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
手机在震动中与大理石台面磕碰, 清脆的震动声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刺耳回响。
李鹤温回眸，看到的只有慌慌张张的夏宁以及她死死捂着的手机。
修长的大手重重地扣上药箱上盖。他将夏宁的举动收入眼底，随口一问：“不接吗？”
夏宁连忙摇头：“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李鹤温不着痕迹地打量上下, 嘴角逐渐紧绷, 最终成了直线。
动作比言语更诚实。
夏宁的演技, 真不太好。
有什么事情需要避着他？
旧情难了罢了。
李鹤温自嘲似的扯动了下嘴角，径直从夏宁身旁擦肩而过：“走吧, 下半场要开始了。”
夏宁脚步却像黏在原地似的，心里想着的只有赶快安抚好徐云，再将所有标记着“鹤温粉丝会”的聊天全都隐藏干净。她没有注意到李鹤温的神情变化，只嗯了声，在李鹤温背后一边低头忙着在屏幕上操作，另一边趿拉着步伐往前走。
等她处理完微信抬头, 走廊里早已没了人影。
她眨巴了下眼睛, 这才回过神来细细品味李鹤温刚才的神态和语气。多年的粉丝经验让她从中感受到了些许微妙的“生气”, 但又说不出原因。
她收起手机, 惴惴不安地沿着走廊，回想刚才的路线。
好在这个会场的构造很大众化, 夏宁凭借以前各种追现场、在各处场馆穿梭的经验, 不难摸索出回大厅的路。
前方路口, 左转。
夏宁刚转过身, 忽然与一双淡琥珀色的眸子四目相对。
一个人影斜倚在墙上, 抱着手臂, 气定神闲地等在原地, 在看到她出现的瞬间眼中高光一亮, 旋即却又沉下脸。
夏宁一怔：“你怎么又折回来了？”
李鹤温的语气里还带着脾气：“怕丢。”
他每多说任何一句话，插着口袋转身就走, 脚步却比刚才慢了不少，足以让身后的小尾巴紧紧跟上。
夏宁连忙小碎步跟上他，眼珠子一转，小心地问：“所以，你是故意回来给我带路的吗？”
李鹤温没说话。
沉默的背影挺拔而无情，然而，步伐却比以往都要慢，走廊的顶光拖长影子，在地上形成一对人影。一前一后，一高一矮，以同样的步伐迈进。
他们穿越复杂而安静的后台走廊，终于看见了其他聚集在大厅门口的人。
看到旁人，夏宁自然而然地缩起肩膀，眼神四处张望，打算混进人群和李鹤温装不熟。
擦肩而过时，她终于听到李鹤温别扭却低沉的回答。
“你第一次来这种场合，我有责任帮助你处理任何不安。”
“不论如何，我都是你的法定丈夫。”
他是在怕她“第一次”参与演艺圈的活动，所以刻意回头来引路的？
夏宁追着这两句话转头，却发现李鹤温已然如吸铁石一样，被各路工作人员包围。
在嘈杂与喧闹，簇拥与拱卫中，李鹤温的视线穿越人潮，安静地与她连接。
李鹤温别开眼睛，头也不回地进了会场。
只留下眼角弯弯的夏宁-
首映礼的下半场会播放电影全片，主创团队坐在最前面的小沙发上随观众一起观看。全场灯都熄灭了，银屏反射的光幽幽照耀在每个人的侧脸上，隐约勾勒出深邃起伏的轮廓。
工作时的李鹤温与平日里不同。静谧优雅的气质穿透华丽的包装，贵不可言，高不可攀。深邃的五官在那一抹灯光下立体别致，比精心挑选的电影角度还要勾人。
这种又熟悉又冷漠的感觉分外迷人。
在经历长久朝夕相处假结婚的日子后，夏宁似乎又回到了当小粉丝的日子，时不时偷偷瞥向他的侧颜。
李鹤温放松地坐在小沙发上，双肘靠在扶手上，十指交叉在身前。他看得很认真，微仰着头，一动不动。从夏宁的角度望去，正好可以在屏幕光亮的反射中看清那认真的侧脸。
他看得入了迷，一动不动。
这让夏宁愈发大胆，从时不时偷瞥到光明正大地盯着看。
忽地，李鹤温微松肩膀，脸微微回侧。
夏宁顿时转开眼睛，心脏砰砰跳动，根本不敢分半点余光过去，装作认真看电影。
失去了视线，夏宁不知道李鹤温那边的情况。终于，在保持了几分钟君子后，她的眼神又开始飘忽不定地被李鹤温吸引过去。
平日里，她与日常版的李鹤温相处惯了。但只要李鹤温认真散发魅力，她作为小粉丝的心动仍能被轻易挑起。
电影进行了一半，她已然偷瞄了十几眼。
但今天李鹤温似乎有点关节僵硬，时不时调整头与角度。他每动一下，夏宁都会被吓得转开眼神。
轰——
顶级音效的海浪声重重拍打在所有人的耳膜上。
大银幕上，船长李鹤温被海水打湿全身，衬衫贴在胸膛上，海水顺着肌肉的纹理紧贴着衬衫涓涓流下。面临存亡危机，船长仍放荡不羁地叼着烟，仿佛在嘲讽老天。
他环顾驾驶室中跌跌撞撞的船员，将烟吐了：“这点小事，至于这么紧张吗？”
原声台词在大厅中层层回荡，熟悉的语音语调顺着声浪从四面八方涌来，二层看台的粉丝们不禁发出低音惊叹，但旋即都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夏宁心弦微动，忍不住看向李鹤温本人。
视线刚移过去。
她看到一双同样惊慌的眸子。
几乎同时，两人像是触了电，瞥开眼睛。
夏宁特意画了精致的全妆，然而脸上的红意却强硬地冲破了粉底的掩饰，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都红扑扑的。
心脏在胸膛里加速跳动。
她几乎将头埋进胸膛，低头对着自己的膝盖，浑身都在发烫。
就像高中偷看校草被发现了似的……不对，好像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高二刚开学，他们班门口总是堵着很多女生，叽叽喳喳地掩嘴讨论着什么。
上个月的暑期热播剧让李鹤温走入了大众视线。
他演的是男主的少年时期，正是十五六岁初出茅庐、最意气风发的年纪，红衣烈马，驰骋江湖，在刀光剑影中与少年女主一眼万年。
有人将李鹤温出场时驭马纵箭回眸的那一幕单独剪了出来，在网上疯传，年少如他一炮走红。
夏宁抱着全班的暑期作业，艰难从人群中挤入班级：“聚集起来看人家男孩子，羞不羞啊。”
她同桌摇头晃脑：“此话非也。帅哥人人爱，不看白不看。我学习那么辛苦，看看现成的帅哥怎么了？”
夏宁：“……”
上课时，教室里飞过各种看向李鹤温的视线，让年迈的数学老师咳嗽了声：“现在是上课，你们收敛点。”
就连午餐时间，李鹤温都被堵在教室里，一步都走不出去，只能托班里男生去校门口取便当进来。
晚自习时，夏宁对着写完的作业，咬着笔头，想：李鹤温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终于，在从众心理的主导下她转头看了眼，然后忽然一怔：“……”
确实挺好看的。
仔细看的话，更好看了。
十六岁的男孩子正在抽条，骨骼修长却不失纤细，均匀的薄肌撑起了衣服。他的脸却骨量很明显，眉弓立体，鼻子修长挺直，脸小五官大。他的气质比五官和身材更为突出，冷而贵，却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儒雅温和，不让人觉得太过傲气。
