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阻止不了
“沐司正。”
“见过沐司正。”
“沐司正这是去哪?”
沐雨慕一路同人点头致意, 回道:“去趟锦乐宫。”
锦乐宫内,往来宫女、太监忙碌穿梭,她还看见了鱼浩, 鱼浩见到她, 赶忙跑过来, 抽空说了句话, “陛下已经松口, 准娘娘跟着去热河行宫了。”
沐雨慕眉目微凝,颇为不敢置信,鱼浩向她点头,他还忙着给娘娘收拾行李, 赶紧走了。
月莹远远瞧见她, 亲自过来迎她, 笑道:“我们沐司正来了?快进来, 这两日殿里乱糟糟的, 小心着些别摔到。”
她话语亲昵,沐雨慕也不拘束, “姑姑又拿我打趣,唤我慕慕便是, 偏上要叫一句沐司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自从和贤妃娘娘说开了, 她就没了对贤妃娘娘曾经的芥蒂,两人的关系,甚至她和锦乐宫的关系,都变得更为温情起来。
表面上看,她升司正后, 手段凌厉、大杀四方,实际上, 背地里全是贤妃手把手悉心教导的结果。
沐雨慕最是受不得别人对她好,贤妃对她好上三分,她都要心里百转千回一番,何况她付出了十分,她便更感激了。
贤妃的寝宫倒是没怎么变样子,她并不需要带那些墙上悬挂的字画,只需要让人整理她的衣物就好。
而为了去热河行宫,她对自己身体的在意达到了顶峰。
沐雨慕进来的时候,她正让人调制绘制指甲的鲜花染料,一向如仙女一般的人,竟要染上红指甲。
见到她,贤妃挥手屏退她们,连月莹都没让留下。
她道:“可听说了,我要跟着去热河行宫了。”
沐雨慕眸中藏着复杂,“听说了,以往陛下都不带娘娘,这次可是娘娘求陛下了?”
贤妃不在意地摆手,“只要能出去,求他算什么。”
她确实求了,但若不是求完次日凌凤宴便将蓬丽国的消息递了上去,陛下也不能同意。
凌凤宴要是不告诉她这个消息,等她知道一切都晚了,再没机会出去看看大好河山,也没有准备迎接亲人离世带来的苦痛和后果。
脑子里只想了一瞬,她向沐雨慕招手,“过来。”
沐雨慕顺从走过,半蹲在贤妃跟前,仰起脸瞧她,贤妃伸出手指,像以往那般掐住她的下巴,甚至还倾身凑上去看,“今儿怎么这么听话?”
“嗯,这眉毛也长出来了,日后就不剃了,让它好好长。”
带着馨香的墨发垂落在肩膀上,沐雨慕视线定在贤妃脑后的青簪上,微微出神。
贤妃眼眸微眯,手上用劲,语气不善道:“你看着我,心里却惦记着你的小情人?”
“娘娘说笑了,什么小情人。”沐雨慕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
“哼,”贤妃睨着她,“我可警告过你,在这宫里,什么都可以有,但唯独感情不可以有,和凌凤宴不可以付真心你可知道?”
沐雨慕一顿,只好道:“知道。”
“我看你不知道,不过也无妨……”
她那日已经狠狠骂过他痴心妄想了,胆敢再招惹,扒了他的皮。
“嗯?”
贤妃拍拍她的脸蛋,“没事,今日你来服侍我,我要焚香沐浴、搓澡敷面,全部你来做。”
以往这种事,贤妃只是口头上说说,她同沐雨慕一样,认为这是折辱,今日她也只是开开玩笑,可沐雨慕答应了。
她起身,甚至手里还托着贤妃的墨发,“好,今日我来伺候娘娘。”
贤妃眼眸流转,虽然心里嘀咕,但也不会拒绝这么好的机会。
“嗯……那你来给我脱衣。”
沐雨慕眸子深沉,“好啊,娘娘。”
手指触碰到贤妃光滑的肌肤,沐雨慕遮掩下眸中种种情绪,娘娘,你既要去热河行宫,那便让我再确认一遍,在我午夜梦中出现的场景,到底是不是真的。
热河行宫啊,坐落在河北山峦之间,景色幽美,古树参天,空气清新,而在行宫附近,有诸多的佛殿。
佛殿里供奉的佛像不一而足,有高至殿顶的佛像,亦有手臂大小的佛像。
此时一间房间内,佛像滚落,供奉的水果糕点悉数掉落在地。
又是梦中的这个场景。
沐雨慕叹了口气,认命的将自己缩在了佛像下的桌内,黄布遮挡了她的视线,只能通过那到缝隙,看见互相缠绕的两双脚。
纤纤细足,此时伸直了才堪堪够到地面,脚背上青筋浮现。
有凌乱的衣裳随着不断晃动的桌子飘落在地,白的、粉的、黑的,皮革腰带、清透马面,男子的、女子的。
地上的蒲团也被利用上了,熟悉的笑声入耳,染着红色丹蔻的指甲在地面上刮蹭。
在看见不该看见的画面前,沐雨慕闭上了眼,切换场景。
这一回是琴瑟和鸣,她没听过的乐音。
自她梦见上个场景后,她用了许久才敢断定那是属于贤妃的梦,现下又换成了她从没见过的场景。
她倏地睁眼,便让她来看看,那个男人是谁!
不是跟她千叮咛、万嘱咐,在宫里不要动真感情么,那娘娘你在做什么?你在和谁偷情?
纱幔飘舞遮挡她的视线,她下意识挥手挥退,挥了空,只好带着蓬勃的怒意走近那两人。
两人背对着她,穿着浅紫色纱裙的贤妃立在那男子身旁吹萧,而那男子弹琴,时不时抬头与她对视。
是谁?
沐雨慕步步逼近,终于绕了过去,看见了男人的面容,男人眉目缱绻、气质温和,看着很像锦乐宫中那经常跟在贤妃身边的小太监。
不,或许说,是那个小太监像他。
襄王!
沐雨慕闭上了眸子,这间房间也不是锦乐宫的,所以,是在热河行宫发生的事情?
娘娘,你在做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再次睁眼,脱离梦境,沐雨慕疲惫地用手扶额,娘娘对她的劝诫言犹在耳,可娘娘却先干了泥足深陷的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若不是因为深情,她不信贤妃宁愿传出自己好美人的名声,也要在自己身边留下一个又一个,长得像襄王的太监。
若不是因为有爱,她不信贤妃会做出在陛下眼皮底下偷情的举动。
但是,娘娘你有想过,万一东窗事发,该怎么办吗?
沐雨慕再次尝试触碰贤妃,想看看事情会有什么其他的进展,诸如会不会被人发现。
但是她发现,无论怎么触碰,都是那几个缠绵悱恻的梦境来回转换。
越是这样,心中的不安就越重,锦乐宫里,她的身影出现的便愈发频繁,就连享受她连日伺候的贤妃都受不住了。
勾着沐雨慕的手指将人带了过来,侧首问道:“你何时这般听话过,我让你伺候你就伺候?”
沐雨慕手里还拿着贤妃湿漉漉的头发,闻言表情不变,只是道:“娘娘不喜吗?”
贤妃眯起眼,手指捻着她的指腹,“喜是自然的,但你太反常了,有话直说便是。”
沐雨慕抬眼,倏地攥住贤妃调皮的手指,在贤妃挑眉之际,她道:“娘娘非要去热河行宫?不去不行吗?”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贤妃懒洋洋道,“这自然不行,要去。”
“娘娘若是去行宫了,留我一人在宫中,就不怕我出些事情?不若,别去了。”
手指勾缠,贤妃抽手竟是没抽出来,索性起身,任由湿发披背,居高临下睨着沐雨慕道:“凌凤宴没同你说?你也要跟着本宫一起去热河行宫,本宫和他怎么会将你留在宫中。”
她也去?
不对,凌凤宴知道?
看沐雨慕眸子又睁圆了些,贤妃心喜,果然还是这样的沐雨慕有趣些,便抽出手赶她,又故意透露出凌凤宴。
“有什么话,你且去问凌凤宴,我能去的成,那可是凌秉笔帮的忙,作为交换条件,他让我放过你……”
沐雨慕被噎了一下,却还是为他解释了一句,“是他误会了。”
凌凤宴……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沐雨慕心中有些慌,很怕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推动事情到现今的地步。
她摸着手指上的水渍,终还是决定去寻一下凌凤宴。
陛下要去行宫,凌凤宴也跟着忙碌,但得到沐雨慕要来寻他的信,他还是推了一切的活赶了回来。
“司正今日怎么过来了?”
沐雨慕坐在他房间的圆凳上,直接开口问道:“你和贤妃娘娘做交易,让她去热河行宫?可否停下?”
凌凤宴给她倒水的手一顿,水险些倾撒出来,他垂下眼睑说:“陛下已经决定的事情,恐没有回转余地了。”
他将水杯放在她面前,“司正,怎么这么问?”
沐雨慕只觉身上满是无力感,她说:“为何要帮娘娘去热河行宫?是我主动选择娘娘的,娘娘与我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你可知……”
你可知让她去热河行宫,她会做出多么出格的事情。
凌凤宴沉默半晌,方才道:“可若有的选,司正还会选娘娘吗?”
他眉目清冷,便显得人有些疏离,沐雨慕看他这副样子,倏地起身,背对他道:“但我也不需要,你来为我做选择。”
说完,她头也不回迈过门槛出了门。
凌凤宴那句“这是娘娘最后一次出宫的机会”便也没能说得出来。
“啪”一声响,却是身后笔架上的青釉药瓶掉落在桌上,发出了声响,上面的绳断了。
第四十二章还生气呢
金乌高跃于澄蓝的天幕之上, 尽显自己威能,天气一天比一天燥热,去热河行宫的事情以极快的速度敲定下来。
陛下将带着众大臣一起去热河行宫, 在那里避暑并处理公文, 北平这里交由内阁负责, 太子依旧在他的东宫里养孩子。
而后宫中, 他带上了贤妃及三个嫔。
主子出行, 下面的人自然也要跟着,六局一司中,唯尚食局与尚宫局跟随的人最多,其余各局几乎都如宫正司只派了沐雨慕一人一般。
如此, 沐雨慕、安米洛、尹钰, 都要随行。
与沐雨慕可以跟着贤妃坐她的马车不同, 安米洛和尹钰都要和女官一起走。
马车自出了北平后, 行进速度便慢了下来, 即使是官道也走得并不平坦,颠的人难受。
贤妃与月莹这两个十多年都没出过宫的人没事, 反而是沐雨慕晕车晕的脸色都发白了。
车队在北平时,贤妃还想让沐雨慕抽空回家去看一趟, 她一直都在给家中弟弟寄银钱考科举的事情, 贤妃也是知道的。
可沐雨慕却拒绝了,她的弟弟并不在家中,一直在顺天府府学学习,且脱离车队多有不便。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中藏着事,出北平没多久, 她便晕车了。
待行进了半日,晌午休息时, 更是连马车都没能下的去,贤妃去陪陛下用膳,还是月莹端着她的饭菜上了马车。
沐雨慕强挣扎着起身,虚弱道:“多谢姑姑。”
月莹扶她起身,将饼子和粥递到她手里,“好了,就别跟我客气了,吃完休息下,就下马车溜达溜达,能好些。”
“嗯。”沐雨慕小口小口喝了粥,饼子说什么都吃不下,便放下了,人也没下马车,一直在马车上难受的想吐。
等车队继续行进,一直到天色黑了,方才停下,沐雨慕整个人都已经如同水里捞出来一般,惹得贤妃都要去给她找太医了。
“娘娘,别,我无事。”
谁能想得到,她竟然晕车晕到这般地步。
晚间的晚饭要丰富一些,月莹甚至给她拿了条鱼上来,但鱼腥味一冲击,沐雨慕彻底忍不住,奔下马车,哗啦啦吐了。
等被月莹搀扶着回去的时候,偷溜出来的安米洛给她手里塞了一把肉干,“慕慕,不吃东西不行,你先吃这个,等我明日给你做些止吐的食物。”
沐雨慕点头,回马车上用肉干磨牙,肚子里有了东西,倒是让她好受了些,须臾,月莹再次返回,手里还带着一包酸梅子果脯。
梅子偏酸,却是她这个时候最需要的,舌下压一颗梅子,便没有那么想吐了。
月莹好笑的看她,“如何?”
