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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滴答。

    水汽蒸腾, 樱花瓣尖上凝出的露珠坠落在温泉中央,漾开一圈涟漪。

    再次分开的时候,两人四目相对, 却无一言。

    一只全黑的小鸟飞到院子的樱花枝头, “叽叽喳喳”了起来, 黑豆大的小眼睛盯着温泉边上的两人,闪动懵懂的光亮。

    “早点睡, ”李鹤温的右手还捧着她的后脑勺,“休息时间不多了。”

    夏宁支支吾吾地嗯了声。

    然而李鹤温刚站起身,她就急忙开口:“我,我不能立马和你……”

    “我睡地板。”李鹤温的背影立在两步之外,他转头,低目看向夏宁, 勾动嘴角, “都说了, 我是君子。”

    夏宁耳根通红, 连忙别开脸,垂下眸子。

    一声轻笑, 她再抬头的时候, 李鹤温已经低头发完信息, 让旅馆前台拿被褥来了。

    他回过头, 看着似乎在温泉石上生根的夏宁, 问:“还不睡?在等什么?”

    “没, 没等!”

    夏宁浑身都在发烫, 连忙跳下来, 脱下外套,钻入了被褥, 然后探出眼睛悄悄大量李鹤温,他也转头看她。

    “晚安。”-

    夏宁迷迷糊糊伸了个懒腰,忽然感觉室内格外亮堂,随手捞过手机顿时惊觉:“快十一点了!”

    她猛地坐了起来,看到堆在一旁的干净被褥。室内也没有了第二人的气息,李鹤温出工时她睡得正香,因此他没叫醒她。

    旅馆的餐厅也已经开始提供午餐。偌大的餐厅里空荡荡,只有零星几人,大部分艺人和工作人员都去出外景了。

    夏宁拿着餐盘坐下,打开手机,忽然发现微博关注的同担都在转发一条小道新闻。

    #旅馆昨夜疑似火灾,消防车凌晨驶入樱园#

    【啊啊啊有没有人员伤亡?剧组出来说个话啊!】

    【为什么出现了火灾?电器问题?】

    【樱园外蹲守的姐妹远远地拍到剧组出工的场景,应该没啥问题。】

    【隔壁家的姐妹来问问链接,让我看看我家姐姐有没有出工TAT我好担心啊。】

    【我转发了,进我主页就有。】

    ……

    夏宁打开粉丝群,发现里面也讨论得很热闹。不同于微博广场上无头苍蝇似的猜测,群里众人的消息来源更广,已然气定神闲。

    【只有消防车,没有救护车,火灾应该天亮前就控制住了,一切正常。】

    【但蹲守的姐妹拍到了警察。】

    【是纵火吗?我的天,这里面可都是巨星啊。】

    【听说有个顶流隐婚了,嫂子跟组探班。私生混进去本想偷拍,结果发现有嫂子,直接发疯纵火了。】

    【这你都知道?你有门路知道是谁有嫂子了?】

    夏宁忽然心虚,关上手机,然而还没等她整理好思绪,徐云的私信就跳了出来。

    云嘟嘟:【宁崽!下周一鹤温回国,我正好有空打算去接机,你去吗?】

    夏宁正在喝汤,险些被呛到。

    李鹤温这两个月的公开行程少得可怜,机场的公开行程也被大家很重视。

    喵宁:【不了不了,我有事。】

    云嘟嘟:【好吧……】

    云嘟嘟:【你看了群里的讨论了吗?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八卦,真想知道是哪个人隐婚了。】

    喵宁:【哈哈,我也想知道。】

    云嘟嘟:【反正不可能是鹤温就是了。】

    云嘟嘟:【别人都隐婚了。这么个老男人还一点春心都不动,真让人伤脑筋。】

    夏宁:“……”

    她四下张望,确认没人注意,这才拿纸巾捂住嘴,吭哧吭哧地咳嗽了起来。

    她点开群聊,发现群里的大家也在讨论着类似的问题。

    【也有其他家的人知道是私生和嫂子的问题。】

    【别人家都在祈祷不是自家嫂子,只有我们在冷笑。】

    【他要是会隐婚,还会让我们这样催吗?[怒][怒]】-

    今天李鹤温的拍摄任务十分繁重,甚至拍夜戏到晚上九点。一部分艺人提前收工,只余下一半班子在夜深露重时才迟迟解散,零散地朝旅馆走。

    徐助理将包与手机递了过去:“辛苦了。”

    李鹤温接过手机:“你也是。”

    手机上有十几通未接来电显示,李鹤温眉头微蹙,正在思考时,一通电话再次拨了进来。

    刚一接通,带着怒气的声音就冲了出来:“李鹤温,现在该怎么办?!”

    李鹤温朝徐助理打了个手势,走到角落:“什么事情?”

    “热搜!舆论!”董事长快被气炸了,“现在所有人都在猜谁有了嫂子……但不论是谁,都是我们公司的,这下好了,他们恨不得拿枪堵我们。”

    李鹤温优哉游哉:“那我自首?”

    董事长噎了下,更生气了:“现在是气我的时候吗?你别以为立了个单身老男人人设就能有恃无恐。催婚梗是一回事,真正暴露你结婚了又是另一回事。之前你不说一声就领证已经让董事会很气愤了,我们冒不起这个险!”

    李鹤温没说话,良久才开口:“……是我母亲那边的压力?”

    董事长忽然哑火。

    李鹤温垂下眼笑了下:“算了,你们继续糊弄一下,找水军、扰乱视线,你们都挺擅长的。既然没咬定是谁,自然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暴露。”

    说完,董事长还想教训他,但被他直接挂了电话-

    李鹤温的戏份拍完了。周一,他们随飞机回国。

    夏宁全副武装,说什么都不肯跟他走VIP通道,浑水摸鱼出了航站楼。在门口的地方,她看到了不少举着牌子、端着长枪短炮的人,心虚地绕行。

    然而,当她刚路过人群,就听到不远处站在空地活动关节的人在议论。

    “刚才鹤温出来的时候,身边有可疑人吗?”

    “没吧,都是熟面孔,别说女人了,母蚊子都没有。”

    “不争气啊不争气,都有同事隐婚发狗粮了,他还一点都不着急。”

    ……

    夏宁捂着嘴忙不迭溜了,结果绕路到指定地点,刚打开车门上车坐稳,“清心寡欲”的老男人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夏宁不习惯地一怔,紧接着口罩下的脸通红。

    前座的徐助理朝后视镜瞥了眼,扯动嘴角,然后踩下油门。

    回到青墅的时候,江美琴已经在客厅等许久了。

    李鹤温进门的时候拉着夏宁的手,江美琴的视线顿时集中在他们两个交叠的手上,再转移到夏宁羞涩的脸上,露出了格外欣慰的微笑。

    “我就说,这是个增进感情的好机会……”江美琴小声喃喃,然后清清嗓子,“我给你们准备了木瓜茶,送到三楼了,你们放好行李先去休息一下吧。”

    两人应声。

    夏宁上到三楼的时候下意识地关上了门,然而,当房间密闭,只剩下他们两人,这熟悉的三楼似乎陌生了起来。

    日光透过白色纱帘,投照在地面上。空气中藏着若隐若现的熟悉味道。

    李鹤温松开领带:“你先洗?”

    这是什么奇怪的对话!

    夏宁连忙:“我,我先来。”

    刚踏进浴室,她忙不迭地打开花洒,一边流水,一边在旁边脱衣服。

    忽地,她神经绷断,猛然关上花洒。

    轰的一声,浴室门大开。

    房间内的李鹤温转头,看向衣衫完整的夏宁,勾动嘴角:“你发现了?”

    “当,当然,我没把浴巾和换洗衣服拿进去。”夏宁趿拉着拖鞋走向衣柜。

    当她与李鹤温擦肩而过,后者忽然轻笑一声。

    “我以为,你是故意给我递浴巾的机会。”

    “谁说的!”

    夏宁一把从衣柜里掏出浴巾,色厉内荏地瞪他。

    到底谁说这是个清心寡欲的老男人的呀!-

    周老师给夏宁的假还剩两天,她正好用来休息补觉,但是李鹤温却比她忙得更早。

    翌日上午天还没亮,他就出门了,也没顾舟车劳顿,也没在两个大项目之间留出休息日。

    夏宁起床后刷了下手机立刻就知道他去忙什么了。

    她参与的那个心理行业剧项目的剧本初稿完成了,也很顺利地通过了平台立项和初审,已经正式推进到执行阶段了。

    与此同时,微博上也有了消息。

    #李鹤温首次担任制作人!筹备多年的剧究竟会怎样?#

    这个项目在构思初期就已经有风声了。所有人都知道李鹤温对此投入了万分心血,他这一整年推掉了很多剧本,就是因为想要将大块完整的时间留给这个项目。

    他这副认真的模样,也让大家对这个项目产生了十万分的好奇。所有人都说,李鹤温对这个项目的认真甚至有些偏执,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剧。

    而SW公司这边也抓紧机会,从项目一开始就做足了营销。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SW在项目都没通过上面审核时就开始营销。】

    【妈呀,这部剧究竟有多重要?】

    【等等这究竟是什么?】

    舆论风向忽然就不对了,而一切都指向了SW刚发出来的营销。

    夏宁点开官方账号,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爱而不得”“终身遗憾”的字眼忽地闯入了她的眼睛。

    ——这是一段令人追忆的时光。

    ——或许正是爱而不得,才会在光芒万丈时有了向遗憾纪念的勇气。

    ——我们都该学会放下。

    评论区里的人都呆了。

    【这个的意思是,这部剧的女主有原型?】

    【不会是李鹤温的亲身经历吧?】

    【我的天,李鹤温暗恋,爱而不得?】

    【怪不得老男人一直单身,他竟是一个痴情种我的天呐!】

    旋即,舆论开始倒向了:究竟什么样的女人会拒绝李鹤温?

    夏宁盯着屏幕,久久都没有回神,眼睛里只剩下了“放下”两个字。

    与此同时,满屏幕却都是“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手放下了,所以月亮会一直悬在天上。

    “小宁,来吃羊角蜜。”江美琴端着果盘走向客厅,打断她的思绪。

    夏宁回神,放下手机,仰头扯动僵硬的嘴角:“谢谢。”

    第32章

    果盘空了, 夏宁心神不宁地上楼休息,眼睛却一直盯着手机屏幕。

    评论区里众人全在说“之前火灾瓜里的隐婚顶流肯定不是李鹤温”,在大众心里, 他异常快速地与这摸不着的“白月光”扯上了关系, 并在SW的刻意渲染下添上两笔“求而不得”的悲剧色彩。

    徐云忽然打了通电话过来, 异常激动:“宁崽,你看那个新剧宣传了吗?没想到鹤温还真是个情种!”

    夏宁嗯了声, 捏着手机,忍不住:“你说,这会不会是SW故意拿他搞营销呀?”

    “我觉得大半真。”徐云顿时紧张兮兮地说,“之前我还听说了个瓜,是先有女主人设和职业才有整个项目的。之前有好几组编剧工作室去投标,按照命题作文试写剧本, 结果每家拿到的题目都是一段女主的生平简介, 细到连她的头发长度都写明了——所有人都确信, 这女主绝对有原型!”

    夏宁耳朵边像是被蜡封住了, 什么东西都听不见,只是敷衍地应着。徐云也听出她心不在焉, 不一会儿就挂了。

    她想起之前自己一直不肯接受李鹤温的各种暧昧示好, 就是因为疑惑:这样一个自律且远离女人的老男人, 为什么会突然在一两个月里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仿佛非她不可似的。

    原来, 那是因为他暗恋着一个心理咨询师。

    所以当见到她这个老熟人, 知根知底, 还竟也是心理咨询师时, 他毫不犹豫地将她定位协议结婚的对象。而在日常的相处中,再慢慢对她生出更多的情愫。

    夏宁也明白, 这种情愫不是她想要的。

    即便那里面有很多对她的,但这感情就像是一颗在浓溶液里结出的大晶体,所有的一切都始于最开始的那粒晶种。

    她很确信,自己不会一笑了之。

    SW这波营销,字字句句都踩着“分手”“遗憾”“BE”,点明了李鹤温与那心理咨询师已经全然分开了。而这分离也将那白月光推到了天边,不论是否抬头,她都悬在那儿。

    这一道裂痕在,她又有多少概率能保证这场感情会和谐?

    咚咚咚。

    夏宁抬头,打开三楼的门:“三姨?”

    江美琴拉过她的手,进了三楼:“三姨有事想与你说。其实这几天,你们俩的关系三姨也都看在眼里,三姨也放心了。我本打算秋天开欧巡的,算上准备的日子,时间剩的不多了,我也得走了。”

    夏宁一愣:“这么突然?”

    “其实并不突然,”江美琴乐呵呵地说,“鹤温那边,我会和他说好的。我目前暂定周末出国。”

    江美琴对她很好,夏宁不论怎样都很感激,她不舍地陪江美琴聊了会儿天。

    江美琴的手机忽然响了。

    “喂?”她一接通就皱起眉头,“这么急?今天都没法回家?”

    挂了电话,她不好意思地转向夏宁:“鹤温临时要去一个剧组客串,今天等会儿就得直接进组,恐怕没法来送我了。幸好还有你。”

    夏宁点头,心里却有了其他的滋味。

    半夜靠在床头,她的微信时不时会跳出消息。

    国泰千家欢:【这儿的荷花很好看。】

    ……

    国泰千家欢:【郁金香也不错。我买了束鲜花,让人急送回钱林。】

    ……

    国泰千家欢:【三姨走后家里只剩我们,你如果觉得冷清,可以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宠物。】

    她咬着下唇,时不时会个“嗯”“谢谢”,屏幕上大片都是李鹤温的话。很难想象,他这样一个沉默少言的人竟然会变得这么话痨,然而夏宁的心思却复杂了起来。

    喵宁:【我想和你说个事儿。】

    喵宁:【我周末将三姨送去机场,之后就搬回绿洲花园住了。】

    连篇轰炸的李鹤温突然哑火。

    国泰千家欢:【为什么?】

    喵宁:【我住到青墅本就是为了应付她。你进组拍戏,这么大的房子空荡荡的,我怕。】

    李鹤温没再吭声了。夏宁窝在被褥里,良久都没等到回复。她沉沉入睡,第二天早晨醒来才看到凌晨三点,李鹤温发了个沉默的“好”来。

    周日下午,当夏宁提着箱子回到绿洲花园,室友都愣住了。

    “美琪,你不认识我了?”

