻易的死了。

    在这一刻,她恍然明白了安远山之前打电话来给她说的那句话:

    “恐怕你看不到你想要的结局了。”

    她希望他的结局是生不如死的活着,在失去所有后悔恨至死,而他早在那时就为自己定好了现在这个结局。

    当时他还说,他心里有愧,想偿还。

    她本来以为他是虚情假意,但竟是真的。

    安弥没有因为他这一点尚存的良心而原谅他的所作所为,依旧觉得便宜他了。

    这样轻易的死掉,真的太便宜他了。

    就在前几分钟,她还在想,他会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结果……

    倒是她成了孤家寡人。

    想到这儿,安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一个原本好好的家,如今只剩下了她一个。

    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个会招来祸患的灾星,否则,如何会落到这般亲人反目家破人亡的境地,又如何总是会遇上些偏激的疯子,总让身边的人受到伤害。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让她真的很难不这样想。

    她缓缓垂下眼眸,一滴泪猝然滑落。

    “怎么哭了?”陈聿过来抱她。

    他知道,她一定不是为安远山哭。

    “陈聿。”安弥没有回答,只是颤声喊他的名字。

    “我在。”他抬手轻抚她头发。

    “陈聿,我只有你了。”

    还能成为家人的人,只有他了。

    陈聿收紧臂弯,像要将她箍进身体里。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听他这样说,安弥的眼泪一瞬变得汹涌,身体跟着不停颤抖,开口的声音更是颤得厉害,气息低哑:“你……你不能出事……要好好的,一直陪着我……一直陪着我。”

    “我会一直陪着你,”陈聿轻轻松开她,双手捧住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你知道的,我从来说到做到。”

    嗯,她知道的,他会说到做到。

    她破涕为笑,只是这一笑,眼泪也跟着流下来。

    陈聿没有让她别哭了,他再一次抱住她,让她好好哭一场。

    这一晚,安弥哭了很久,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是止不住,为什么就是很想哭很想哭,明明她是相信陈聿的,一直都相信他的话,可怎么就这样难过。

    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母亲和安宁哭,还是因为老天的捉弄,又或是,她在害怕,害怕这次陈聿没法说到做到。

    她哭到了很晚,所以第二天起得也很晚。

    昨天她把手机关机了,开机后,她收到这样一条短信:

    [安弥女士您好,我是您父亲安先生的律师,想必您已经知晓安先生离世的消息,望您再节哀的同时抽个时间与我见一面,安先生的遗嘱在我这里。]

    看到遗嘱二字,安弥立马想到了:房子。

    安远山肯定是把红枫别墅区的房子给了她。

    安弥立马联系了那名律师,两人约好下午在红枫别墅区见面。

    安弥到别墅外时,律师已经进去了,夏姨给他开的门,安远山没辞退夏姨,夏姨还在家里。

    两人见面后没有多寒暄,律师直接将遗嘱递给了安弥。

    安弥以为安远山会在上面写一些话给她,但没有,上面除身份信息之外只有很简短的几行字:本人去世后,除红枫别墅区10-9号房产,其余所有财产悉数捐赠给南城公益基金会,红枫别墅区10-9号房产留给唯一子女安弥继承。

    “全部捐给南城公益基金会?”安弥有些难以置信,她抬头问律师,“安远山的遗嘱只有这一份吗?”

    律师回道:“只有这一份。”

    遗嘱是可以写多份的,但不能有财产上的交互,这份遗嘱上提到了所有财产,那就不会再有其他遗嘱。

    在看到这份遗嘱之前,安弥一直以为安远山和李文英是真爱,但现在看来,他可能只是忌惮李文英知道当年的真相。

    李文英估计怎么也想不到,她为了在狱友面前洗脱自己的一句话,会让她在出狱后一无所有。

    那等她出来,不得疯?

    安弥算了算,李文英刚好就是这个月出狱。

    回去后,安弥立马让陈聿打听了下李文英出狱的日子。

    陈聿去一打听,“就两天后。”

    两天后刚好是安远山的葬礼。

    老太太没打算在南城办葬礼,准备回老家洛城办。

    安弥答应了老太太会出席葬礼,原本陈聿是想跟她一起去洛城,但知道李文英出狱,安弥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她不想陈聿陪着她去,怕碰上李文英后这疯女人一冲动又做出什么过激的危险举动,但同样也是因为李文英,陈聿更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去。

    最后两个人还是一起去了。

    到了葬礼上,安弥全程保持警惕,结果两天下来,她压根儿就没见到李文英。

    老太太并不欢迎李文英,觉得这个家变成如今这个样子都是因为李文英这个狐狸精,李文英就算想出席葬礼也没有机会。

    不过,安弥还是特别谨慎,出门都先左右看看,直到上了车她才松一口气。

    看到她将神经绷了这么久,陈聿眼神往下沉了沉。

    将车开出一段距离后,他跟她说:“回去我们再看一遍《庞贝末日》吧。”

    “你怎么突然想再看一遍?”

    “因为……”

    安弥没能听到他的回答。

    一辆车突然从旁边的路口冲出来,直直撞向了他们。

    “嘭——”

    一声巨响后,世界突然没有了声音,但接着又响起无限拉长的尖锐耳鸣声。

    意识在一瞬间涣散,连大脑皮层都还未来得及传达痛感,但彻底昏迷之前,于一片模糊的视线中,安弥恍惚间在撞向他们的车上看到了一个这两日她一直在寻找的人:

    李文英。

    这不是一场意外-

    走道上的白炽灯摇摇晃晃,灯光散射成无数道模糊且杂乱的影子,整个世界嘈杂、混乱、充斥着各种白噪音,里面有脚步声,人的呐喊声,还有车轮滚过里面的摩擦声。

    刚刚睁开眼的安弥躺在担架上,意识还未回拢,但她能依稀分辨出自己是在医院,正被人推着去往什么地方。

    出于本能般,她刚醒过来便转动极为迟钝的头部,浑浊的眼球也转动着,目光在四处搜寻。

    大脑还处于尚未清明的状态,直到找到那个下意识里她想找到的那个人后,她才意识到她自己在找什么,她在找陈聿。

    陈聿和她一样,躺在在担架上被人推着前往抢救室。

    她看到他闭着眼,脸上全是血,在葬礼上穿的那件白色衬衣几乎完全被染成了红色。

    似乎到了抢救室外,突然有几名护士从另一个方向围过来。

    进了抢救室不久后,显示陈聿心跳的心电仪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警报。

    他身旁的医生立马大喊道:“患者心跳停了,准备除颤!”

