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樊笼 > 7、欢宴
    林忱在房内等到半夜。


    等到张府内的灯火尽数熄了,静思才猫儿似的从外面叩了叩窗子。


    大通铺上的小姑子们都睡得很死,林忱立刻翻身下来,推开半掩的门扉,说:“才回来?”


    静思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总得请人家吃酒用饭,那可是张家大娘子身边的贴身婆子。”


    她指个方向:“李妈妈在那边等着呢,能不能成你自己去说。”


    林忱点了点头,示意她赶快回屋,自己则快步离开。


    干冷的三月夜里两侧回廊树木掩映,偶有微风吹动新叶,天上的月明星稀,林忱轻易看到了廊下站着的女人。


    是个三四十岁的妇人,衣着颇为体面,见林忱过来,也只是倨傲地点了点头。


    “咱们前边刚伺候娘子们睡下,小师父有什么请托直说吧。”李妈妈说道。


    “既如此,我想请问,妈妈可有法子让我见上张二娘子一面?”林忱的脸埋在树木阴翳的影下,小声问。


    李妈妈有些意外:“你要见张二娘子?”


    府里的人俱知张家二爷酷爱十二三岁还没长成的小丫头,张二娘子不齿于此,又拿自家老爷没办法,只好把气撒在那些姬妾头上,连带着迁怒所有豆蔻年华的女孩。


    若是想见张家大娘子她兴许还能说上一嘴,但若是张二娘,只怕她这舌头还没伸出去,就被撅回来了。


    思及此,李妈妈连忙摇了摇头:“这不行,小师父还是另找路子吧。”


    她说着就要走,林忱却错了一步,挡在她身前,往人手里塞了一块东西,平静道:“妈妈别急着走,这几天府里忙,得闲一会不容易,哪怕事没办成,也得请您吃酒相酬。”


    李妈妈心下不耐烦,正想推开她,却甫然摸到手里那一块沉甸甸的质感,猛然一惊。


    往手里看去,一块形状完整的足银在月下闪着光泽。


    她立马收回那些声气,笑道:“吃酒就不必了,只是我还得想想法子。这两天府里这样乱,不然改日定下来,我再请小师父来。”


    林忱却摇了摇头:“实不相瞒,我是有急事,必得在明日见二娘子一面。”她见李妈妈面色又淡下来,补充道:“不敢为难妈妈,只需在人前找个机会,提一提有我这个人。不论人多人少,又不是什么私密事,只要让我在二娘子面前混个面熟即可。”


    李妈妈叹气想了一会,迟疑问:“你想见二娘…干什么呀?”


    林忱不好意思道:“我偶然听静思说起,二娘子素喜占卜测算,正好我在这些小伎俩上还有一手,若是能得娘子垂青…兴许能留在府中,不必在寺中苦熬了。”


    李妈妈在心里嗤笑她痴心妄想,张二娘就算留个麻脸婆子,也不会给自己招惹个年轻的祸害烦心。


    她正想劝人先回去,却猛然一拍大腿,想件事来。


    前些日子,张二娘不是正说要请人来府中占卜么!当时老太太与大娘子都在,还说这场欢宴客人多,怎么能没点特别的东西助助兴。


    李妈妈笑起来,问:“既然小师父这样自信,想必手艺是极好的。这样吧,明儿个我想个法子,请你到人前去,到时师父别怯场就行了。”


    林忱眼中闪出希望的光,高高兴兴地又给李妈妈塞了点银子。


    后者的笑意更真了,她掂了掂手里的银子,一点也不担心林忱的真本事。反正估计张二娘子一看见那张年轻的脸,卜的准不准也没心思计较了。


    人走后,林忱的面色淡下来。


    她悄无声息地回房,上铺,背对着静思躺下。


    夜里静悄悄的,只有鸟语偶发出低啾。


    静思问:“成了?”


    林忱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背后翻来覆去地一阵响。静思微微抬起身,终于忍不住说:“你怎么还会占卜?”


    今日上午,林忱揪着她将张府的事盘问了个边,终于找到了这个空子可以钻。但她还是不明白,林忱一个深居简出的小姐,究竟怎么学得的占卜之术。


    林忱按下她,口中含混地哼了一声,仿佛已经睡了。


    静思只好躺下。


    圆月透过窗子,洒进温柔的光,林忱睁眼躺着,想起徐夫人手把手教她投骰子,焚炉香,随着紫烟升起,逐渐揭晓纸上的凶吉。


    那时她们常测的是姑子们的明日运势。那些在背后说徐夫人坏话的姑子,林忱暗地里祈祷揭出来是大凶,结果她心神不稳,解出来的东西一塌糊涂,完全没个章法。


    一边的徐夫人就会笑,说她是小孩心性。


    随后她自己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翻动,那精巧的八面骰子便在她掌中掉了七八十个面。


    林忱负气不想学的时候,她会默然微笑,那笑里带着神秘和忧伤。


    “学一学吧,日后也许有用得到的时候。”


    林忱一点也不想知道何日能用到占卜这样偏门的技艺,但她还是忍着学了,因为不想辜负徐夫人,也不想辜负她娘。


    这样想着,仿佛徐夫人又在她眼前了。


    那轻飘飘的白衣覆在她的面颊上,林忱慢慢入了梦。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张府的下人们一窝蜂地从房中涌出,各司其职地忙碌起来。


    今日是欢宴践行的第二天,正主终于要来了。


    那位传说在太后身边侍奉了三十几年的“涟姑姑”,和文渊阁的常侍,两个女人,来了平城三四个月,就将这地方搅得天翻地覆。


    倒不是她们对平城豪绅士族下手了,恰恰相反,以张家为首的几大平城世家对她们严防死守,结果这两人一个到处上山访友游山玩水,另一个每日上街闲逛,招猫逗狗。


    张老爷子派去监视的人日日回禀,差点将这位七旬老人气得头风发作。


    这个萧冉,一个女人,怎能如此不知廉耻,听她做的那些事,就差没到青楼里嫖了!