    “夏宁,你终于回来了!我一个人半夜还挺慌的呢!”室友许美琪立刻过来缠着她,看着她那偌大的行李箱,“之后还走吗?”

    夏宁眨巴了下眼睛,笑了下:“不太清楚,但至少能住段日子。”

    许美琪立刻帮她客厅里挡路的东西收拾开:“来!”

    一声脆响。

    包装精美的光盘跌落在地上,夏宁微怔,眼神停在那上面。

    许美琪立刻过去捡起来:“哈哈,我最近喜欢上了个明星,刚出道的那个谢宇,你知道吗?”

    许美琪入住后谢宇从没露过面,她只知道夏宁那时候有个男朋友,但不知道是谁。

    她见夏宁楞在原地,轻松地说:“他最近还挺火的呢,势头可猛,我也算是老粉,买入了潜力股。”

    夏宁想回应,却发现自己勾不了嘴角。

    专辑封面上春风得意的谢宇无比刺眼。

    她鼻子一酸,低头应了声,匆忙进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她回到绿洲花园后,李鹤温时不时会和她微信联系,但两人之间聊天的兴致总不强。时间飞快,很快一周就过去了,距离李鹤温杀青出组还有两三天,夏宁忽然感到一阵不安。

    周五晚上,她下了班,像是惊弓之鸟一样看向停车场的方向,没看到宾利才松下肩膀。

    这时,她手机响了。

    高中最好的朋友兼闺蜜孟晓晓抱怨道:“你结婚的这三个月,竟然一直都没有来找我玩。唉,这就是已婚和未婚的鸿沟吗?”

    夏宁笑了:“之前我想来你家寄宿,你可把我推给男人了呀。”

    孟晓晓嘟囔了下,话锋一转:“对了,王老师上个月退休,结果这个月就心脏病发住院开刀了。”

    夏宁吃惊:“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我们去看望一下吧。”

    作为班长,这件事自然也得她来组织。

    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忙于生计,有心出钱买花的多,但是能到场的没几个。孟晓晓周六也得加班,夏宁最后只约到了几位高中时班里的核心人物,约了周六去医院看望。

    王老师是他们高中三年的班主任,今年刚好六十,一见到夏宁立刻眼睛瞪大:“夏宁?”

    夏宁将鲜花放在床头:“王老师,好久不见。你手术怎样?”

    “好极了。再躺两天就没事了。”

    王老师以前就很喜欢她。夏宁读书好,性格好,没人不喜欢。他对夏宁印象格外深刻,立刻像是对自己女儿似的:“我记得你当时考上了复大,现在在做什么?成家了没有?”

    “我读了心理学,现在是一名心理咨询师……”夏宁声音一顿,眼神垂了下来,声音压低了半度,“刚结婚。”

    王老师眯起眼睛:“好,真好。”

    说着他抬头看向床边早就到了两人:“你们都有了好的发展,我也高兴。”

    夏宁也随着抬头,看向对面两人,视线在其中一人身上停下,有些尴尬地朝他点头,对方也是。

    “对了,以前小何是学习委员吧?”王老师转头看向那个男生,“你现在做什么?”

    “我读了金融,现在在做风投。”何嘉伟耐心地说,“就是个臭搞钱的。”

    王老师笑了起来:“哪有,你可太谦虚了。”

    王老师还在点头追忆,房间里两双眼睛频频相视。

    旁边站着的另一位同学显然知道内情,有些尴尬;好在又来了两位同学房间里热闹了些。

    病房里人多吵闹,他们没待一会儿就散了。

    五人走出房间,生疏且礼貌地寒暄了两句,其余三人的眼神不停地往何嘉伟和夏宁身上瞥。终于,没头脑的一个男生大大咧咧地用手肘戳了下何嘉伟:“你这个大忙人,今天怎么来了?”

    何嘉伟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长得高又白净体面,说起话来也很讲究:“凑巧而已,班长凑的局,自然要给面子。”

    旁边几人都不禁挑了下眉毛。

    谁不知道,高三毕业的那个夏天,何嘉伟向夏宁告白了。

    然而,同一天给夏宁递情书的还有那个艺体班的谢宇,本来何嘉伟根本没把谢宇放在眼里。

    他和夏宁都能考上顶尖大学的王牌专业,门当户对即不高攀也不扶贫,再加上何嘉伟长得高,说话做事从小就很讲格调,这似乎是场没悬念的对决。

    他凑了一帮人给自己作势,然而,夏宁转头就答应了谢宇。

    今年春天的时候,夏宁和谢宇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何嘉伟说不暗爽是不可能的,毕竟这说明当时夏宁是瞎了眼。旁边同学的眼神里也有几分这个意味。

    然而何嘉伟的素养不允许他做这样的事情,只是神色如常地走到夏宁身边,落落大方:“我看到你晒的结婚戒指了。恭喜。”

    “谢谢,你……”

    何嘉伟淡淡:“我离婚了,结了半年就离了。”

    夏宁后半句敷衍的提问顿时收了回去,低头笑笑。

    一众人走到医院门口的广场上。其余三人故意落后了几个身位,笑得格外贼眉鼠眼。

    何嘉伟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你真的结婚了吗?”

    夏宁低头一怔,刚想脱口而出的话语却艰难的卡在喉咙口。

    何嘉伟眯起眼睛,逻辑清晰:“你发在朋友圈里的那张照片上,戒指并不合手,定这么昂贵CHAUMET戒指的人其实并不知道你的手指尺寸。”

    说着,他瞥向夏宁光秃秃的手指——那个戒指的确大了一号,虽然能戴,但是容易掉,所以她不常戴。

    夏宁忽然停下脚步。

    何嘉伟也停下,转头看向她,抱歉地低头笑笑:“抱歉,我没别的意思。”

    “当年你的分数能选最热门的金融,我们的排位相邻,你在前面没选金融,结果这唯一的招生名额就落到了我头上。后来我才知道你刻意选了冷门专业。”何嘉伟淡淡说,“和你做出的感情选择一样,一直都在冒险。”

    夏宁垂着的睫毛一颤。

    何嘉伟耸肩,潇洒笑笑:“我也挺羡慕你的,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挑战的小概率事件。但我们毕竟还年轻,想上岸总是能找到机会的。”

    不远处的路边,李鹤温坐在驾驶座上,像一座冷淡的冰雕,眉心紧绷。

    他身旁坐着个中年男人,抱着手臂,警惕地看着他:“我们特意用新项目宣发上把你身上的隐婚嫌疑择干净了。你别再给我闹出什么事情来。”

    李鹤温只是盯着前面行走的五人,前二后三,那道鸿沟格外碍眼。

    声音异常轻:“十一。”

    副驾驶座上的男人皱眉:“你说什么?”

    李鹤温松松脖颈,半耷拉着眼皮,目视前方:“他从刚才开始,看了夏宁十一次。”

    第33章

    何嘉伟低头看了眼表, 刻意露出经典绿色的表面:“正好十二点,班长我们一起吃个午饭吧。”

    夏宁后退了半步,正想拒绝, 旁边的其他同学就跟着起哄:“班长, 咱们也好久没见了, 一起聚聚。”

    何嘉伟的视线让她很不舒服。然而这儿还有这么多同学,也并不是独处, 她为难地应了声。

    “行,”何嘉伟打开手机,“我看看周围有什么店。”

    另一位男生与他显然平日就在联系,异常熟络:“哟,今天老哥请客?”

    何嘉伟抬头瞥了眼夏宁,收回眼神再笑了下:“那就我请客。左拐有家综合体商场, 我们先过去再挑店吧。”

    其他人哄笑着。夏宁站在人群最后, 慢慢迈开步子。

    一个声音在街边从后叫住了她:“李太太。”

    从未有人这么叫她, 但夏宁还是脚步一顿。

    这一瞬, 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李鹤温不是还没杀青吗?他出现在闹市区是疯了吗?

    走在前面不远处的众人也停下脚步,慢慢回头, 随着夏宁的视线看了过去。

    那是一位陌生的中年男人。他穿着考究, 神态和身姿也异于常人, 浑身透着并不普通的气息。他刻意走过来时, 像是在对周围的其他人说:请不要打扰夏宁。

    何嘉伟脸上出现了两分诧异的戏谑, 其他同学则皱紧眉头, 不过立刻便释然了:夏宁如果真结婚了, 仗着年轻找个有钱老男人也是情理之中的。

    夏宁眨了下眼睛, 看着这个陌生男人走近,脑子疯狂旋转, 只见到那中年男人走到自己身前,颔首问:“李太太,你的先生异常思念你,因此工作结束没来得及过夜就提前回钱林了。我来请你回去,与他共进午餐。”

    不远处众人脸上的打趣顿时凝固,再看向夏宁时都忍不住瞪大眼睛。

    这么高雅、文质彬彬的男人不是她的丈夫,而只是一个管家的角色,那她的丈夫会是怎样的等级?

    中年男人瞥了眼何嘉伟,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然后转身对夏宁做了个请的手势。

    何嘉伟的脸色顿时很精彩,沉下脸,声音拉高:“班长,你急着回去吗?”

    夏宁不清楚李鹤温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但她本就不想再和何嘉伟打交道,见着台阶立刻往下跑:“我有事,得先走了,抱歉。”

    刚才还打趣的同学们一个个钉在原地,眼珠不断在何嘉伟和夏宁身上打量,半句话都说不出,只能咧着假笑点头。而何嘉伟的脸黑得格外难看,下意识松了松袖口,用衣袖挡住自己的腕表。

    夏宁在何嘉伟如死水般的眼神下随中年男人上了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黑色迈巴赫。众人随着他们的身影,看到车标之后,气压愈发诡异了。

    中年男人上了驾驶座,而夏宁坐到了后面。

    夏宁刚坐稳,就看到李鹤温安静地在副驾驶座上等着。

    门刚关上,李鹤温就随意瞥了眼男人:“开吧。”

    “你还真就使唤得这么理所当然?”那中年男人脸上的优雅一扫而空,脸色铁黑,“我拿自己的车来给你当司机和下属?”

    李鹤温抱着手臂,眉头都没抬:“你想清楚了,现在是谁求我安静沉默不要露脸,如果添了麻烦会算在谁头上?”

    中年男人:“……”

    他的表情如果能说话,现在已经将李鹤温骂得狗血淋头了。

    他气得一脚踩下了油门。

    车刚启动,李鹤温就转过了脸,视线停在夏宁身上的那一刻,淡琥珀的眼眸微微一滞,呼吸也似乎慢了。他的语气自然地放低缓,像是在向春天发出邀请:“午餐想吃什么?”

    夏宁一眼就看出他刚风尘仆仆地下了飞机。

    眼神略显疲倦,头发也没做任何造型,光凭那张脸顶着,竟也是种特殊的自然清新的帅气。

    多年欣赏的本能被强行压下,她收回视线,冷淡道:“送我回家吧,我感觉有点不舒服。”

    李鹤温的瞳孔微微收缩,皱起眉头转回去。驾驶座上的男人无声地嘲笑了下。

    中年男人的语气忽然一变,也不叫她“李太太”了,语气轻巧:“夏小姐,您的地址?”

    李鹤温重重舒出口气正打算开口,夏宁忽然抢在他之前:“不是回青墅,是回绿洲花园。”

    李鹤温的话堵在喉咙口。

    夏宁没有看向李鹤温,而是礼貌地转向驾驶座上的男人:“直接在地图上搜索路线就好。谢谢您。”-

    整个周六,李鹤温都没有再来找她。

    夏宁宅在房间里,过了一整天的颓废躺睡日子,等周日起床才后知后觉地感叹自己好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从三个月前的那天起,生活好像就偏离了原定的轨道。

    她拉开窗帘,任由早晨初升的太阳照入房间,伸了个懒腰。

    手机忽然响了。

    “您有个包裹,请问现在在家,方便签收吗?”

    夏宁愣了下。她好久没网购了。

    收到快递后,她坐在沙发上,疑惑地拆开纸箱。刚一打开,李鹤温的视线就穿透而来。

    啪的一声。她关上箱子。

    上个月,李鹤温出道周年典藏发售,小L说要转寄给她的。之前抢购的是预售批次,这个月才发货,小L一收到立刻转寄了过来。

    “……”

    夏宁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慢慢打开箱子,确保心理建设足够充分。在看到男人的面容时,她抿紧了嘴唇,小心拿出画册,然后用拆快递的美工刀割开塑封。

    典藏辑里有他从出道至今每年代表性角色和造型的未公开照片。这些照片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第一页便是十年前他高二出道时的照片。

    那让他一夜爆红的少年配角,一袭红衣立于马上,双手牵着绳子,在杂乱的片场回眸一瞥,正好被拍摄花絮的摄像头捕捉到那一瞬眼里的精光。

    夏宁的手一抖,紧接着不住摇头:你怎么这么没骨气啊夏宁,这时候动什么心啊。

    她抿紧嘴唇,连忙放下画册,打开手机转移注意力。但是手机的大数据似乎总是能窥测人心,她刚打开微博,就被推送了一条博文:

    李鹤温的白月光究竟是谁?典藏暴露他的暗恋!

    博文里提到,典藏里公开的十八岁成人礼照片里,李鹤温的手腕上戴着东西。火眼金睛的粉丝立刻发现:这是一条皮筋!