    安弥一刹那瞳孔急缩。

    彼时已被注入麻醉药物的她猛地坐起来,想要奔向视线里的那道人影。

    “患者请不要激动!”

    两边的护士将她按下去。

    一般在注射完麻醉药物后,大多数人在几分钟内就会失去知觉,安弥作为重伤患者在已经注射完麻药四分钟后又硬撑了两分钟。

    这两分钟里,她一直睁大双眼死死盯着旁边的床位,看到医生在给陈聿除颤后不停按压着他的胸腔,旁边的心电图上却始终只有微弱的起伏。

    在她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心电图上的大部分还是一条直线。

    她知道,心脏骤停后四分钟内没抢救回来就没什么希望了,而她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

    在她的认知里,那是一段很漫长的时间。

    她带着绝望失去意识,然后在黑暗中陷入一个又一个梦魇。

    梦魇里,陈聿满脸是血的脸不断浮现,心电仪刺耳的警报不断响起,她看到有人为他盖上白布……

    她还看到,他来到她面前对她说,“对不起,我食言了,这次没能说到做到。”

    最后,画面里只剩下他的背影。

    他在往外走,走得很慢,可她怎么都追不上,怎么都追不上,她拼命喊着他的名字,喊到嘶声力竭,然而那道还是消失在了视线。

    意识混乱的她不知道那是梦,哭得快要窒息,连带着现实里的她都不停在流泪。

    在她陷入梦魇长达十多个小时的这段时间里,周望舒还有陈家的一干人等都赶来了洛城,年过七十的陈老爷子也来了,但重症监护室不允许家属进,所有人只能透过一格小小的玻璃看到里面躺着的两个人。

    这家重症监护室里有五张病床,除安弥和陈聿之外暂时没有其他人,李文英没在这里,也没在其他重症监护室,她没被抢救回来,此刻她躺着的地方是负一层的太平间。

    安弥醒来时,病房里很安静,耳边只有心电仪发出的声音。

    眼睛因为流了太多眼泪而变得干涩刺痛,睁眼变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但安弥在分辨出耳边的声音来自于心电仪后,她猛地一下就睁开了眼。

    室内有两台心电仪,她自己也连接着一台,而她却凭借着直觉转到了陈聿躺着的那边。

    在确认身边的人就是陈聿后,她第一时间看向了他的那台心电仪。

    心电图上的画面不是她记忆里的那条直线,是三条有起伏有规律的波段。

    下一秒,泪水一瞬间淹没她的瞳孔,这次,是喜极而泣。

    她哑着声音问守在重监护室里的护士:“他怎么样?还好吗?”

    护士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听到“暂时”两个字,安弥心头重重一跳。

    “他什么时候能醒啊?”她又问。

    护士摇头:“说不清。”

    她心头又是一紧。

    眼泪继续淌着,却不再因为喜悦。

    在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守在外面的陈老爷子后,她的眼泪变得更加汹涌。

    上一次他俩这么躺着的时候,陈家只来了陈迟俞,这次却连老爷子都来了。

    她最不希望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陈聿还是因为她出了事。

    一想到抢救室里心电仪发出警报的那个画面,她心脏就如同刀绞,好痛,真的好痛。

    她不想他一直陪着她了,不想他再爱他了,如果可以,她希望他从来就没遇见她,从来没有爱上她。

    她也后悔了,后悔和他在一起,她就该一直一个人,到死都一个人,别去祸害他。

    看她情绪激动,心电图上的频率不停加快,护士一遍又一遍的跟她说:“安小姐你现在不能激动,请冷静一点!”

    护士的嘱咐没有一点作用。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几乎每天都是以泪洗面。

    她在重症监护室待了五天,五天都过去了,陈聿没有一点转醒的迹象,中途还又几次被送入抢救室。

    每次看着他被推出去,她心脏都跟着骤停。

    五天后,她转入普通病房由亲友看护,陈聿还留在重症监护室。

    考虑到她的情绪,周望舒去沟通院方,将陈聿所在的重症监护室里的监控画面转到了安弥这边的电视上。

    只要电视开着,她就一直盯着电视看,一句话也不说,除非听到周望舒跟她说话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她才会转头看向周望舒,抬手去给周望舒擦眼泪,哪怕这样,在能下床之前,她也只跟周望舒说过这么几句话:

    “周望舒,你别哭了。”

    “我不哭了,你也不哭了好不好?”

    “你再哭,我也想哭了。”

    “周望舒,你心里是不是很疼啊,可怎么办,我心也好疼啊。”

    说出最后这句话时,安弥没有哭,眼泪像是已经流干了,整个人像已枯萎了一半的苍白玫瑰。

    半个月的时间,她瘦了好多,几乎快要脱相,病服穿在她身上空空荡荡。

    她吃不下饭,也睡不着,如果不是医生给她服用了安眠的药物,这半个月的时间她可能一天也睡不着。

    半个月过去,她能下床了,但她走路时的样子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陈聿还是没醒,只是转来了普通病房。

    安弥终于不再整日整日的不说话,她每天会跟陈聿说很多。

    她说:“陈聿,你快醒啊,小五,迪迦,赛文还在家里等我们呢。”

    她说:“陈聿,等你醒了,我们去夏天也会下雪的地方吧,我还想跟你在雪里白头。”

    她说:“陈聿,我还想去海里游一回,想你跟我一起,我们一起游到深海里。”

    她说:“陈聿,你快醒过来好不好,我们去大醉一场,随你怎么灌醉我。”

    她说:“陈聿,我想吃你做的饭了。”

    她说:“……”

    起初,她跟他说的话都是一些想跟他一起去做的事,一些很美好的事。

    后来,随着她身体与精神状态的每况愈下,她跟他说的话也变得消极起来:

    “陈聿,你再不醒,我眼睛都要哭瞎了。”

    “陈聿,我心好疼啊,每天心都比昨天要疼好多,你舍得让我这么疼吗?”