夏宁低头整理今天的作业本，脑海里却是刚才仔细打量的画面。
李鹤温真是天生的明星。
夏宁一直都没想过“明星”是什么概念。她的生活里只有好好做题，好好生活。真实世界与电视总隔了一道屏幕，他们在那儿，而夏宁的生活一直都在另一端，与电视里演得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却平淡又精彩。
这两个世界，却有了一个交点：李鹤温。
夏宁想，以后和李鹤温也不会是一路人，这么好看的男孩子，也不大能见到了。
她整理好作业本，脑袋里划过各种念头，又忍不住想“犒劳”自己：我学习那么辛苦，不看白不看！
就这样，她对上了一双正看向自己的眸子。
两人的视线像是接触的同极磁铁，砰然弹开。
“……”
夏宁尴尬地攥紧中性笔：偷看第二眼就被抓住了。
放映厅中，海浪声音在耳边咆哮，堪堪盖过耳膜上沉重而激烈的心跳声。
李鹤温毫无破绽地转回头，重新将视线聚焦在屏幕上。
他放松地将身体嵌入柔软的沙发，随手拿起身旁的矿泉水，轻松一拧，自然而然地举到嘴边。
身边传来一个小小声音“那个，李老师。”
李鹤温面无表情，微微侧眼：“怎么？”
邻座的男三号凑过来：“您拿的那瓶水，是我的。”
李鹤温眼神一顿。
男三号尴尬补充：“我刚喝过。”
李鹤温：“……”
他像是魂魄回了体，将水瓶放下一言不发，整个人仿佛安静的雕塑，将“平静”的演技发挥得淋漓尽致。
闭上眼睛，他长出一口气，眼前却全是刚才那一眼。
精致妆容的女孩与记忆中的马尾辫女孩似乎交叠了起来。
她却不知道，那次晚自习被撞破的那一眼。
是那晚，他的第十几次回眸-
首映礼即将步入尾声。
夏宁在座位上魂不守舍了很久，终于平静下来，低头点开了微信。
喵宁：【片子拍得很棒！】
喵宁：【很帅气！】
猫猫大拇指.jpg
国泰千家欢：【谢谢。】
两人的聊天被心照不宣的尴尬终结。还没等夏宁想出什么新的话头，李鹤温却罕见地主动抛话。
国泰千家欢：【你喜欢这类片子吗？】
喵宁：【嗯，挺喜欢的。】
国泰千家欢：【我以前拍过同类型的片子，《夜航人》《三十一天》，有兴趣可以看看。】
喵宁：【嗯嗯，好！】
这两部片子都是夏宁的最爱，她甚至可以把里面李鹤温的台词倒背如流，但即便如此，她也只是装作收藏了推荐，发了个感谢的猫猫表情包过去。
又过了十分钟，她的手机屏幕再次亮了。
这回仍是李鹤温主动挑起的话头。
国泰千家欢：【我在不同类型的片子里有不同妆造。与今天新片同风格的造型的还有《晶》，以及我去年拍的电视剧《乡情》。】
喵宁：【造型很帅，我很喜欢！我也去看看这两部片子~】
这两部片子，她也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
夏宁有些奇怪地抬眼看向李鹤温。后者从来都不喜形于色，安静地坐在沙发里，时不时低头看眼手机，丝毫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她正在疑惑，就看到粉丝群里热闹的众人。
【谢宇这货色太不要脸了吧！】
【今天《十夜》首映，鹤温的糙汉船长造型上了热搜，他也趁机发了同类写真，这不明摆着蹭热度嘛！】
【请勿登月碰瓷。】
不知为何，“谢宇”这个名字已经无法再让她升起波澜。夏宁在看到消息的第一瞬间，竟只是恍然大悟。
奇妙的电流在脑海中迸出两个念头。
李鹤温刻意来向自己“兜售”过往作品，该不会是想我多看看他？
看看他比谢宇好看的模样。
李鹤温与谢宇不是同一个咖位，甚至无法放在同一个台子比较，也根本不会有人将他们进行对比。
夏宁产生这种的念头的瞬间自己也感到了荒谬。
然而，她却咬着下唇，轻轻瞥了眼李鹤温，然后低头在手机上磕磕绊绊地输入，手指悬停在发送键上，良久才下定决心，点击了确定。
喵宁：【我刚才搜索了下你的过往造型。】
喵宁：【好帅呀，尤其是这张！】
喵宁：[图片]
坐在前排的李鹤温低头看到手机屏幕上浮夸的夸夸，即便他的演技再出色，眼角也忍不住弯了下来。
他悄然转头，看到角落里的女孩正低头看着手机，精心打理的大波浪松散地披在肩头，在白皙滑腻的肌肤上散落。
手机上，跳出了她此时正在编辑的消息。
喵宁：【比谢宇的那张，帅太多。】
隐秘的别扭在这瞬间被夏宁大胆的坦诚披露于阳光之下。
胸腔里的心跳终于盖过了环绕式音箱的海浪声。
与此同时，她也抬起头，与李鹤温的视线直直地联结了起来。
这一回。
他们谁都没别开头。
谁都没躲开眼神。
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亮闪闪的，泛着如这个四月一样温和的暖波微光-
影片放完后，普通观众离场，主创团队稍事休息后将接受媒体的第二波采访。
主创团队都回休息室补妆，为等会儿的上镜做准备。
李鹤温的休息室里格外沉默。
化妆师、统筹、助理，全都一言不发地在忙碌。
李鹤温的视线一直聚在她身上。
夏宁却沉默地坐在角落，低头机械地刷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东西。
忽然，李鹤温叫了她：“夏宁。”
夏宁连忙抬头：“啊？”
李鹤温从化妆椅上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冷不丁地问：“妆容造型OK吗？”
夏宁先是一噎，耳根再次红了，重重点头。
李鹤温离她很近，身上淡淡的木质气息在夏宁鼻尖若隐若现。他微微俯下身，淡琥珀的眼眸仔细检查夏宁的表情，然后轻轻扯动嘴角：“那就好，等我回来。”
化妆师和徐助理都在一旁看着，纷纷掩嘴，心照不宣。
夏宁咬紧下唇不出一言，目送李鹤温出去接受采访。
门刚一关上，化妆师就撩了下头发：“李鹤温无时无刻不自洽且自信，什么时候问过别人自己的外形有没有问题呀，啧啧。”
徐助理顺口打岔，眼中的笑意要满出来了：“谁说不是呢。”
夏宁眼神乱飘，捏着自己的裙摆，忽然感觉这个休息室里热得吓人。
“我，我出去透透气。”
夏宁忙不迭地出了专属休息室，从后台左拐右拐，找到了小露台。
刚一走进露台，忽然发觉露台上坐着休息的人特别眼熟，她后背顿时僵直，立刻想要转身，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徐云也看到了她，顿时起身，浑身都透着十二万分的怒火。
“夏宁！”徐云叉着腰，气势汹汹，“你今天怎么一直躲着我？发微信就敷衍我，打电话就关机！”
夏宁左右张望，发现没人了，只能灰溜溜过去，自知理亏，小声安抚：“小云，我错了。”
徐云嘟着嘴：“怎么回事？从实招来！”
夏宁刚才就编好了草稿：“我是找人托关系弄的票，我怕粉丝群其他人知道了心里不平衡。”