    男孩子手腕上出现皮筋,这暧昧的程度简直可以冒出粉红泡泡。

    夏宁忍不住打开相册,找到了博文说的那一页,果然在他手上看到了一根红绳,若不是博主点出,大家估计会将它当做手链,但照片极为高清,仔细看能发觉那是条没有任何花纹的皮筋。

    他的十八岁生日是在京城过的,那时候他们早已成了陌生人。

    夏宁猛地合上典藏辑,站起来,将它塞入房间书架的最里面。

    轰隆——

    窗外响起了雷声。

    她转头一看,就连天气也和自己的心情似的-

    周一午休快结束的时候,夏宁点开自己的预约表确认下午的来访者。

    她微微一怔。

    表是空的。

    她连忙起身去周玲老师的办公室询问情况。

    周老师:“你忘啦?今天与SW的合作项目有工作需要进行,你这周一下午是没有预约的。”

    夏宁微微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周玲老师就补充道。

    “剧本和要求都发给你了。你的工作是查看所有出现心理咨询的场景,对女主的台词提出修改意见,使这些台词更专业、更符合真实情况。”

    女主,原型。

    周玲老师敏锐地皱起眉头:“夏宁?”

    夏宁回神,笑了下:“嗯,我知道了。”

    周玲老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淡淡地嘱咐:“不用着急,今天下午完不成,可以再拖几天。”

    夏宁应声回到工位上,点开邮箱接收了周玲老师的邮件,心里升起没缘由的委屈。

    鼠标点开文件时,她忍不住端起茶杯,大口喝下还没放凉的热茶,心里的燥火没被压下,反而更甚了。

    她打起精神,面无表情地调用自己的专业素养处理工作问题。

    剧本之外,还有一份甲方的要求。里面的女主设定十分鲜明:很有个性和魄力,但是平日里总是温柔少言。

    那就是他喜欢了这么久,甚至一定要做部剧来怀念的女生吗?

    夏宁盯着那“温柔少言”,胸口忽然升起一阵怒火。她的工作进行得非常快,似乎所有怒火都已经被转化为了专注与行动力。再抬头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夏宁干脆利落地关上已经完成的文档,不打算再给它半个眼神。

    收拾好东西,拿上手机,她正打算坐电梯,忽然在手机屏幕上看到许多未读消息。

    国泰千家欢:【过几天堂妹成人礼,他家邀请我们夫妇同去。】

    国泰千家欢:【晚上陪我去给她挑礼物?】

    国泰千家欢:【我在老地方等你下班。】

    陪同演戏,这算是协议婚姻的一部分。

    夏宁出电梯后只能朝停车场走去,一眼就看到了那辆低调无华、专门用来掩盖行踪的大众。

    她收拾好心情,落落大方地走了过去,表情沉静。

    然而,当她的手放到车把上,脑袋里忽然闪过刚才在文档里看到的“温柔少言”,不由咬紧下唇。

    车门开,车门关,砸出了重重的响声。

    李鹤温略微诧异地回头,看向冷若冰霜的夏宁,沉声:“我们先去晚餐?”

    夏宁别开头,语调格外低,身周似乎能冻出冰霜来,不像往日总是让人觉得温柔:“随你。”

    第34章

    晚上九点, 朴实无华的大众在老城区飞驰而过,最后停在热闹繁杂的路边。

    李鹤温坐在驾驶座上,一言不发, 只是用后视镜看向后座的夏宁。

    她垂着眼睛, 低头解开安全带, 然后半开车门。

    “你的包。”

    李鹤温没有回头,斜着眼睛出声提醒。

    夏宁开门的手一顿, 转身拿了旁边的包,淡淡说了句“谢谢”便径直下车。关上了门,她走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与那热闹的烟火气一同离去,而一门相隔的地方,不会有人知道大明星在她的余温里目送那背影消失。

    回到了家, 夏宁平静地洗漱完早早上床休息, 一打开手机就看到群里不停刷屏的众人。

    【他要是真隐婚了, 我们岂不是都白催了?】

    【爱而不得的白月光让他又爆了一波热度, 动了别人的奶酪吧。】

    【用隐婚这种说法来压制他的热度。】

    夏宁有些疑惑,去微博逛了圈才知道, 之前樱园拍摄时的剧组成员泄漏了风声, 把“瓜”投稿给了营销号, 说李鹤温已经结婚了。

    然而, 不止粉丝不相信, 就连路人都觉得很可笑:李鹤温这样子哪里有结婚的样子?这种博主真是为了流量没有底线。

    夏宁刷着微博, 看着各路人马嘲讽那博主, 心里有说不清楚的滋味。她将手机一关, 用被子蒙上脸,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周五下午, 她请了两小时假,提前下班。徐助理将她接到青墅换礼服、准备妆容发型。李鹤温还有通告,她在青墅等他,一同前往表妹的成人礼。

    江美琴出国了,偌大的别墅只剩下她与王婶。夏宁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忽然余光瞥见王婶从地下室上来。

    “王婶,这是什么?”夏宁看向她怀里抱着的纸箱。

    王婶:“李先生刚打电话来。他表妹半年后就要艺考了,来问他讨要当年艺考时用的东西当‘幸运符’。他让我现在立刻找找旧物,和其他昂贵的东西一起送过去给表妹当成人礼物。”

    储藏间在地下室,夏宁没打算窥探李鹤温的隐私,因此从来没有去过。刚找出来的那个纸箱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像是藏着时间的印迹。

    夏宁心里一动,慢慢起身,走到正在忙着翻找东西的王婶旁:“我来一起找吧。”

    王婶立刻让出空位:“正好,我也不知道该拿些什么呢。”

    纸箱里藏着的都是些小东西,有高中校徽,有毕业照,有在钱林读书时的东西,也有去京城后的东西。李鹤温似乎也有收藏的小习惯,纸箱里的东西很杂很碎,除了他,恐怕没人知道这些小东西为什么值得收藏。

    夏宁从杂物里翻出了张发黄的小纸片:“这个就很合适。这是他的艺考准考证,他当时可是京城影视大学表演第一名,这准考证当幸运符最合适不过了。”

    王婶接过一看:“太好了。”

    王婶仔细打量准考证的时候,夏宁忽然在角落里看到了一角红色。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将那条红色的皮筋勾出来。

    果然,他还留着。

    夏宁攒着那条皮筋,心里忽然涌出一些说不清的滋味。她摩挲着那条带着绒毛的红色皮筋,脑海中似乎出现了什么画面,然而时间太远记不清了。她低头仔细打量,也没从这条最普通的皮筋上看出什么来。

    他能留这么久,应该喜欢得很深吧。

    王婶将准考证收好,抬头:“夏小姐,那我将箱子收好,放回储藏室了。”

    夏宁猛地松手,皮筋跌落在纸箱里,她抬头笑笑:“好的,麻烦您了。”

    夜色渐浓,宾利在天际飞驰而过。

    车内格外沉默。

    抵达目的地后,李鹤温先下车,想要绕过车走到另一边替她打开车门。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绕过去,夏宁就开门走了下来。

    大波浪散落在雪白的颈间,乌发乌眼,艳红的礼服与红唇一样耀眼。她瞥了眼李鹤温,没有给他主动示好的机会,只是优雅地伸出一只手悬在半空:“走吧。”

    李鹤温紧紧盯着她。

    他的视线先是凝在那带着丝绸手套的纤纤玉手上,然后再慢慢移到夏宁脸上,直勾勾地与她四目相接。

    夏宁露出了疑问的眼神。

    李鹤温没有接过那只悬在空中的手。他嘴唇抿紧,眼神半垂,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像,然而在没有尽头的对峙中,他忽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搂住她的腰。

    夏宁惊呼:“你!”

    李鹤温的手臂钳制住了她。他的鼻尖抵着她的耳垂上,呼出的热气丝丝涌入耳道,低沉的声音含着真切的委屈:“有什么问题,今天回家我们好好说,好吗?”

    夏宁忍不住别开眼睛,心里升起更加酸涩的情绪,没有吭声。

    李鹤温放开她的腰,牵起手:“我们进去吧。等会儿早点回家。”

    成人礼在市区闹中取静的高级酒店内举行。

    十八岁的李珊珊被众人簇拥着,像是小公主一样。

    成人礼分成上下两个半场。先是长辈们喜欢的仪式和流程,然后大家用了晚宴;九点之后年纪大的长辈全回家了,只留下小辈们胡闹,除了家里的堂表兄弟姐妹和世交旧友,李珊珊还邀请了很多朋友和好友,大家一股脑儿去酒店楼上的会所里继续下半场。

    刚有长辈离开,李鹤温在桌下就抓住了那只冰凉的手。夏宁回眸看他。他沉着眸子,语速很快:“我们回家。”

    然而这时却有人叫住他们。

    “唉!堂兄!”

    两人刚起身就看到李佐恩他们兄弟三个勾肩搭背地过来了:“今天老张他们也来了,堂兄你不留下来继续?”

    李鹤温下意识看了眼夏宁,回道:“已婚人士,不方便。”

    远远传来了个声音,张远宁过来打断他们:“鹤温,你这就不够义气了吧?偷偷摸摸回钱林找了老婆,要是我们没从京城来钱林,都不知道你这么滋润呢。”

    李氏兄弟们掩嘴心照不宣地笑了下,张远宁似乎也知道李鹤温是协议结婚,眼中满是戏谑,打趣时也没往夏宁身上看半眼,像是把她当做NPC似的。

    张远宁是京城圈子里有名的二代投资人,嘴上有把门,为人聪明且讲义气,自己开了家电影公司,和李鹤温关系异常密切。李鹤温住在京城时经常同他们一起玩,有事也不会瞒着他。他显然也和李氏兄弟一样,知道李鹤温结婚是为了应付家长。

    李鹤温将夏宁揽得更紧了些,转身就要走。

    张远宁和李氏兄弟围了上来,偏不让他走了:“哎哎哎,你这就不对了。今天一定得留下来喝几杯。我们可有事要审问你呢。”

    李鹤温额头青筋直跳,所有的好脾气似乎都快用尽了。

    夏宁的视线在张远宁和李鹤温身上游走,在李鹤温暴怒前率先开口:“你去陪他们玩吧。我等会儿让徐助理给我在酒店开个房休息,你不用管我。”

    张远宁他们这才看了眼夏宁,但也只是一瞥,转头就对李鹤温说:“这下你没借口了吧?走!”

    李鹤温杯他们生拉硬拽,夏宁顺势挣脱了他的怀抱,站在原地,温柔而假意地颔首将他们送走-

    整层楼的会所都被他们包下了。

    李珊珊邀请的年轻人甚多,很多人彼此之间都不熟悉,因此会所里的人分成了几堆。

    最里面静谧的下沉吧台区域里,张远宁和几位密友将李鹤温给包围了。

    李鹤温独坐在中间,面前放着一整瓶的香槟。他的后背绷直,上身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叠在面前。那双眼睛直直盯着面前的空气,沉默如孤狼。

    他身上酒意甚浓。手边的酒杯空空如也。

    他打开手机,找到了那莲花头像。

    他眯起眼睛,在屏幕上打下平日里不会说的话,用着平日不会有的语气。

    国泰千家欢:【我醉了。】

    国泰千家欢:【难受,来接我。】

    张远宁一把夺过他手机,按灭了屏幕,倒扣在桌子上:“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现在还看什么手机?”

    其他老朋友都靠在旁边的沙发上,也是半醉:“前几年,李家要你隐婚联姻,你打死不同意,总是将那‘心上人’搬出来说,弄得大家都不开心。后来伯父伯母放低预期,但怕你痴情种子不肯结婚,催得紧。然后你就找了个假老婆应付他们,现在又大张旗鼓地要弄部剧出来,还是不肯放下。这么倔何必呢?”

    李鹤温嗯了声,没转头,只是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猛地一口见底。

    李佐明仗着酒劲也来打趣:“假老婆又不可能瞒一辈子,不然不就成真老婆了吗?堂兄,你打算糊弄到什么时候?”

    李鹤温没回话,又是一杯。

    张远宁一把夺了他酒杯:“你今天很反常。先是不肯来和我们喝酒,来了之后又一言不发只知道灌。怎么?有心事?”

    李鹤温忽然笑了下,垂下头,酒意的浓重似乎都绕在了发丝间,让他这张本来就夺人的面庞多了几分侵略性的美感。

    “是有心事。”李鹤温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继续给自己倒酒。

    众人大笑:“你不就感情那点事情吗?”

    张远宁笑着挑眉:“最近有白月光的消息了?”

    “和你有关系吗?”

    张远宁挑眉:“哟,喝醉了,脾气也大了。这样……”

    他忽然招呼服务生要了套转盘玩具,然后一把将转盘按在桌面上。

    “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我们输了都是真心话,你输了就得大冒险。”张远宁咧开嘴笑了,“给你白月光打电话表白怎么样?也算兄弟我们帮你一把。”

    李鹤温没说话,众人顿时开始起哄。

    “鹤温毕竟已经结婚了,这种事情不好吧?”

    “都说了只是假结婚。”

    “反正只是花钱雇人演戏,而且她也不在。”

    “这主意我看行,说不定成了呢。鹤温明天和演员离了婚,立刻就能追爱了。”

    ……

    李鹤温端着酒杯,眼眸里半是醉意半是深沉,众人的声音似乎都没有落入他的耳朵,他只是被气氛裹挟着,沉默地抬手在转盘上拨了下。金属指针顿时飞速转动,在众目睽睽之下,转了回来。

    最后停在他面前。

    “好家伙!”张远宁一下跳了起来,“快打!这就是命运的指引!”

    李鹤温没说话,其他人硬生生将手机塞入他的手里。

    五分钟前有一条未读信息。

    喵宁:【我上来接你。醉酒不要勉强。】

    他忽然抬眼,在炫目的霓虹灯与舞动的人群间,看到一个怯生生的女孩不安且仓皇地穿越舞池,视线在四处扫动,紧张地搜寻着什么。她换了身舒适的日常装,披着件外套抵御酒店空调的冷气。

    而此刻,她停在了不远处,看到了李鹤温。

    四目相对之间,她听到周围人的起哄声。

    “快,快打电话,让我们听听白月光的声音。”

    “我的心快痒死了,到底是什么人会让你记挂这么多年。”

    “别磨蹭,快打。”

    夏宁立在原地,身后是鼓点与舞曲,面前则是被人群簇拥着的男人。

    没人注意到,李鹤温抬眼看的,是七八米外的她。

    他与平日不同,酒好像有魔力,让他的矜持和优雅成为了被解禁的枷锁,本能的肆意与欲望冲破了皮囊。不可言说的眼神几乎将她吞吃殆尽。

    他像是想明白了,突然松了口气,勾动嘴角,低头点开了通讯录。

    “哟,快点!”

