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钰将李既演锁屋里,门上落了三层铁锁,贴上黄纸符咒。自己背着刀剑出去,要去宫里找祖师娘,让祖师娘回来替她做主,斩了这个孽障。
一出门,又瞥见祝淑秋那抹消瘦身影。
祝淑秋初来乍到,生怕府中管事儿的嫌她是个粗苯的村妇。一大早天未破晓,便起来打扫院子。
虞子钰将她叫过来:“秋娘,你帮我个忙。”
祝淑秋迈着跛脚,小跑至虞子钰面前:“小姐,有何吩咐?”
虞子钰里里外外端视祝淑秋一番,对此人颇为赏识,手脚勤劳能吃苦耐劳,天还未亮就起来扫地。这样子刻苦勤勉的性子,不修仙真是可惜了。
她夺过祝淑秋的扫帚,把她推到自己屋门前。
“秋娘,交给你个任务,你就在这儿守着,不准让人进我屋子,也不准让屋里的东西出来。我在屋里关了个鬼魅,它要是出来了,会祸害百姓的。”
祝淑秋一头雾水,但性子怯懦,不敢多言,点头道:“好的,小姐。”
虞子钰一溜烟儿离开,来到大门口,看到府门前停着一辆马车,父亲赵天钧正准备上车。她喊道:“爹,你可是要去上朝?捎我一程,我也要进宫。”
赵天钧掀开帷裳,让她先进去:“你大早上不睡觉,进宫干什么?”
虞子钰在车舆内坐下:“我要去宫里找祖师娘,请她来帮我抓鬼。”
“哪里有鬼?”赵天钧也进去,与她相对而坐。
“天机不可泄露。”
车轱辘徐徐滚动碾过青灰的地砖,赵天钧看着虞子钰乌青眼底,面庞憔悴,心里也不是滋味,又问道:“子钰,昨儿又是一夜没睡?”
虞子钰揉揉干涩的眼睛:“嗯,我忙着修道呢。”
“夜夜都熬这么晚,不累吗?听爹的,以后早些歇息,等天亮了再修炼。”
虞子钰闷声道:“我白日也要修炼啊,我一天到晚都在修炼。”
赵天钧愁得直揉太阳穴,“子钰,你天天说要修仙,那你可有想过,修仙究竟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为了当神仙啊。”虞子钰掀开车帘,着急看向外头,她急着要去宫里找灵虚子,可没时间与父亲长谈。
离开虞府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她嫌弃马车太慢,朝父亲道:“爹,要不你下去吧,你太重了,马儿都拉不动了。”
“那爹怎么去上朝?”赵天钧暗自流汗。
“你走着去呗。”虞子钰心急如焚推他下马车,“再说了,你上朝哪有我修仙重要。您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总是这么不懂事儿。”
赵天钧只得下马车,让虞子钰先行离开。
他一人在街道疾步,没多久,遇到同样被虞子钰赶下来的车夫:“老爷,小的也被三小姐赶下来了。”
赵天钧望向皇宫的方向,对虞子钰的病情更为担忧。
虞子钰自己驭马来到宫门前,跳下马车朝前急奔,口中大喊:“我是虞子钰,皇权特许!”
宫门的羽林军自然没有拦下她检查,直接让她进去。
她急如风火,刻不容缓往三清殿方向奔。此时天还未大亮,东边云层只投射出些许微光,不过还是能看到烟雾缭绕的三清殿。
虞子钰到殿门前,碰到老皇帝身边管事太监——柳丙,这太监身材魁梧,与寻常弓腰驼背的太监气势不太一样。
“柳丙,我祖师娘灵虚子可在里头?”虞子钰认得这太监,开门见山问道。
柳丙弯腰点头,谄媚笑道:“在的在的,三小姐来找灵虚子道长所为何事?”
“你别管,带我进去找她就行。”
“好,三小姐快些进来。”他窥探虞子钰的装扮,最终目光定在虞子钰头上的金簪,“来,三小姐,当心些,可别碰着头了。”
他扶着虞子钰进门,一手抬高假装护住虞子钰的头。就势不着痕迹,手法熟稔顺走了虞子钰头上的金簪,把金簪速速藏入袖中。
虞子钰丝毫未察觉到,跑进三清殿中殿,找到正在指挥道童炼制丹药的灵虚子。
刚一踏入中殿,她似乎隐约听见有人的哭声。还没询问,灵虚子冷着脸,快速上前将她推出去。
强硬拉着她的手腕,退回前殿。
严词厉色骂道:“不懂礼数。跟你说了多少次,师傅在炼制丹药时,不可随意闯入,你当耳旁风呢!”