    “陈聿,你快点醒好不好,你再不醒,我怕我撑不到你醒过来了。”

    医生告诉过安弥,陈聿也许能听到她的声音,而安弥肯定,他一定听得到,因为当她跟他说了怕撑不到他醒来的那一天,他醒了。

    时隔一个半月,他终于醒了过来。

    那天,安弥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可陈聿却哭了。

    看到安弥瘦了那么多,他怎么可能不哭。

    “对不起。”这是他醒后跟安弥说的一句话。

    第二句也是对不起,第三句也是对不起。

    对不起这三个字,他说了好多好多遍。

    安弥没有说话,只是流着泪冲他笑。

    良久之后,他吃力地抬起太久没有活动过的双手,对她说:“我想抱下你。”

    安弥俯下身去让他抱,也抱住他。

    他眷恋地将头迈进她颈窝,深深去嗅她身上的味道。

    “你跟我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你说想和我做的每件事,我都会陪你去做。”

    安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抱着他。

    “你听到了吗?”他问她。

    这时,安弥才低声回:“听到了。”

    之后,医生来了,安弥松开他站到一边,拿出手机将医生的嘱托一一记下。

    再之后,陈家来了好几个人,安弥主动将位置让出来,退到人群外看着他们和陈聿说话。

    这一幕其实挺温馨的。

    看到陈聿被关爱,安弥觉得她该替他感到开心,可她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除了他醒来时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欣喜,其他时间,她的情绪始终处于低潮。

    她知道,她病了,但她想,会好的。

    陈聿没醒过来之前她就病了,她一直有在好好吃药。

    只是,那药似乎只能让她稍微睡得好些,不管是在陈聿醒之前还是醒之后,她始终提不起精神,更吃不下饭。

    为了不让陈聿担心,跟他一起吃饭时,她会努力把饭菜往下咽,但很快她就会去厕所吐得一干二净。

    她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会好的,她会和陈聿一起好起来,可是,她好像……好不起来了。

    她感觉自己像陷进一团黑色的迷雾里,怎么都走不出来,她知道来这迷雾里的路,却没法顺着那条路走出去。

    陈聿每天都在尝试拉她走出来。

    他是个心思那么细的人,哪怕她每天冲他笑,他也还是能看出来她病了。

    他还那么聪明,当然推断得出来她的病因。

    他跟她说:“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只要不死,就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这个人命硬,没那么容易死,我们会好好活到不用淋雪也满头白的年纪。”

    安弥笑着点头,心里却在拼命摇头,她始终没法忘记那声心电仪尖锐的警报,那个声音一直在告诉她,他差一点就死了,当时要是晚一分钟,又或是晚一秒钟,他可能就真的死了。

    陈聿还跟她说:“是生是死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生死都一块儿就好,你不是说,我死你也死,你看,你说这话我都不怕,你也不该害怕死亡这件事降临在我身上。”

    她还是在心里摇头,她从来就没有他那样通透,也从来不像外表看起来那般坚韧无畏,安宁的死就已经险些将她压垮,她再也承受不起另一个人生命的重量。

    总是败在他唇舌之下的她,这次终于没那么容易被他动摇了。

    可这样下去,她和他该怎么办?

    她要是开心不起来,陈聿一定也开心不起来。

    她不想这样。

    一想到陈聿会因为她的痛苦而痛苦,她内心更加煎熬。

    日复一日,她的病情愈发严重,而陈聿的病情慢慢好转。

    陈聿出院的前一天,刘柏宇来帮安弥一起给陈聿办出院手续。

    办完所有手续后,刘柏宇跟安弥说:“弥姐,咱找个地方说会儿话吧。”

    听到刘柏宇喊“弥姐”,安弥表情怔了一秒,就在办手续之前,他在病房里还叫的她“嫂子”。

    这一声“弥姐”,安弥大概猜出来了他想跟她说什么。

    “走吧,找个地方。”

    两个人来到医院里的一片空地。

    “弥姐,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刘柏宇把话先说在前头。

    安弥淡淡道:“说吧。”

    刘柏宇深吸一口气,将脸侧到一旁,再重重叹一口气,语气无奈地开口:“弥姐,你放过聿哥吧。”

    安弥没有说话。

    刘柏宇看她一眼后又立马把视线移开,拳头一捏,完全豁出去了跟她敞开说:“你看你把聿哥都祸害成什么样了,跟你在一起后,他又是被打,又是被下毒,这回还差点就死了,他要是再跟你在一起,我都不知道哪天他就躺医院里再也睁不开眼了。”

    安弥双眼开始泛红,但没哭,她圈着手臂,用力掐着胳膊上仅剩的那点儿皮。

    “所以,”她声音在抖,“你想我跟他分手是吗?”

    刘柏宇直白道:“对,我想你俩分手,我真求你了弥姐,跟聿哥分了吧。”

    “他不会和我分手的。”安弥语气笃定。

    “分手还商量啊,你直接把他甩了不就完了。”

    “我如果这样做,”安弥努力控制情绪,始终没让眼泪掉下来,“他会疯掉的。”

    “他跟你说的?你要是不要他了他就得疯?”刘柏宇问。

    安弥点头。

    “你真信一个人说疯就能疯?”

    安弥沉默着没回答。

    是啊,一个人真的能说疯就疯吗。

    “失恋的人再疯也就是寻死觅活,”刘柏宇很肯定的说,“我了解聿哥,他不是那么没种的人,没了谁也不会寻死觅活的,而且就算他要寻死觅活,你要是说他死了你也会去死,他还会这么做吗,弥姐你信我,他顶多就堕落一段时间。”

    “要是他一直堕落下去呢?”

    “他要真的一蹶不振,我会像今天求着你跟他分手这样来求着你去救他,到那时候,就算他重新跟你在一起的第二天就没了,我也认了。”

    眼泪终于还是没能被困住,安弥脸上陡然出现两行泪痕。

    “好,”她流着泪说,“我会想办法跟他分手。”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下章就和好,然后揭晓反转,大家看到这儿有任何的疑虑,不理解,或者觉得莫名其妙什么的,到揭晓反转那章都会明白的,明白为什么要安排这样的剧情,绝对不是为刀而刀,为刀我就不会进度拉这么快了

    第69章 失火

    回到病房, 安弥脸上已看不出哭过。

    “怎么去了这么久?”陈聿问了句。

    “办个出院手续也挺麻烦的。”刘柏宇回的他。

    刚刚他俩去办手续的时候,陈聿在输液, 现在手续办好了,液也输完了,那就可以走了。

    这回陈聿没坐着轮椅出院,他的伤主要在头部,虽回去后他仍需要吃药,但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他和安弥站在一起, 安弥才更像重病未愈的人,脸色苍白,身上瘦得没一点肉。

    “走吧。”陈聿站起来, 拉过一旁的行李箱。

    刘柏宇主动过去帮他拉, “聿哥,我来。”