徐云嘟囔了一下，也觉得说得通，但还是很委屈：“我俩关系那么好，你连我都不告诉？而且散场时也不约我见面。我们都多久没见面了？”
夏宁捧着她的双手：“我的错，我的错。”
“算了。”徐云摆了下头，重新挂上阳光的微笑，“我这人心胸宽广，以德报怨。你是不是没拿应援会准备的免费小礼品？”
夏宁刚点头，就看到徐云脱下自己的双肩包，从里面掏出多余的胸针、扇子和大毛巾。她将东西一股脑儿塞进夏宁手里。
夏宁连忙感谢：“小云，你真的太好了。改天我请你吃饭。”
徐云一愣：“今天不行吗？”
夏宁为难：“我这不托人弄票了吗？我今天得请他。”
徐云重重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无奈地说了声“好吧”，然后缠着夏宁聊了许多事情，上天入地。
聊到最后，她从背包里掏出了本子和笔：“不论你的票是哪儿来的，你到底是我们群的老人了。拿了应援物就在纪念册上签个名吧。”
夏宁想都没想，直接在上面潇洒地署上“夏宁”，然后在徐云抱怨的眼光中同她道了别。
她回到后台休息室时，李鹤温刚从采访中脱身，正坐在椅子上卸妆。
夏宁推门前就已经将应援毛巾反过来包住其他小东西，这样就没有任何奇怪的图案露在外面了。她将应援物塞入自己的背包，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夏宁。”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出去一趟，又受冷风吹了。”
现在已经夜晚七点，气温转凉，挂在皮肤上不见暖意。夏宁只穿着一层薄薄的单层纱裙，发丝也被吹得微乱。
夏宁也没有逞强：“是有些冷。”
李鹤温：“我的随身包里有保温杯，杯子是洗干净的，你让徐助理替你泡点速溶姜茶。”
夏宁一愣：“啊？”
李鹤温怎么随身携带保温杯？
所有粉丝都知道，他可是一年四季喝冰水的人。
李鹤温似乎察觉到她的诧异，刻意看了过来，继续补充：“我有喝热水的习惯。”
夏宁：“……”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我不是粉丝，我不会知道。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徐助理的声音和一个女声的对话在走廊里回荡。
声音持续了很久，终于，女声离开了，徐助理敲门进来：“李先生，您的应援会说这次集体送来了礼物，执意让我收下。我检查了一下，没有恶意礼物，也没有食物，就收下了。”
李鹤温不收粉丝贵重礼物，只收手写信之类的“心意”。应援会自然知道，因此送的都是到场粉丝手缝的娃娃、折的千纸鹤之类的小东西。
李鹤温刚做好清洁护肤，转身伸手：“拿过来，让我看看吧。”
徐助理应声，将一纸袋子的东西提了过来。
然而，当他路过夏宁身边，纸袋中的某个本子忽地，被她恰好看到了。
夏宁手上捧着保温杯，呆立在原地。
紧缩的瞳孔倒映着李鹤温，看到他低头看向纸袋，看到他的手触碰到那个笔记本一样的物体。
——这是刚才，徐云让她签字的“纪念本”。
纪念本体积大，又厚实，上面还标着“应援1群集体心意”，第一时间吸引了李鹤温的主意。他将纪念册拿出来，翻开，前几页都是粉丝手绘的卡通形象与写的诗。再往后翻，是不一样字迹的签名。
视线平和且随意地略过这些签名，翻页的手却忽然停在半空。
霎那间，这段时间以来，他确信夏宁不会知道、从而大胆做出的行为，像是走马灯一样闯入脑海。
她的错愕，她的惶恐，她的犹豫。
在这一瞬，似乎都得到了解释。
在她眼里，我的行为全都是明晃晃的……
李鹤温竟然短暂失去了表情管理，错愕地盯着那方白纸。
他见过这样的字。
在那天早晨去民政局领证的时候。
自己身边的这个女孩，就是用这样的字迹，在申请表上签署了这样的两个字。
第17章
飞回钱林, 已经接近晚上十点。
车内很安静，仿佛与这座城市一同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后座上的两人一言不发，贴着两边的车门坐着, 中间空出了一条隔离带。
夏宁抬头, 小声地说：“徐助理, 拜托将我送到绿洲花园。”
徐助理不解地问：“夏小姐，万一遇到偷拍怎么办？”
夏宁微微摇头, 十分坚决：“谢宇的事情被压下来了，不会有事的。”
徐助理哦了声，转眼看向沉默的李鹤温。从始至终，他线条流畅的侧脸被吹入窗内的晚风拂过，冷漠的表情面具一如往常，所有情绪都藏在眼底令人捉摸不透。
漆黑轿车停在夜晚的路灯下, 小飞虫在头顶的橙光灯光中盘旋。
夏宁匆忙下了车, 跑入夜色。
那抹裙摆消失在视线中, 后座上的男人却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一动不动。
——应援1群都是老粉丝了，粉了你六年以上。
——他们对你了如指掌。
——就连你的行程, 她们都能列得清清楚楚。
叮咚一声, 微信的消息提示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他让粉丝运营找办法用小号潜伏进入了应援1群。粉丝运营刚把账号密码提供给他。
一点开这个群聊, 满屏激动的表白让他目光一滞。
【呜呜呜首映礼的下班返图拍得太好了。】
【我要死了, 今天还冷脸, 好酷好酷。】
【平等地嫉妒每一个去现场的人。】
李鹤温收到过无数露骨的示爱。现场活动的嘶吼, 微博私信的表白, 公司门口堆成山的花与信……对爱意麻木, 这已成为明星的必修课。
一想到夏宁一直都在这群里，他的呼吸就逐渐减慢, 不敢多看一眼，连忙切到群成员头像的页面。
第一眼，他就瞥到了那朵“家和万事兴”的莲花。
莲花在一众他的照片头像间倔强地挺立着。
像是在说：此地无银三百两。
【@小L，欢迎新人~我们1群好久没放新人进来啦~】
【1群有小组制度，新人如果有问题可以去找自己的小组长哦，记得在组长这里学习新人进群必修规范！】
【这是你的组长@喵宁】-
夏宁回家时挂着略疲惫的微笑：“我回来了。不好意思，出去了这么久。”
室友正在煮夜宵，连忙抬头：“没事没事，我自己做了麻辣烫，锅里还有，你要吃吗？”
夏宁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感激地接过碗：“谢谢你。”
室友一边扒拉丸子，一边说：“对了，前几天你有个快递，好像是海报什么的。我放在边几下面了。”
夏宁转头看过去。快递外盒上印着“SW文化娱乐有限公司”这几个大字——她上个月预订的李鹤温写真，前几天才刚刚发货，寄到了旧地址。
收拾完夜宵摊子，她将快递抱回房间，拆开包裹，精心包装的写真集便映入眼帘。
高鼻深目，优雅深沉。
封面上的男人直直盯着夏宁，目光深邃，像是要将她拉入沉沦的漩涡。
夏宁：“……”