    于是乎,一个月后,张老爷子毅然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儿子,自己颐养天年去了。


    今日的饯别他也只打算露个面就走,否则真是没眼看那两个女人的做派。


    在府中人的忙碌中,日头自东边薄发,天光大亮。


    张府门前鞭炮噼啪作响一阵后,两辆车辇自人海车龙中行出。


    只用天青色薄纱遮挡的辇和周围夫人小姐们所乘的闷热肩銮对比鲜明,人群静了一瞬。


    随即一位黑色制式服装的妇人和一名妙龄少女一前一后的下来。


    张家长子与一众同僚热切地迎下来,将两人请进了堂中。


    外面的一众娘子姑娘才放松下来,三五成群地窃窃私语。


    “她们怎么坐这个来?脸都被人看去了…”


    “上街都不带面纱的…”


    “衣服也奇怪呢……”


    她们恐惧又热烈地跟着那两个人的身影,评头论足,又暗含渴慕。


    平成民风保守,那些官员自然也不会特意对自己夫人女儿说上京女子的生活,免得她们心野了,人也不安分起来。


    于是对于她们来说,上京是个神秘的地方。


    夫人们进了后院,一直到晌午,谈得都还是那两个特立独行的女人。


    而前院,酒过三巡,萧冉坐在涟娘下首,支着头看这些男人醉态百出。


    她往上看一眼,涟娘对她点了点头。


    萧冉端起杯酒,在鲜花装点的堂中游走,时不时停下来和人讲几句话。


    她找到张家长子,他前年已经袭爵,如今该叫张侯爷了。


    这人正在人群的簇拥下笑着说话。


    “李四郎,今年也该娶妻了吧?”


    “王兄,今年的考绩还过不过得去?上京那边下来的人…”


    他左右逢源,看上去春风得意。


    萧冉冷笑了下,正要上前去,却见他又和徐家来的徐大郎搭话。


    “徐兄,听说前些日子你府上来了位亲戚?是谁啊?”


    徐大郎端酒:“害!这等小事您也知道?是我一个表亲,那位妹妹先前夫家出事,不好说…”他做了个心知肚明的表情,拍了拍张侯爷的肩膀。


    于是张侯也笑笑,便把这茬揭过去了。


    萧冉这才找到机会上前,她一露面,这些人才收起些轻纵的表情。


    “聊的这么热闹。”她巧妙地避开人,站到前边,对着最年轻地李四郎问到:“都是些官场中人,这位小公子怎么凑进来了?是哪位大人的少爷?”


    李四郎红着脸道:“家父李成风。今日告病,不能为常侍饯行了。”


    他偷眼看了眼萧冉,只觉得这姑娘艳色逼人,但行动还算端庄,没外人说的那么不堪。


    萧冉应了一声,笑道:“这都是大人,难为你了,去那边玩吧。今日各位大人都带了公子们来,你正好帮我查查,还有哪个偷偷溜走了,不肯赏我这个面子。”


    她边说边笑,李四郎脸红得更厉害,却又想起父亲交代的事,于是鼓起勇气,尽量自然地告退了。


    人走后,萧冉假意也没了交谈的兴致,对张侯爷道:“我乏得很,侯爷可否能让人带我去后院转转?想来这个时辰夫人们正坐在一块说话呢,我去同她们坐一会。”


    她打了个哈欠。张侯爷虽不想让她教坏了后院的女儿们,却也没想出理由拒绝,只好叫了人来。


    萧冉慢步轻移,随人到了后院,换了丫头领路。


    她道:“我叫我身边的人去取了衣物来,你且在这等我一等。”


    说着,萧冉进了客房,小丫头不安地在外边等着。


    老爷特意交代了,叫她记着这位小姐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但她只是个二等丫鬟,平日只做做院子里的活,哪接触过前院老爷们的事,因此格外紧张。


    好在不一会,便有人捧着一套繁盛的衣裙头面过来了。


    房内悉悉索索一阵声响,萧冉不一会便从里边出来了,甚至比她服侍小姐们梳妆还快。


    想来应该没机会做什么,小丫头放下心来。


    她并没注意到来人的容貌,也没有怀疑为什么来的不是这位小姐的替身婢女,而是个粗使婆子。


    她欢欢喜喜地领着萧冉进了后院,夫人们所在的房内却有些静,隐隐还能听见骰子掷落玉盘的声响。


    萧冉奇道:“原来平城也流行占卜之术,用得似乎还是八面骰子。”她饶有兴致地掀帘而入,想着正好与夫人们有了些话可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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