    陈聿把箱子给他了,俩人的交情没必要见外。

    刘柏宇拉着箱子走在后面,陈聿牵着安弥的手走在前面。

    安弥从上来后就没说过话,陈聿没察觉出什么,从他醒来那天起, 她话就少了好多。

    临海城市的夏天,风总是很大,三个人刚出住院部, 一阵大风刮过来, 陈聿下意识紧紧搂住安弥, 像怕她会被风吹走。

    现在的她, 单薄得或许真的能被这阵风吹倒。

    停车场有来接他们的车。

    刘柏宇没跟他们一道,他本来不知道陈聿今天出院, 只是想出国去找女朋友前来看看他聿哥,没想到正好撞上这时间。

    车将他们送到了公寓楼下,陈聿的那栋,他那边地方大,开学后他们就又搬回去了。

    回到公寓,一开门,三只猫跑过来疯狂蹭他俩,嘴里叫个不停,像埋怨他们一直不回来。

    住院期间,他们不是没见过这三小只,安弥把密码告诉了苏芷伊和李子,这俩除了会去给猫投食铲屎,每次来医院还会把三小只给带上。

    好不容易回来,两个人自然是先陪着三小只玩儿了挺久。

    三小只玩耍时的萌态让安弥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看着,她好像挺开心的,但她自己心里才清楚,这一刻她有多难过,因为很快她就看不到这三小只了。

    她舍不得它们,舍不得这个温馨的公寓,更舍不得陈聿。

    这情绪实在难以压抑,她从兜里摸出烟来点上,狠狠吸了一口。

    看到她抽烟,陈聿站起来,夺走她唇间这根烟,叼进自己嘴里,松松咬着烟说:“我在的时候,不准一个人抽烟。”

    安弥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抽根烟出来点上。

    “去阳台上吹风吗?”陈聿吐出一口烟,问她。

    “走吧。”安弥转身走在前面。

    今天太阳不大,是个阴天,风没那么燥,吹在脸上挺舒服的。

    两人懒懒倚着阳台,在风里微眯着眼看远处的飞鸟。

    这是个很适合放空的天气,待了会儿,安弥双眸有些失焦,但她并不是在放空,她在思索,该怎么跟陈聿提分手他才会接受。

    她除了想让他接受他们两个人分开,还希望分开后他能好好生活。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风里传来陈聿的声音,他看着远处说,“这么多年,我很少出南城。”

    他抽着烟徐徐道:“不管是一个人出去,还是和朋友出去,看到越美的风景,我心里越空。”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应该是因为缺爱才这样,所以在遇见你之前我经常想,等找到了我认定的那个人,我想带她去环游世界,我们一起去看山,看沙漠,看草原,去看全世界的海。”

    说到这儿,他侧眸看向身边的安弥,想问她,她愿意吗,跟他一起去全世界散散心。

    可他一眼便看出,她没有在听他说话。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知道在他憧憬着与她的未来的这个时刻,她却在心里想着与他分开。

    他没有将那句话问出来,就当什么也没说,转头继续看着远处,因为他清楚,现在不适合问这个问题,但他又忍不住告诉她那些关于未来的幻想。

    最后,他决定先去做她在他昏迷时说想做的那些事。

    以后的事,等以后再说。

    “你不是说,”这次,他先用胳膊肘拐了拐她,“想吃我做的饭了?”

    安弥“嗯”了声,思绪像还处在半游离状态。

    陈聿抬起手看了眼表盘上的时间,“现在四点多,出去买完菜回来做饭刚刚好。”

    “走吧,”他将烟头扔掉,“去超市逛一圈。”

    安弥刚刚没怎么吸烟,这会儿烟还剩了一截,她抬起手来用力吸了口,然后将烟头摁灭,“走吧。”

    陈聿这栋公寓楼的位置选得是真不错,楼下一百米内就有个大商场,商场负一楼有着这附近最大的一个超市。

    到了超市,陈聿先推了个车,他负责往车里放东西,安弥负责把东西从车里拿出去,说吃不了那么多,但陈聿还是一个劲儿往车里放东西,似乎就等着她把东西拿出去,然后跟他说句话,有时候她也不说话,直接往外拿,但至少还是会丢一个眼神过来,有一个眼神也够了。

    在超市买了满满当当两大袋东西回去后,陈聿开始做饭。

    他在厨房忙活,安弥靠在厨房门口看他忙活,眼睛没离开过他。

    她嘴里不知道什么又叼了只烟,但被陈聿看到后,这支烟又去到了他的双唇之间。

    她想抽烟,不管抽多少支,他都陪她。

    这时候,安弥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跟他说,可看着那个大病未愈就为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她舍不得啊,真的舍不得。

    吸进去的烟像带着苦味,被烟雾熏过的整个口腔都泛着苦,可她还是一支又一支的抽着,直到苦涩填满胸腔下的心脏,她支撑不住地跑到卫生间吐得昏天黑地,明明胃里什么也没有,但身体就是不停产生着呕吐反应,一阵又一阵剧烈的反胃,难受得她出于生理性的眼泪止不住地流,等呕吐反应终于平息,她眼眶红得像痛哭了一场。

    她洗了把脸,又继续在里面待了许久才出去。

    这样的事,在出院前是每天的常态,但这次的呕吐反应尤为剧烈。

    回到厨房,里面都是翻炒时油水相煎的声音,安弥想,他应该没有听到她刚刚呕吐发出的声音,不然,他又该心疼了。

    她本来想等一等再跟他说分手,她还想多看看他,多抱抱他,多亲亲他,多凑些要用来一生翻复的回忆,可既然要结束,那就长痛不如短痛,她该留多一点时间给他去遇见其他人,一个能给他很多很多爱,不会给他带来痛苦与伤害的人。

    她在想这些的时候,陈聿回头冲她笑了笑。

    此前,哪怕心里都是苦涩,她总还是能挤出些笑来,现在她一丝笑容都挤不出,没办法回他一个笑容。

    “吃饭了。”

    陈聿端着两盘炒菜朝她走过来。

    今天他没花多少功夫在摆盘上,太过精致的菜没有家的味道,而这一顿饭菜,光是看着便让人有幸福感,只是这一道道的家常菜落在安弥眼里成为了一种灼热的痛感,她需要很努力,才能不红了眼眶。

    饭菜都端上桌后,陈聿手机里来了个电话。

    电话没打多久,挂掉通话后,陈聿没着急吃饭,看着安弥问她:“明天我一个朋友生日,你跟我想去吗?”