她猛地将快递盒盖上，然后将快递盒往地上一丢，双手捂住脸。
现在只要见到李鹤温，脑袋里就只剩下一个词：
完蛋了。
故意隐藏粉丝身份和明星协议结婚，结婚后还装作若无其事——若说她没私心这是绝不可能的，可即使她没恶意，但在李鹤温眼里，这不就是一个妥妥的变态粉丝吗？
她烦躁地洗完澡，躺回被窝，脑袋里的浆糊被水淋湿后更是一团糟。她打开手机，漫无目标地刷着，各种各样的回忆碎片在头脑里涌现。
这时，她被一条热搜吸引。
“张宏前工作人员回踩，经纪人回应：系私生，已报警。”
张宏是个老演员了，今年有部片子小爆，让他以型男大叔的人设新吸引了一大波年轻小粉丝。
一名粉丝暗地里跟车、偷拍，然而不久之后张宏就加强了警戒，她无从下手就想到了假扮路人去工作室应聘的法子。她剪得一手好片子，很快通过了面试，谁知道她竟借职务之便在办公室、卫生间等地方安装了摄像头，不仅拍下了大量照片，甚至还进行了倒卖。
被发现开除后，她还十分不服气，向营销号投稿，说张宏打压员工，这才引得张宏出面曝光。
底下的评论除了抵制私生，还有不少人在感慨其他明星的铜墙铁壁。
【要我说，所有明星都得学李鹤温，岗前接受专员检查，表现出半点粉丝倾向就刷了。】
【团队混入粉丝没好事。】
【我有点好奇，要是自己不开口说，他们怎么分辨工作室新人是不是粉丝。】
夏宁的脸逐渐发烫，脑袋里像是爬过了一大群蚂蚁，心里面揪得慌。
就在这时，一条微信提示让夏宁差点把手机扔了。
国泰千家欢：【江女士问你为什么不回家。】
国泰千家欢：【怎么回复她？】
夏宁仰在床上，看着屏幕上的头像，胸口像是堵着，连一句回复都说不出来。
似乎察觉了她的沉默，李鹤温主动坦诚。
国泰千家欢：【家人已经都知道你的存在了，这场戏无法终止。】
国泰千家欢：【你有履行协议的义务。】
夏宁咬住自己的下唇，读不出李鹤温平静语气下的心思。
喵宁：【我会配合你。】
喵宁：【你就说我娘家有事吧。】
国泰千家欢：【好。】
李鹤温和夏宁仿佛在比较谁的句子更短，更直截了当。两人的对话停止于暗流涌动的简单公事往来。
窗外下起了蒙蒙小雨，潮湿的空气在玻璃窗上凝出水珠，昏黄的路灯光亮透过玻璃窗洒在床上，像是老相机的胶卷那样。
就在这时，群里有人艾特她：【宁崽，咱们1群好不容易来了新人，你带带他。】
夏宁心烦意乱，加上这个头像一片黑的小组员后也没打算多说话，高冷地丢给他一个文件。
喵宁：【粉丝群规范，自己看，有不懂可以找我。】
小L：【好。】
没过一会儿，小L主动挑起话头。
小L：【组长，你饭李鹤温几年了？】
喵宁：【我是他的出道粉，你说呢？】
小L忽然陷入了莫名的沉默。
过了会儿，他找了个可爱的表情发过来。
小L：【组长，你现在心情不好吗？】
夏宁本在心烦意乱，毫无性质，被问了之后才微微一愣。
自己的语气这么明显吗？
喵宁：【身体不太舒服。抱歉，别放到心上。】
猫猫搓手.JPG
小L：【没事，如果有我可以帮上忙的，尽管说。】
夏宁还没有到找新认识的网友交流感情的地步，敷衍几下，便简单地结束了对话。
这个夜晚，她的眼睛一直睁着。
窗外漆黑，橙光的灯光打在雨点上，与晨光流转推转了时间。
今年春天热得比以往都早，办公室里开启了空调。
夏宁总是觉得空调房干燥，随手拿起保温杯再拿了支速溶姜茶，起身接了热水，捧在脸前吹了好久，再回过神来，水都凉了。
一整天，夏宁时不时打开微信，却没收着李鹤温的半条消息。
下班时她挎着包，坐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神志游离地依靠肌肉记忆迈步，直到走到老位置，她才猛然警觉——这个车位空着。
她住回绿洲花园，自然不需要李鹤温来接了。
坐在公交车上，她呆呆地盯着手机屏幕，手指不停刷着，注意力却全然没有把半点信息搬进脑子。
直到她习惯性地打开粉丝群。
【家人们，鹤温的魔鬼一周又来了。】
【SW是破产了吗？给他接这么多广告？这样拍下去，他什么时候才能再进组啊？】
【宽慰自己：多拍广告多赚钱。】
【就当他给自己攒老婆本吧，不然年纪上去了怎么找老婆。】
【今日催婚1/1】
夏宁随意划拉了下行程表，上面满满当当。
昨天的李鹤温还是面对面的“活人”，今日的他又只能出现在粉丝的讨论和街拍的照片里了。
这样也好，给他们分开冷静的时间
再见面的时候，公事公办，随缘演戏。
反正李鹤温不能半途终止协议。只要脸皮够厚，现在这场婚姻就是夏宁最开始想要的纯洁利益关系。
想通了这点，夏宁也就破罐子破摔了。她步调略轻松了些，在楼下买了菜，提着大包小包上楼，主动提出给室友做大餐。两人美滋滋吃着晚餐，插科打诨间，她的心情也变得更好了些。
夏宁主动承担了洗碗的工作。全都清洁完，她摘下厨房手套，拿起客厅里的手机，发现上面有一连串的未接电话，以及几条十几分钟前的微信。
国泰千家欢：【江女士问你的事情什么能处理完。】
国泰千家欢：【若你一直待在娘家，她可能会过于担心，而亲自“去亲家帮忙”。】
国泰千家欢：【我应付不了多久。】
刚放松的神经重新绷了起来。
夏宁想，不论李鹤温在不在场，自己回别墅与江美琴住也总是演戏。反正李鹤温近期不回来，那么两人不碰面，也不至于尴尬。
时隔二十分钟，她回复了李鹤温。
喵宁：【好，我明天下班回青墅。】
李鹤温秒回。
国泰千家欢：【现在可以吗？】
喵宁：【天太晚了。】
国泰千家欢：【包接送，车快到了。】
夏宁重重吐出一口气，转头看向自己刚收拾好的小窝，皱着眉头，却只好又与室友告别。
除了徐助理，李鹤温团队里还有两名小助理。他去外地工作时不会把他们全带着，这种生活上的琐事，也都会由人负责妥帖。
夏宁站在路边，看到一辆自己熟悉的低调大众远远驶来，自然地迎了上去，心里暗想，明星助理可真是苦差事，这个点了还得来当司机。
她跨入后座，系好安全带，头也没抬：“那么晚，辛苦你了。”
驾驶座上的男人没有回头。
春夜潮湿微凉，他的声音仿佛拂过水面能漾起微波：“你也辛苦。”
夏宁系安全带的手顿停，她抬头时眉眼间的惊讶即将满溢：“你怎么回钱林了？你这几天不是……”
说着，她意识到什么，闭上嘴，咬着嘴唇再次低下头，不想提起粉丝这茬。
之前，李鹤温总是仗着她不了解，推说自己闲着。
李鹤温穿着黑色冲锋衣、带着鸭舌帽，帽檐下那双眼睛却精致得无比贵气。他发动汽车，打转方向盘，语气淡然，却又和以往略有不同。
“接你回家，得我亲自来。”
“凑巧，这件事上，我总是闲着。”
第18章
夜深露重, 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驶入花园。
白皙修长的脚踝踏上门前的青石板，从车上起身，安静地在原地等着男人停好车。
客厅灯火通明, 暖黄的明亮灯光穿透落地窗。
夏宁半垂眼帘, 语气淡淡：“我会根据协议应付好三姨的。”
嘀——门锁开了。
屋内透出的光在开门的瞬间撒遍全身。