虞子钰委屈低下头,拱手道:“祖师娘,弟子知错了。”
灵虚子背起手,悄悄藏好手上的血迹,这才问道:“一清早就来找为师,什么事让你如此毛躁?”
“祖师娘,我抓到一个恶鬼,如何都除不了。我按照您说的,用了铜钱剑、法尺、捆仙绳在它身上鞭打,可还是没法让那恶鬼显出原形。”
“那恶鬼如今在何处?”
“我将其关在我屋里了,落了三层锁,还贴上符咒了。”虞子钰恭恭敬敬道。
“行吧,为师去帮你瞧一瞧。你在这里等着,为师先去换身衣服。”灵虚子将手中拂尘交给虞子钰,自己往后殿去了。
虞子钰偷偷挥起师傅的拂尘,想象自己是个手眼通天的得道仙人。
等灵虚子换了一身暗红道袍出来后,太监柳丙送师徒俩出了三清殿。离开之前,灵虚子板着脸叮嘱柳丙:“看好铁笼里的药引,不得出任何差错。”
“是,道长。”柳丙点头哈腰回道。
送走灵虚子与虞子钰,这会儿天刚蒙蒙亮。
柳丙绕过三清殿的后门,来到翠园偏僻的石子路。见到一身姿婀娜的宫女走来,笑着伸手摸宫女的腰身。
宫女吓得不轻,没来及叫喊,就被柳丙拉入槐树后方,揉在怀里亲得啧啧作响。
尤娇掐了他一把,嗔道:“大清早就没个正经,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底下还带把啊。”她摸着柳丙的下巴,担心他胡子没刮干净。
柳丙将她按在怀中:“几日没见了,想你想得要命。”
他从袖子取出金簪,插在尤娇发间,又亲了她一口:“来,转过来给为夫瞧一瞧,哎哟喂,我家娇娇可真好看。”
尤娇抬手摸金簪,又取下来端详:“好生精致的簪子,你从哪里弄的?”
柳丙笑出一口白牙,埋头在尤娇胸口上蹭:“从那虞家小三儿头上顺来的,方才她进宫找灵虚子。我一瞧见她头上这簪子,心里就想着,这簪子要是戴你头上,得有多好看啊。”
“虞子钰,虞家三小姐?”尤娇秀眉微蹙。
“可不就是她吗,整天疯疯癫癫的。”
尤娇把金簪塞他手里,怒道:“你不是答应过我了吗,再也不偷东西了。咱们以前偷东西是逼不得已,如今也不缺吃穿了,你怎么还这副德行!”
“哎呀,就虞子钰那个脑子,簪子被偷了她能发现?”
柳丙把玩着手里的金簪,低头咬尤娇的唇,继续说:,“如今老皇帝已经急得要用人来当药引炼丹了,怕是时日不多了。等他驾崩了,咱们估计就能出宫,现在不得多攒点钱财?”
尤娇听得毛骨悚然,小脸煞白:“用人当药引炼丹?”
柳丙捂住她的嘴:“嘘,小点声,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咱们都得掉脑袋!”
尤娇心有余悸,悬心吊胆道:“他都用什么人当药引?会不会牵扯到我们?”
“应该不会,都是用细皮嫩肉的小年轻呢。不过现在也还没开始炼,不知他还有什么打算。”
说着,柳丙又把金簪塞尤娇手中:“好好收着。你不是说了吗,以后咱们出宫了要开个面馆,到时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尤娇早些年还没进宫时,与柳丙在外头穷怕了,二人经历过瘟疫,饥荒,饿到啃草皮才能活下来。知晓偷东西不对,但还是舍不得真责怪柳丙。
把金簪收入怀中,摸摸柳丙的下巴道:“以后可别再偷了。你以后再偷东西,我当真要生气了。”
柳丙将她圈在怀中,嬉皮笑脸亲她:“都听娘子的。转过来,让为夫香一口,想死我的娇娇了。”
......