沐雨慕珍惜地将梅子放好,接下来的日子,她可就要要这些梅子过活了,“好受多了,多谢姑姑。”
“可别谢我,”月莹伸手捂嘴,“这是凌秉笔晌午发现你没下马车,晚间特意托人给你买来的,你且放心吃,吃完了,保准还有。”
睫毛轻眨,沐雨慕微微张口,没说什么,手却悄悄攥上了装着梅子的荷包。
马车继续摇摇晃晃,也不知是内心充实,便没那么想吐了,还是已经适应了马车晃动的频率,沐雨慕的晕车大好了,人也能时不时下马车转转了。
眸光轻扫,并没有在车队中发现凌凤宴的身影,他同贤妃一样,都要伴随陛下左右。
几次下来,沐雨慕反倒形成了习惯,下了马车后,第一时间找寻那个,她寻不到的身影。
吃下一颗又换了样子的梅子,沐雨慕看着翠绿的树叶愣神,自上次两人不欢而散后,便一直没有过说话了。
她抿唇,却是先迎回了贤妃。
陛下那里还有其他的嫔妃和美人相伴,贤妃便先行回来了,越是靠近热河行宫,她身上便越发多出一种沉闷感。
可那种沉闷在瞧见马车旁的沐雨慕时,便消失殆尽,她旁若无人,像是没感受到大家隐隐窥探的目光一般,掐住了沐雨慕的脸蛋,“这是等我呢?”
沐雨慕无奈,娘娘总喜欢这样逗她,也不怪她们都传,她是她的“入幕之宾”了。
她拿下娘娘的手,“娘娘,别闹了。”
余光一扫,大红斗牛袍映入眼底,却是凌凤宴也跟着出来了,遥遥相望,他依旧如松如雪,如山间明月。
反倒是她,自惭形秽般下意识松开贤妃的手,贤妃回头睨了一眼,美眸一转干脆利落当着凌凤宴的面,贴上了沐雨慕的身。
香气扑面,沐雨慕浑身一激灵,“娘娘?”
贤妃半搂着她的纤腰往马车上带,“臭男人有什么好看的,啊,不对,他都不是男人,就更别看了,走,回马车,月莹给我买了许多戏剧本子,你来念给我听。”
她回头,那边凌凤宴已经侧过了脸,距离太远,她感受不到他周身的冰寒,也无法看清他眸底酝酿的阴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上了马车,贤妃就恢复成了懒散的模样,瘫在马车上,伴随着沐雨慕念戏剧的声音,睡着了。
沐雨慕掀开车帘,本意是想再看一眼凌凤宴,却在找寻到他身影,看见他身旁之人时,定住了。
那人同凌凤宴走在一起,若不是长相不同,倒是会叫人误会两人是兄弟,他们身上都有一种读书人的清高之气。
是襄王殷祺羽。
回头瞥了一眼贤妃,几缕发丝被风吹拂在她脸颊之上,睡着的贤妃,纯真又美好,然后悄悄下了马车。
她这位宫正司的司正,自出宫后,就一直窝在马车上,每天不是在晕车,就是在晕车,甚至都没有行驶过自己的责任。
这次她该承担起来了。
欢声笑语、偷懒闲聊,这些在她出现审查后,通通消失不见了,从六局到宫女,她将所有人涉及到的事,重新梳理。
虽未处罚,但发现的事情,当即就让她们改正,便又迎来了一波,伴随着害怕和尊敬的“沐司正”声音。
她目光时不时落在襄王与凌凤宴身上,从安米洛嘴里听到了最新的消息。
据说,襄王是特意来寻陛下的,还排演了一出戏剧想要陛下一同看,陛下欣然接受,但因现下场地有限,说让襄王陪他一起住到热河行宫去,在那演出。
戏剧……沐雨慕不屑勾唇,还真是精准踩中娘娘的喜好。
等她再次返回马车上的时候,马车里已经点上了蜡烛,透过车窗剪影,她能瞧见月莹正在同贤妃说着什么。
刚刚睡醒的贤妃脸上还残留着粉嫩的睡痕,整个人迷蒙又颓废,细看去,便能发现她眼中的抵触。
作为陛下最宠爱的妃子之一,襄王到来,陛下要宴请,自然要让她出席的。
在自己心上人的面前,同另一个人恩爱,更甚至要伏小做低,极尽讨好,任谁也受不住。
而月莹身为娘娘身边最得力的宫女,如何会不知道主子的心。
见沐雨慕回来,月莹立刻住了口,笑着关心了一句,又劝贤妃,“娘娘,奴婢给娘娘重新梳妆可好?”
贤妃剜了她一眼,十分不情愿,“随便弄一下吧。”
沐雨慕坐在马车一旁,手里还拿着月莹塞到她手里,示意她闭嘴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看的杯子。
手指转着杯盏,长睫将她眼中神色遮掩,她在贤妃衣衫半褪之时开口,“刚才臣出去时,已经在彤史那为娘娘记录了身体不适,无法侍寝,且请了太医过来看。”
衣衫垂在贤妃指尖,她指尖一缩,便滑落在车厢内,纵使是盛夏,夜晚也有些凉意,汗毛根根竖起,她看向沐雨慕。
沐雨慕缓缓睁眼,直视贤妃眼中的惊疑不定,继续说道:“娘娘身体有恙这事,我也已托人透露给了,如今伺候在陛下身边的太监。”
“想来陛下应已知晓,所以不会来寻娘娘的,娘娘可以睡下了。”
当然,告诉的不是凌凤宴,凌凤宴更多的是负责替陛下处理奏折之类的活计,她命人告诉的,是高深留在宫中的,自己的干儿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高深的干儿子也爱钱啊。
半晌,贤妃捡起掉落的衣衫穿好,侧首道:“沐雨慕你真是,有时聪慧的令本宫不知如何是好。”
沐雨慕浅笑,笑意不达眼底,“臣,不知娘娘何意。”
然后她起身,留出时间给贤妃做即将看见襄王的心里准备,“臣外面还有事情要处理,便先去那边了今晚不回来了。”
夜色如水,她往女官所在方向走了没多远,身后便跟上了人。
回头便见是凌凤宴,她问:“不用去陛下身边守着?”
凌凤宴嗯了一声,又道,“又襄王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见她沉默,他并排走上去,“司正还生气呢?”
沐雨慕摇头,她气得其实不是他,而是无能为力的自己,原以为当了司正她也算宫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谁见了她,不得客客气气一句,“沐司正。”
可结果,她不过是被娘娘保护在羽翼下的雏鸟,虽鸟喙锋利,可却无法保护娘娘。
“司正。”
“嗯?”沐雨慕停下,仰头看他,嘴里便被塞了一颗甜腻的果腹,忍不住蹙了眉。
他唇边绽出笑意,将手插入她的手间,说:“司正可看出来了?是娘娘很想出来走走,娘娘的父亲过世了。”
沐雨慕微愣,只听继续道:“蓬丽国可能会迎来势力洗牌,新的贡女即将入宫,这是娘娘最后一次出宫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以,司正别气了?”
沐雨慕仰头看他,瞬息间便将所有的事情串了起来,更甚至懂了贤妃为何会那样荒诞行事。
她看着他问道:“明日,便要到寺庙了吧?”
“正是,明日晌午到寺庙休憩,下午便能抵达行宫。”
沐雨慕缓缓收拢手指,握着他的手指道:“那你帮我个忙吧,届时,替我支开一些太监和宫女。”
第四十三章我想亲你
佛像坠落、烛台倾倒、周天星辰、亮如白昼。
沉寂多年的热河行宫再一次热闹了起来, 贤妃自发现沐雨慕知晓了她与襄王的事情,不仅没多嘴,反而帮忙遮掩后, 行事愈发无所顾忌。
竟让她寻凌凤宴盯梢陛下行踪, 与襄王密会, 这次更为大胆, 竟敢在她的寝宫偷情。
沐雨慕就站在贤妃在热河行宫的寝宫外, 脸上就如同阴云密布的天空,阴沉的可怖。
整座寝宫都被贤妃清的空荡荡,月莹也不知守在了哪里,沐雨慕只觉得自己太阳穴那一跳一跳的, 像是要炸裂了。
贤妃娘娘真是半点不在乎, 自己会被发现啊。
就连今日陛下就宿在寝宫旁都敢和襄王合奏, 琴音与萧音互相缠绕, 纵使再悦耳, 折磨的也是沐雨慕的神经。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她猛地一转, “谁?这里不准许出入不知道吗?”
凌凤宴踏着月光而来,“连我也不行吗?”
沐雨慕看到他先是松了口气, 转而又紧张地看了一眼贤妃的窗子, 确定上面没有映出她和襄王的身影,方才道:“你怎么来了?”
“想寻司正,到处没看见司正的身影,便猜司是在娘娘这了。”
他站在她身边,赞了一句, “今日的萧想来是襄王吹的,比起琴来, 襄王的萧吹得更好,娘娘的萧,应也是襄王教的,司正可会吹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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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雨慕猛地转头看他,他垂眸将她纳入眼底,说道:“乐器我均涉猎一些,但研究并不深入,若是司正感兴趣,我们也能共奏一曲。”
凌凤宴不傻,沐雨慕这般帮贤妃遮掩,他早就猜到了,又道:“我不会说出去的,司正可信任我。”
她自然信他,只是想到他既然猜到了,其他人会不会也猜到了?