    “打啊,打啊!”

    夏宁站在原地,视线猛地下移,手下意识捂住了外套的口袋。

    铃声湮没在嘈杂的舞曲间,只余下越来越急切的震动。

    第35章

    拨号页面持续了两三分钟, 对方一直没有接。

    李鹤温挂断电话,将手机收了回来:“我打了,她没接。”

    众人发出嘘声, 刚想继续起哄, 忽然发现李鹤温正盯着前方某一处。他们也随之回头, 正好看到立在舞池边的夏宁,纷纷露出“真没劲”的表情。

    张远宁神色微动, 打算招呼夏宁,然而刚张开嘴就卡住了。

    李鹤温在身边淡淡:“她姓夏。”

    “哦,夏小姐。”张远宁朝她点头,“过来坐。你怎么来了?”

    夏宁在这样的场合里格格不入,在众人疏离的目光中尴尬一笑:“李鹤温说他醉了。我来扶他回去。”

    “唉哟,鹤温你这可不厚道啊。”

    “夏小姐, 他在骗你。他还能再来两轮呢。”

    “别以为找了人就能这么快逃了啊, 不会让你走的。”

    吵闹都在耳边划过, 夏宁的心脏重重跳动, 视线被李鹤温的双目牢牢把持着。那双淡色的眼眸在昏暗之中格外深沉,看不清情绪也读不懂想法, 然而夏宁很清楚地知道, 此时他眼里只有自己。

    旁边的人都不知道两人之间的波澜万丈。张远宁打量了下沉默的李鹤温, 转头招呼:“夏小姐, 请坐。我们只是在叙旧而已, 你自便。”

    夏宁早就卸了妆, 身上的休闲外套也与这浮华绚丽的地方格格不入。她微微颔首, 小心坐到了卡座的最边缘。在场的其他人显然感觉到了不舒服, 原本放肆的调侃也都被收了起来,纷纷倒酒润嗓子。

    张远宁拿了个空杯过来, 然后顺手拎起酒瓶,给夏宁倒了半杯,算是绅士地递过去,算是不让她尴尬。

    然而酒杯还没放到她面前的桌上,刚才还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李鹤温猛地抬手将那杯子抽走。

    “她不喝酒,”李鹤温直起身子,替她将那杯酒灌下肚,然后按铃找了服务生过来,“给她一杯柠檬茶。”

    气氛有点奇异,但众人都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几人小心打量坐在角落腼腆而清纯的夏宁,似乎感到了些许神奇。

    张远宁开口:“行吧。那我们继续,真心话大冒险继续。我来转。”

    游戏进行了几轮,都没转到李鹤温和夏宁。其他几人也都是熟友,彼此之间放得开,话题也越来越开放,气氛重新热烈了起来。夏宁单坐在边缘,不说话也不多打量,像是单纯在等李鹤温似的,众人也逐渐习惯她的存在,习惯地忽视她。

    然而,转盘的金属指针再次转向了李鹤温。

    众人顿时哑火。李鹤温最近的白月光传闻甚嚣尘上,今天他们这酒局本来就是出于八卦,想来“审问”他的。本来他们都说好了,只要轮到李鹤温就是大冒险。虽然他们知道李鹤温的“老婆”只是个假的,但人就坐在旁边,他们再起哄那就太不体面了。

    李佐恩轻轻嗓子:“那我们饶过鹤温堂兄,就来个真心话?”

    张远宁抱着手臂,思量了一下:“那就谈谈……”

    “你们不是想知道我那部剧的原型吗?”李鹤温冷不丁地开口,垂着头,手腕松松地捏着玻璃杯,“我答这个,怎么样?”

    旁边人冷不丁地倒吸了冷气,视线统一瞥向了夏宁,重新审视了李鹤温的“协议婚姻”。

    那个素颜的乖巧女孩正垂头啜饮柠檬茶,在听到李鹤温的话语时,垂落的睫毛羽扇颤动了下,肩膀明显僵直,却不出一声。

    众人忽然略感怜悯,但这是李鹤温与她的事情,既然李鹤温主动提,他们自然也没必要顾虑什么。

    张远宁从夏宁身上收回目光:“行,我们也想听。”

    “她是我的高中同学,学习好,长得乖,大人和同学都喜欢她。”李鹤温的眼睛盯着桌面,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像是在对着谁讲故事,“我也喜欢。”

    张远宁挑了下眉:“谁高中没暗恋过?你至于记这么久吗?”

    李鹤温没理他,自顾自地继续讲:“她和我有很多相像的地方。内向乖巧,从来不反驳,不叛逆——活成了别人期望的那样,但她与我不同。”

    夏宁捧着柠檬茶,抬起眼睛。

    “我第一次动心,是在她拉着我甩掉体育老师的时候。被体育老师误会、污蔑,我心里很愤怒,但是我接受的教育让我不敢反抗。我以为她与我是一样的,但其实并不是。她与我不同……”李鹤温停顿下,“她比我勇敢。”

    “我永远记得那个傍晚。天空异常清朗,云像是棉花糖,一朵朵挂在天边,夕阳从粉红变为绛紫——她拉着我在操场上奔跑,回眸的时候,整个人映在了夕阳里。从那之后,我被塑造得圆满标准的心就出现了裂痕,时不时越过‘乖巧优秀’的边界,小心地偷看她。”

    夏宁捏住玻璃杯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高一期末考那天中午,她站在走廊上吃荔枝肉,一回头,他在看她。

    高二开学,他出道爆红成了全校瞩目的焦点,晚自习时她小心地看他,却正好对上他的回眸。

    优秀代表发言,她从麦克风前转身离开时感到背后的视线,正来自于后一个上场的他。

    众人被这纯爱故事击中,捂住胸口。张远宁啧了声,继续问:“你既然一直惦记她,又为什么不再联系?”

    “你们都知道的,”李鹤温挑了下眉,“我家父母的做法不是挺出名的吗?”

    众人沉默。

    李鹤温的优秀离不开他父母的教育,然而这优秀的代价放到他们每个人的头顶,都没人会愿意接受。

    他的母亲有着极强的控制欲,给李鹤温制定了异常严苛的标准,而李鹤温这波澜不惊、镇定内敛的性格也是在这种教育之下养成的。

    李鹤温低着眼睛:“高二快结束时,我转学去了京城。从办完转学手续到飞去京城有五天的间隔。其间我还去了一趟学校,当时校门外有一种玄学抽签特别受欢迎,在那家店买一包零食就能抽一次。我看其他同学玩这个很久了,在离开前想尝试去玩一次。我让当时的司机替我保密,偷偷溜下车,去买了一包垃圾食品。”

    众人忽然沉默了,似乎知道会发生什么。夏宁却对李鹤温的母亲不是很了解,有些疑惑地蹙眉,然后听到李鹤温的后半句话。

    “我的校服上沾了碎屑。第二天,司机就被我母亲解雇了。”

    众人见怪不怪,叹了口气:“那小姑娘备战高三,你怕你妈去学校找麻烦?”

    李鹤温嗯了声。他上了表演系后就不停拍戏。当时他还是当红“小生”,是一股“清流”,事业上升期母亲的控制欲反而比未成年时更强,替他斩断一切桃花。他签在SW,公司里的很多人都是母亲的眼睛,每一道视线都在压抑他本就不充足的勇敢。

    直到他羽翼丰满,有了自己的势力,抵抗控制。

    然而,那已经太晚了。若不是造化保佑,夏宁已经结婚了。

    “不好意思,”夏宁忽然出声,打破了这沉默的氛围,“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果然,就算只是协议离婚,在场听这种事情总会尴尬难受。张远宁理解地点头:“好的。请放心,他醉倒就交给我们了。”

    夏宁起身道别,几乎没有犹豫地转身,小跑着离开了这里。

    出了会所,昏暗与霓虹交杂的躁动顿时平息。走廊里异常安静,暖黄的灯光洒在皮肤上热热的。

    她往电梯走去,然而,忽然听到了身后的声音。

    她没转头,以为是其他路人,却忽然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她瞪大眼睛,惊讶地回头。

    砰的一声,她被拖进了转角,头顶洒下了一片阴影。浓重的酒气萦绕在脸侧,丝丝吹过敏感的耳垂,似乎要让她整个人都浸满了这个味道。

    心脏的跳动声在耳边重得像是会所里的鼓点。

    男人的声音带着迷离的冲动与醉意:“夏宁,我好幸运。”

    她抬眼,对上那张酒后愈发有魅力的脸,嘴唇微颤。

    李鹤温没再说话,伸出手,拨开散落在她肩上的长发,然后将长发归拢到脑后,用手一把捏了起来,像是扎了个马尾。手指忽然放松,发丝如瀑布一样散开。

    马尾。

    夏宁忽然响起,高二初夏,她其实在另一个地方见过李鹤温。

    高二期末考结束,她提前交卷回了家,在校门外买水,却在路边看到了李鹤温。

    “李鹤温?你怎么在这里?”她有些惊讶,低头看了他手上的东西,“抽签?”

    李鹤温嗯了声,别开视线,将手里那张签塞进口袋。

    “对了,也不知道你需不需要。”夏宁将双肩包转到身前,“你没拿上次模考的卷子。老师让我寄给你,既然遇到了那正好。”

    李鹤温没说话,只是盯着她。

    夏宁将一叠卷子拿出来,稍微理整齐就要递给他。然而,在递过去前,她仔细看了下没有带包的李鹤温,忽然伸手将头上的皮筋给摘了下来,然后将卷子卷起来,用皮筋扎好。

    “喏,这样拿着方便一点。”

    黑色的长发散在肩上,因为长期被扎着,所以中间有明显的捆扎痕迹。

    李鹤温的视线移了下来,看向那卷成筒的卷子。他接了过来:“谢谢你。”

    走廊远处传来脚步声。角落里的两人却保持着这个姿势。

    夏宁想了起来。高三时她图方便,买了一整包各色各样的皮筋放在包里,不见一根就随手拿一根,根本不会去记颜色。

    她也根本不记得,那根扎着一沓卷子的皮筋是什么颜色的。

    男人凑了下来,喉结微动,一只手抵在她耳边的墙上,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

    “太太,你的丈夫暗恋了你十年。”

    第36章

    夏宁艰难地拖动步伐来到门前, 一手扛着男人,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房卡。随着一声脆响,门锁打开, 她扶着李鹤温进了门, 刚想把门卡插入插槽, 忽然一股巨力反压在墙上。

    “让我先插卡开灯。”夏宁用力推开李鹤温,然而他像是要黏在她身上似的, 脸颊埋进她的脖颈,怎么都不放手,“……先放开我,等会儿给你抱。”

    深醉的李鹤温忽然抬头,鼻尖抵在她的面颊上,声音低哑:“说好了。”

    “嗯嗯, 说好了。”夏宁苦笑不得, 连忙趁着他松手将门卡插入卡槽, 屋内的灯顿时亮了起来。

    她将李鹤温丢到床上, 长舒一口气,松松筋骨, 却闻到了自己身上沾染的酒气。夏宁嘟囔了下, 转身要去浴室。

    然而, 手腕却被抓住了。

    李鹤温侧躺着, 狭长的凤眸睁开了一点:“说好的, 给我抱。”

    夏宁:“……”

    他灌得快, 刚开始还没太大的感觉, 但过了十来分钟后劲上来整个人都浑了。

    李鹤温见夏宁没反应, 眼眸一黯,咬紧薄唇, 声音里带着点呜咽,重声强调:“你和我说好的。”

    夏宁哭笑不得,只好坐到床边。李鹤温一把将她揽进自己怀里,将脸埋入她的脖颈。她低头看他,这张脸的皮肉很薄,骨骼撑起的深邃轮廓与柔和的薄唇、凤眼既有精致的冷感,也有如水的温柔。他抱得很踏实,睫毛安然垂落,呼吸匀长。

    夏宁在他耳边小声:“还没脱外套呢。”

    李鹤温闭着眼,眉头一皱,抱得更紧了,生怕她找其他借口将自己推开。

    夏宁抿唇,微微笑了下,从刚才开始就不安分的心脏竟平静了下来。她慢慢抬起手,回抱住眼前的男人,然后闭上了眼睛。

    两人就这样合衣相拥,在深沉的酒意里入眠。

    翌日清晨,放在床头的手机响起铃声。

    李鹤温慢慢睁开眼睛,剧烈的头疼几乎要将他的头劈开。昨夜没有换衣服也没有洗漱,身上不舒服,他闷哼一声,想撑起身子,忽然发现身旁一片柔软。

    李鹤温眼睛瞪大,猛然转头。

    夏宁蜷缩在身旁,海藻般的长发铺在床上,眉头微蹙,双手半握拳放在耳边。

    “……”

    脑袋里闪过昨夜发生的事情,然而他记得并不太清楚,回房间后的事情更是没有半点印象。

    夏宁醒来的时候,床上只有她一个,而浴室里传出淅淅沥沥的响声。

    水声停了,李鹤温穿着浴袍出来,黑发湿漉漉被拨到脑后:“你醒了。”

    夏宁眨了下眼睛:“你还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李鹤温嗯了声。

    她眼尾顿时挂上一抹笑意。她从床上跳了下来,罕见地到他跟前,眯眼打趣:“那你可得对我负责了。”

    “好,”李鹤温也低头凑了过来,眼眸里只倒映着她,“我会负起婚姻之责。”

    他忽然伸手将夏宁的双手按到了墙上,将她圈到怀里,低下头:“既然是真的婚姻,昨夜那样可不算数。”

    夏宁:“……”

    没想到李鹤温这个“老实人”竟然这么会,她哪里会是李鹤温的对手?