    安弥摇头,“不想。”

    “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陈聿说。

    安弥往嘴里送饭的动作一顿,接着,她将碗放下,抬起头看向陈聿,郑重其事地开口:“陈聿,你别这样,我会有心理负担,也挺没意思的。”

    她说完,陈聿沉默了挺久,他那么厉害一张嘴此刻竟像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他不说,安弥就再补了一句:“友情是需要维系的,别因为我弄得什么都没了。”

    因为她,他已经险些彻底没了名声,差点被人视为会偷偷录下和女生上床视频分享给朋友看的卑劣之徒,还因为她,他赔上了自己经营三年的公司,虽然以他的本事,要东山再起点儿也不困难,但没了就是没了,这是事实。

    最重要的是,命也差点没了。

    “那我一个人去,你也跟苏芷伊她们聚聚。”

    安弥“嗯”一声。

    两人继续吃饭,期间没再说过话。

    吃完饭时间还早,安弥却很快洗漱上了床,她现在精神总是不好,很嗜睡,但睡眠质量却很差。

    她上床,陈聿也上床,他跟她是反的,他每天需要的睡眠时间很少,跟着她一起上床躺着单纯是想来抱着她。

    这天夜里,两个人互相抱着,一整夜都没撒过手。

    第二天,陈聿去参加朋友生日聚会,安弥没去找苏芷伊她们,她留在了家里收拾东西,把属于她的东西都搬回了自己的那间公寓,然后回到这边,坐在沙发上等陈聿回来。

    陈聿现在还在吃药,喝不了酒,所以回来得并不晚。

    一开门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安弥,他愣了下,表情疑惑。

    “在等我?”他问。

    “嗯。”安弥神色冷淡。

    陈聿盯着她看了片刻,似意识到什么,眸色一深。

    他走到她面前,沉声问她:“有话要跟我说?”

    安弥仰头定定看着他的眼睛,很平静地开口:“陈聿,我们分手吧。”

    说完,她看到陈聿眼底仿佛有什么轰然坍塌,脸上呈现出一种难以置信和疑惑的神情,像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安弥知道她听清了她的话,没等他回话,接着说道:“你清楚的,继续和你在一起,我会一直提心吊胆,怕你又因为我出了什么事,只要和你在一起,我的抑郁症就永远都好不了。”

    陈聿僵立在她面前,双唇颤抖着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却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

    他能说什么?

    像她说的,他很清楚,他们继续在一起,她会一直担惊受怕,会一直深陷在这种情绪里走不出来,而她一日走不出来,她的抑郁症就一日不会好。

    如果她愿意继续这样待在他身边,他可以陪她在痛苦中等待转机出现的那一天。

    可她如果不愿意,他强求她继续跟他在一起,那算什么?用她的痛苦来满足自己的私欲吗?这是一个深爱她的人应该做的事吗?

    安弥料到了他无法反驳,毕竟她不是心血来潮地和他提出分手,这场分手,是她一夜不眠的精心策划。

    她知道陈聿有多爱她,所以如果跟他说,他会毁掉她,他一定会放她走。

    “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吗?”

    她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眼底的灼热也快要压不住,因为她看到陈聿红了眼。

    “可是安弥,”陈聿终于开了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刮过,“没有你,我会疯掉。”

    说完,一滴泪从他泛红的眼尾滑落。

    安弥倏地便忍不住了,眼泪也涌出她的眼眶,声音哽咽难言:“你要是疯了,我也会疯的。”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陈聿所有的防线。

    他眼底的泪像夏夜倾盆而下的大雨,将安弥整颗心狠狠浇透。

    她没有办法再去看他,将脸侧到了一边,然后在半晌后站起来说:“我要说的就这些了,我走了,你要好好的,你好好的,我才能好好的。”

    接着,她没有片刻的停留,快步走出了公寓,她怕再多待一秒钟她就没办法再离开了。

    这仅仅几步的距离就用光了她所有力气,关上门,她好长时间都没能迈出一步,身子靠着门滑下去,哭得全身颤抖,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怕门后跟她一样流着泪的那个人会听到她的哭声。

    然而即便这样,她也没敢在门口停留太久,强行支撑着失力的双腿朝电梯走去。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小区门口,眼泪淹没了整个瞳孔,眼前的世界都泱在一片模糊的水光里。

    因为看不清路,她摔了一次又一次,膝盖被磕得全是血,然而她感觉不到膝盖上的痛,这点痛比起心里痛算得了什么。

    在不知是多少次摔倒后,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暴雨如注,在顷刻间淋湿她全身。

    天空响起滚雷,一道一道的闪电像劈在她身上。

    这场雨,像极了她第一次为他心动的那场雨。

    一切好像是上天注定,她与他开始在一场雨里,也结束于一场雨。

    作者有话要说:

    再说一下,下章和好,下下章揭晓反转,大家看到这儿有任何的疑虑,不理解,或者觉得莫名其妙什么的,到揭晓反转那章都会明白的,明白为什么要安排这样的剧情

    第70章 失火

    那天晚上,安弥没能走回去。

    就几百米的距离,她连一半的路程都没走完, 她晕倒在了雨里。

    再醒来,她躺在医院,周望舒守在她身边。

    她刚一醒,周望舒就问她:“你跟陈聿怎么回事?”

    周望舒当然猜得到她跟陈聿出了问题,否则她不可能大半夜晕倒在雨里,陈聿也不可能到现在都不出现,还谁都联系不上他。

    “分了。”

    安弥声音是麻木的, 眼神空洞得像失了灵魂。

    周望舒没有问她为什么要跟陈聿分手,答案已经很明显。

    “分就分了,”周望舒没安慰她, 反而挺冷漠地说, “别把自己弄成一副没男人不能活的样子。”

    安弥笑了声,笑得无力而苍白。

    她当然不会活不下去,她要是活不下去,陈聿也会活不下去。

    她不会放任自己消沉,她想好起来。

    如果她好不起来,她的离开就没有任何意义。

    她得让陈聿知道, 她能往前走,那他也可以。

    他们两个人都可以好好的,只是没办法继续在一起。

    她在想要怎么跟陈聿分手的那天晚上一并想过了, 其实就算没有李文英制造的这场车祸, 她与陈聿迟早也会走到这一步。

    她这个人就是会惹出无数麻烦, 倘若她不是个灾星也一样, 因为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烂好人。

    如今这个世界,好人不仅难有好报, 还极可能招来祸患。

    现在少有人愿意扶倒地的老人,少有人愿意在他人遇险时挺身而出,就是最好的印证。

    如果她当初不救南星,陈聿就不会又被诬陷是烂人,又被投毒,如果她没在烧烤摊去惹那群社会渣滓,陈聿就不会为了保护她被打得断手断脚,而她做不到在不知道南星是什么人的情况下不救她,也做不到在听到那群男人贬低女性后不产生要弄死他们的冲动,放到现在也一样。

    即便已经有前车之鉴,再遇到像南星那样醉到在路边的女孩子,她一样会救,再一个次遇到之前烧烤摊上那样的男人,她一样会不顾性命冲上去跟他们玩命。

    所以,陈聿只要跟她在一起,就会不断被连累受伤。

    一次两次,哪怕五次次六次,她都可以接受,但十次二十次呢?