见沐雨慕神色不对,凌凤宴宽慰道:“都是娘娘自己的选择,司正不必过忧。”
沐雨慕摇头,她忧心的是,不知为何,无论她怎么触碰贤妃,梦境都只围绕两人偷情,后续如何发展,半点没梦到。
这让她有些恐慌,也让她注意到自己,太过依赖于梦境,会让自己丧失判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月色正好,萧音正浓,溶溶月光打在美人忧愁的眉眼上,便叫人心肝颤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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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灯笼在夜间分外显眼,凌凤宴瞥见月莹向着他们走来,突地伸手牵住沐雨慕的手。
“怎么了?”
沐雨慕不明所以,看他神色冷峻,还以为是有人过来了,“可是陛下派人来了?那我们得告诉娘娘一声……”
凌凤宴未回话,只带着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直到转到昏暗的长廊上,带着她藏到大红柱子后。
萧音高旋,他堪称强硬地讲手指挤进她的指缝,而后将她抵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两人的影子全部隐匿在红柱的阴影下,沐雨慕目露错愕,他已经倾身而下,清隽的人耳尖通红,却不由分说落下一吻。
软软的唇相碰,沐雨慕睁圆了眸子,受惊地看着他不停抖动的长睫,脑子一时间不知该想些什么。
唇间有他破碎的声音,“司正,别管娘娘了……”
许是受贤妃近段日子肆意的影响,她闭上了眸子,尽情享受这一刻。
两人谁也没将喜爱说出口,谁也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却偏偏情难自禁,便伴随着萧音,大胆又灼热了一回。
第四十四章为所欲为
蜡烛熄灭, 唯一的光源失去,萧音骤停。
沉稳庄重,云髻未乱的沐雨慕睁开了水润迷蒙的眸子, 唇瓣晶莹, 上面的唇脂散逸到唇畔周围, 极尽反差, 破碎又美好。
凌凤宴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之上, 半晌将人拥入怀中,寂静的夜晚,呼吸声清晰可闻,他道:“我在司正手中, 司正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沐雨慕羞涩, “谁教你这么说话?”
他眼眸泛笑, “鱼浩说你们喜欢听这种情话。”
“听他瞎说, 以后说话正常点。”
“那司正可喜欢?”
沐雨慕不理他, 他又低声在她耳畔道:“这样,司正可能原谅我了?”
沐雨慕轻轻推了他一下, 将泛着绯红的脸藏在他的脖颈里,她不是早就不气了, 怎么又弄这一出, 有些吓到她了。
他拥着她,鸦羽长睫垂落一片阴影。
“今日,是我冒失了。”
他声音中残存着一丝委屈,沐雨慕歪了歪头,放任自己将身体重量倚靠在他的身上。
不得不说, 贤妃近段日子的疯狂,也影响了她。
不然, 怎会没有推开他。
她轻声说:“没有,我也很开心。”
说完,她便将脸侧进了他的颈弯,呼出的气流打在他的肌肤之上,他闭上满是复杂的眸,缓缓收拢手臂,环住她的腰。
这一刻,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为,他们彼此无法诉说心意。
月上柳梢头,沐雨慕方才被凌凤宴送回住处,在贤妃寝宫相携离去之际,凌凤宴还远远瞧见了襄王,但并没有同沐雨慕说。
沐雨慕依旧是和尹钰住在一处,至于安米洛,她本应她们两人挤一挤的,但她悄悄去寻了鱼浩,是的,贤妃将鱼浩也带上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热河行宫,行事放肆的何止只有贤妃一人,从深宫中解脱出来的众人,都不同程度的展现了自己平日里绝不会袒露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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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出宫的机会太难得了,他们很珍惜,亦很享受。
但这些人里,可能唯独不包括尹钰,自出宫后,她便不断收到来自家中的传信。
沐雨慕进屋的时候,她正在烧信,眉间笼罩着一层浓郁的愁云。
只一打眼,沐雨慕就知道了,问道:“你家中又传信叫你逼迫二皇子娶你?”
尹钰嗯了一声,人已经没有最开始接到信时的痛苦了。
她本应是女官中才情第一的人,却偏生被折磨的没有神采,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产子的生死,便嘲讽道:“我在他们心中算什么呢?一个物件?”
沐雨慕坐下道:“嗯,可能吧,只是他们用来笼络权势的一个东西,我们也许,连人都不是?”
尹钰笑不出来,自她们关系好了后,沐雨慕也会同她和安米洛讲自己以前的事,她知道沐雨慕曾险些被堕乐籍。
她看着沐雨慕身上的司正服饰,有些出神,她至今还只是一个女史,而等回到宫中,安米洛只怕也要升了。
司正可以自己住一个屋,是沐雨慕担心她,所以一直没有换屋。
“在这个宫里,是不是真的需要手握权力?”
卸云髻的沐雨慕肯定道:“我觉得是。”
尹钰看着屋中信件的灰烬,叹了口气。
月色如练,照到热河行宫中每一个或欢喜、或悲伤、或羡慕的人脸上,月亮升起又落下,日夜交替,不知不觉盛夏快要过去了。
能留给人放肆的时间也不多了,贤妃现在为了和襄王日日见面,就算是陪在陛下身边也在所不惜。
而陛下夜夜笙歌,醉酒迷离,泡在温泉中享受。
“来人,来人!”
“人都去哪了?给朕出来!”
明明是他挥退众人的,可醉酒的人却不记得了,他跌跌撞撞往外走,一个一直隐匿在黑暗中的人影跟了上去。
在他险些摔倒之际,扶助了他,“陛下,可有事?臣扶陛下走。”
月光下,扶住他的女子面色清冷,眉眼冷淡,陛下一时看得痴了,她还皱了皱眉,“陛下?可要臣给陛下叫太医?”
陛下拉住了她的手,不顾她的挣扎,带着她返回了温泉,温泉水花溅落在周遭地上,像是下了一场梦幻的雨。
待他酒醒,什么都没有。
他道:“朕梦见仙女了……”
目光扫过,温泉旁搁置酒壶的托盘侧面,一只女子耳环孤单坠落在地,他起身让太监不要动,自己将其捡起。
耳环就如梦中美人一般,翠绿又易折。
“不是梦!”
他道:“给朕找,将她找出来!”
沐雨慕和尹钰房间内,安米洛同她们说着最新的消息,“陛下现在掘地三尺在找一个宫女,你们说这要是找到了,宫里是不是得多出一位美人了?”
“谁这么想不开,去勾引陛下。”
坐在梳妆台前的尹钰闻言手一顿,在她装首饰的盒子里,一只翠玉耳环,醒目地摆放在最上面,她合上盒子,说:“当了宫妃,便能像贤妃娘娘、贵妃娘娘一般,如此不好吗?”
安米洛嗯了半晌,方才道:“好像也挺好,看两位娘娘多气派,慕慕你说呢?”
沐雨慕托腮,说出了一个致命问题,“可是,当妃子,是要陪葬的啊。”
待陛下亡故,后宫中的妃子都是要陪葬的,生前纵使风光又如何。
安米洛一锤定音,“我们就别想了,当女官不比当宫妃强,铁打的我们,流水的宫妃啊。”
沐雨慕被她逗笑了,尹钰却是低声道:“人总要化为一捧白骨,不如生前享受了。”
“嗯?尹钰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们收拾东西吧,要回宫了。”
第四十五章贤妃怀孕
在热河行宫将心都玩野的众人, 再次返回北平时,都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这一回,晕车的人不光有沐雨慕, 还有贤妃, 她惨白着一张脸, 一直从热河行宫晕到北平。
但却在靠近皇城时, 硬生生忍住了, 宁愿让月莹为她梳妆,陪同陛下,也不让人瞧出她分毫不适,就这样强撑着返回宫中。
一进锦乐宫, 人就倒下了。
沐雨慕被赶走回去休息, 月莹蹲在贤妃身边为她擦脸, 语气中充满担忧, “娘娘, 这个月小日子已经过了,还没来月事。”
贤妃含着梅子忍吐, 躺在床榻上道:“你今日悄悄将凌凤宴给本宫带来。”
“好,娘娘。”
待凌凤宴从陛下那里脱身来到锦乐宫时, 锦乐宫已经将贤妃娘娘的东西全部归拢完毕, 他一路畅通无阻来到贤妃寝宫。
贤妃半靠在床榻上,未施粉黛,唇色惨白,见他直接道:“听闻凌秉笔久病成医,今日寻你, 是想让你为我诊脉。”
说完,她吃力撑起身子, 将手腕伸了出去,“诊吧,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凌秉笔应知道?”
贤妃她没唤名字,而是唤的凌凤宴当下身份,他便知道这是拿娘娘身份相压,从容走到贤妃娘娘身边,将手指搭了上去。
他把脉把了许久,期间还换手感受,缓缓抬起长睫,而后收手,“恭喜娘娘,娘娘怀孕了。”
这个孩子八成是襄王的,毕竟陛下后宫多年都无新生儿降生了。
贤妃娘娘轻笑了一声,自己躺下了。
她过于平静,惹得凌凤宴看了她一眼,她吩咐道:“现在月份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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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过一个月再来给我把脉。”
待凌凤宴走后,贤妃喊了一声,“月莹。”
月莹掀帘而入,刚刚她已经全部听见了,也从凌凤宴那背下了保胎的药方,此时疾步而来,问道:“娘娘可是又想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贤妃摆手,示意她过来,“我记得,你在宫外,还有个娘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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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娘娘。”
“你也入宫多年了,是时候该出宫去了,正巧今年要外放宫女,你去将自己的名字加上。”
月莹猛地跪下,“娘娘,奴婢不走,奴婢一直陪着娘娘,娘娘有了身孕,奴婢怎么能走。”
贤妃仰头看着床顶的花纹,说道:“傻子,你陪着我送死吗?”
月莹跪着走到床边,大胆地握住娘娘的手,“娘娘怀孕,这不是好事吗?陛下又有了新的孩子,他就是龙子啊娘娘。”
贤妃执起另一只手,月莹将额头凑上去方便她戳,她便戳了一下,说道:“你可知这宫里为何公主无数,可却只有太子和二皇子两位皇子?”
月莹不懂,“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为刁贵妃她不让啊,只有太子是先皇后所生嫡子,她不敢动手,其余的孩子连同他们的母亲,都埋骨在这里了。”
贤妃叹道:“不然你以为,凭你家娘娘的能力,还要不到一个自己的孩子,来稳固妃位吗?”
“是我不想要吗?”
“是我不敢啊。”
第四十六章煞费苦心
博古远山炉里香烟袅袅升起, 贤妃一手托腮,另一手摆在桌面任凌凤宴把脉。
“如何?”