虞府。
祝淑秋听从虞子钰的吩咐,一直竖立在房门口。还没等虞子钰回来,倒是虞元楚这个瘟神先找来了。
她低头往一旁走想着躲开他。虞元楚摇晃着玉柄折扇走过来,横在她面前:“这么早在这里干嘛,用过早饭了?”
“回少爷,用过了。”祝淑秋手指绞着衣摆,不敢抬头看虞元楚。
虞元楚收起折扇,插在腰间,蹲下来掀起祝淑秋的裙摆,按住她那只跛脚:“你敷药了没,给我看看。”
祝淑秋忧心如捣,往后收脚,用力推虞元楚:“少爷,你快停下,有人要过来了。”
“你别乱动,给我看看。我问过大夫了,跛脚是有可能治好的。你让我看看,脚踝现在怎么样了。”
为了转移虞元楚的注意力,祝淑秋拉住他的手,小声道:“少爷,三小姐说她在屋里关了个鬼魅,让我在这儿帮她守门,这是怎么回事啊?”
一听这话,虞元楚果真停下动作,直起身望向门上的三把铁锁和符咒,问道:“那她去哪里了?”
“不知,我今早起来打扫院子。三小姐让我过来帮她看着门,说是屋里关了个恶鬼,说完就离开了。”
“你大早上起来扫什么院子,那是孙嬷嬷的活儿,以后别总是抢着干活儿,久了别人会故意使唤你的。”
虞元楚握住她满是老茧的手,心疼地揉了揉。
随后,拉着她靠近雕花木门,用折扇敲了敲那三把铁锁,又问:“你可知,子钰在屋里藏了什么东西?”
“不知。”
虞元楚心生好奇,他喜欢乱翻虞子钰的东西,看她那些稀奇古怪的道士物件。他用力拍门,想听听里头是否会出动静。
祝淑秋拉住他:“你别敲了,三小姐说了不准人靠近这屋子,也不准让屋里的东西出来。”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虞元楚兴致更浓,把门上的锁链扯得哐当作响:“屋里有人吗,应一声!”
祝淑秋按住他的手:“你别闹了,三小姐回来了要怪我的。”
虞元楚敲敲她的脑门:“胆小鬼,别总是畏首畏尾。你这样子,以后还怎么当我虞家的二少奶奶?”
祝淑秋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湿润眼眸下垂:“少爷,您可别胡说了。我丈夫刚去世,您总是这样开我玩笑,实在是不合适。”
“好,不说了,真是个爱哭的小寡妇。”
虞元楚又将注意力转移到门上,他左右看了一圈,决定爬进窗子去窥探虞子钰的修仙秘密。
折扇塞祝淑秋手里,道:“秋娘,你过来扶着我点,我爬进去看看。”
“少爷,这到底是女子的闺房,你怎可这么做。”
虞元楚笑得放荡不羁:“子钰的闺房跟别家姑娘的闺房又不一样,她屋里全是修仙古籍和道士法器,有什么不能看的。”
李既演坐在虞子钰的床上,面容冷峻拿着金创药擦拭身上的伤痕,听到虞元楚说要爬窗,他迅速披上衣服。
这一身他精挑细选的白衣,如今已经狼藉得没法看,被虞子钰用刀剑划破了好几道,前胸后背都画满扭曲的符箓。
虞元楚推开窗,正准备爬进去。
抬眼一看,却见到满身伤痕的李既演站在床前。他身上白衣破烂,满是红色印子,脸上脖子上都有明显的青紫,嘴角还有血迹。
“让一下。”李既演冷声道。
祝淑秋也被李既演这副样子吓住了,连忙拉开虞元楚,给李既演让出位置。
李既演利落跳出窗子,不露辞色,步伐稳健朝前走。
这时,虞青黛也过来了,她本想过来叫虞子钰喝药,正好碰到一身狼藉的李既演。
虞元楚跑到虞青黛身边,喊道:“姐,子钰在屋里藏了个男人,她要上房揭瓦啊,你还不管管她!”
虞青黛看向李既演,李既演只对她轻点头算是打招呼,双眸依旧冷冽,迅速离开了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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