    她匆忙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推开他,自始至终都不敢看他一眼。

    “我,我去洗澡。”

    浴室的水声再次响起时,房内的李鹤温仍盯着浴室紧闭的门,唇角勾起了微妙的笑意。

    叮咚——门铃响了。

    李鹤温穿着浴袍开门。来者是张远宁,他看到李鹤温还在滴水的头发、听到屋内的淋浴响声时,眼睛猛然瞪大,心里一抽:“你小子嘴上说着情圣,身上却很诚实嘛?你这花钱雇的演员还提供这个服务。”

    李鹤温冷淡地要关上门。

    “哎哎哎,别关,”张远宁卡住门,探进头去,“我有个忙想你帮。我家里也催急了。你这演员哪儿找的,我也想找个,你让她找个同事给我呗。不用领证,能带回家糊弄我爹就行。当然,额外的服务也……”

    李鹤温打断他:“行啊。”

    张远宁松了口气,抽回卡门的脚:“果然是兄……”

    砰!

    他话还没说完,李鹤温重重地将门摔上,门板狠狠砸到了张远宁脸上。

    “……你拒绝就拒绝,这什么态度啊!”-

    从酒店出来,两人上了车。

    徐助理瞥了眼后视镜,看着两人之间那奇妙的氛围,忍不住偷笑。

    “那个,”夏宁低着头,“还是把我送回绿洲花园吧。”

    李鹤温嘴角的微弱笑意凝固,转头看向她。

    夏宁心虚地瞥了两眼:“我,还没做好准备。不,不太能接受同居。”

    两人之间的关系变了。

    纯洁的利益关系分崩离析,新的关系总有无尽的遐想空间。

    李鹤温嗯了声,没有强迫。

    夏宁回到绿洲花园,走到楼下,忽然停住,转头看向那辆朴实无华的大众。车窗被摇下了一条缝,男人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低头摩挲了下指尖,然后才抬头看向他,朝他挥挥手,再一溜烟地上了楼。

    今天是周六,室友许美琪大概出去玩了,房子里空无一人。

    夏宁收拾好东西,发现有未读信息。

    云嘟嘟:【宁崽,帮我个忙。】

    喵宁:【?】

    云嘟嘟:【我在考古以往的采访,从鹤温自己说的“理想型”中反推白月光是个怎样的人。】

    云嘟嘟:【我记得以前在哪儿看到了采访,他说喜欢鹅蛋脸、桃花眼,你还记得是哪次采访吗?有资源吗?】

    群里著名物料收集大师忽然红了脸。

    她没回复,而是打开了手机前置摄像头。屏幕上顿时出现了张鹅蛋脸、桃花眼的脸蛋。

    云嘟嘟:【人呢?】

    喵宁:【我在回想呢。大概是这个吧。】

    夏宁打开电脑,发了个链接过去。

    不一会儿,群里就开始叽叽喳喳讨论。

    【云嘟嘟正在做的这个可真妙啊。】

    【鹅蛋脸、桃花眼、一米六五,黑长发,喜欢穿白裙……】

    【可恶,我也喜欢这种女生!老男人他可真想的美!】

    夏宁:“……”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耳朵和脖颈微微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淡粉色。

    云嘟嘟:【哈哈,大家还能想想有什么特征吗?让物料大师帮大家溯源一下,刚才那个鹅蛋脸的视频出处就是她帮找的@喵宁】

    群里忽然陷入了沉默,大家似乎都在思考。

    忽然,有人说:【我记得李鹤温有一次说,自己少年时最想做的事情,是带着喜欢的女生看夏天的第一场焰火。】

    夏宁微怔,眨了下眼睛。

    这时,小L也在群里冒头:【我也记得。】

    她忽然想到,高二期末考结束,在校门外遇到偷偷抽玄学签的李鹤温的那天。

    李鹤温接过她递来的卷子,垂着眸子,没看她:“谢谢你。”

    夏宁拿手疏了一下头发:“那……再见啦!”

    “等等!”

    夏宁刚想转身,就听到李鹤温的声音。她半回头问还有什么事情。

    李鹤温鼓起勇气抬头直视她,犹豫片刻,语气平静地问:“今晚江边有烟花大会,你去看吗?”

    “我今晚要开始补课了。”夏宁皱起眉头,不好意思地说,“马上要高三啦。”

    “……哦。”他再次垂下眼睛,“再见。”

    一阵热风吹过,将夏宁的头发吹散,糊到脸上。她仓皇地梳着头发,然后笑着和他说:

    “再见啦,以后在京城也要开心哦。”

    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李鹤温本人。

    滋——滋——

    手机开始震动,夏宁从记忆中抽离,发现是李鹤温打了电话过来。

    “喂?”

    “明天有空吗?”

    “有空,什么事?”

    “城郊乐园举办了烟花盛宴,想去吗?”

    夏宁举着手机,自言自语:“这么巧。”

    “什么巧?”

    “没什么!我想去。你不会被认出来吧?”

    “不用担心。那明天下午五点,我来接你。”

    挂断电话,夏宁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黑屏的手机。

    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了一阵。一只小胖墩扑棱着翅膀飞走,另一只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咚的一声。房门外忽然传来了响声。

    夏宁回神出门,看到脸色很差的室友许美琪。

    “我可以帮你什么吗?”夏宁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许美琪摇摇头,正想拒绝,却哇地一声爆发了:“追星真的太痛苦了!”

    “怎么了?”夏宁拉了椅子过来,“你慢慢说。”

    “风星那个公司,真的太有毛病了!”许美琪气冲冲地说,“原本谢宇有个好饼,搭档的女主是风头正盛的王薇薇,据说合同都要签了。但是公司忽然出面帮他推了,据说他自己也不满公司的举动,还发文怼了公司。”

    夏宁挑眉:“然后呢?”

    “上个月他有很多资源,但只要和美女走得稍微近一些,公司都会紧急叫停。然而,这还不是最气人的,”许美琪的语速越来越快,“过了半天,谢宇删掉了微博,还赔礼道歉,甚至硬生生压下那些帮他说话的粉丝,一心维护公司,和被绑架了似的。”

    风星的千金大小姐见不得他演亲密戏,他再不满也只能赔笑脸。只不过,他竟然这么沉不住气,竟然还发微博抱怨,也不知道有没有哄好大小姐。

    夏宁只是感到一阵唏嘘。她耐心安慰了许美琪很久,但也不能多说什么。

    谢宇走的是男友路线,若许美琪知道真相,估计会更难受。

    周日,许美琪和人约了唱K去发泄心情。夏宁见她怒气比伤心足反而放心了,下午五点一到就上了李鹤温的车。

    李鹤温只身前来,没带徐助理。他穿着一身休闲宽松的套头衫,带着假发再扣上鸭舌帽,还有板材眼镜和口罩,俨然一副青春男大学生的模样。

    夏宁掩嘴:“你可别小瞧你粉丝。”

    “我订了VVIP通道,直接去空中餐厅。”李鹤温神色如常,“不挤人群。”

    今天的夏宁穿得很精致,丝质长裙搭配精心打理的长发。反而李鹤温,一副腼腆大学生的样子,被夏宁牵着,乖巧地走在身后。

    他们直接到空中餐厅,路上没有遇到太多人。

    一顿烛光晚餐后,时间来到了八点。

    “烟花大会八点一刻开始,”他低头看了下时间,“我们走。”

    夏宁一愣:“去哪儿?”

    这空中餐厅也是看烟花的好位置,她还以为烟花只是烛光晚餐的配餐。

    李鹤温带上口罩,牵起她的手:“摩天轮。”

    当他们踏上摩天轮,乐园里的灯光忽然集体被调暗。原本灯火通明的步行街笼罩在一片昏暗的灯光下,嘈杂的人群同时停下,仰头看向天空。

    夏宁正打算坐下,忽然被他拉住。

    他的脸隐在阴影里,只有声音清晰可闻:“坐同一边。”

    稍一用力,夏宁整个人都落入了他怀中,两人紧贴着坐在一起,而脚底的舱板也离开了地面。

    砰——

    当第一朵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夏宁随手拿着的手机放到座椅另一侧的空处,不由得抓住李鹤温的衣服。

    他盯得她浑身发热。

    李鹤温单手摘掉口罩和帽子,另一只手环住她:“别转开眼睛。”

    当天边的绚烂与轰然的响声笼罩了这透明的座舱,他们像是被星辰环绕,只存在于自己的小世界,不与世俗相连。

    夏宁将双手被李鹤温握住。

    他们慢慢上升,而这场绚烂的烟火也渐入佳境。

    在焰火的响声中,两人即使离得如此近,也听不见彼此的声音,可他们却似乎能知道对方的意思,就连呼吸都开始同频。

    李鹤温的余光忽然瞥到夏宁身后的手机。

    铃声淹没在焰火声中,只有名字在屏幕上跳动。夏宁全然没发现这通电话。

    ——谢宇。

    李鹤温一手环了过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按了挂断键,然后顺势环住夏宁的腰。

    夏宁的眼中倒映着无边璀璨的夜空,以及越来越近的李鹤温。

    直到闭上眼睛,在最高点,吻住了那错过十年的夏天。

    第37章

    花火绚烂, 星空之下恋人缠绵。

    快回到地面时两人分开,李鹤温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纸巾,抽了张递给夏宁。

    夏宁不解地接过纸巾, 还没来得及开口问, 李鹤温就做了个擦嘴的手势。她看到他嘴角那晕开的红色, 顿时也知道自己的嘴唇已经怎样了。

    她连忙用纸巾擦去唇周晕开的唇彩,然而, 手还没放下,李鹤温忽然从她手中将纸巾抽了回去。

    “你做什么?不是还有没用过的……”

    夏宁的声音戛然而止。

    李鹤温将那张染着她气息的纸巾叠起来,慢慢将自己嘴边的红色揩掉。刚才两人呼吸缠绵的画面再次闯入大脑,让她手脚发烫。

    他是故意的。

    李鹤温重新戴上口罩,牵起她的手。

    修长的手指刻意钻入她的拳头,冰凉的指尖轻轻划过热乎乎的掌心, 与她十指相扣。

    “到地面了。”

    夏宁如梦初醒, 面色通红地低着头被李鹤温牵了出去。

    砰——

    烟花秀的高潮在巨响中抵达。街上的所有人都停下脚步, 仰头从乐园的各处欣赏空中的绚丽。火光照亮了所有人的面庞, 炙热而滚烫。

    然而,那滚烫却比不上此时的心跳。

    两人虽然只有掌心相碰, 彼此之间的炙热脉搏却通过这一小片的皮肤坦然相告。

    夏宁的头快低到胸前, 屏住呼吸不去闻自己身上沾染上的雪山木质香。

    人群里, 一个声音远远地朝这边过来。

    “夏宁!你竟然也在!”

    夏宁猛然清醒, 转头看向身后——竟然是徐云!

    她与李鹤温相扣的手心忽然冰凉, 一把将他甩开。

    李鹤温不知道她怎么回事, 诧异回头:“你怎么了?”

    夏宁连忙将他往人群里推:“遇到熟人了, 我们分开走。”

    李鹤温:“等……”

    夏宁没等他说完就捋了捋头发, 像是变脸似的,瞬间装出和他不熟的样子, 转身向徐云走去。

    徐云头上戴着发箍,手上捧着饮料,脸上还有涂鸦。她身边的另外两人夏宁也都认识,全是之前见过面的粉丝群朋友。

    走近时,夏宁后背发凉,深吸一口气,扯出笑容。

    “夏宁,刚才和你走在一起的人是谁呀?”好在刚才离得远,徐云她们没有看到李鹤温的正脸,“你今天也来看烟花秀了啊?”

    夏宁僵硬地笑了下,嗯了声:“刚才那个是……”

    另外一位朋友戳了下徐云,打断她:“这还用问?自然是男朋友啦。你看她,底妆和眼妆都齐全着,独独没有唇妆,这不一目了然吗?”

    她们哄笑起来。夏宁心里既松了口气又害臊,撅起嘴小声说:“不是男朋友……是我老公。”

    徐云和另外两位粉丝朋友顿时瞪大眼睛,看着她:“你什么时候结婚的?”

    虽然夏宁和徐云关系好,但她结婚的事情只有现实生活中的朋友们知道。她先前没和追星的朋友们说过,因此徐云惊讶极了。她立刻踮起脚,往刚才的方向看去:“哎?那你老公这是去干什么?你不让我们看看他的模样?”

    夏宁连忙拉住她,不让她继续打量:“他,他说去给我买冰淇淋了。”

    众人啧了声。

    徐云抱着手臂,眼珠子乱转:“看不出来啊宁崽,你瞒的这么好。老公长得帅吗?”

    夏宁心想,要说长得帅,你们肯定想方设法要看一眼。她立刻摆手:“就是个普通人,大众脸,我就图他老实。”

    果然,她们顿时没了兴趣。

    夏宁连忙转移话题:“你们今天是特意来看烟花秀的吗?”

    “是啊,”一位粉丝说,“剪磕糖视频时发现鹤温对烟花秀有执念,我们正好看到了乐园烟花秀的广告,就想着来体验一下——就和打卡似的。”

    “磕糖视频?”

    徐云掩嘴:“对啊,我本来只想扒一扒那白月光,但后来发现实在太好磕了,干脆剪成了CP向视频。”

    另一人应和:“连专门的磕糖超话都有了呢,人数涨得可快了。”

    第三人摇头:“谁让老男人不给力呢,我们只能自己找糖磕。”

    夏宁:“……”

    她攒在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下,一转头,马上就看到倚靠在角落灯杆上的身影。

    “老男人”正抱着手臂,挑眉看着她,哪有半点“不给力”的样子?

    夏宁立刻别开眼睛,转向徐云:“我住得远,要先和老公回家去了……你们慢慢玩!”

    徐云还有话想说,谁知道夏宁直接蹿了出去,混入人群,根本不回头。

    夏宁埋头,一路狂奔,进了小道,离主步行道越来越远,就连路灯都变得稀疏昏暗。

    “呵。”背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她顿时停住,一转头就看到李鹤温跟在后面。他见她转头,一挑眉毛:“我这么见不得人?”