凌凤宴收手,“娘娘确实怀孕了。”
贤妃叹道:“果然啊。”
香炉里的烟, 随她的气流而短暂散开一瞬, 她道:“月莹, 把东西拿来。”
月莹带着哭腔道:“娘娘!”
“拿来!”
月莹无法, 只能应下, 眼眶通红地捧来一个要双手抱着才能抱住的实木匣子,“砰”地一声放在了桌上。
贤妃对凌凤宴道:“打开看看。”
凌凤宴从善如流地掀盖,那是一个上下两层的匣子,上层摆放着一个个圆润可爱的金元宝, 下层则是一叠地契和商铺文书。
他道:“娘娘这是?”
贤妃看着那些金元宝眸里全是笑意, “都是给沐雨慕的, 原本想给她金银首饰, 可上次送她那些, 一次也没见她戴过,故而就全给她装金元宝了。”
而后又道:“至于这些商铺文书和地契, 都是本宫为她准备的,虽说女官出宫后, 皇宫会负责养老, 但手里有钱才有底气。
本宫瞧着她一门心思养弟弟,钱全给弟弟用来考科举了,只怕现在手里也是没什么积蓄,就算出宫又能过什么好日子,在她弟弟家中, 看他脸色吗?”
“这些东西,你给她收着, 等时候到了,就拿出来给她,你可听见了?”
凌凤宴微微皱眉,察觉到贤妃话里有安排后事的意味,合上盖子道:“何为合适的时机?”
贤妃弯起嘴角,招手示意凌凤宴凑近点,凌凤宴没动,她眉梢一扬,“本宫让你过来!”
若是以往,他宁愿挨罚也不会近贤妃两分,如今,他愿为了沐雨慕微微倾身。
可哪想到,刚一凑过去,脸便被打得偏了过去,“啪!”
他愣住,不是因为自己挨打,他进宫后,挨得打还少吗,是为自己在这一瞬间洞悉了贤妃计策的惊愕与无奈。
直起身子,他微睨着贤妃道:“娘娘,当真是煞费苦心,何至于此。”
贤妃骂他,“你懂个屁!你才入宫几年。”
凌凤宴舔了舔险些被打裂的唇角,“若叫她日后知道,我参与过娘娘的计划,只怕放不过我。”
贤妃咯咯笑出声,手指点在自己脸蛋上,托着下巴道:“这就对了,你当本宫不知道你凌凤宴的心思。”
“沐雨慕,你喜欢,本宫也喜欢,所以只要想到,她会因此迁怒于你,本宫就开心。”
凌凤宴无声嗤笑了一下,贤妃看他脸色难看,便更愉悦了,她道:“凌凤宴,虽你现在是宦官,但也能当一声君子吧?”
“娘娘有话但说无妨。”
贤妃道,“君子重诺,本宫让你承诺,永不负沐雨慕,在这宫里,与她相互扶持,你可能做到?”
凌凤宴正色道:“此事即使没有娘娘的话,我也会做到,但……我向娘娘承诺,我凌凤宴此生,永不负沐雨慕。”
贤妃满意了,挥手赶人,“行了,拿着东西赶紧滚。”
凌凤宴垂眸,鸦羽长睫遮住他所有神色,终没有说什么,能在宫中屹立数十年而不倒的贤妃所做决定,他不应质疑。
“娘娘保重。”
贤妃执起桌上的香炉盖冲着凌凤宴后背扔了过去,“滚。”
凌凤宴带着匣子离去,仿佛将贤妃的魂儿也带走了,她对月莹招手,月莹跪在她脚边,哭道:“娘娘,总得有人送娘娘走啊,就让奴婢,陪娘娘到最后一刻吧?”
“再说,若没有我,谁会相信娘娘做出的事情呢。”
贤妃摸着月莹的头,叹道:“你也是个痴儿,罢了,你便再陪陪你家娘娘吧。”
“娘娘!”月莹禁不住,抱住贤妃的腿哭出声,“就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最后一缕香烟自香炉中冒出,贤妃黯然道:“没有。”
这宫中埋葬太多白骨了……
而另一边凌凤宴顶着贤妃清晰明了的巴掌印走回直房后,关于他被贤妃训斥并厌弃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般在宫中传遍了。
尤其是沐雨慕那,大家都默认她与凌凤宴是一对,所以明里暗里告诉了她。
一面是有恩于自己的贤妃,一面是同自己关系匪浅的凌凤宴,沐雨慕不愿他们闹得太僵,下了值就去寻他了。
熟练地推开门,就见他正坐在桌前练字,也没扰他,自顾自为自己倒水。
凌凤宴停笔,在她背后默默注视着她,沐雨慕所有感应转过身来,他率先开口,“今日这事,司正还是得去问娘娘。”
他话语平静,可就是因为这份平静和不解释,反而令沐雨慕有些担忧。
因为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所以也怕他受委屈,便走上前,撑住书桌,“娘娘为难你了?”
他看着她,伸手盖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紧握,他道:“我没关系。”
那便是被娘娘欺负了。
沐雨慕抿唇,而后道:“我去同娘娘说说可好?”
他未语,她便当即要走,他勾住她的手指,目光里有她看不懂的复杂,“司正……”
“嗯?”
他摇摇头,只是道:“司正好好同娘娘说。”
沐雨慕展颜一笑,“放心吧,娘娘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对娘娘啊,得顺毛捋。”
“嗯……”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凌凤宴在心里道。
司正,你要知道,娘娘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娘娘,是爱你才会如此。
娘娘她,用心良苦。
你别怨她。
锦乐宫,整个宫里气氛都是异常紧张的,听说,贤妃娘娘刚刚发了火,甚至罕见地砸了屋中的东西,现下月莹还在屋里收拾呢。
沐雨慕进屋的时候,地上还有残留的瓷片碎渣。
贤妃就在屏风后,有风吹拂起纱幔,她厉喝:“就给本宫站那不许过来!”
沐雨慕住脚,同屋中月莹对视一眼,红红眼睛的月莹就像被贤妃娘娘好一顿训斥,委屈得不行的样子。
月莹看见她,眼泪又不争气流下来,只匆匆留下一句,“司正,你来了,娘娘发火了,你好好哄她。”便退了出去。
“哼,本宫还用得着她哄!”
伴随着贤妃的声音,寝宫大门被倏然合拢,尚未到秋天的天还长着,即使是黄昏,也亮如白昼,沐雨慕轻声:“娘娘?”
贤妃就站在屏风纱幔后,透过屏风的缝隙悄然注视着她,嘴上却恶狠狠道:“叫本宫作甚,你不是魂儿都被那个阉人勾走了吗?”
沐雨慕笑道:“娘娘这话可冤枉我了,我哪里有过。”
“沐雨慕,”贤妃声音沉了下来,再没有往日的不着调,她道,“本宫再提醒你一次,在这宫里,感情是最无用的东西。”
若是以前的贤妃同沐雨慕说这话,她还信,可如今,娘娘,你和襄王是不是更嚣张放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见她不说话,贤妃冷哼,眸里有一层浅淡的水雾升起,她道:“本宫依旧认为,阉党之流不可信,他连个男人都不是,你堂堂一个六品女官,何必和他搅和到一起。”
在沐雨慕说话前,她截断她的话,“是,本宫之前,还想拉拢凌秉笔来着,可他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他们这些读书人啊,总有些莫名其妙的骨气,你怎么折都折不断,日后,你敢肯定,他会不会宁愿不折骨,而舍弃你?”
她的话,充满悲伤,好似也被这样一个人,伤到遍体鳞伤。
是襄王吗?
两滴泪自贤妃眼角滚落,她说:“沐雨慕,做一个选择吧,是选本宫,还是选凌凤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沐雨慕倏地抬头,屏风后的娘娘看不真切,她张了张嘴,“娘娘……你和凌凤宴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贤妃声音一抖,差点露出哭腔,她忍了片刻,而后才道,“本宫是眼瞎,选错了人,不愿你重蹈覆辙,所以,本宫让他离开你。”
“他不同意,这才争吵起来。”
下巴尖上坠着的眼泪,越来越多,而后一颗颗低落下去。
“沐雨慕,你现在就回答本宫,现在就做出选择,你选谁?”
沐雨慕被贤妃出的选择弄懵了,“娘娘?”
“本宫!”贤妃扬声,“与他们不共戴天,你且回答本宫!”
这是怎么了?沐雨慕迷茫,怎么就不共戴天了?
他们?
娘娘是因为襄王,所以迁怒于凌凤宴了?
“娘娘,有什么事情,我们冷静下来再说。”
贤妃似是在冷笑,“果然,你选凌凤宴了是不是?”
“娘娘,你听我说。”自以为获知真相的沐雨慕,欲走到屏风后,她想再碰碰贤妃,看看会不会做梦,这到底是怎么了,却只听贤妃喊道:“月莹!”
月莹进屋,立刻拉住沐雨慕,不让她过去,就在沐雨慕和月莹拉锯时,贤妃开口道:“月莹,送沐司正出去,日后没我命令,沐司正不准再来锦乐宫。”
推却月莹的沐雨慕一愣,“娘娘?”
贤妃厉喝:“还不快将她带走?!”
月莹悄悄抹了一下眼角,拽着沐雨慕往外走,沐雨慕跌跌撞撞跟着走了出来,“姑姑,娘娘这是?”
“娘娘是什么意思,沐司正不是听得清清楚楚。”
向来因为贤妃的缘故,对沐雨慕和颜悦色的月莹,此时像是变了一个人,刻薄又绝情,“既然沐司正没选娘娘,又在期盼什么呢?”
沐雨慕诧异,“姑姑?”
月莹道:“姑姑我一向以娘娘马首是瞻,司正伤了娘娘的心,也别怪姑姑心狠。”
说完,她一扬下巴,“关门!”