    她始终会后悔和他在一起。

    他与她的相遇就是一道美丽却无解的命题。

    早一点分开,陈聿还有可能会遇到真正适合他的人,真正能和他一起走到白头的人。

    虽然他说他认定一个人,这辈子就只能是那个人,但安弥觉得世上没有绝对的事,她曾经也是个坚定的单身主义者,可她不还是和他在一起了吗。

    安弥想,余下的路还这么长,陈聿一定还能遇见对的人。

    至于她自己,她会更加坚定成为一名单身主义者,不再有任何束缚,往后永远大胆,永远无畏,永远做个正义的疯子。

    但在此之前,她需要让自己好起来,从困住她的那团迷雾里走出来。

    然而,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哪怕已经和陈聿分开,她还是会害怕,害怕他消沉,害怕他也变得想不开,害怕他真的疯了。

    刚分开的那一个月,她还是不怎么吃得下饭,全靠着营养品吊着身体各项所需,甚至很多时候,连吃进去的药她都会吐大半出来,只能到医院输液续命。

    她实在太担心听到关于陈聿不好的消息传来,拜托周望舒时刻留意他的动向。

    从周望舒那儿,她听到了很多关于陈聿的事。

    周望舒告诉她,与她分手后,陈聿天天喝酒,喝到了胃出血,他胃出血这件事,周望舒起初没打算说,后面才告诉的她,因为陈聿去医院躺了俩星期后,突然像想开了,没再整日浑浑噩噩,他重新设立了公司,开始为事业忙碌,他很拼,几乎每天都熬到凌晨两三点,熬整个通宵也是常有的事,人直接睡在了公司。

    听到这些,安弥知道,他不是想开了,他没那么容易这么快就把这段感情抛到脑后,他一定是怕自己出事,她会更加痛苦,所以只能用工作麻痹自己,但不管怎么样,他有在朝着好的方向走。

    时间会冲淡一切,安弥相信,慢慢地,他会真的好起来。

    得知他的生活重回正轨后,安弥的病情终于有了好转,她不再呕吐,开始吃得下饭,身上的肉也一点一点长了回去,等九月开学的时候,她的体重回到了正常范围,看着不再那样消瘦,那样病恹恹,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抑郁症这病,除却遗传因素,很多都是心理长期陷入负性认知后,再变成了生理性的一种疾病,除了要靠服用药物治疗,主要还是得靠患者自己从困住自己的负性认知里挣脱出来。

    很多人始终没能挣脱,自己将自己困在情绪的沼泽里越陷越深,像生性善良又过于多愁善感的抑郁症患者,他们始终都想不通这个世界为什么让人如此痛苦,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患者始终看不到任何希望所以也怎么都想不开,因重大变故而抑郁的患者由于事情的不可逆转性也始终无法脱离痛苦。

    安弥跟他们不一样,如果一直和陈聿在一起,她会一直想不开,但只要与他分开,她压根都不用再去想这件事,只要陈聿好好的,她自然而然就好起来,并且因为陈聿的存在,她还会有意识地让自己避免消极。

    开学后的第三个月,安弥不用再靠药物才能入睡,体重也完全恢复。

    她似乎变回了在遇到陈聿之前的那个安弥。

    那时候的她,还没有走出安宁离世的阴影,整个人挺冷的,很少能感觉到真正的开心,全靠着友情才活得还算挺好,是和陈聿在一起后,她才变得爱笑,完全释放了天性,如今与他分开,她又变了回去,不爱笑,性格冷。

    之前严重的呕吐反应把安弥的胃折腾坏了,养了四个月才养好,终于可以上酒馆喝酒了。

    李子生日的时候,是她时隔半年多以来第一次喝酒,一口下去,她最先尝到的是苦味,那种苦而涩的味道在口腔漫开,没等回甘,她接着又喝下一杯。

    李子是在一间能容纳几十号人的ktv里办的生日party,因为空间大,即便有人大声唱歌也还是能听到几米外的声音,安弥喝下第二杯酒正准备拿第三杯时,在这个充斥着音乐与欢呼声的嘈杂环境里,她忽而听见一声清脆的钢音。

    世界像一瞬按下了暂停键,万物静止,她的心脏却骤然重重跳动。

    下一秒,她猛地回头,循着声音望去。

    光影浮动的昏暗视野中,她看到一个人贴墙坐在角落,手里拿着个打火机正在点烟。

    这个人她并不认识,但他手里那个打火机她却无比熟悉。

    每一天,她都会拿着与他手里那个一模一样的打火机,在夜深无人时,一遍又一遍的去听那阵清脆的钢音。

    她现在的烟瘾很重,但不管烟瘾犯得有多厉害,只要听到这个声音,她就会失神很久。

    坐在角落的那个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眸看向她。

    视线相撞的那一刻,她脑海里浮现了另一双眼,那双深邃如渊,轻易就能夺走她心跳的眼。

    房间里蓝色的光影如潮水般落下又升起,安弥垂眸,缓缓回过头。

    半晌,她起身走向卫生间。

    关上卫生间的门,外面的音乐和人声被隔绝一半,这个不大的空间里吵闹又寂静。

    安弥靠墙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叼进嘴里,再从兜里拿出一个和刚刚那男生手里一模一样的打火机。

    这款Dupont打火机是限量版,但数量不算少,也不算贵,但这款打火机的钢音却是好听的,也是最独特的。

    她咬着烟静静看了手里这枚打火机很久很久。

    “叮——”

    清脆钢音响起,在不大的空间里荡出回音。

    嘴里咬了很久的烟终于被点燃,她合上打火机揣回兜里,她深吸一口烟仰起头,嘴微张,白色烟雾缓缓从她唇际溢出。

    她失神般盯着对面的墙看,直到嘴里的烟都消散在空中,她再吸一口烟,然后拿出手机,打开了相册。

    相册里是一张张从表白墙上保存下来的照片,陈聿的照片。

    她是不爱拍照的人,分手前,手机里只有一张陈聿的照片,她挺庆幸,还能在表白墙上看到他。

    表白墙上有在篮球场上打球的他,坐在车里的他,在上课的他,走在路上的他,在不同场景下笑着的他,冷着脸的他……怎样都好看得不行的他。

    可惜,现在表白墙上他的照片越来越少了,如今已是大四的他很少来学校。

    在大学里,即便是熟识的朋友,如果不约好见面,一年下来估计在学校里一面都碰不上,更别说是一个很少来学校,还不会联系的人。

    自分手后,安弥就再也没见过陈聿。

    她很想他,很想。

    可不管有多想,她也只能看一看这些照片。

    她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在大四上学年这整整一学期里,她的确一次都没见到过他。

    放假后没多久就是除夕。

    安宁还没去世的时候,每到除夕夜,安弥会带着安宁在外面放一整晚的烟花,后来安宁去世,有三年,她是跟着周望舒过,再后来就是去年,她和陈聿去了陈家,周望舒拉着陈迟俞回了周家。