    “没有,”夏宁连忙,“她们都是我在粉丝群里认识的人,肯定能认出你。”

    李鹤温没说话,挂下脸,径直往前走。夏宁小心跟在他身边,打量他的表情,生怕他生气了。

    “我,我,”夏宁不太好意思,主动去拉他的手,“我让你生气了?”

    李鹤温脚步顿时停了,转头看向她。

    脸上似乎写着“明知故问”。

    夏宁小声:“那你怎样才能不生气?”

    李鹤温沉吟了下:“不生气?”

    这条小径是绕向停车场的远路,没多少人走,灯光幽暗,伴随着蝉鸣在他们两人身周构建出静谧的世界。微黄的灯光洒在他身上,压低的帽檐、严实的口罩,只有那双眼睛在幽暗中半眯着,视线从夏宁的面颊上滑落,然后再抚上她的唇,最后顺着衣领……

    夏宁看懂了他的视线,脸色憋得通红,愤愤瞪了他眼。奇妙的心照不宣在脑海中蔓延,她后背发烫却动不了手指,只能被迫对上那充满侵略性的眼神。

    她的呼吸开始紊乱。时间都变慢了。

    “呵。”

    忽然,李鹤温的语气松了下来。

    “算了,”他收回眼神,忽然伸手牵住她,带着淡淡无奈,“谁让你喜欢我‘老实’呢。”

    夏宁睁大眼睛:“你竟然听到了!”

    “我就在你们身后没多远的地方。”

    ……

    半夜,夏宁独自躺在床上。

    徐云拍了一段今天的烟花秀,剪到了她做的磕糖视频里,然后把视频上传到了视频网站,标题是:大数据帮我推给李鹤温暗恋的女孩。群里众人顿时一片欢腾。

    【男友力简直爆棚了。】

    【以前都没发现,还以为他真的古板禁欲呢。】

    【对别人冷淡,只对爱慕的女孩才有男友力OMG这是什么绝世好男人。】

    【太好了,今后催婚都有特定对象了呢。】

    【他太不争气了,气死我了。】

    【你们说,李鹤温的暗恋事件弄得这么沸沸扬扬,那个小姐姐不会已经看到了吧?】

    群里顿时沉默了。

    夏宁仰躺在床上,手机的冷光照在脸上,同样也沉默了。

    【完了,要是真有戏,估计早就勾搭上了。】

    【我也觉得。那个小姐姐不会已经结婚了吧。】

    【老男人太可怜了,爱而不得呜呜呜呜。】

    群里顿时转变了风向。夏宁想了下,小心在群里发言。

    喵宁:【他最近一直在展现男友力,说不定还有希望呢。】

    云嘟嘟:【?】

    飞翔的偷妈头:【?】

    LOVE酱:【?】

    夏宁眨了下眼睛,忽然慌乱了。

    喵宁:【你们发问号干什么呀?】

    云嘟嘟:【你这个浓眉大眼的铁血事业粉竟然也磕起了糖。太阳可真从西边出来了。】

    喵宁:【谁说事业粉不能磕糖了?】

    云嘟嘟:【可你竟然感觉到了他的“男友力”。宁崽,你结了婚,变化挺大的啊。】

    仰躺着的夏宁忽然抿紧嘴唇,盯着屏幕上开始疯狂打趣的聊天记录,心里痒得慌。她呜咽了声,一下翻身,将脸埋入了枕头,然后扭了起来。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喂?”

    “你的口红落车上了。”

    夏宁翻身回来:“下次见面再给我吧。”

    “我明天要出席线下活动,”李鹤温语气自然,“可以让化妆师用这支吗?用唇刷涂。”

    夏宁:“……”

    用唇刷涂,不会让口红沾上他的气息,然而他却在打那支口红上原本沾着的“她”的主意。

    李鹤温的语音声调没有半点异常。她以往单机循环影集时听过更多肉麻而深情的台词,然而却从没像现在这样被蚂蚁啮咬似的,心口痒的慌。

    “随,随你。”

    手机传来一声轻轻的笑意:“谢谢你。”

    夏宁挂断电话,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浓眉大眼的事业粉,你可真的叛变了-

    后面两天,李鹤温有很多线下活动要参加,不在钱林。

    夏宁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只不过每晚多了一个“晚安”的步骤。

    粉丝群里时不时有返图。

    【他今天的口红颜色好重哦,平时都涂裸色的。】

    【但是这样唇红齿白别有一番风味诶。】

    【给化妆师加鸡腿,我爱浓颜妆。】

    夏宁忍不住抿嘴勾唇,然后将手机放到洗手台上,摘下戒指,打开水龙头洗手。

    咔,咔,咔。

    尖锐的高跟鞋撞击地面,声音在走廊里环绕。

    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夏宁忍不住斜瞥了两眼。托李鹤温的福,她最近对奢侈品的了解突飞猛进,一眼就看出她臂弯里挎的包都得大六位数,这身行头上下加起来够付很多家庭的房子首付了。

    她年纪很轻,二十出头,妆容精致,眼眶却红着。

    夏宁收回目光。

    玲心工作室在行业内声名非常好,有很多富贵的来访者。有钱不代表没烦恼,在这里见到富家千金是很正常的事情。这类有钱人通常会直接预约周玲老师本人,这位美女大概刚从周玲老师的咨询室出来。

    她关掉水龙头,擦干手,从洗手台上拿起戒指戴好,正打算离开。

    “等等。”

    夏宁脚步一停,转头:“你是在叫我吗?”

    “我喜欢你的戒指,想询问一下你的定制途径。我叫章悦,可以请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夏宁微愣,顺着章悦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戒指。章悦一看就经验老道,瞥了眼就知道这戒指不平凡。

    见她没回话,章悦似乎也觉得自己突兀了些。她笑着从包里拿出一个名片夹,在这个电子时代罕见地抽出一张带着香水味的精致名片,落落大方:“我喜欢你的品味,想和你交个朋友。”

    夏宁接过名片。

    上面赫然写着:风星娱乐董事,艺术总监,章悦。

    风星的老板,好像就姓章。

    第38章

    夏宁从楼下出来时, 手机响了声。她一转头就看到一辆陌生的银白轿车停在不远处,车窗拉下了一条缝,只露出男人的上半张脸。

    她连忙拉开车门:“你今天怎么来了?有什么急事?”

    李鹤温坐在驾驶座上, 等她坐稳系好安全带, 立刻踩下油门:“没特别的事情。”

    夏宁不解地转头:“啊?”

    李鹤温认真盯着前面的路:“只是单纯想见你。”

    夏宁抿紧嘴唇, 别开视线:“……哦。”

    风从半开的窗户灌入,将夏宁的长发吹散, 亮晶晶的眼眸看着窗外的飞霞,热风吹拂面颊,也不清楚那抹红色是自然产生的,还是被风出来的。

    等红灯时,李鹤温瞥了一眼,看到她手中捏着的名片:“这是什么?”

    “风星的章悦来我们工作室进行心理咨询了。她不知道我是谁, 给了我张名片, 说我有兴趣可以加她。”

    李鹤温的双手捏紧了方向盘:“章悦?”

    他是圈中人, 自然知道章悦, 也知道谢宇在领证当天抛弃夏宁、转头攀上章悦的事情。后来他有在圈子里关注过章悦,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是一个“撬了别人未婚夫”的“小三”, 只知道谢宇的前女友烦得很。

    然而, 对夏宁来说, 那却是无尽的伤害。

    前方绿灯直行。

    李鹤温深呼吸, 喉结微动, 慢慢踩下刹车:“你做自我介绍了吗?”

    夏宁:“没有, 她不会想知道我是谁的。”

    李鹤温没说话了。车内气氛深沉, 窗外的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

    又是一个红灯, 李鹤温猛然踩下刹车,闭上眼重重吐出一口气。他微微侧脸, 眼角眉梢紧绷,双目紧紧盯着夏宁,在揣度良久后开口:“需要我去……”

    他刚转头,忽然看到夏宁低头在手机点击了发送验证,后半句话顿时卡在喉咙口。

    “你添加她了?”

    夏宁转头看向他,眯起眼睛笑了:“对啊,她只是想问戒指是怎么订的。不过,这件事我还得问你呢。”

    李鹤温良久无言。忽然后面传来一阵喇叭声,他这才收回目光,迎着绿灯踩下油门。

    这时,他听见身旁的女声响起,话语轻飘飘地闯入胸膛,痒痒地在胸口挠了下。

    “我还得感谢她。”

    “不然,我现在戴的可不是你的戒指。”-

    深夜,李鹤温将她送回绿洲花园。

    幽静的树荫下,李鹤温转头看向正在解安全带的女孩,压低声音:“你什么时候才会回青墅?”

    夏宁捏着安全带的手一顿,低下头,声音嗡嗡的:“……再说。”

    李鹤温轻笑了声,声音还在车内回荡,夏宁就忙不迭地溜走了。

    他出声叫住她:“夏宁。”

    夏宁站在树荫里,不远处的路灯将些许微弱的黄光洒到她身上。

    他问:“后天项目要选角试镜了。你有空过来吗?”

    夏宁拧着衣角,在原地踌躇了下,转头看向李鹤温:“好。”

    他弯下眼睛,应了声:“我等你。”

    作为行业指导,选角试镜原本是不用去的。但是李鹤温不知道和周玲老师说了什么,周二下午,周老师就来找了她。

    “夏宁,那个项目要选角试镜了,他们选了一段专业表演的戏份,需要行业指导在布置题目时给候选人一些要求及建议。”周老师为难地说,“然而他们通知得急,我周三有几位重要的来访者,分身乏术,你能一个人去吗?”

    夏宁表面应了,心里却在不停吐槽。

    李鹤温肯定是故意“临时通知”的,周老师的日程表满,他料到周老师会让她一个人去。

    他心里的小九九,她哪不知道。

    试镜地点是一处酒店接待厅,外面的小厅摆上座位供人休息,里面的小厅清空了,只留下一张长长的评委席和几把椅子,空地被一圈摄影机环绕,旁边还有各式打光道具。

    夏宁提前五分钟抵达,然而刚走出电梯就被吓了跳——等候厅竟然都快被坐满了。

    她找到负责接待的人员时,对方正忙,好不容易抽空来将她引入试镜厅。推门进去之前,工作人员稍顿了下,转头好意地对她说了声:“夏小姐,今天气氛可能有点严肃,您说话行事小心些。”

    夏宁问:“严肃?”

    “李鹤温先生对这个项目特别重视,再加上这女主角是……反正您尽量顺着他的话说就好。”

    夏宁哭笑不得:“谢谢。”

    然而,刚一推门,她就体会到什么叫“严肃”。

    李鹤温穿着全套西装,带着银框眼镜,坐在主位上不苟言笑,眼睛半眯,视线集中在手中的剧本上。修长的手指抵着一支百利金,时不时在纸张上划过。周围安静得仿佛能听见笔尖掠过纸面的沙沙声。

    旁边坐着的导演、副导演全都低着头,安静地翻看资料,时不时打量李鹤温的脸色。

    今天到场的所有人,谁不知道这个项目的女主角的原型是李鹤温的意中人。他本来就完美主义,对今日试镜必然会愈发严苛。

    空气格外安静。

    夏宁小心翼翼地走到一旁,拉开椅子,椅子拖曳时发出了刺耳的响声,周围的人忍不住朝她投来目光。

    李鹤温也抬起了头。

    冰冷的视线穿越人群,与她四目相接。

    “那个,我们人也到齐了。”导演开口打破了僵局,“玲心工作室的夏小姐,请您看一下今天的试镜剧本,和我们讲一下专业上的注意事项。等会儿候选人在门外等着的时候,麻烦您依次叮嘱她们一下。”

    夏宁立马应声:“好的。”

    她沉下心来,大概过了十分钟,起身清清嗓子,开始讲专业上的理解。所有人都在做笔记,不是点头,将她说的注意事项纳入考核标准。

    夏宁讲完,刚想坐下,李鹤温忽然出声:“等等。”

    众人几乎同时倒吸冷气,转头看向主位,提起心脏。

    “麻烦夏小姐示范一下,”李鹤温的视线藏在镜片的反光后,声音没有波澜,“示范一下真实咨询师的谈话方式。”

    副导演转向夏宁,满脸的担忧。之前一起开过会,他们都知道这位夏小姐只是周玲的助手,年纪不大,工作经验也不多,再加上咨询师通常内向,在李鹤温这种毒辣的视线下肯定会紧张失常。

    他颤巍巍开口:“那个……”

    众人看向他。

    副导演深吸一口气,看向夏宁,好心地宽慰:“夏小姐不用紧张。表演和真实咨询有差异,您只要自然表现即可。”

    众人点头,余光瞥向李鹤温。副导演这话也算是给了夏宁一个台阶下,不管怎样也有理由。

    “好啊。”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夏宁没有表现出半点紧张。她径直走到中央时,李鹤温面无表情地视线投到她身上。旁边的人看着李鹤温,再看向夏宁,都不由为她擦一把汗。

    只有夏宁,在不经意对上李鹤温视线时,皱了下鼻子,像是在抱怨。

    李鹤温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角度,然而很快将这点笑意藏在古板的工作表情后。

    工作人员:“那,我这边开始了。我来搭戏。”

    夏宁坐上道具沙发,上身前倾,微微点头。

    她的语速十分平缓,没有多少情绪,却能让人心平气和下来。

    试镜厅里没人说话,直到夏宁语气一转,问:“我讲完了。这样就可以了吗?”