眼见着大门就要关上,突地一人被从里面扔了出来。
月莹的声音隔着大门传出,“鱼公公这尊大佛,我锦乐宫也留不住,且跟着沐司正一道走吧。”
东西被扔了一地的鱼浩,坐在地上和沐雨慕面面相觑,一夕之间都不到,短短两个时辰,天翻地覆。
沐雨慕身上汗毛竖起,隐有不好之感。
通过她进锦乐宫当值的鱼浩,都被赶了出来,娘娘这是认真了。
好在凌凤宴之前将鱼浩弄进了内书堂,现下可以运作,让他来司礼监当值,不然鱼浩去哪还是个问题。
辗转反侧一晚上,沐雨慕次日便又去了锦乐宫,却吃了个闭门羹。
接下来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她都再没见过贤妃娘娘。
倒是丁宫正时常出入锦乐宫,沐雨慕有心问她,丁宫正这半个师父,却不让沐雨慕瞎打听,还指使沐雨慕去考核新入宫的女官。
在她们前往热河行宫这段日子,因沐雨慕强势清算了一波宫内顶替身份进宫的女官,所以女官空缺,宫中再次招考,如今已经招完。
众新考入的女官现在正在司礼监手里学习宫规,而宫正司作为后宫中的监督机构,自然也少不了缺席。
以往这种事,宫正司要和司礼监争上一争,才能将讲宫规的活揽过来。
可如今,这不是有沐雨慕了吗,沐雨慕和凌秉笔的关系,谁私下里不念叨,由她出面办这事,最是合适。
所以没有人怀疑,就连沐雨慕自己都没有起疑心。
沐司正人看着不大,一朵娇花的模样,一在新考入女官面前露面,就让人惊叹她的容貌,也因此而被人轻视。
可这种轻视,在亲眼看见她处置了一个新考入的犯错女官,并剥夺她的女官身份,将她逐出宫去,再也没有了。
宫中果然藏龙卧虎。
见了她,众新女官如同老鼠见了猫,恭恭敬敬叫上一句,“沐司正好。”
“嗯。”沐雨慕点头,并道,“三日后,对尔等进行考核,望诸君努力。”
“是,沐司正!”
众人话音刚落,月莹就端着托盘出现了,在她身后还有几个小太监,拎着一堆食盒,她走到沐雨慕面前,问道:“沐司正训完话了?”
沐雨慕瞟了一眼那些太监和月莹手里的托盘,说道:“姑姑怎么来此了?”
月莹却是道:“沐司正,不打算向她们介绍一下我?”
在一群还没有分局的女官面前,沐雨慕不好跟月莹多说什么,只好道:“这是自然。”
“这位,乃是锦乐宫贤妃娘娘身边的月莹姑姑……”
月莹接话道:“正是,我家娘娘听闻诸位马上就要大考了,特意命我来给诸位送些吃食,以好好鼓励诸位。”
小太监们一个个分发着点心,月莹却理也未理沐雨慕,甚至当着沐雨慕的面,极为大胆地在众女官里搜寻长相好看的女官。
竟还真被她挑出一个长相与沐雨慕三分相似的人,托盘直接给了过去,那女官吓得不知该不该接,频频看向沐雨慕。
沐雨慕极力克制自己,看着那不知怎么推却的小女官,就像是看见之前被娘娘笼络的自己。
恨不得现在就问上一句,“娘娘何意?”
小女官开口:“沐、沐司正?这……”
沐雨慕肃着一张脸看向月莹,月莹转头道:“沐司正,怎么了?哪条宫规说,娘娘不能赐下赏赐了?”
“确实没有,”沐雨慕对小女官颔首,“既然娘娘赏了,你接了便是。”
“是,是。”小女官战战兢兢将东西接了。
不出一刻钟,沐司正失宠于贤妃,有新女官后来居上,沐司正被贤妃拦于锦乐宫外的事,就被整个后宫知道了。
没办法,清算了后宫的沐雨慕名声太过响亮,凡是有关她的事,都是第一时间被人知晓的。
锦乐宫外,沐雨慕眼底水光闪烁,怒气蓬勃,“娘娘为何不见我?”
月莹拦她,“沐司正,你不是都做出选择了吗?我们娘娘不要二心的人。”
“就因为这个?未免也太过儿戏!”沐雨慕喊道!
热河行宫,她为贤妃和襄王遮掩,处处相帮;马车之上,她和娘娘抵足而眠;她与娘娘曾经的心意相通都是假的不曾。
就因为凌凤宴,娘娘就要和她决裂?
“姑姑,你让我进去见娘娘。”
“沐司正,你别为难我。”
沐雨慕气道:“我为难你?分明是娘娘她做得太过分了!还有姑姑你,你竟敢找个跟我长得像的人给娘娘?”
月莹手下用力,沐雨慕被她推的向后三步不止,只听月莹道:“沐司正可还记得你与娘娘的交集,那根青簪,是被谁偷的?”
是被,锦乐宫的一个被逐出去的太监。
那他为何被逐出去?
月莹堪称冷酷道:“那太监有了对食,娘娘便不喜了,沐司正,我家娘娘眼里容不得沙子,你不要再来了。”
沐雨慕又向后退了几步,下意识咽了下口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对,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好似一切都很正常,可分明就不正常啊。
娘娘她又不是第一次知道凌凤宴。
无论沐雨慕怎么迷茫,时间继续往前走,活还要干、监考还要当、新考入的女官要分配,而那个被月莹送上首饰的小女官,也被分都了宫正司。
甚至,因为贤妃娘娘这个保护伞没有了,之前在后宫清算中对她有仇怨的人,也想从她身上咬下块肉来。
刁贵妃首当其冲,各种各样的理由、事情,让沐雨慕去处理。
处理得好,不行,处理得不好,也不行。
再也没有人,会护着她,将她从翊坤宫里带出来了。
在翊坤宫外等候的凌凤宴……
不过,他确实不如贤妃有力,他一个宦官,还是陛下身边的宦官,不好做出任何偏向,即使这个人是刁贵妃。
而刁贵妃在试探了几次,发现贤妃是彻底舍弃沐雨慕后,也终于展露了獠牙,咬的沐雨慕和凌凤宴措手不及。
“来人,沐司正顶撞本宫,给本宫打!”
第四十七章重伤垂危
众目睽睽之下, 沐雨慕被两个强壮的宦官抓住,直接被按在了翊坤宫正殿前的空地之上。
秋老虎一走,天气立马转凉, 地面反着寒潮, 刚一接触, 沐雨慕就被冻了一个激灵, 更何况身下遍布大小不一的宝石。
“沐司正太伶牙俐齿了, 给本宫把她嘴堵上。”
“臣……唔!”
一记重板落下,若非被人按着,沐雨慕整个人都要弹起来,手指死死按在地面之上, 用劲之大, 险些将指甲劈了。
“唔!”又是一记重板, 痛得沐雨慕气都喘不上来了, 豆大的汗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 棕褐色的衣裳下,血痕慢慢透了出来。
刁贵妃手臂环胸, 挤出深深沟壑,整个人丰满有肌, 她戏谑道:“给本宫好好招待一番沐司正。”
血腥味顺着清风拂过点缀在她黄色的外袍上的翠羽, 上面的珍珠短链互相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同一时间,锦乐宫的香炉倾翻,贤妃指尖被燃烧的香烫到。
月莹紧张上前,“娘娘, 哎呀,烫出泡来了。”
贤妃却是同她道:“不碍事, 你快去寻凌凤宴,也不知道他一天天在忙什么,沐雨慕都被抓进翊坤宫了,还不快去找她。”
“可是娘娘你的手。”
“快去!”
月莹没办法,叫了两个小宫女过来为贤妃挑泡上药,自己匆匆去寻凌凤宴,行到半途,突然想到,她不能直接去找凌凤宴,这样之前娘娘和其划清界限的努力不都白费了。
娘娘和她,都被沐雨慕被翊坤宫处罚之事,乱了阵脚。
她脚步匆匆先拐道去了尚食局,在尚食局单点了一桌菜,指名要安米洛来做。
安米洛受宠若惊,出来询问菜单,月莹装做很刻薄的样子,说道:“今儿翊坤宫处罚沐司正,兴许也要庆贺一番,若是她们也单点,可不能比我们锦乐宫出菜早。”
“这是自然,毕竟姑姑先来的,”安米洛下意识回完话,猛地反应过来,“什么?慕慕被处罚了?”
月莹看了她一眼,“怎么你不知道?听说整个翊坤宫里全是血。”
安米洛咽了下口水,假笑两声,送走了月莹,在原地转了三圈,赶忙支使烧火宫女去寻鱼浩。
尚食局的人都知道鱼浩与她是菜户,还清楚两人情比金坚,嘴上说着堂堂女官竟然愿意嫁宦官,可实则心里也羡慕着呢,所以看见鱼浩来了,根本没多想。
被油溅到的安米洛,看见鱼浩,一把将他薅了过来,压低声音道:“慕慕被翊坤宫处罚了,你赶紧去找凌凤宴救慕慕出来,我这面将菜准备好,就去找司药。”
鱼浩一惊,赶紧咽下刚塞进嘴里的点心,含糊不清道:“今儿凌凤宴陪陛下出宫练骑射去了。”
“什么?”安米洛声音一下扬了起来,见众人看她,赶紧低头,“那怎么办?”
“你别着急,我现在去想办法。”
说完,鱼浩就跑远了,后面安米洛急得直跺脚,他能有什么办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鱼浩还真知道找谁,凌凤宴走前吩咐过他,若是他不在宫中,有急事就去寻负责打扫冷秋宫的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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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秋宫的打扫太监,听完鱼浩的话便道自己清楚了,让他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自己则一层一层将消息传递给了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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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宫抱着孩子玩乐的太子,一听沐司正之名,就嘴角直抽搐,他是真想不到彭玉有朝一日,也会陷入情网,他对身旁的太子妃张氏道:“看来此事,得辛苦夫人一趟了。”
张氏亲了亲孩子的额头,“殿下与我还这般客气,正巧我做了桂花汤圆,每个宫都送上一份,这翊坤宫,我便亲自去一趟。”
“辛苦夫人了。”
“不辛苦。”
带着桂花汤圆的太子妃出现在翊坤宫,十分讶异地看着趴在地面上,出气多进气少的沐雨慕。
刁贵妃摆手,“呦,张氏你怎么来了,瞧这晦气玩意,别冲撞了你,来人,把她给本宫丢出去。”
完全没有意识的沐雨慕被拉拽起的从太子妃张氏身边而过,双脚耷拉在地面上,留下一串血迹。
太子妃张氏担忧的看了一眼,回过头又奉上笑来,“臣妾亲自做了桂花汤圆,端来给娘娘尝鲜。”
刁贵人盛气凌人道:“算你有心,你也就只会做些这点吃食了。”
被暗讽没本事的太子妃张氏浅淡一笑。
那边沐雨慕刚一被扔出翊坤宫,就被人给接住了,一路抬行回西院。
棕褐色的衣裳看不出血痕,大家只能闻到血腥味,可衣裳褪去,安米洛当即便惊叫出声,雪白的绸衣上全是血。
这让沐雨慕看起来就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
“慕慕!”要扑上去的安米洛被鱼浩拉住,“你冷静点,先让司药看伤,我在这不便,去外面守着。”
殷司药早就准备好了,让安米洛给她递东西,剪开沐雨慕绸衣,为她止血上药。
安米洛一边哭一边帮忙,后来还是得到信的尹钰回来,接手了她的活,将她赶了出去。
宫正司的人闻讯赶来,就见她抱着鱼浩在门口哭得肝肠寸断。
张茜赶忙上前,“我们司正如何了?”
安米洛泪眼朦胧,话都说不利索,鱼浩替她解释,“司正情况不好,米洛说都快被打烂了。”
雯雯扬声:“可恶!堂堂六品女官,说打就打!”