    今年,该周望舒跟着陈迟俞会陈家了,而她,该一个人过除夕了。

    她买了几瓶酒,就几瓶,提着这几瓶酒去了海边,在寒风凛冽的海边坐了一整夜。

    这天夜里的凌晨,南城下了一场雪。

    雪不算大,但足够将头发淋白。

    雪要是化了,变成水浸进头发里,风再一吹,会很冷,但安弥没将头发上的雪拂掉。

    她想起那句纵使早已烂大街却依旧浪漫的话: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对她而言,能和那个人在这除夕夜淋同一场雪,已经是意外之喜。

    淋雪的代价,是她在大年初一住进了医院,不过她觉得也蛮好,反正也没什么地方可去。

    这个冬季似乎尤为漫长,但好在,春天总会来。

    开学后的某个春日里,她在学校里碰见了陈聿。

    他们相遇在一个路口,他迎面朝着她走过来。

    在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有十米时,两个人都注意到了对方。

    目光交汇时,两人一同怔住。

    那一瞬间,眼前的一切仿佛变成了相机里自动虚化的世界,来来往往的人化作了虚影,天空与教学楼也模糊,双眼所能看到的整个视野里,他是唯一的清晰。

    这一幕像照片上定格的画面,但此时此刻的他,是真实的,生动的,一万张照片上的他,也抵不过此刻他站在她面前这一眼。

    安弥感觉像站在一场风暴里,他是风眼。

    只是,这场风暴并没有持续很久,她停下了脚步,而他没有。

    他很快收回了视线,没再看她,漠然走过来,然后与她擦肩,走远。

    他迈过她的那一秒,她心里像忽的塌了方,倏然一痛。

    她回头,目光继续追逐着他。

    看着他的背影,她的心脏继续往下塌着,她为他一刻都没有的停留而难过,但又觉得,抛下他的人,是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他这样,她该欣慰才对,恨总比爱好。

    她是真的该欣慰,因为他看起来很健康,很干净,胡子是剃了的,头发是清爽的,身上没有一点伤。

    多好啊。

    她看着他的背影笑起来,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风吹过,眼下一片凉意-

    大四下学期,很多专业基本都没什么课了。

    安弥以为,她大概是没法再在学校里遇见陈聿,但她自那次偶然相遇后,她控制不住自己,时常一个人在学校里瞎转悠,她不想再像上次那样遇见他,只想还能远远看他一眼。

    她没抱多大期望,却竟真的看到了他,就在那之后的半个月。

    当时他开着车,还是那辆可以清晰看到车内的迈凯伦。

    因为路上行人多,他开得很慢,不算一晃而过。

    透过窗,安弥清晰的看到他脸上有两道划痕,不像偶然的划伤,而是利器所致。

    安弥心里顿时一紧,下意识跟在车后跑了两步,又在反应过来后忙忙停下,拿出手机给周望舒还有苏芷伊她们发消息,让她们帮她问一问,陈聿脸上的伤哪儿来的,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

    苏芷伊很快回复了她:

    [说是跟人在酒吧打架弄的。]

    几分钟后,苏芷伊又发来一条:

    [听说他最近心情不好,总在酒吧跟人打架。]

    安弥:[总?]

    苏芷伊:[半个月跟人打了五六次。]

    看到这些数字,安弥心头一沉。

    疯了吗他?

    酒吧里都是些醉鬼,很多打起架来不要命的。

    忧心之余,她注意到这个时间点:半个月。

    半个月,刚好是他遇见她的时间。

    这让安弥难免会去想,他是因为她才这样的吗?

    但是与不是又如何。

    如果是,她要去骂他,去干涉他吗?以什么身份去干涉?

    如果不是,她更没有适合的身份站在他面前。

    她能做的,只有视而不见。

    再者,他也许只是压抑太久需要发泄。

    在酒吧跟人打架这儿事放他身上并不新鲜,他们之所以会有交集,不就是因为他在酒吧打了李子那时候的男朋友。

    安弥极力告诉自己,没必要太紧张。

    然而,就在得知这件事的没两天,她又碰到了他,这次,他不止是脸上带伤这么简单,他一只手打着石膏,显然不是小大小伤,已经到了骨折的地步。

    她又忙忙去打听,苏芷伊问了一圈回来告诉她,陈聿胳膊是去龙沂山飙车摔的。

    安弥这次是真的觉得他疯了,龙沂山没有国家批准的赛道,都是不要命的飙车党才会跑去那儿飙车。

    她在想,他是不是觉得她抑郁症好了,所以他不准备再压抑自己,要疯给她看,以证明他当初说的那句,她要是抛弃他,他会疯。

    她不明白他怎么想的,就不怕她再一次抑郁?

    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苏芷伊给她发来两张截图,上面是她跟一个叫韩承俊的人的聊天记录。

    苏芷伊:[听说你跟陈聿一起去飚的车。]

    韩承俊:[不算飙车,我们没骑多快。]

    苏芷伊:[没骑多快陈聿能摔?]

    韩承俊:[当时是突然从林子里冲出来只野山羊聿哥才摔的。]

    苏芷伊:[山上当然会有各种乱跑的动物,我一个不赛车的人都知道龙沂山上死了好多飙车党,你们还非要跑去飙车,找死啊,哪个缺心眼叫你们去的。]

    韩承俊:[聿哥。]

    苏芷伊:[他最近是疯了吗?又是天天跟人在酒吧打架,又是飙车的。]

    韩承俊:[他不是一直都这样?]

    苏芷伊:[一直这样?跟安弥谈恋爱之前也一直这样?]

    韩承俊:[对啊,他跟安弥不就是因为在酒吧打架认识的。]

    在这张截图下,还有苏芷伊给她发来的一条消息:

    [别多想,他不是因为你发的疯,他本来就一疯子。]

    看到这些聊天内容,安弥觉得大概真的是她自作多情,或许,他只是和她一样,做回了他们认识之前的自己。

    如果是这样……

    安弥心底忽然收紧。

    他若本来就是一疯子,即便从来没有与她在一起过,他也会遇到很多危险。

    那……那他们分不分开又有什么区别?