江美琴匆匆从楼上下来, 见到夏宁，立即拉起了她的手, 神情恳切：“哎呦我的小宁，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吵架了呢。”
夏宁未施粉黛的素净脸蛋展现了灿烂的笑脸。她握着江美琴的双手，语气轻巧：“没有，三姨多想了。我家里有点事情，所以赶早回去了而已。”
李鹤温站在门口，看着夏宁变脸似的与江美琴又说又笑, 忽然读出了几分陌生。
江美琴被夏宁逗得咯咯直笑, 拉着夏宁坐下说话, 甚至还转头将李鹤温赶上楼：“我与小宁还有话没讲完。你先上楼洗澡吧, 不用等我们。”
李鹤温应了声，视线却一直黏在夏宁的身上。后者对他的视线全然不觉。他收起视线, 上楼, 洗澡,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李鹤温从浴室出来时, 夏宁也已经在三楼了。
她单手扶着衣柜门, 踮着脚专心致志地在衣柜里面摆弄。
李鹤温将擦头发的毛巾搭在桌上, 大步上前：“你在做什么？我帮你。”
夏宁淡然：“不必了。”
李鹤温才往前迈了两步就被迫急停。他转头看向衣柜里面——原本交错悬挂叠放的衣服被整齐地分到两旁, 一个空衣架上搭了块崭新的大披巾充当隔断, 在男装和女装之间铸起了铜墙铁壁。
夏宁明知他就在自己身后，却没有回头, 异常懂事：“你一向来不喜欢和别人的衣物产生接触。我将自己的衣服整理了一下，这样不会给你造成困扰。”
李鹤温低头看向半米之隔的女孩。低马尾被撇到一侧肩上，半边肩膀和脖颈雪白。
半眯的眼眸逐渐晦暗，沙哑的声音异常温和：“我不感到困……”
没等他说完，夏宁利落转身，提起一旁的换洗衣物就进了浴室。
门在他的面前重重地关上，门后旋即响起了均匀且沉静的流水声-
翌日早上，夏宁如往常一样同李鹤温一起出门。
一路上她挺直脊背，坐得一丝不苟，半点眼神都没往李鹤温那儿飘去。
她虽然是个粉丝，但对李鹤温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更不是会付诸行动的狂热女友粉。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和谢宇谈婚论嫁，更不会在被谢宇伤害后如此难过。
但部分粉丝的行为总会让整个群体被贴上标签。被发现是粉丝不可怕，可怕的是被误解。
事到如今，她必须更加坚决地划清界限。
到了工作室，她礼貌道谢，挎着自己的小包优雅从容地进了大楼。
等电梯的时候，同事咨询师姐姐忍不住多往她那儿瞥了两眼。
干这行的人都慧眼如炬，读表情的能力炉火纯青。咨询师姐姐忍不住：“夏宁，你没事吧？”
夏宁：“……”
她耷拉下肩膀，揉了揉僵直的脖颈，朝同事摆摆手。
咨询师姐姐还了她一个怜悯的眼神：豪门媳妇真不好当。
一整个上午，夏宁都十分投入地进行了工作。
中午刚得了闲，周玲老师到她工位旁，笑着问：“夏宁，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夏宁立刻道：“您请说，我能帮的，一定办到。”
周玲老师有些不好意思，从旁边拉过一张椅子，坐到她身旁：“我女儿很喜欢李鹤温。这段日子她总是吵着要买各种周边，甚至为了能让我们支持她追星，拼了命地学习。这次期中考试她进步很大，向我讨要奖励。但距离我们的下一次项目会议还有段时间，我怕让她再等会伤害她的积极性。就想托你问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尽快要到李鹤温的签名？”
之前第二次项目会议时各方高管都对夏宁毕恭毕敬，周玲老师自然第一个想到向她寻求帮助。
夏宁眼神微闪，但还是点头：“我替您问问看，尽快给您答复。”
周玲老师十分感激：“谢谢你。”
周玲老师对夏宁来说如同伯乐。心理咨询这一行看中机缘和人脉，每年从专业院校毕业的学生很多，但是能真正入行的人寥寥无几。周玲老师在业内颇负盛名，当时她在众人间挑中夏宁，而且将所有经验倾囊相授，还带着她出席各种项目，虽说是老板，却更像导师，夏宁对她无比感激。
但是，要找李鹤温要签名……
夏宁咬着下唇，一下子犯了难。
不行，不能直接开口。
她还有其他途径。
夏宁点开了粉丝群。群里有很多知名大粉，追线下、与官方谈合作，都有丰富的经验，找个签名必然不在话下。
她先私聊了几个熟人，但是她们也都很伤脑筋。
一个老朋友说：【鹤温已经好几年没出过带亲签的周边了。老周边全都断货，一签难求，就算有人愿意出，这个价格恐怕也得炒到小六位数。】
就在夏宁犯难的时候，一位老朋友给她出了主意：【对了，你可以问问刚进群的那个小L。】
喵宁：【她不是新人吗？】
朋友：【你什么时候见过咱们1群收过纯新人？她是个刚入行的大厂制片人，最近见了鹤温本人后入了坑。当时我们也是在微博闲聊时发现她有资源价值，才让她加的1群。】
夏宁顿时眼睛一亮。
正好，今天小L问了她群里的分组情况和人员组成，夏宁顺着话头问她。
喵宁：【小L，听说你最近见过鹤温本人？】
小L并没有反应。
此时正好已经是下午两点，大部分公司午休结束开始上班，夏宁以为小L忙去了，就将手机放到一边，打算等小L下了班再联系。
然而，一直到晚上八点，这个小L都和下线了似的，没有半点声响。
入夜，夏宁洗漱完毕，窝在床上。
她将床调了个方向，这样她睡觉时就能完全背对李鹤温，不和他产生半点关系。
两人共处一室，但是毫不相干地刷着手机。
微信才跳出消息提示。
小L：【抱歉，我才看到消息。】
小L：【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喵宁：【不好意思TVT】
喵宁：【我想问问，你有办法搞到李鹤温的签名吗？】
对话戛然暂停。
夏宁惴惴不安地盯着屏幕上的对话框，期待对方的回复。
她和小L认识的时间不长，这种麻烦人的事情对方可能也不愿意接。
漫长的沉默后，夏宁推测出，结果可能不太理想。
喵宁：【麻烦你了，真的不好意思。拒绝的话也没关系。】
喵宁：【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猫猫鞠躬.jpg
小L一直都没回复。
夏宁垂下头，无力地将手机扔到一边，拉上被子。
签名的事情明天再想。
实在不行，还能找借口让江美琴帮忙。
房间另一端，李鹤温调低了睡眠灯亮度，半明半昧的灯光中，他眯着眼睛，慢慢等待不远处女孩的沉睡。
良久，他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然后切换回大号，再放好手机。
清晨闹铃乍响。
夏宁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坐起来，原地等李鹤温洗漱结束下楼，才下床换衣服、洗漱。
她一边刷牙，另一边打开手机随手检查消息。