后面的女官一人一句,群情激愤,“就是,我们是女官,不是任人宰杀的牲畜!”
“贤妃娘娘怎么都不管,沐司正……”
“太过分了,今日是沐司正,来日是不是就是我们?”
“我们去寻丁宫正,看看这事到底怎么办?”
一群女官除了留下张茜和雯雯,其余人浩浩荡荡要去为沐雨慕,为日后她们自己要一个说法。
屋内殷司药忙乎出了一头汗,“药熬好了吗?”
尹钰赶紧将药壶拿下来,“好了。”
“给她喂下去!”
添加了人参等补物的药被喂了进去,可却顺着唇角流了下来,殷司药接过,强硬地掰开她的嘴灌下去。
也不知有没有呛到,沐雨慕一点反应都没有。
殷司药道:“外伤我已经全部包扎好了,现下就看她能不能醒过来了。”
尹钰擦了擦眼角的泪,郑重道:“多谢司药。”
“与我就不必言谢了,”殷司药又嘱咐道,“她晚间可能会发烧,多盯着点。”
“知道了司药。”
待凌凤宴带着一身寒凉赶回来时,安米洛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两拳,“在慕慕需要你的时候,你去哪了!?”
鱼浩捂住安米洛的嘴让她不要再说了,凌凤宴是跟着陛下出去的,他也是没有法子。
尹钰看了鱼浩一眼,示意他带安米洛出去,这才同凌凤宴道:“慕慕被刁贵妃打了板子,伤势破重,今晚你留在这照顾她,我去别的女史那挤挤。”
“对了,凌秉笔,注意一下别让她发烧了。”
凌凤宴瞳孔到现在还是紧缩的,愣愣看着趴在床榻上,面白如纸的沐雨慕,久没有动弹,连尹钰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
为了防止伤口恶化,沐雨慕几乎整个后背都裸露在外,能透过上面缠绕的染血布条,知道她伤得多重。
他坐在床榻边,想要握住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每一根手指都有伤,是太过痛苦狠狠扒在地面上弄出的伤口,其中中指的指甲从尖端裂到最下面。
上面被殷司药清洁干净,抹了药,他小心地将之拢在手心中,弯下了自己的脊骨,额头抵在手背之上。
轻声唤她,“司正?”
屋里没有人回答他,只有烛火在摇曳。
夜里,她升起高热,他一遍遍用酒液为她擦拭过每一寸肌肤,没有任何旖旎念头,有的只有后悔。
他同别的秉笔换了班,几乎日夜都留守在沐雨慕身边。
但她一直都没有清醒。
在她发间落下一吻,他低声呢喃,“司正,醒醒,大家都等着你清醒,你护着的那些小女史,为了你还在静坐,再这样下去,只怕事情不能善了。”
她一日未醒,宫正司的女官就一日在讨伐,她们静坐在宫正司中,逼迫丁宫正和贤妃娘娘出面。
可是这么大的动静,还是没有人为她们出头。
她们万念俱灰,不懂刁贵妃真就可以在宫里为所欲为,不是说她们宫正司在前朝连犯错妃嫔都能处置吗?
为何连贤妃娘娘都要退避三舍?
以前的贤妃,不是敢和刁贵妃作对的吗?
翊坤宫中,刁贵妃把玩着玉如意,说道:“那帮女官还挺有意思,贤妃怀孕自顾不暇,哪还管得了她们?蓬丽国上贡的秀女到哪了?”
司礼监的高深高大伴道:“后日便能抵达北平。”
“身份是什么,确定了吗?”
“确定了,乃是蓬丽国新任韩大夫的幼女,自小便学习大昭文化,精通琴棋书画,说是蓬丽国第一美女。”
“第一美女……”刁贵妃笑着将玉如意上的宝石扣了下来,她道:“那贤妃可以去死了。”
高大伴为刁贵妃捏着腿骨,“自是都听娘娘的。”
第四十八章冷宫苏醒
蓬丽国贡女抵达这日, 锦乐宫灯火通明。
贤妃穿着十多年前从家中来到深宫中的衣裳,头上只插一根青簪,其余青丝垂落, 脚尖掂起, 于亭中, 翩翩起舞。
刁贵妃带人破门而入的时候, 她依旧在跳着。
锦乐宫所有的宫人都被她遣散了, 现在这宫里只有她一人。
刁贵妃没让自己带来的人打扰她,待她跳完完整的一曲舞,方才鼓掌欣赏道:“妹妹这舞,看着可比年宴上那支, 顺眼多了。”
贤妃脸上薄汗晶莹, 如天上仙子落地, 她道:“贵妃娘娘客气。”
“真是可惜了。”
刁贵妃缓步上前, 一身的珠光宝气, 凑到她身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你说你, 聪慧又通透,怎么就想不开, 怀孕了, 明明十多年你都坚持下来了。
不然,就算你失去家族助力,姐姐也不是不能在这宫里帮帮你,可你自己偏要找死。”
她用手捂嘴,五十多岁的人, 还要学人家小娘子做娇羞状,可说出的话, 却狠毒的让贤妃毫不意外。
她说:“贤妃你掌管宫正司不力,故而,遵旨意,削去妃位,贬入冷宫。”
贤妃,不,她已经不是贤妃了,权诗芃只是点了一下头,而后同样小声问道:“不知这圣旨是真的还是假的,亦或是娘娘的意思。”
刁贵妃斜眼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语,“太聪明,在宫里活不久,便如你。”
权诗芃便懂了,刁贵妃这是有恃无恐,在假传圣旨。
几个高大的太监经高深授意,将权诗芃包围起来,意欲将她抓走,她说:“不牢娘娘费心了,我自己走就行。”
刁贵妃挥手让他们撤下,“既然妹妹张了口,本宫自然要满足,不过妹妹也得体谅本宫,对于国色天姿的妹妹,本宫,得亲眼看着你进去才好。”
权诗芃笑了一下,扬着下巴从刁贵妃身旁走过,十分平静的询问:“要将我打入哪个冷宫?”
宫里的冷宫也有好几处,刁贵妃便道:“妹妹这样识趣,便去条件最好的那间,至少不漏雨。”
“好。”
她一人当先,带着身后的刁贵妃、高深等人,浩浩荡荡往冷宫而去。
月色凄迷,整座宫殿静得仿佛没有一个活人,一路上,贤妃一行一个宫女、太监也没遇上。
躲藏在暗角处的月莹捂着嘴无声泪流,贤妃似有所感回头一望,给她留下了一个褪去一身重担,轻盈的笑来。
冷宫在宫殿最偏僻的地方,几个太监将冷宫大门打开。
权诗芃仰头打量上面的牌匾,刁贵妃介绍道:“你可还记得,五年前,有一位以一口好嗓子出名的陆昭仪。”
“自是记得,我还同陆昭仪合舞过一曲。”
“是了,你们两人在宫宴上大出风头,”刁贵妃继续道,“她后来被毒哑嗓子,就扔在了这里。”
说完,她道:“妹妹,请吧。”
阴风自黑洞洞的冷宫中吹面,刁贵妃期待的服软和认错全然没有,权诗芃她一提裙摆,轻轻松松迈了过去,甚至还回头道:“娘娘进来吧。”
刁贵妃脸上的笑僵了一下,上下打量权诗芃,便也跟着进去了。
冷宫的院子里,枯死桃树上的枝条,不知在为谁飞舞。
两人停在院中,刁贵妃示意她往自己身后看,“你我二人也相处这么些年,你喜欢哪种方式?”
在刁贵妃身后,三名宫女一字排开,人人手上捧着一个托盘,此时托盘上的红绸掀去,露出了内里的东西。
分别是,一瓶毒药、一根麻绳、一瓶毒酒。
权诗芃挨个看过后道:“我哪个也不选。”
高深上前,强壮的身体,极具压迫感,权诗芃面色不变,刁贵妃唤住了他,说道:“妹妹,你这样就不好了,本宫不想用些暴力血腥的方式。”
权诗芃站在原地四下看了看,说道:“娘娘,我在这里插翅也难飞,不如娘娘给我几天时间,独自享受一下最后的光景。”
“哦?可本宫不想夜长梦多。”
“不会的,”她道,“没有人能越过娘娘,救出我不是吗?人之将死,娘娘便给我这个机会吧。”
刁贵妃想了半晌,“行,本宫给你这个机会,就当是全了你我二人姐妹一场的情谊了。”
“我们走,”而后她对身旁的高深道,“别忘了过几天,来这收尸。”
所有人都出去了,掉漆的大门“砰”地一声关上,留给权诗芃的,只有一片孤寂。
她仰头,望着天幕上的月亮,伸出手,透过手指间的缝隙看月亮愈发明亮,唇畔上浮起一个愉悦的、不似作假的、放松的笑来。
隐隐有丝竹声传来,她微微侧头,而后转身进了屋子,一点不嫌弃的在发霉的床榻上躺了下去。
扰人的乐声,没将她吵醒,也没将沐雨慕吵醒。
沐雨慕依旧在昏睡,但升起的热已经褪下了,身上的伤口也在好转。
等她从漫长的黑暗中苏醒过来时,只觉浑身像是被碾压过一遍,痛,到处都痛,痛得她原本混沌的思绪,都清醒了一些。
有惊喜的低沉声音响在耳边,“司正你醒了?”
她缓缓眨眼,闻声扭头望去,只这一个动作便牵扯到了伤处,让她嘶了一声。
一双冰凉又有薄茧的手扶住了她,“司正慢些。”
那双手,一只落在她的脖颈,一只扶住了她的腰侧,致肌肤相贴,让她瑟缩了一下,耸起的肩膀便又被这两只手按住了。
她愣然的看着自己肩膀上修长的手指,而后从上面移到了自己光滑的肩头上,继而看到了那根粉紫色的肚兜系带。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如今竟只穿着简单的肚兜!
一股热意袭脸,她羞的几乎不敢去看凌凤宴,糯糯道:“你怎么在这?”
说完,才感觉自己久不言语,这话几乎是气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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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在她肩膀上的手下意识用了下劲,那是见她醒来之后,控制不住的喜悦,那是险些失去的害怕。
他道:“司正重伤,我怎能不在。”
听出他嗓音沙哑,她微微侧首,从下至上仰望他,这才看见他长睫遮掩下的密布红血丝的眼,以及略有些凌乱的发,一时哑然。
“你,一直在这?”
他道:“我在,司正不醒,我无法安心。”
沐雨慕转过头,用下巴尖戳着下面的枕头,他却已经起身为她倒水去了,而后小心喂她喝了一杯。
堪称温柔的问道:“司正可还有哪里难受?”
