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兰觉得这残酷的生存游戏自己似乎能适应的不错。虽然规则很多,但其实适应起来说简单也简单,上课听懂题会做,其他时间遵守那该死的纪律,或者悄悄违反而不被发现。
“不在教室喝水,首先是表达对上课老师的尊重。其次,即使是自习,经常喝水也不利于专注学习。所以水杯统一放外面。”陈彬传达了程敏的指示。
在看到后桌和前桌在教室喝水被游击的程敏突袭以后,华兰准备了两个水杯,有一个放在教室里偷偷喝,这是她对那该死的纪律最后的倔强。
数理化生的老师都是分别从高一高二抽调过来的,上课细致,除了课本内容当然还有意地带入一些竞赛内容。除了统一订的习题册,还有自编的竞赛拓展试卷。华兰能转着笔处理掉书上的大部分问题,拓展试卷虽然有难题,但跟倩倩讨论一下总能想通。
华兰发现,余倩倩有个坏毛病,就是喜欢上课找她讲话,不能专心听课。华兰几番踌躇,还是柔着声告诉她“倩倩,以后上课再找我讲话我可就不理你了”。
余倩倩识趣地安静了。
就是这么一安静,让华兰发现,余倩倩还是很谦虚的——她的思路很快,尤其是生物。她看见试卷上的细胞结构图就兴奋,乐此不疲地在做对一道道生物题后把它们都画成小人。生物老师没两天就记住满卷子全对却都是鬼画符的这个女孩子了。
不知道她所说的“吊车尾成绩”是不是以前在实验摸鱼摸出来的。
同桌俩每节自习课的效率会很快,上课讲解时也跟的比较轻松。就这么持续了几天,旁边的同学都知道了谁是大腿,碰到问题便过来和华兰讨论。几个男生欠儿欠儿地开始喊她“兰姐”,被余倩倩吐槽好像电视剧里夜总会领班的常用名。
“哎呀,兰姐肯定不会在意啊,兰姐一看就是成大事的人,不会在意这种细枝末节。”后桌的男生自来熟地摆摆手,指着化学拓展试卷的最后一道问华兰这怎么配平。
“这个……”华兰不太擅长拒绝,加上后桌已经这么卖力搞笑了,她觉得有必要给他解答一下。
她还没出声,一本化学书凭空被抛在了后桌的桌上,把后桌脸上堆着的笑脸一下碾了回去。
“徐志超,你又跟我拿错书了。把我的书还来。”
说话的女孩坐在华兰的斜后方,叫林君玉。华兰第一天下午就注意到她了,因为她属于那种让人看了第一眼就会忍不住看看第二眼的女孩子——她非常、非常漂亮。
先前在二中的时候,华兰对所谓“校花”“段花”的概念一直不屑一顾。竞争这个title的女孩子们一开始只是换换好看的发卡和耳钉,后来不知是谁先带起头来,一个个开始勾画眼线、涂抹指甲。
再后来,她们每个人几乎都有了一个“社会人”男友,一起在自习课上吵闹,出现在除了学习之外的任何地方。
浪漫的故事可以这样写——校花配校霸。
二中在老城区的最深处,在成绩和建设方面都不算一个好学校。两条窄窄的小吃街从学校好不容易打理干净的大门蜿蜒出来,一到放学的时间点,带着孜然味的烟雾就从那些四轮小吃车上冒出来,分不出是来自烤鱿鱼还是章鱼小丸子,反正在华兰闻起来味道一样的呛人。
华兰总是行色匆匆地捂着鼻子,从这些花花绿绿的四轮铁板车后穿过,透过缭绕的烟雾看见他们穿着校服、挽着一样高的裤脚,成双成对,男生亲昵地将刚买的小吃递到女生手里。于是在华兰记忆里,那些校花的容颜总是与烧烤的孜然味混在一起,让她一想起来就想掩鼻子。
在学校里,课间不知为什么总能在饮水机边上见到他们。那些男友们手里拿着球或夹着烟,校花们乖巧的站在他们旁边,让人想使用“一对璧人”这个成语,又觉得用起来格外好笑。华兰小心翼翼地走到他们边上去灌水,又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把他们对于自己女朋友外貌的夸赞听了一耳朵。
如果那时他们征求华兰的意见,华兰可能只会说一句话:
“不是很懂,但你的眼线歪了。”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后来教导主任和各个年级长决定狠心治一治这种歪风邪气,一口气把校花和贴身男友们的家长全叫到学校来,让他们自己去把翘自习课的孩子抓回来。
一锅端了,走廊上闹出好大动静。当时有个女孩站在满脸怒色的父亲身边,真的把眼线哭歪了。
那时的华兰还没看过张爱玲的《金锁记》,不知道“刻薄”两个字怎么写。后来看到曹七巧,不知道自己的想法算不算跟她一样刻薄。
但林君玉跟她们完全不一样。她的漂亮是不用任何发卡或耳钉修饰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澄澄澈澈,让华兰看一眼就想把自己曾经鄙夷的“校花”二字洗干净送给她。
林君玉自习的时候有种专注的好看。有时候,华兰把题写完了,余光瞟瞟教室其他地方,就不知不觉被林君玉美好的侧颜吸引过去。
连坐在前面的华兰都尚且如此,更何况就跟林君玉隔了一条过道的徐志超。他这几天总是借着讨论化学题目的由头到林君玉桌前去,三天不到,第二次拿错林君玉的书了。
徐志超将自己的化学书翻过来,发现是林君玉的名字,恍然大悟似的道歉道:“不好意思,又拿错你的书了。”
华兰都替他尴尬。
余倩倩看热闹不嫌事大,火上浇油道:“这也能拿错?小徐,太不小心了吧。书上没有笔记吗?你俩的字差别那么大。”
一个清秀如许,一个跟狗爬似的。
徐志超做什么表情都不是,华兰好心给他个台阶:“这道题大概是这样,你应该是忽略了一个条件……”
林君玉突然脆生生地开口道:“这道题我也不会,华兰,你能教我吗?”