昨晚她睡着后，小L竟然回复了。
小L发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没说可以，也没说不行。
夏宁皱起眉头，不知这是什么意思，但早晨时间紧，她没空多想。
吃完早餐上了车，夏宁忽然看到后座上放了一包东西：“徐助理这是什么？”
徐助理：“李先生让我带过来的，您问他。”
这时，身后的大门开、关的声音清晰响起。李鹤温全套西装，一边整理袖口，一边走到车旁。
夏宁已经一整天没私下和他说过话了，终于，久违地斜眼看向李鹤温。
“我想请你帮个忙。”李鹤温坦然看向她，“关于粉丝应援1群。”
这时他们之间第一次当面谈这个话题。
夏宁呼吸停滞，紧紧攥起拳头：“……什么？”
李鹤温看着她，波澜不惊地坦诚：“首映礼他们送的东西让我很感动。我准备了签名写真集，但是不好直接联系粉丝，想请你转交。”
夏宁楞在原地：“啊？”
宾利飞驰在高速上。这一路，夏宁皱紧眉头，怎么都想不明白。她斜瞥向李鹤温，后者从容不迫，仿佛知道她是粉丝，就和知道她喜欢白色一样，自然而平常。
夏宁的疑惑全说不出口，在下车前，她压低声音装作无事：“这里的份数肯定不够，我怎么发？”
李鹤温随口一答：“纪念册上写了名字的人，一人一份，另有三份多余，随你处置。”
夏宁眼睛一亮。这下就有给周玲老师的签名了，还是签在最新写真集上的，她女儿一定喜欢。
她在车门旁撩起头发，双手提住这个大袋子，语气也更轻快了：“好。”
就在她转身离去时，李鹤温的声音却在她身后响起，语调一转：“夏宁。”
夏宁身形顿在原地，却没有转头。
他的声音像是春泉流水，温吞流动，在心上潺潺划过：“这次的写真，拍得怎样？”
夏宁提着袋子的双手攒紧。
她低下头，声音微颤：“还，还没看。”
即使没有回头，她也能知道，李鹤温正盯着自己的后脑勺。
他平静道：“希望你喜欢。”
第19章
夏宁将多出来的签名写真给了周玲老师。
回到工位上, 她想起之前拜托了小L，既然事情已经了解，她也得和小L说清楚。
喵宁：【我已经找到办法获得签名啦~】
喵宁：【不论如何, 谢谢你, 打扰了。】
这回小L却是秒回。
小L：【那就好。】
小L：【希望下次我能帮上忙。】
经过一整周的忙碌, 夏宁走出咨询室已经是正午了。
她买了黑咖啡和三明治上楼，刚在工位上坐下, 周玲老师就走了过来。
周玲将两张小纸片递了过来：“夏宁，这次真的非常感谢你。我女儿高兴疯了，学习也更有劲儿了。这个你收下，就当我的谢礼。”
夏宁接过纸片，发现这是两张摄影展的门票。她惊喜抬头：“谢谢周老师！”
她满心感动，没想到周玲老师这么关心自己。她在入职的自我介绍时随口提了一句自己喜欢摄影, 最喜欢的摄影艺术家是SUA, 周玲老师竟然记住了。
周玲乐呵呵地笑了：“两张票, 你们夫妇正好一同去。”
夏宁笑容一僵, 但还是点头：“嗯，谢谢周老师。”
她怎么可能同李鹤温一起去？
她的粉丝身份一暴露, 只要主动开口就必定“动机不纯”。更何况他这么个大明星, 自己怎么叫得动？
然而这票非常珍贵。SUA的展规模不大, 门票数量少, 价格也不太亲民。
夏宁看着多出来门票, 心疼得皱眉发愁。
喵宁：【嘟嘟, 你周六有空吗？我手上有SUA的展览门票, 想找人一起去。】
云嘟嘟：【行啊！你以前给我发的SUA作品, 我都挺喜欢的。】
傍晚回到青墅，夏宁在餐桌上也提了出来：“我周六要出门, 与朋友有约，可能没法陪您逛街了。”
江美琴立刻答应，并表示自己也可以约老朋友，但同时也问：“去哪？让鹤温送你。他正好周六没行程。”
夏宁瞥了眼李鹤温，扯了下嘴角，甜甜地回绝：“没事儿，我自己去就行。让鹤温送您吧。”
江美琴啧了下，打趣闲聊似的转向李鹤温：“小宁果然文艺，与我们家的气质特别搭。鹤温，小宁平日里都关注什么展来着？”
一阵冷飕飕的风顿时刮过餐桌，两人的动作同时凝固。
餐桌两头，李鹤温与夏宁的筷子抵在碗底，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然后陷入更深的寂静。
夏宁垂下眼睛，夹起芦笋，安静地咀嚼了起来，置身事外。
李鹤温收回目光，替江美琴加了筷菜，语气平静地混了过去：“绘画，书法，摄影，她什么都沾一点。”
江美琴没察觉，笑开了，并表示下次自己的老艺术家朋友们有展也一定喊夏宁去逛。
餐后，李鹤温打了个工作电话。电话会议结束时间不早，他上楼时夏宁正在浴室里，但他能清楚知道，夏宁在洗澡前干了些什么。
卧室的床头放着一杯他饮酒后必喝的红姜茶。
挂着的外套刚刚被喷上专用的杀菌喷雾，轻轻一闻便是优雅的花香。
她知道他的每一点小习惯，所以能完美地在江美琴面前扮演“妻子”。
但也仅局限于扮演而已。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夏宁披着浴袍走了出来。
擦肩而过时，李鹤温侧过脸：“周六去看什么展？我送你。”
夏宁低着头，冷淡地拒绝透露一切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不必了。小展子罢了。”
两人的夜晚一如既往的沉默。
睡前，夏宁的手机上又跳出了小L的信息。
先前主动找人家聊过，她难免对待这个小妹妹更耐心了些。
小L：【组长，这周六群里组织的线下活动你去吗？】
喵宁：【我有事，就不去了。】
小L：【可以问问是什么事情吗？】
喵宁：【SUA的摄影展~我一直关注着他，有很多他的摄影集！】
小L没有及时回复，过了几分钟才回信。
小L：【你有收藏摄影集的习惯？】
喵宁：【^_^有些收藏的强迫症，很可惜没能完全收齐。希望这次去看展能看到老作品。】
小L：【很棒的摄影师，看展愉快[爱心]】
后面几天，夏宁天天都盼着周六到来。
周六早晨七点，她自然醒来，蹑手蹑脚地去洗漱，以免吵醒李鹤温。
她下楼吃完早餐，大门忽然开了。
她回头：“徐助理，这么早就来了？”
徐助理笑笑：“我来给李先生送东西。夏小姐是要出去吗？我现在要去城北，如果顺路的话，我送你。”
夏宁下意识看了眼楼上，确认不会和李鹤温同去，便转过头：“谢谢你，我恰好也要去城北。”
才不到五月，天气却已经有些热了。
展览馆门口排起了长队，夏宁和徐云撑着遮阳伞，排在队伍里。
排队的地方立着几个易拉宝，上面排列了SUA的过往作品。
徐云也被夏宁影响下对SUA有所了解，认出了那些作品：“那本红色封面的是不是就是你一直收不到的那册？”
夏宁很喜欢SUA的作品，收集了他的所有摄影集，唯独找不到SUA的第一本摄影集。那时SUA还没那么有名。异常有限的印刷量和久远的时间，让那一册摄影集在市面上沦为只闻其声不见其影的传说。
夏宁对此很是怨念，都吵得徐云耳朵起茧子了。
展览中有个展柜将所有SUA出版过的摄影集整齐排列地排列开来。
夏宁忍不住羡慕地盯着空玻璃柜的红色封面。