这话就不能问,问了沐雨慕浑身上下就感觉没有好的,他坐在她身旁,挨着她极近,虚虚握住了她受伤的手,“司正,醒了就好。”
“是我的错,司正出事那日,我被陛下……”
“没事,”沐雨慕打断他的话,“是我自己托大了,自负了,觉得自己是司正就可以无所不能了。”
“去翊坤宫还敢自己孤身去,看不起刁贵妃,不信她能对我做什么,方才招致祸患,你不要自责。”
他紧紧抿唇,眸里阴云翻涌,却并没有辩解,轻声安抚道:“殷司药叮嘱过,若是司正醒了,便先喝些好克化的粥,我一直温着等司正醒,司正可要喝?”
沐雨慕还真感觉饿了,但是身体的疼痛让她不太想吃,尤其想到自己现在身上只穿了薄薄的肚兜,便更不愿意起来喝粥了。
就道:“先等等吧。”
凌凤宴听她的,“好。”
沐雨慕舔舔干枯的嘴唇,又问了些自己昏睡的时发生的事情,知道宫正司的女官为了她静坐,现下已经处理好了等等,就没有精神地再次昏睡了过去。
凌凤宴趁她睡着,为她换了次药,看着她红彤彤的耳尖,俯身轻轻落下一吻,这才就着屋中的脸盆清洗了一下自己。
此时正值晌午,安米洛拎着食盒过来送饭,进屋瞪了凌凤宴一眼,显然还在记恨他没有及时救下沐雨慕的事。
刚要用大力将饭菜摆上,便注意到他收拾了自己,直接骂道:“真是没良心,慕慕都这样了,你还有闲心整理自己,怎么,又要往陛下跟前凑乎?难不成你能阻止陛下册封那个韩氏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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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凤宴竖起手指放在嘴前,“嘘。”
而后他看了一眼沐雨慕,安米洛顿时瞪大了眼睛,“慕慕醒了?”
他点头,“轻声些,醒来喝了杯水便又睡下了,许是我在不好意思,没有用饭,待她醒来,你喂她。”
“还用你说,”安米洛没好气的说完,又拿不定主意问,“娘娘那事,跟不跟慕慕说啊?”
凌凤宴垂眸,肯定道:“别说。”
“她伤还未好,别让她劳神。”
安米洛低声问:“那我们真不管贤妃娘娘?任她待在冷宫中?慕慕若是知道了……”
凌凤宴道:“能瞒一日是一日。”
娘娘,她也不希望沐雨慕知道。
安米洛重重叹了口气,便只能小心瞒着,一说到贤妃就转移话题,凌凤宴却是因为好几天没有当值,必须去养心殿了。
而宫正司的女官,在听闻沐雨慕醒了之后,也一窝蜂地涌了过来。
鉴于怕打扰沐雨慕休息,她们多是待一会儿就走,安米洛也没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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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安米洛和尹钰总有要上值,导致屋中没人的时候。
张茜和雯雯作为沐雨慕的得力手下,自然是要在她们不在的时候鞍前马后,两人背着沐雨慕嘀咕,沐雨慕看着好笑,知她们是怕自己费神,所以不告诉她宫正司的事情。
就问道:“这是怎么了?有何事不能同我说?”
张茜按着雯雯的手,不让她说,雯雯却挣脱开来,转过身道:“司正,贤妃娘娘被打入冷宫了。”
第四十九章贤妃之死
青天白日一记闷雷, 轰得沐雨慕整个人都懵掉了。
张茜气道:“就你话多,司正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雯雯也怒道:“贤妃娘娘和我们司正关系那么好,这么大的事情, 你们怎么非要瞒着司正!贤妃娘娘是因为管理宫正司不力才被罚入冷宫, 你让司正后面知道得多难过。”
“你懂什么?那就是个说辞, 还能真是因为那个原因!”
“别吵了!”沐雨慕挣扎着起身, 两人见状赶忙拦住她, 她抓住张茜的手,厉喝,“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雯雯插嘴道:“司正你被刁贵妃罚了后, 我们因为生气, 就跑去静坐, 结果没多久, 贤妃娘娘就因为管理不力, 被贬去冷宫了。”
她垂着头,“都是我们不好。”
沐雨慕松开手, 慢慢摇头,不对, 不对。
她瞬息想到了贤妃娘娘之前对她的怪异态度, 对她二人道:“你们速去养心殿,不,你们进不去,你们去找鱼浩,让他将凌凤宴给我喊回来。”
“他一定知道情况。”
他一定知道情况。
“你都知道对不对?”
凌凤宴叹息一声, 半蹲在她床榻边,说道:“司正, 这是娘娘自己的选择。”
沐雨慕气急,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所以你们合起伙来,欺骗我?”
她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大滴泪珠滚落,“想办法将娘娘救出来啊!你不是在陛下身边很受宠吗?”
凌凤宴握上沐雨慕的手,说道:“司正,没办法,你且先松手,你手上还有伤……”
“怎么就没办法!?你说,我是不如你在前堂掌控信息多,但你们得跟我说啊!不能将我蒙在鼓里。”
他清隽的脸庞浮上无奈,说道:“贤妃之所以是贤妃,盖因她乃蓬丽国送来的贡女,司正可理解为质子,她家族在蓬丽国地位,就宛如我们国家的世家大族。”
“但因其家族获罪,父亲逝世,整个家族衰落,这贡女身份便无用了,可蓬丽与我国尚需联系,所以贤妃只能消失,给另一个人让位置。”
沐雨慕缓缓松开拽着凌凤宴领口的手,“你继续。”
他低声耳语:“刁贵妃选择在此时出手,不仅不会惹陛下生气,反而会得到陛下赞赏,因为陛下不好出这个面,如今他可以将事情推脱给刁贵妃,
而他自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另立一个贤妃。”
“另立一个贤妃?”
凌凤宴看着她流泪的眸子,堪称冷酷的答,“是,蓬丽国新送来的贡女韩氏,被册封为了新的贤妃,韩贤妃。”
沐雨慕扯动唇角,笑了一下,两行热泪流出,“那娘娘呢?”
凌凤宴不语,沐雨慕一口气险些没上来,直接道:“我要去见娘娘。”
他轻声道:“好,我陪司正去。”
点点星子点缀在漆黑的天幕之上,月亮不知藏到了何处,不点灯笼的路,幽深的似有吃人的怪兽。
凌凤宴蹲下,放下在他背上的沐雨慕,沐雨慕看着破败的大门,急切扑了过去。
寂静的冷宫中,响起她的拍门声,“娘娘,娘娘?娘娘你在吗?我给你送吃的来了。”
权诗芃虚弱地打开房门,恍惚地看着门口,带着水光的眸子弯了起来,她扶着墙壁,扶着一切能扶着的东西,缓步过去。
行至半道,没了力气地摔倒在地。
沐雨慕在外听见动静,急着推门,凌凤宴在她身后,为她抵住门,让门露出了一道缝隙,她道:“娘娘,你怎么了?摔疼了没有。”
权诗芃费力撑起自己,索性就那么在地上挪蹭着过去了,现下的她,连大口喘气都是奢侈。
透过门缝,她看着沐雨慕,一句话没说,泪先落了下来,嗓子哽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沐雨慕与她一样,就通过那狭窄的缝隙与她相对而哭。
过了半晌,她方才道:“娘娘,你瘦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不是,从进了冷宫,就一口水没喝,一口饭没吃的天仙美人,双颊凹陷,已经快要瘦脱相了。
沐雨慕说:“娘娘,我给你带了吃的,你吃点。”
她仰头,凌凤宴从袖子中掏出吃食,打开来,全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奶干和肉干。
沐雨慕手指不行,便巴巴看他,凌凤宴这个一向清隽又有风度的人,只能用膝盖抵着门,弯腰将手中的吃食从门缝中塞进去。
权诗芃都没有力气抬手了,她掌心向上,任一块奶干坠落在手中。
“娘娘,快吃。”
“不吃了,”权诗芃轻声道,“我不想我的身体里残留一点这里的食物,我得干干净净的走。”
沐雨慕一下变了脸色,“娘娘你在说什么鬼话,你等我救你出来,我一定可以的,我不行的话,还可以去找襄王。”
“对,襄王,他人去哪了,他怎么不管你。”
再也绷不住,沐雨慕哭腔都出来了,“就他是王爷,他怎么不来救救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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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诗芃痴恋的看着沐雨慕,安慰道:“不要哭,他又能做得了什么呢,十多年前,只能送我进宫,十多年后,连看我死都不能。”
“娘娘!”
“好了,你看你,伤口都还没好,刁贵妃还对你手指用刑了?疼不疼?可惜我现在不是贤妃了,没有好药给你了。”
“娘娘!”沐雨慕急了,恨不得整个人贴门上,她费劲伸进去一根上着药的手指,想要碰碰她,哀求道,“娘娘,没了你,我在宫里怎么办啊,我伤得好重,好痛。”
权诗芃看着那根手指,笑了一下,眼里的泪顿时溢了出来,“你还有凌秉笔,凌秉笔,你之前承诺我的话,还作数吗?”
凌凤宴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自是作数的,娘娘放心。”
她轻轻碰了下沐雨慕的手指,“你看,会有人照顾你的。”
“娘娘……”
“别叫我娘娘了,我不是,也不想是,”权诗芃像是怕惊扰到谁,说,“沐雨慕,你能唤我一声阿姐吗?”
一句话,便让沐雨慕受不住了,她弓着身子颤音道,“阿姐……阿姐,阿姐……阿姐。”
“嗯,乖……”拿着奶干的手轰然垂落,权诗芃连转身都做不到了,她靠在门上,像是说给沐雨慕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我好想家啊,慕慕,你想家吗?”
“我想,会带我骑马射箭的父亲了,我想会严厉要求我学舞,晚间又偷偷为我上药的母亲了。”
“我想我的几个兄长,我想我的弟弟妹妹,我想我房间里的那只小鸟了。”
“我走的时候,将它放飞了,可它飞不走,最后又飞回了我的手上,你说我是不是也是这只小鸟,永远只能看见这么大点的天。”
沐雨慕摇头,“不是,不是,阿姐你去过很多地方了啊,你比我走得都远呢。”
权诗芃喃喃自语,“都是他陪我走过的呢,到处都是他的痕迹,都不是我自己去的。”
她说:“慕慕,你看,我说得对吧,这宫里,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情,你以后,别落到我这个下场啊。”
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了,声音却有些雀跃,“是下雪了吗?”
沐雨慕仰头,不知何时,有乌云遮盖住了点点星芒,她哭道:“是下雪了。”
“下雪了啊,真好,”权诗芃露出一个笑来,“父亲、母亲,你们来了?”