    这个想法在安弥脑海里浮现。

    接着,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她用力摇了摇头,想将这个危险的想法抛之脑后。

    她告诉自己,区别很大,一个疯子就够危险了,两个疯子加在一起,危险系数会更高。

    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陈聿在两个月之后凭一己之力,将他所遭受的危险系数拔到了制高点。

    他去参加了曼岛TT。

    曼岛TT是一个被誉为只有疯子才会参加的赛车比赛,是全世界公认最危险的摩托车赛事,迄今为止已经有两百多人丧生曼岛赛场,只要站上那条赛道就注定要与死神较量。

    陈聿去参赛的消息是刘柏宇打电话告诉安弥的。

    刘柏宇在电话里的声音特别激动,像找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所有的话都是哭着跟她说的。

    他说:“弥姐,聿哥来曼岛了,你也喜欢摩托,肯定知道曼岛是什么地方,聿哥的手才刚好没多久,两个月没碰车直接来曼岛这他妈不是送死吗!我拦不住他,来了曼岛都拦不住他,现在只有你能拦住他了,我他妈当初就不该劝你跟他分手,他是真的疯了!”

    当时,安弥都没听完他的话就飞奔着跑去找车赶向机场,一路几乎没松过油门,拼了命的往机场赶。

    但她再着急也没用,从南城到曼岛在飞机上就要待十多个小时。

    长时间的飞行让她逐渐冷静下来。

    她开始思考,她该怎么拦他?又该不该拦他?

    曼岛TT是最危险的摩托赛事没错,但它同时也是所有摩托赛车手的终极梦想,是一场没有奖金只有荣誉的比赛,比起“疯子”这个称呼,人们更愿意称呼那些参赛者为:勇士。

    她没有理由去阻止陈聿奔赴梦想,哪怕是以爱人的身份。

    曾有一名在曼岛TT参赛者的遗孀说过:

    我们不可能因为逃避死亡,就不去爱那些让自己兴奋和快乐的事。

    在想到这名遗孀说的话时,她整个忽然怔住,她一并想起了一些她曾经认可,后来又被她否认的想法。

    在陈聿第一次住院时,她与他看完《庞贝末日》后,她心里想的是:

    如果有一天末日降临,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一定是和他拥吻。

    另一个想法也在那时浮上她心头:

    足够浓烈的爱情,比生命本身更有意义。

    对她来说尚是如此,对陈聿那样一生渴慕被爱的人来说,一份足够浓烈的爱情更是远远大于生命。

    她还想起来,在李文英开车撞向他们的前一分钟,陈聿跟她说过,想回去跟她再看一遍《庞贝末日》,接着,她问他为什么还想再看一遍,他当时没来及回答。

    在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他的答案,他是想告诉她:

    他希望与她无惧死神的相爱。

    危险算得了什么,死亡又算得了什么,他们拥有比生命更宝贵的东西。

    人活一辈子,不应以长短论得失。

    哪怕他们两个人当时没能在那场车祸里活下来,这辈子也都值了。

    能活下来已是幸运,那是上天给他们继续相爱的机会。

    还管什么是危什么是险,不论死亡何时降临,她只管与他爱到生命最后一刻。

    泪水一瞬淹没瞳孔,她哭着,却也笑了-

    曼岛TT正式开赛的前一个小时,很多赛车手已经安耐不住激动来到赛道前等候。

    彼时晴光正好,天空一片碧蓝。

    烈阳炙烤下,空气很燥,但更燥的是在场所有人的心,赛道上的赛车手是如此,赛道旁的观众也是如此。

    心潮澎湃的观众们不断向自己喜爱的赛车手呼喊着,像他们示爱,为他们喝彩。

    在此起彼伏的呐喊声中,一道忽然响起的声音显得极为抓耳,因为她喊的是一个中文名字:

    “陈聿。”

    赛道前的一道人影在听到这个声音后猛地一愣,然后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冲他笑着的少女。

    看着她的笑容,他又是一愣。

    “陈聿,过来。”

    少女朝他笑着招手。

    陈聿没有立马朝她走去,在原地停驻良久后,他才缓缓走到她面前。

    “你来干什么?”他声音沉冷。

    “我来是想问你,”安弥定定看着他的眼睛,“你愿不愿意做回我男朋友?”

    闻声,陈聿双眸蓦地重重一沉。

    安弥没有催他回答,只是静静与他对视。

    风吹来,挺大的一阵风,两个人谁也没眨眼。

    这阵风让怔愣许久的陈聿回了神,他微微压下眼,嘴里嗤笑了声,“怎么?不怕我因为你死掉了?”

    “不怕。”安弥回答得很快,语声坚定。

    “真的?”陈聿似不信,语气依旧带着嘲讽,“我不想被你用同一个理由抛弃两次。”

    “真的。”安弥没有一丝迟疑。

    陈聿看着她,她此刻的神情实在不像说的是假话。

    渐渐地,他眼眸深处有亮起的光微微晃动,却又很快被刻意掩盖。

    “你这么说,只是想拦我吧,但你知不知道,”陈聿将声音压得冷戾,“你要做得到你说的,就不会来拦我。”

    “我不是来拦你,”安弥说,“我会在终点等你。”

    最后一句话入耳,陈聿彻底愣住。

    我会在终点等你。

    这句话在此刻足以抵过任何承诺。

    安弥仰着头,继续与他四目相对,眼神温柔而灼灼。

    而后,她做了一件她早在梦里对他做了千万遍的事——

    她在他微熠的眸光中踮起脚,闭上眼吻住他的唇。

    世界在这一刻仿佛忽然静止。

    夏日的喧嚣远去。

    陈聿还睁着眼,他怔怔看着眼前的人,似不敢相信。

    唇瓣传来上的温度是他在此之前只能在记忆深处寻求的奢望。

    直到这一轻吻结束,他仍旧神情愕然。

    看着他这模样,安弥失笑,双眸化作了半弯的新月。

    视线触及她的笑,陈聿眸色瞬间转深。

    她一定不知道,她这样笑起来有多美。

    那些深深压抑在心底快整整一年的情绪此刻全部涌上眼眸,陈聿似乎再也无法忍耐,也什么不想管了,只想搂着眼前的人深深吻回去。

    他闭上眼俯身。

    然而,安弥却将他推开。

    他茫然睁开眼。

    安弥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会在终点等你,等你来吻我。”

    作者有话要说:

    反转还是放下一章吧,感觉都到这儿了,大家应该能猜出来反转是什么,如果真的看懂了的话,那些不得劲儿的地方,那些看似矛盾不合理的地方,因为里面有反转

    ps:下章就正文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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