华兰示意林君玉过来,把试卷往她的方向扯了扯,又开始从头讲。林君玉理解的有点慢,华兰便换了角度又讲了一遍,君玉便听得频频点头了。她一边拿红笔在自己卷子上记,一边真心夸道:“华兰,你题讲得真好。我化学最差了,没那个脑子,这都能让你教会。”
她笑了一下,华兰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
“‘兰姐’太土了,是徐志超太不懂事,”林君玉看着她,笑得更灿烂了,“华兰,你初中的好朋友叫你什么?”
华兰愣了一下。
“就,叫名字啊。”她犹豫着回答。
初中的时候她话很少,朋友不多,交流比较多的几个女生是后来在集训认识的。提前招结果公布以后,她们笑着告别华兰,接着就没什么联系了。
她们的缘分好自然、好自然地停在那里。
谁都没有错。
但就是停住了。
华兰不知道是她们太不甘太艳羡,还是大家都太内敛。她不敢问,但更希望是简单的后者。
川中宿舍为了方便学生和家长联系,是有装固定电话的。华兰看余倩倩和李丹妮都会用宿舍电话直接打到初中好友的手机上去,每天晚上一下晚自习就跑回去,用熄灯前的半个小时聊得热火朝天。
不够主动,有时候就不足以留住很多东西。华兰看着打电话时脸上满脸笑容的倩倩和丹妮,有时候就会这样想。用微信□□的时代谁在意电话号码呢?那几个女孩子的号码她不知道,也从来没有问过。
“没意思,叫你‘花哥’好不好?”林君玉耸耸肩。
“花哥?”
林君玉敲了敲自己的桌上的课外书,斗大的字写着“京华烟云”。
“女主角叫姚木兰。华兰也可以是华木兰。我小时候可喜欢迪士尼动画里的花木兰了,正巧是谐音。谁能教做题谁是大哥。”她解释道。
徐志超立刻一抱拳,拍案正色道:“谁说女子不如男!从今天起,您就是我花哥!”
小时候幼儿园有个作业,让大家弄清楚自己名字的寓意。有很多小朋友说自己的名字是父母翻遍了《新华字典》,取了什么什么意思,总之好大的来头。华兰记得自己妈妈回答的是:
“你五行缺木,取个植物补一补。”
“那为什么别的小朋友的名字都有三个字,就我是两个字?”
“为了让你以后写名字写得快。”
小华兰无言。
眼前林君玉温温柔柔的,华兰真不想拒绝她。
虽然没人这么叫过她,但花木兰嘛,也挺好的。
不知不觉,后排就形成个小圈子。华兰领着头学习,徐志超玩笑搞怪、活跃气氛,林君玉下了课就来和华兰倩倩一起聊天,几个人氛围很好。
林君玉很喜欢看书,而且阅读速度很快——华兰常看她中午午休和晚上自习拿的都不是同一本书。上下册的《京华烟云》刚刚看完,上中下的《三体》就搬上来。她在椅子下面放了个小箱子,满满都是书。
提前招班级不上政史地的文科课程,但是有语文和英语课,语文侧重于语基积累、议论文的拆解和写作,英语侧重阅读和积累写作。也是抽调老师来上,但课时少。林君玉的作文总能拿高分,她的英语发音也漂亮,两位文科老师格外喜欢她。
徐志超苦苦哀求,君玉才不好意思地把作文拿出来,在小圈子里传着学习。
太厉害了。华兰只能用贫乏的词汇量这样形容,觉得自己到高三也写不成这样。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在两周一结的综合小测里,这群人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小测考一部分英语和语文的内容,大头是数理化生。
华兰合科排名乙班第三,两百号人里排第十。倩倩、志超都在乙班前十五,最差的君玉都在中游以上。
“给我花哥跪了。”徐志超拿着华兰的成绩条翻来覆去地看,一面看一面啧啧,“花哥以后就是竞赛的种子选手,重点人才。”
“嘘!”华兰皱了一下眉头,“别乱说!”
“别不好意思啊花哥,”徐志超笑嘻嘻地,并不把成绩条还给她,“这才第十,还有上升空间。”
华兰满脸黑线。
“我帮你打听清楚了啊。”徐志超故作认真,“考第一那小子是甲班的林屿,第二是他们班苏展。他们班这次可强了,前十有四个。其他两个我记不住名字,反正你努力一把应该也好拿下。就这林屿和苏展……”
林君玉笑徐志超:“志超儿,原来你大课间跑完操直奔办公室是在偷看年级大榜啊,我说你匆匆忙忙就过去了呢。”
“我这不是帮我们花哥规划嘛!”徐志超振振有词,“陈彬都说了,高中生活规划很重要,要早下合理化目标。考第一压力太大,我看花哥可以先考个第二玩玩,以那个苏展为目标就很合适。”
“苏展很厉害的。”余倩倩补充说,“林屿我不认识。但我跟苏展之前都是实验的,他集训的时候就很厉害。我们集训最后阶段四次大型模拟,他有两次都拿了第一。”
“但他初中时候综合成绩不算特别拔尖,实验的段一他从来没考过,但拓展和竞赛特别牛。也有可能是文科占比小的缘故。”
“他的文科不好吗?”君玉问。
华兰原本低着的头抬了抬。
“好不好的,也总得看跟谁比……”
余倩倩讲得正兴奋,却被门口一声呼唤打断了。
“华兰!”有人在门口喊她,“陈彬让你去趟办公室。”
“现在?”
“嗯!”
华兰只好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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