这个展柜和她家里的收藏只有这么一本差别，但就是这么一本之差，她怎么都无法满足她的强迫症。
“走吧。”她恋恋不舍地牵着徐云的手，难过地转身，“看再多次也集不满。”
徐云拍拍她的手，表示对她强迫症的怜悯。
傍晚回到青墅，夏宁刚一推门，视线就一下子被茶几上的东西吸引住了，直直地盯着那个方向。
“这，这是……”
她喉咙动了下，转头发现徐助理竟然在家里，他脚边还有各式各样的画册与摄影集，像是在做仓库大整理似的。
徐助理直起身：“SW集团有个策展子公司。近期与公司合作过的艺术家把他们过往作品合集赠送给了SW几位高管。李先生就想拿这些艺术家的作品重新装饰一下书柜墙。”
李鹤温从小受艺术世家熏陶，房子的装饰也偏文艺古朴，譬如，楼梯全采用了厚重的胡桃木，两层楼高的楼梯间被做成了书柜墙，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装饰性大于实用性的书籍和艺术品。
徐助理正和王婶一起重新布置书柜墙，打算新摆上去的书和画一部分堆在袋子里，另一部分堆在沙发和茶几上。
离得远，看不真切，但是直觉却控制了夏宁的眼神，让她忍不住地往茶几上瞟。
王婶察觉了她的犹豫，连忙转头：“夏小姐，我这就把沙发和茶几清理出来。”
夏宁连忙制止：“不用，您忙。我也帮忙一起来布置。”
夏宁走到茶几旁，目标明确地朝着一堆书而去，将它们整堆抱了起来，视线仔细在怀中的书上打量，然后紧紧咬住了下唇。
手指忍不住触碰那一册红色的书脊，胸腔里像是爬过一整群蚂蚁。
等书柜墙布置完，她瞥向那一堆整整齐齐排列的摄影集，心里被蚂蚁啃出了密密麻麻的小坑。
楼梯发出咔吱的响声，夏宁一抬头就看到走下楼的李鹤温。
他穿着宽松的居家服，银框眼镜搭在鼻梁上，文质彬彬得与这整墙的书和艺术品气质相似。
他穿过客厅，走向餐厅：“江女士今晚和老朋友在外面吃饭。晚餐只有我们两个人。”
夏宁站在客厅里，眼神闪烁，异常纠结但还是选择了沉默。她走随李鹤温走进餐厅，简单的晚餐在餐桌上整齐地摆好，玉白的筷子搭在筷架上。
没了江美琴，他俩不用演戏。
夏宁沉着脸，安静地拿起筷子，然而心里却闪过无数念头，没有什么食欲。
此时，一个没有语调、仿佛合作伙伴间随口聊天似的男音在餐桌另一端响起：“新搬来装饰书柜墙的册子多出来了。”
夏宁筷子一顿，不禁抬起眼。
李鹤温面色如常，用筷子挑着鱼刺，随口似的：“如果你有喜欢的就拿走，替我分担点掉。”
夏宁的眼睛顿时放出亮光：这也太幸运了吧！
“嗯。”她压抑着自己的激动，装作漫不在乎，“谢谢你。”
李鹤温应了声，没有对视，没有强硬抛出的对话。
夏宁长舒一口气，忽然觉得这几天的负担感都轻了点似的。
陪他演这场戏，不亏。
她开开心心地动筷，一伸筷子，某种隐秘的选择困难让她的幸福感又被推上下一个高峰。
今天的菜都是她爱吃的。
特别是摆在她正前面的，是她最爱吃的蔬菜芦笋。前几天王婶买了几回，但都是为了当佐菜，夏宁挑了几筷子就没了。今天却单单清炒了一大盘。
最近运气真不错。
前段时间的签名一事也是，心里一想就顺顺利利解决了。
玉瓷刚夹起芦笋，就悬停在空中。
夏宁忍不住看向餐桌那端的男人。
柔软、没有仔细打理的黑发温顺地贴在耳鬓，毛茸茸的家居服挂在肌肉匀称分明的身上，让凌厉张扬的气质归于平淡。他安静地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没有对夏宁的动作做出任何反应。
他没理由知道我想要什么吧。
夏宁瞥了眼满桌子自己喜欢的菜，低下眼睛，咬着筷子尖。
第20章
周一上午, 粉丝群里全是各式物料与信息刷屏。
夏宁刚一睁眼，迷迷糊糊地习惯性打开手机，屏幕上就出现了一整片的“鹤温出道十二周年快乐！”。
【SW发了纪念典藏物料, 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抢上。】
【限量一千, 这也太难抢了吧！】
【放出的宣传图好貌美TAT要是抢不到真的会后悔好久。】
【此处应艾特收藏强迫症@喵宁】
夏宁下了床, 一边刷牙，一边敷衍着群里的对话。
应援1群藏龙卧虎, 各位老粉都深藏不露。夏宁入坑早，再加上收集癖，平日里虽然不声不响，但已俨然是百科全书似的“物料收藏家”。
李鹤温还在洗漱，她先下楼等早餐。坐在桌边刷聊天记录时，小L来找她。
小L：【宁姐, 你收集了很多古早物料吗？】
喵宁：【一点点, 一点点, 哈哈。】
小L：【谦虚了。】
小L：【请问有5年前的圣诞电子特辑套图吗？我找不全图[感谢][感谢][花][花]】
夏宁鬼使神差地瞥了眼楼梯方向, 确认李鹤温还在楼上没下来，这才点开自己的网盘账号, 从一大组整齐的文件夹里准确找出那套图, 然后转发给了小L。
小L：【哇！太感谢了！】
喵宁：【哪里, 举手之劳哈哈哈。】
猫猫得意.JPG
咔吱——木质楼梯传来一声脚步。
夏宁立刻将手机关闭反扣, 抬头就看到李鹤温穿戴整齐地下楼。
今天的银框眼镜挂上了镜链, 走路时银光在空中闪动折射, 为那张冷淡高冷的脸增添了几分灵气。
夏宁的心脏不争气地重重跳了一拍, 连忙起身帮王婶布菜, 假装平静。
李鹤温走近：“夏宁，后天我恩师来钱林, 晚上聚餐。”
夏宁还没反应过来，回头：“啊？”
“他知道我结婚了，想要看看我的妻子。”李鹤温坐下，舀了两碗小米粥，“顺便庆祝我出道十二周年。”
正好，江美琴也下了楼：“我也好久没见她了，这次正好能与她聚聚。”
王虹是京城影视大学的教授。李鹤温拍第一部 片子时，她演男主的母亲，两人在片场结下深厚情谊，后来李鹤温考上京城影视大学，王虹也是任课老师。李鹤温在很多采访里都提到过王虹，将她当成自己的“师父”。
这种场合，夏宁自然是要“演戏配合”的。
早餐后，两人与江美琴告别，出门工作。
上车后，夏宁系好安全带，转头小声说：“王虹老师是老戏骨，她不会看出来吧？”
李鹤温从容地坐在原地，毫不在意：“你随意，有我。”
当天她和李鹤温穿着成套的礼服，来到酒店深处的包间。
走到包厢门口，夏宁后腰出搭上一只大手，她后背一颤，随即若无其事地垂下眼帘，被半勾到李鹤温怀里。
推开门，一位全国人民眼熟的精瘦老太太便笑开了花：“鹤温，好久不见，快给我介绍一下？”
“这位是我太太，夏宁。”李鹤温朝屋内的人颔首，“这位是我的恩师，王虹老师。夏宁，过去打个招呼。”
夏宁抬眼看到王虹，心里还是忍不住焦虑。
王虹老师在业内可是出了名的严格和毒舌。稍微演不好，就会迎来她的一顿训斥。她这般生疏的演技，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经验丰富的王虹老师给戳穿了。
王虹朝她招招手，她只能抿了下唇，小步害羞地走到她身旁，被拉着坐下。
老太太眼神清明锐利，盯着夏宁害羞的脸：“可真是个俊俏的姑娘。”