    导演这才回过神来,一边打量李鹤温,一边向夏宁做手势:“可以,可以。谢谢夏小姐,请回座位。”

    夏宁走出打光区域,斜瞥向李鹤温,发现他冰冷的视线正追着自己过来。她坐定了,松了口气。

    上半场试镜结束,所有人都有了半小时的休息时间。

    李鹤温起身从试镜厅里出去,其他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副导演招呼旁边的实习生,让他去多买点冷饮来。评委席上原本放了好多饮料,结果因为所有人都紧张地动不动牛饮,连备用的矿泉水都没了。屋内所有人都口干舌燥。

    在等实习生买水时,副导演转身赞叹:“夏小姐,不愧是咨询师,你的心理素质真不错。”

    夏宁笑笑:“哪里。”

    忽然,她的手机一震。她不着痕迹地翻过手机,看向屏幕上跳动的消息提示。

    国泰千家欢:【来311,这是我的独立休息室。】

    国泰千家欢:【有你喜欢的甜橙茶。】

    夏宁忍不住勾起嘴角,然后将手机倒扣。

    这时导演正好在说:“夏小姐别怕,李鹤温在工作时虽然凶,但不会故意为难人的。”

    副导演点头:“嗯,不用怕。”

    夏宁忍住笑意:“谢谢你们。”

    她示意了下,像是要去洗手间,然后便起身出了试镜厅。

    走廊里人来人往,她小心翼翼地绕到没人的方向,然后上了三楼。

    刚到311门口,她刚抬手想要敲门,忽然,门自己开了。

    门里的李鹤温还带着刚才在试镜厅里的温度,只是在看到夏宁的瞬间弯下眼睛。

    他将夏宁拉进房间,一把关上房门。

    屋内煮着甜橙茶,香甜的味道在房间里氤氲,

    “你要找我麻烦也不提前说声。”夏宁瞥了眼他,红唇轻抿。

    “我也是突发奇想。”这位不苟言笑的大魔王为她倒了杯茶,然后端到她手上,“我想看看你工作时是怎样的。而且你又不怕我。”

    夏宁小口啜饮,轻声:“你可以自己到我们工作室来。我们工作室接待的大佬也不少。”

    “但不能直接找你。”

    夏宁正低着眉眼喝茶,垂落的睫毛忽然一阵震颤。她慢慢抬头,看着窗边的男人。

    黑色西装与锐利的五官线条被热光模糊。

    “心理咨询师不能与客户有亲密的情感关系。”他的声音也被暖光吞噬,“我永远也不能成为你的客人。”

    第39章

    他们回到试镜厅时, 人少了一大半,剩下的演员都是通过粗选的,此时正翘首等着下半场的试镜。

    两人前后脚进来, 陌生得仿佛是在走廊恰好碰上的。

    李鹤温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刚走进试镜厅就招手让徐助理拿来下半场的剧本:“继续。”两个字就让整个试镜厅的空气重新凝上了一层霜, 所有人都忙碌起来,甚至都没人注意夏宁跟在他身后。

    她低头溜回自己的位子, 像是偶然碰到教导主任查班、跟着溜进来的小同学似的,视线一直低着,一直到试镜快结束都没出一声。

    李鹤温亲自拿起剧本给候选人讲戏。他站在最中央,光线照在侧脸上,银框眼镜泛着幽幽的光亮。年轻演员们在旁边看着,仔细听他讲戏, 他低头指点时的专注, 让周围人都屏住了呼吸。

    窗外的天色逐渐昏暗, 终于, 在太阳落山前完成了最后一位候选人的试镜。

    “大家辛苦了——”

    导演刚宣布结束,李鹤温就匆忙将剧本一丢, 起身整理随身物品。

    导演问:“李老师这么急?”

    李鹤温颔首和周围人道别:“我有约。”

    他一离开, 整座试镜厅里的人都松了口气, 顿时一片叽叽喳喳声。

    副导演往后靠到椅背上:“夏小姐, 一起去喝一杯?”

    执行制片正好路过:“可不是嘛。李老师虽然为人不错, 但绷得太紧, 大家都不自在。这么个大魔王走了, 咱们也能再凑个局放松放松。”

    夏宁连忙摆手:“我就不去了。”

    副导演继续劝说:“李鹤温又不在, 你害怕什么?”

    夏宁的表情顿时变得极为古怪,强忍着笑意:“我已婚, 丈夫等着呢。”

    其他人这才顿悟:“我们忘了。我们的错,我们的错。”

    在一片欢声笑语里,夏宁告别了他们,下到地库看到了那辆宾利时,驾驶座上赫然坐着众人畏惧的“冷面魔王”。

    夏宁上了副驾驶,低头系安全带时,忍不住勾起嘴角。

    李鹤温踩下油门,眼神从她脸上略过,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

    他转头看向她。夏宁噙着笑意,瞥向他,似乎在反问“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李鹤温失笑,摇摇头,单手从胸前口袋里抽出银框眼镜戴上:“好吧。”

    车辆顺着漆黑的通道开出地库,通道指示灯的彩光落在两人侧脸,掠过一片斑斓-

    回程路上,夏宁倚着车窗刷手机,忽然群聊爆炸了。

    她刷信息的手一顿,正在犹豫,就听到身旁男人出声问:“看到什么了?”

    夏宁点开粉丝群,满眼都是“他竟然看了烟花秀”“是在怀念白月光吗”“这是我距离他最近的一次”。

    “上周末你在乐园被人认出,还被人拍了照片。”夏宁检查了微博词条,松了口气,“幸好,他们只拍到了你一人。”

    照片里戴着口罩和帽子的男人穿着休闲,倚靠着角落的灯杆,仰头便是整片天空的焰火,像是在等人,也像是在回忆什么。

    这张照片应该拍摄于她挣脱李鹤温去应付徐云的时候。

    粉丝群里磕糖的众人几近癫狂。

    【啊啊啊我们那天去了!】

    【竟然没有偶遇到?不对,也许擦肩而过但是我们没发觉!】

    【气死我了,怎会如此?】

    李鹤温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紧了紧,然后浅笑着:“然后呢?”

    夏宁低头,一边刷着消息,一边说:“前段时间他们做了个磕糖视频,现在就连路人都知道,烟花秀之于你,就如同……执念。”

    微博上已经是一片欢腾的景象了。

    有人在感叹李鹤温真是痴情种子,也有人在骂李鹤温故意炒作。然而,最让夏宁担心的是,有人产生了其他的猜测。

    【你们说,李鹤温会不会已经联系上了白月光,带着她一起去看烟花秀?】

    一开始这种猜测被湮没在了狂欢式的玩梗刷屏中。直到有人站出来说:【我也在烟花秀现场。我看到过李鹤温,当时并没有认出来。我隐约记得,他身边有个女的。】

    顿时#李鹤温白月光#的词条以极为恐怖的态势传播,热度节节攀升。

    口说无凭,没人真正拍到了李鹤温和夏宁并肩的画面,可是,这跳跃在真相和猜测之间的微妙感却愈发能够点燃大众的神经,夹杂着幻想的浪漫想象比情绪传播得还快。

    #李鹤温戒指#

    #李鹤温有没有找到他的白月光#

    以往的各种小事情全都被再次翻出来,在真真假假的猜测间,将这场盛宴推向高潮。

    忽然,手机铃声在车内骤然响起。

    轮胎摩擦地面,划出一道火光。安静的小路上,宾利急停,被树荫遮住行踪。

    他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无比疲倦:“李鹤温,你是想逼我们公开吗?”

    男人忽然放开了方向盘,倚靠在座椅里,镜片后的眼神古井无波,光影流转之间,只余下一点藏在阴影里的余光。

    夏宁坐在他身边,屏住呼吸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到最低。然而,李鹤温却转过头来,忽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他单手将手机举在耳边:“是,又怎样?”

    电话那头传来了句骂声。

    李鹤温在与手机那头的人通话,眼睛却盯着夏宁:“你不觉得,如今的舆论,公开也不一定是件坏事吗?”

    电话被挂断了。

    车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你怕吗?”李鹤温慢慢将手机放下,眼睛却始终盯着她,“怕公开吗?”-

    天公忽然下起了雨。

    宾利下了外环高速驶入别墅区,周围一片寂静。

    李鹤温将车随意停在前院,走到门口,脚步却停下了。他转头看着一楼落地窗的方向,通明的灯火从里面透出来,带着不平常的“人气”。

    嘀——

    密码锁在清脆的响声中被打开。李鹤温推门进去,视线顿时锁定在沙发上的女人身上——她倚靠在扶手上,姿态优雅从容,正低头翻看着什么。李鹤温进门时她也没有转头,只是像与空气谈天似的,随口一问:“密码,970811,很规整的数字,是她的生日吗?”

    暖黄的灯光却将这屋子照得冰冷冻人。

    王婶在一旁双手笔画,满脸苦涩:她发消息问了我大门密码,但不让我通知您。

    李鹤温收回视线,再次看向背对自己的女人,然后向前迈了一步。

    “进家门要先脱鞋。”女人忽然抬头,抬高声音,“你一个人住久了。连这点小事都要我提醒了?”

    李鹤温停下,转头回玄关脱了鞋子,再转头叫了声:“妈。”

    江裕慢慢转回头。

    深夜十一点,她仍带着一丝不苟的全妆,衣着优雅整齐,后背挺直,肩颈线条优雅。

    “我已经知道了。你所谓的‘领证’不过是在演戏而已,那个女孩是你雇来的演员。”

    李鹤温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江裕继续道:“一边找演员敷衍我们,另一边特意炒作自己有个‘白月光’,吓退对你有意思的名门贵女,让圈里没人敢将女儿嫁过来。这样一来,我没法再对你的婚姻发表半点意见,也不能逼你离婚再娶,你也就能继续抱着那点执念违抗我了。”

    李鹤温毫不心虚地看着她:“我并没有这样的打算。”

    江裕怒喝:“你有。”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一接起来,江美琴无奈而忐忑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姐,我觉得你误会了什么。那个女孩子挺好的,我看他俩关系也挺真……”

    江裕冷冷切掉了通讯:“我自己有数。”

    她刚将手机放下,就看到李鹤温转身。

    他向楼上走去:“你今天飞回国也累了,早点睡。”

    江裕忽生怒火:“你知道你找来给我们演戏的那个女人是什么底细吗?她是谢宇前女友,还被狗仔拍到过!万一被人知道你竟然去撬那么个黄毛小子的墙角,你的名声怎么办?”

    “我自己会处理的,”李鹤温停在楼梯上,转头看她,“之前不是你说只要我能找个女人结婚,不论如何你都能心满意足?”

    江裕捏紧拳头,胸口起伏不定:“那是在你妥善处理的情况下。你现如今妥善了吗?协议结婚对象有颗暗雷未爆,圈子里人人避你如蛇蝎,媒体的视线都聚在你身上。我怎么能安心?”

    “你放心……”

    “我不能放心!”

    空荡荡的一楼回荡着脚步声。盛夏的蝉鸣从窗户缝里传了进来,掩盖了更多的情绪。

    “你能。”-

    国泰千家欢:【我要临时去海城工作,这周内回不了钱林了。】

    这个周末,夏宁的微信很久都没新消息。对面的人似乎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了。夏宁罕见地拥有了一个只有自己的周末,舒舒服服地放松了两天。

    周一她照常上班,在快下班的时候却被叫住。

    “夏宁,”一名前辈咨询师姐姐说,“有个客人指定你做上门咨询,尽早做准备哦。”

    夏宁站在门口:“我?”

    咨询师姐姐:“我把客人的信息发给你。后天上午你打车过去,记得打车开发票,能报销的哈。”

    一般而言,咨询师都会在工作室里工作。但是玲心工作室有很多知名大佬客人,很多时候他们不方便过来或者时间宝贵,因此也会出几倍的价钱让咨询师上门。

    通常能被大佬指名的只有资深的老咨询师,工作室里从没上过门的咨询师也不在少数。因此,当夏宁听到被指名上门的咨询师是自己,顿时无比惊讶。

    她有些忐忑地从同事姐姐手里接过预约单,视线顿时停在了上面,脸上笑容骤然收了起来。

    姓名:江裕。

    “夏宁?”

    “哦,我没事。那我就先走了。”夏宁将预约单收入包里,推门出去了,“明天见。”

    她坐在公交车上,看着沿途的风景,心不在焉。

    天公忽然一声轰鸣。夏天的雷阵雨总是来得难以预测,偌大的雨滴重重砸在车顶和地面,激起一阵鼓点。水汽夹杂着地面的土味,热腾腾地从下而上升起。

    江裕。

    这是场鸿门宴啊。

    公交车堵在了路上。天微微暗下去,两旁的路灯在还未完全天黑时亮了起来,与各种炫目的灯光搅合在一起。

    夏天的水汽涌入鼻腔,似乎将她拉回了高中的夏天。

    她抱着班级的回执站在办公室外,听到一门之隔女人的声音。

    “请对我的儿子严厉一点。”

    “我会亲自领着他去给体育老师赔罪。”

    “麻烦诸位老师了,给您添麻烦了。”

    ……

    办公室里的响声终于停了下来,忽然,门被打开了。

    一位精致优雅的妇人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姿态雍容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看到夏宁时,眼神没有半点波澜,脸上却露出了和善的微笑,主动来与学生打招呼,甚至连微笑时都正好露出了七颗牙齿:“你好。”

    “您,您好。”夏宁惶恐地微微鞠躬回礼。

    李鹤温跟在她后面出来,在看到走廊上夏宁时,表情微动,但下意识瞥向了贵妇人,然后小声叫了句“班长好”,低头便匆匆跟着她走了。

    那时,夏宁心想,富人也不都是嚣张跋扈的,也有这样格外注意礼仪形象的——甚至于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

    后来,她成了粉丝,对李鹤温如数家珍,再回想起那一天忽然觉得有几分滑稽。

    ——江裕,艺名叫江羽,出道一年爆红,各大电影节轮着邀请,但是却在巅峰宣布结婚,翌年直接退圈。

    ——结婚也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一定要退圈呢?