她好似突然有了力气,伸着手走到了院中,粉色纱裙飘舞,最后骤然下沉,她缓缓倒在地上,仰头望着天空,笑道:“我可以,清清白白的走了。”
眼眸缓缓合上,人再也没有了声息。
巨大的悲伤袭来,沐雨慕一时竟是失了声,噼里啪啦的泪珠在她脸上坠落。
凌凤宴蹲下将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哄道:“司正,娘娘是找家人去了,司正……”
门缝因他离开而合上,院中的人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她在他怀中挣扎,疯狂去推这个门,而后终于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你把门给我打开!”
“啊,娘娘!啊姐,阿姐!”
一记哭声炸响,“你放开我,我要去看她!”
凌凤宴拦着她,“司正,别动了,你身上的伤口要裂开了。”
沐雨慕哪里还能管得了那些,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要从凌凤宴怀中出去,砰砰地拍着门,“你放开我,阿姐,阿姐,阿姐,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啊,凌凤宴,你把门给我开开。”
凌凤宴捧着她的脸,不断地用指腹为她拭泪,“司正,娘娘清清白白的走,在那里可以自由自在,你该为她感到开心才行。”
沐雨慕摇头,身上的伤口彻底崩裂,她完全感觉不到,心里的痛已经超越的一切。
凌凤宴没法子,只能再次为她撑开门。
她根本不在乎门缝有多宽,差点将整条手臂挤进去够她,“阿姐,阿姐,你看看我。”
“够了,司正,你别让娘娘走得不安心。”凌凤宴怕夹到她的手,将人整个拖了出来。
她摔在地上,而后狠狠抱住凌凤宴,痛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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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凭什么,死得是她啊!”
“凭什么!”
第五十章离别送行
轻雪飘飘扬扬, 不大,却也够覆上一层白盐细雪。
凌凤宴半蹲在沐雨慕身前,仔细为她的手指上药, 可沐雨慕却将手抽了出去, 她侧过头, 摆出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
唇线绷紧, 凌凤宴最担心的事情, 终还是发生了。
沐雨慕在因贤妃的事情迁怒于他。
屋外,养心殿的小太监还在候着他,“凌秉笔,该走了, 陛下找您呢。”
他无法, 只好先道:“司正, 我先走了。”
沐雨慕没理他, 好似屋中全然没他这个人般, 她就那么望着窗外,呆呆地枯坐, 他起身想要关窗,她眼珠动了, 直勾勾盯着他。
他便住了手, 同屋中的尹钰和安米洛点点头,一头走进了雪中。
小太监殷勤的为他披上斗篷,在雪地里显然的大红斗牛袍,便那么被深灰的斗篷所遮盖。
她看着他越行越远,一滴泪掉落。
痛苦, 绝望。
安米洛尝试喂她吃东西,也得不到半点回应, 她同尹钰道:“这可怎么办?不吃不喝近一天了,就在这坐着。”
尹钰叹道:“她心里难受,便让她自己待一待吧。”
雪停、雪又下了,沐雨慕是最后身体撑不住了,方才侧躺在床榻上,但也只是短暂地眯了会儿,便又醒了。
那不让关的窗户缝已经被关上了,屋内响着另外两个人的呼吸声,她哭不出来了。
空洞洞的眸子里,还残留着迷茫,甚至还在想,一切都是她的梦吧?可这梦,怎么也不醒啊?
指尖上还残留着没有弄干净的血痕,她伸手,就着惨淡的月光,看着它们。
次日,有女官来看望她,她还得强撑身体同她们说话,她不能外人面前表露出一丝一毫对权诗芃的在意。
她甚至不能为权诗芃收尸,否则权诗芃之前为她做的努力全白费了。
日子恐怖的,称一句平淡的过去都不为过,宫里曾经圣宠不衰的贤妃娘娘死在冷宫中,没溅起一朵水花。
深宫凉薄如此。
沐雨慕身上的伤口结痂的时候,便重新回到宫正司当值,她监督着受提铃之罚的宫女在宫内行走。
行至半途时,吩咐另两个小太监看着,自己则拐到了另一条宫道上。
宫道的尽头,月莹正在候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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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第一句话便是,“瘦了。”
沐雨慕回:“姑姑也瘦了。”
她们两人,一人陪着权诗芃度过了最后的时光,一人则为权诗芃收敛了尸骨。
月莹道:“我已托人将娘娘的尸身焚烧了,之后我会应娘娘所说,将她的骨灰撒至大海中,希望这样她能回家。”
沐雨慕眸中有浅淡的泪雾,她点了点头,“姑姑出宫后,有什么安排?”
月莹长叹了一口气,“我家中还有位老娘,待我伺候她老人家归西后,便去游历一番大昭,替娘娘看看。”
“嗯。”
长久的沉默后,月莹先开了口,“慕慕,保重。”
沐雨慕点头,“姑姑,你也保重。”
“行,”月莹抬了一下肩膀上的包袱,“走了。”
沐雨慕缓缓行礼,“姑姑慢走,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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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莹没有回头,顺着宫道一路前行,直到她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沐雨慕方才将身子直起来。
眼中愁绪堪称一闪而过,她便又恢复了平静,算着时辰,插近道回到提铃人会出现的地方。
等了半晌方才看到人影,却见那原本应该在宫女手腕上的提铃,现下被身后的两个太监拿着。
三人没想到沐雨慕会突然出现,铃铛险些掉在地上砸断脚,慌慌张张跪地。
其中一个太监辩解道:“沐司正,是天气严寒,铃铛和肌肤相碰,能将皮都碰掉,我们才帮了下忙。”
“对对,是的沐司正,我们就帮着拎了一小段路,本就打算还给她了。”
宫女也道:“沐司正,都是我的错,不关他们的事。”
沐雨慕没说话,只是微微侧着头打量着宛如小白花一样的宫女,了然地挑起一侧唇角,哂笑。
三人互相使眼色,不断可怜求饶,谁不知道宫正司的沐司正,为人是几个女官中最和气的,除非真的犯下大错,她从不恶意苛责。
就在三人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时,沐雨慕开了口:“既然三日提铃不长记性,那便提上半月吧。”
那宫女面色骤然惨白,沐雨慕却看向另外两个太监道:“你二人日后也不需要再来宫正司了。”
丢了差事,这可比罚半月铃严重多了,两太监当即就要张口,沐雨慕制止道:“再敢多嘴,我便只能将你们交到司礼监了。”
两太监顿时不敢再言语,沐雨慕瞟了地上三人一眼,也不管他们互相如何埋怨,说道:“走吧,把剩下的路走完。”
“把嗓子打开,提铃的规矩忘了不成?”
那宫女眼眶含泪,“天下太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天下太平!”
“夜半时分,便总能听见有人喊天下太平,你说是吧,尹女史,尹钰?”
尹钰低垂着头,恭敬答:“回陛下的话,是宫女被罚提铃才会喊的,若陛下觉得吵闹,臣明日会同宫正司谏言,让她们更改路线和喊话方式。”
陛下目光灼灼盯着尹钰,问道:“宫正司还能听你这个小女史的话?”
这话说得有些扎心,可尹钰丝毫不在意,她傲然道:“臣提出建议,听不听就看她们的了。”
陛下逗弄道,“这话你说的倒也没错,不若你跟她们说,这是朕吩咐的?”
尹钰一板一眼道:“容臣拒绝,和臣同屋的沐司正,便是宫正司的人,臣可以给她吹吹枕边风。”
一个一身傲骨的人,却说着自己要同小姐妹咬耳朵的话,陛下“哈哈”笑出声,他许久都没这么愉悦过了
他道:“原来你和沐司正是同一个屋的人,可你怎么和她一个屋?”
陛下本意是想说,他认得沐司正,是凌秉笔喜欢之人,她们两个一屋,真是巧。
却见尹钰有些难堪道:“沐司正都是为了陪臣,才一直没有搬走。”
作为一个自认为什么场面都见过的皇帝,陛下一下就被尹钰这模样触动了,一个有些傲然孤僻的人,确实会被人欺负。
他像是怕惊恐了她,说道:“不若,朕下旨,让你自己住一个屋?”
尹钰跪地,“陛下,这如何使得,臣区区一个女史……”
陛下身上只简单披了件黄袍,为了扶她起来,急得袍子都掉在了地上,只着一身里衣握住了她的手,“地上凉,别动不动就跪。”
尹钰抽手,将头低得更低了,“陛下,这不合规矩。”
手抽了半天没有抽动,陛下心思一动,一把将人抱在了怀里,尹钰受惊,连连推却,“陛下……”
他问:“那晚,是你吧?”
尹钰连连摇头,“臣不知陛下何意。”
“朕那晚真是喝多了,竟忘了你一直自称臣,还让太监一直在宫女里找你,后来看见你们女官到贵妃那禀告,朕才恍然大悟,也得找找女官。”
“这不就发现你了,尹女史,你让朕找得好苦。”
说完,他轻轻挑开尹钰的衣领,摩擦着上面的小痣,“万莫要说你不是,你看,这痣还在。”
“陛下,”红晕攀上尹钰脸颊,她回避着陛下目光,就像一个羞涩的小姑娘,“陛下,臣只是一个小女史,如何敢攀附陛下,陛下便忘了那日的事情吧。”
“忘了?朕可忘不了。”
他一个打横将尹钰抱了起来,年老体迈的他,已经很少有这种冲动了,更何论抱起个女子。
将人放在龙榻上,他珍惜地亲吻着她,温柔呵护备至。
“陛下……”她的抗拒让他兴奋。
“朕明日就宣旨,让你搬出来,住进蓬莱殿可好?”
“朕知你不愿,但朕想你,嗯?”
“好不好?”
尹钰眼神冷漠地仰着脖子,破碎的声音自口中传出,却是道:“那,都听陛下的。”
龙榻上被褥凌乱,烛火摇曳,便又是一个不眠夜。
自此,尚宫局女史尹钰,因德行有加、才气斐然,特封昭仪,搬蓬莱殿。
沐雨慕看着西院空荡荡的房间,嗤笑一声。
尹钰一搬走,她也不用留在西院了,六品女官便能自己住一屋,待到五品女官,都可自己住一院,如今,她也要搬走了。
新的屋子清幽静谧,说是尹钰特意为她选的,她万没有想到,尹钰会走那条路。
屋子已经被小宫女都打扫干净了,她只需归拢自己的东西才好,这一归拢才惊觉,自己在这宫中几年,东西都攒下了不少,零零总总好几个大箱子。
手里握着白釉瓶摆在多宝阁上,便有阴影自头顶投下。
她微微侧身,见到似乎又清减了不少的凌凤宴,他褪去斗篷放置臂弯,就那么静静注视着她。
眨了下眼,她回身,再次摆正白釉瓶的位置。
凌凤宴开了口,“司正,已经多月未同我说过话了。”
沐雨慕平静道:“我这不就再同凌秉笔说话,凌秉笔寻我何事?”
“司正非要如此?”
“嗯?我怎么了?”
他上前,贴在了她的后背上,“司正,别这样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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