从他俩踏入包间的那刻起，老太太的眼神就有些奇异。她的眼珠子在夏宁和李鹤温两人之间打转，勾着微笑，招呼江美琴和李鹤温也坐下。
这餐饭吃得十分煎熬。
王虹老师的演技可比她要好太多。夏宁也不知道王虹老师有没有发觉，每当她忍不住抬眼去观察老太太的表情，后者就会立刻察觉，旋即笑眼盈盈地转过头来给她夹菜。
这餐饭吃到最后，夏宁的笑容甚至都有些僵，餐桌底下的手攒着裙摆，狠狠捏紧。
散席时，夏宁刚想松一口气，忽然被王虹老师叫住了。
“美琴，你带鹤温先去停车场。我同她说两句话。”
夏宁心中咯噔一声，第一时间看向李鹤温。后者蹙起眉头，瞥了眼她，再看向王虹：“好。”
完了，完了……
江美琴刚踏出门，不解地转头：“行，我们到外面等。”
门慢慢合上，最后的声响被隔绝，包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气氛骤然沉降。
夏宁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僵硬笑着转身。
王虹褪去笑容，优雅地看着她，带着几分前辈的慈爱与严肃。
夏宁的呼吸微滞，忍着不破功——但这场和顶级老戏骨的较量，终究是不自量力。
一声叹息轻轻吐出。
下一秒，夏宁就绷不住表情。
王虹慢慢抬头，看向她，用老前辈的语气：“鹤温这孩子……”
夏宁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就交给你了。”
夏宁：？
王虹替她将散落的碎发别到脑后，轻飘飘地说：“亲爱的，别辜负鹤温。”
夏宁瞪大眼睛，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这称不上演技的表演能瞒过老戏骨的眼睛。然而王虹神秘地笑了下，朝她眨眨眼睛：“我不会看错的。至少，不会看错鹤温。”
出餐厅，坐上回家的车，夏宁仍然是蒙的。
车窗缝里吹进来的风已经带着点初夏的暖意，将她的长发再次吹散。一路上的灯光华丽璀璨，投入她眼底像是一片亮晶晶的星辰。
李鹤温撑着下颚，正看向另一边的窗外，眉眼沉静，不喜不悲。
夏宁转回头，松口气：算了，反正自己只不过为了帮他糊弄，自己操什么心呢？
只是，王虹说的那句“不要辜负”总是让她感觉心里酸酸的，有了欺瞒长辈的愧疚。
忽然，叮咚一声让夏宁恍然清醒。
【@喵宁 收藏大长老，你说话呀！！！】
【要是连你都没抢到，还有谁能抢到这次的典藏啊啊啊！】
夏宁眼睛猛然瞪大，第一秒转头看向丝毫没有察觉动静的李鹤温，第二秒立刻解锁手机，一点进群，就看到一大堆艾特自己的留言。
【这次的典藏到底被谁拍到了啊啊啊！】
【是全群一起覆没了吗TAT】
【我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咱们宁大师身上了。】
今天是李鹤温出道周年，也是出道典藏发售的日子！
夏宁耳边嗡得一声。这几日转心于帮李鹤温演戏，都竟忘了发售时间正好是今晚！
本尊就在身边，然而那贯穿十几年、甚至可能从小学收藏橡皮开始就有的收集癖在这一刻掐住了夏宁的脖子，让她感到了一阵委屈。
喵宁：【我也没抢到TAT】
回到家后，她仍闷闷不乐的。
雪山木质香随着打开的浴室门涌入房间。李鹤温肩上搭着毛巾，侧目走过卧室和影音室的交界，从那半扇屏风的空挡处投去短暂一眼。
她洗完澡，正垂头丧气地窝在床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急速翻飞，像是在和朋友吐槽。
小L：【宁姐，早上没来得及谢谢你。】
小L：【今晚的典藏，我抢到了。】
夏宁刚在和徐云各种发泄没抢到的痛苦。小L跳出的信息吓了她一跳。
喵宁：【天呐！】
她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小L就吓了她第二次。
小L：【为了感谢你，等我收到货了，将它转寄给你吧。】
夏宁：？？？
喵宁：【不不不，这么难抢的东西，怎么可以给我？我只是帮了你一个小忙而已。】
小L：【没关系。我没有收藏癖好。我想它对你来说更加重要。】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几乎砸晕了夏宁。夏宁立马在软乎乎的沙发床上翻了个身，眼睛笑弯了，两条翘起来的小腿轻轻晃悠着。
喵宁：【那——谢谢你啦！】
小L：【我刚入坑，还有些事情不清楚。可以问你吗？】
喵宁：【当然当然，有什么尽管问！】
夏宁捧着手机，变得愈发耐心了，对小L不再是姐姐似的温和，甚至有种拿人手短的谄媚。
补剧的顺序；
早年的圈内梗；
去哪里可以买到早年物料；
……
夏宁知无不言。小L也时不时穿插一些打趣和表情包，两人越来越投机，说到后来，小L问的就不再局限于粉圈的事情了。
小L：【宁姐最喜欢什么颜色？】
小L：【有忌口吗？】
小L：【喜欢中式还是西式早餐？】
小L：【你出远门喜欢飞机还是高铁？】
……
聊上头了，夏宁也没怎么在意，心里还觉得自己又多了个好朋友，问什么答什么。小L是个很好的倾听者，随着她自由发散，越问越深。
最后，小L抛出了个让夏宁迟疑的问题。
小L：【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见夏宁久久没有回答，小L再问。
小L：【既然是李鹤温的粉丝，理想型是他吗？】
夏宁盯着屏幕，却感到一阵恍然。她的目光忍不住瞥向身后，从屏风的空白处，看到了那个躺在床上、抱着平板面无表情的男人。
她垂下眼。两条翘着的小腿也倒了下来。
喵宁：【我不知道。】
喵宁：【我是李鹤温的粉丝……但偶像和老公不一定是一回事，对吧？】
忽然，室内的光暗了下来。
夏宁回头，只见李鹤温刚好伸手调低了睡眠灯的光亮，翻身就要入睡。
她也伸手拉好被褥，安静地躺平。
小L：【嗯。】
晚安.JPG
翌日清晨，她的闹铃响时，李鹤温已经洗漱完下楼了。
等她洗漱完毕下楼，客厅里又些许不同。
她动了下鼻子，转头问：“王婶，这是点了熏香吗？”
王婶正在摆碗筷，抬头：“李先生说要试一试新到的香薰，正好用于早晨提神。”
咖啡的香味混杂着些许复合的柠檬柑橘，轻飘飘地漾过夏宁鼻尖。她随着气味转头，窗边的男人正在剪着香薰蜡烛的烛芯。
王婶摆好筷子：“夏小姐，这香味你喜欢吗？”
“我挺喜欢的。”夏宁的目光仍黏在李鹤温身上，“每天早晨喝咖啡前，点燃这样的咖啡香薰，会让我更早清醒。我之前每天早上都喜欢点这个牌子的香薰蜡烛，真巧……”
她像是失了神，声带在还没说完尾音的时候就泄了气。
李鹤温放下剪刀。晨光透过窗户，在他身周披上一层雾蒙蒙的金色灿光。他转过头，看向夏宁。
薄唇微启：“真巧。”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