    江家也是演艺世家,但比李家还是弱势一些。江裕婚后接了部剧,在宣传时与男一号营业性地搂了下腰,媒体为了炒热度开始带真人CP节奏,直接让李家不高兴了。之后的半年,江裕在镜头面前笑得格外勉强,举止也异常小心,让人看着就觉得累,而这日子却是江裕要一天一天自己慢慢过的。

    终于,这每一天都在累积的疲倦化作了“隐退声明”,而她本人也成为了一朵昙花,被镜头快速忘却。这一切导火线只是男一号那营业性地搂了下腰。

    江裕本人其实很能干,隐退了也不甘心当全职太太。她学习管理,将生意打理得风生水起。李鹤温父亲去世时,她也已经不是小媳妇了,顿时以雷霆手段控制了生意,在SW股东会里立下了足。

    当时,粉丝们都说,李鹤温那么小就被推入演艺圈,很难说不是因为江裕的私欲。

    她仍渴望着镁光灯。

    如果将一切寄托在儿子身上重来一次,这一次,所有的一切都会是完美的。

    她不会再犯任何错误-

    夏宁想了许久,还是没讲江裕刻意找自己的事情告诉李鹤温。而李鹤温的微信这几天也安静得慌,恐怕也遇到了些事情。

    这场雨一连下了三天。

    周三上午,夏宁抵达SW时,发梢沾着几粒雨点。

    从SW出来迎接她的不是熟悉的徐助理,而是一位陌生、高大、绅士的男人。他用七颗牙齿的微笑转身做了手势:“夏咨询师,您好。”

    SW一共有十三层。

    李鹤温给她的那张卡只能刷到十二层。而这次,电梯一路上行,在路过十二层后,继续往上。

    叮咚。

    电梯到了。

    夏宁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握紧拳头。

    “请随我来。”

    厚重的黄铜大门在面前被推开,门前两株迷你的盆栽松柏姿态婀娜。屋内飘来的檀香试探性地朝电梯探来,萦绕在她身侧。

    她睁开眼睛,踏出电梯。

    第40章

    滴答。

    水珠顺着天使铜像的发梢落入石制的水盆, 漾开一阵涟漪。沙发边的绿植与精致的立像交缠,浸没在满屋的檀香之间。

    “夏小姐,请您稍后。”

    当铜门再次关上, 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内重新陷入了寂静。

    夏宁坐在沙发上, 后背挺直, 双手在膝盖上交叉。

    原本她只当是见婆婆。

    这氛围却不太妙,事情似乎在往她预想的最坏方向发展。

    江裕会对她说什么?

    是作为婆婆的严厉教训, 让她往后也要跟着李鹤温一样谨言慎行?

    还是发现了协议结婚的秘密,给她一张支票,让她远离自己的儿子?

    随着时间流逝,她的呼吸也变得重了些。然而江裕一直没有出现,她一个人被晾在了办公室里面,听着落地钟指针的滴答声, 像是在面对江裕冰冷的威压。

    夏宁的后背微微发酸, 她稍稍放松了下。

    忽然, 铜门发出一阵嘎吱声, 门外隐约传来脚步声。

    她连忙起身,双手在身侧攒成了拳, 呼吸也变慢了。

    刚才引路的助理先走了进来, 朝后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门后, 一道模糊的影子从门缝间显现。

    夏宁不由得咬住下唇, 呼吸停滞……

    她瞳孔紧缩:“怎么是你?!”

    男人的轻笑旋即响起。

    李鹤温走了进来, 一把拉住了她:“你在害怕什么?”

    夏宁不说话了, 黑黢黢的眼珠子直直盯着李鹤温, 歪头仔细打量, 满眼疑惑。

    “我不会放任你自己面对她,”他说, “这是我应该处理的问题。”-

    昨日傍晚,这间办公室里的气氛格外凝重。

    白花花的A4纸在深棕色的办公桌上铺开,密密麻麻的文字将她的生平赤|裸裸地呈现在眼前。

    助理在一旁低头,冷汗从额角流了下来:“江总,资料都在这里了。”

    “高中同学,十年没联系,在领证前几天还和其他男人逛街买首饰。”江裕冷笑了声,“鹤温这孩子,连这点事情都查不清楚。就算是为了白月光的执念,随便找个人协议领证,也得找个背景万无一失的清白女孩子,这不是在给别人递把柄吗?”

    江裕的眼神戳在文字间,整个人像是雕塑,久久不动。良久,她转头拿起手机,拨通了个号码。

    “孙坚平,我是江裕。”

    “江总,您请说。”

    “我要你帮我办件私事,需要绝对保密。”江裕盯着文件上的字,“你找两个心腹,为鹤温做一整套营销方案。”

    “江总放心,李先生那边的宣发,我们很有经验。”

    “这次不一样。”

    电话那头的声音卡顿了下。

    江裕没有理会,继续说:“鹤温和那个女孩就是段胡闹的协议婚姻,但他挑人时太粗心,都没发现那个女孩在结婚前一周还与风星的谢宇交往过密。这件事不止我们知道,我必须尽快将这颗雷拔除。”

    孙坚平嗯了声,安静地倾听。

    “鹤温固执,我说服不了他。明天我会找那个女孩谈一谈,从她那边攻破。假如她顺从地与鹤温解除婚约,那我也做个好人;如果她不愿意,那就需要你这边出手——在别人爆出这颗雷前,我们先主动捅破这层纸,将鹤温塑造成受害者形象,就说她同时钓两边。”江裕慢条斯理地说,“这件事我交给你,孙坚平,你不要让我失望。”

    “好的,江总。”电话那头的声音平静顺从地回答,“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江裕表情一滞:“你——”

    电话那头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变了:“江总还有什么吩咐吗?”

    “李鹤温,你怎么在接孙坚平的电话!”当母亲叫儿子全名,其中的愤怒早已满溢,“你什么意思!”

    李鹤温轻笑了声,抬手对一旁的孙坚平做了个手势:“孙总监是我们的舆论与宣发的总负责人,我正巧有事委托他,亲自来找他而已。”

    怎么可能这么巧。

    孙坚平又怎么可能会当着他的面接自己的电话。

    江裕捏着手机的五指关节发白,忽然生出某种岁月的无力感。电话那头的李鹤温从容不迫、优雅自得,似乎正坐在自己母亲的对面手执黑子,在她不注意的时候绕到后方,轻巧地吃掉了皇后——而这一击,才让她意识到,这棋盘早已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江裕压低了声音,半垂眼睛,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儿子早就羽翼丰满:“孙坚平是你的人了?”

    “是我们的人,母亲。”李鹤温的语气严肃起来,“我们一直都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人。”

    “那你还不让我省心?你糊弄我,好,我不生气,但是你不能把你的名声……”

    “江总。我自己的名声,我自己有数。”李鹤温打断她,“而且,这不是协议结婚。”

    江裕被他的固执气笑了:“你还在意气用事。不是协议结婚?不是协议结婚的话,你会一边保持婚姻关系,一边大张旗鼓地弄那部告白暗恋对象的新剧?”

    忽地,她的话语卡壳了,整个人僵在原地,举着手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李鹤温,”她加快语速,语气微妙起来,“该不会……”

    “妈,是她。”李鹤温转过身,背对孙坚平,轻声说,“你知道的,这些年,我有多执意于她。”

    “我好不容易才得手的。”-

    “既然你说服她了,那为什么不和我说,”夏宁被他牵着出了办公室,“你妈妈人呢?”

    李鹤温微妙地笑了下:“一时说不清楚。”

    江裕女士的大脑接收了过多信息,昨天直接沉默地挂断了电话。今晨忽然找他,说今天下午非得当面见见夏宁,要好好看看这让李鹤温魂牵梦萦十年的女孩到底是怎样的。

    李鹤温不放心夏宁一个人见她,提出下午一同过来,但江裕临了又反悔,在一门之隔的地方站了许久却不敢推门,最后转身离去,让他来收场。

    夏宁还是很忐忑:“你妈妈对我有意见吗?她有什么要求?”

    “没有,你不必紧张。她只是不知道怎么与你相处罢了。”

    夏宁蹙起眉头,似懂非懂。

    李鹤温没有解释。两人走到十三楼的露台门口,一推门,呼啸的暖风裹着阳光,朝着室内奔涌而来,将夏宁的长发吹散。

    李鹤温在她眯眼转头的瞬间,看向她,忽然笑了。

    江裕的控制欲再强,她也知道,李鹤温在这件事上有多倔强。

    江裕第一次发现李鹤温有心事,是在他大二的时候。

    他在京城上大学,她也陪着到搬到了京城,坐镇SW的京城分部。李鹤温有时会飞回钱林不远的影视基地拍戏,她虽被工作困住,但也会安排助理同往,确保初出茅庐的李鹤温被自己牢牢控制,不会传出半点不好的名声来。

    李鹤温从小就是听话的孩子,监督如同虚设,他自己比谁都谨慎。

    然而,二十岁的他无疑是这一年最炙手可热的小生,某次在拍剧过程中,剧方和女主的公司找他来商量:合作炒个绯闻吧。

    按照以往的惯例,李鹤温会搬出公司规定和江裕的名头,为自己筑起铜墙铁壁。然而这次的对手可不是一般人。导演乐呵呵地带着女主过来,摸着花白的胡子:“我同江总是熟人,这件事我会出面与江总说的,鹤温你放心就好。”

    这回的导演咖位大,江裕在场都得尊称他,更何况是借名头拒绝的李鹤温?他一时间被架到了高台上,拿不出任何体面的理由说“不”,而他们也似乎认准了这一点,拖着不让他联系江裕,硬是要从他口中听到一个“好”来。

    就在助理心急如焚的之际,李鹤温只淡淡地说了句:“不好意思。”

    导演皱眉:“鹤温,这个面子你都不给我?”

    “并不是我想拒绝您,”李鹤温仰起头,不卑不亢地回拒,“只是我有喜欢的人了,实在抱歉。”

    后来,剧杀青,他回了京城,这件事也落到了江裕耳朵里。

    江裕没当回事,还夸他机灵,处事得当,竟能随手编这么个借口,在别人面前当了个有担当的男人,也能不抹了导演的面子。

    然而事情发展超出了她的预料。

    有人为他递了有吻戏的本子。

    “不好意思,我有想追求的女孩,她可能会介意。”

    心思活络的好友来为女儿说亲。

    “不好意思,我已经心有所属。”

    ……

    某天上午,江裕难得留在家里吃早餐。

    李鹤温低头安静地用餐,忽然听到母亲冷不丁的声音:“你最近是不是太过分了?”

    李鹤温拿叉子的手一顿,但只是一瞬,立即恢复如常:“怎么了?”

    “有些借口,用一次就够了。”江裕语气冷然,一副教训的口吻,“借口用的太频繁,圈子里的人会觉得你在敷衍他们。”

    李鹤温没说话。以往他面对母亲的“指导”总会温顺地回应,今天却格外沉默。

    餐叉在瓷盘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江裕忽然抬头,只看到李鹤温起身离开的背影。她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表情错愕:“那不是你找的借口?”

    李鹤温不置可否。

    然而,他的沉默在之后的一次一次中逐渐强化。

    当五年后,他作为股东第一次出现在公司会议上,这种沉默再也不需要向江裕掩饰。

    江裕偏执地坚持保护他,不允许任何事情“玷污”他的演艺生涯,更是对各种女人严防死守,此时却忽然慌了神。李鹤温二十五岁那年,她忙着给他物色相亲对象,然而不论她怎么找,李鹤温总是用回绝外人的语气,用一模一样的借口回绝她:“不必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后来,他的羽翼越来越丰满,态度越来越坚决。

    江裕一边气愤,另一边却不得不承认:除了这件事,李鹤温做的所有举动都堪称完美。他的确成为了她梦想中在台前闪闪发光的样子。

    她想坐下来与李鹤温好好谈一下感情话题,但他总是缄默。

    ——妈妈理解你,只要你们的婚姻对事业没影响,妈妈支持你。

    ——但她已经有未婚夫了。

    江裕真心抓狂,再这样下去,李鹤温难道还真要当和尚不成?

    她从不允许他近女色,变成催他早早谈恋爱、结婚,催得极了才导致李鹤温想出“协议结婚”糊弄她的法子来。

    现在,李鹤温同他说:

    他得手了。

    这几年为这件事操劳的江裕忽然生出了种解脱的情绪来,像是欣慰,像是疑惑,像是狂喜,但旋即,一个问题让她不敢像个婆婆去见夏宁——搜集来的资料却骗不了人:夏宁和谢宇分手没两天,就同意与李鹤温领证。

    李鹤温是硬生生闯进去的。

    江裕第一次产生了对自己儿子的怀疑-

    周三下班,夏宁如往常一样乘电梯下来。从大厅出来时,她的手机忽然响了声。

    【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

    夏宁猛然抬头,看到拐角有一位贵妇人正撑着伞,静静地看着自己。

    她的心微微一沉,转身,向她微微鞠了一个躬。

    两人在附近咖啡馆的雅座里坐下。

    “抱歉,我先做一个自我介绍,我叫江裕,是李鹤温的母亲。”

    “您好,我叫夏宁。”

    夏宁双手捧着咖啡杯,一字一顿地回答,她的双眼有些不安地盯着江裕。后者慢条斯理地上下打量了她一回,然后伸出手,捧住夏宁的双手,开门见山。

    “夏宁,不用紧张,我今天来,只是想要问你一个问题。”

    夏宁心想:该来的,总归要来。

    “您问。”

    江裕:“你同那个谢宇分干净了吗?除却协议之类的因素,你当真是自愿的?”

    夏宁心一沉。江裕这问题,是在怀疑她只是为了钱吗?

    一开始的确出于各种目的,虽然她如今心境全然不同了,但又该如何阐述自己的初始动机和心意?

    “我……”

    忽然门口的铃铛一阵脆响,店门口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李鹤温急匆匆推门进来时,夏宁正给出自己的答案。

    “我是自愿的。”

    “我现在只爱着他一个人。”

    叮——

    远处的铃声悠扬地飘荡过来。

    李鹤温在门口,盯着屋内的两人,喉咙口质问江裕背着他单独约见夏宁的话语被吞咽了回去,双目对上仓皇回头的夏宁,似乎周围的时间都慢了下来。

    江裕忽然笑了。

    在夏宁错愕的疑惑震惊中,江裕笑着摘下墨镜,松了口气。

    “幸好,我就怕鹤温用钱裹挟了你的意愿,让他当成了小三。”她万分庆幸地说,“毕竟,他真的做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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