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班门口有人探头探脑。
华兰感觉她又有就义在走廊的风险了，于是头也不回，迅速抓住了两位丙班女生的手，两三步把她们拉到无人的楼梯间。她平静地告诉两位女生，自己很愿意有效沟通来解决问题，希望她们也能好好说话。听到两人确实答应后，才让倩倩去教室把卓依缦叫出来。
卓依缦还是那样静静的，低着头，听说自己的闹钟把邻居连续吵醒了三天，很错愕。倩倩隐晦地提了提自己和丹妮有时候也被吵到，她就更难受了，连连道歉，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华兰感觉到她尾音里的颤抖，心叹这女孩的胆子也太小了。于是及时搂住她的肩，语气轻松地安慰道：“没事儿，你看人家也没怪你。咱要不以后换个声音小的电子表？”
“好。”她颤着声又道了一次歉，“我马上换个声音小的电子钟。”
两个丙班的女生是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的“性情中人”，被华兰稳定了情绪，又看见娇娇小小的卓依缦，顿时不好意思起来，道歉自己起床气太大了给大家不必要的麻烦。又反过来开始安慰卓依缦，让她千万别哭，她们没有要欺负她的意思。
“那事情就这样解决了啊，要是再有被吵到，大家记得一定和平沟通。”华兰看解决的差不多了，舒了口气，又对依缦说，“依缦，没事儿，小事情。”
倩倩扯了扯华兰的衣角，对她做了个“回去吧”的口型。华兰才要跟上，又想起什么，回过身来，巧笑着问道：“你们刚刚说找了我们班同学问122的情况，能告诉我到底是哪个同学吗？”
两个女孩愣了一瞬，连忙摆摆手说：“没什么，我估计他也就随便说说，他可能有点夸张，只是想表达对你们的崇拜。当然更可能是我们过度理解了。这点是我们不对，刚才在气头上，还得跟你们道歉。”
华兰笑眯眯地说了“没事”，跟着倩倩回班了。
刚一进班，华兰注意到一大圈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包括李丹妮。
她淡定地冲丹妮笑了一下，说：“下节是数学课，别看着我哦，我可不讲数学题。”所有听到的人都笑了，笑着笑着就把头转回去了。
“花哥，你之前是不是经历过这种事情啊？”刚坐下，倩倩就小声对她说。
“为什么这么说？”华兰一边翻书一边问。
“是我的话刚刚就冲那两个丙班女生发火了，因为她们一开始态度这么差。”余倩倩吐吐舌头，“现在想想刚才要是真吵起来就会很难看。还是你比较冷静，处理起来很自然。”
华兰翻书的手顿了一瞬，发现自己早已不知道翻到哪里去了，又慢慢翻回来。
“她们刚开始那么咄咄逼人，其实就是起床气没消要发泄。跟她们计较这件事没有意义的，我怕丢脸倒是真的。”
“可你刚刚真的很淡定，我都看呆了。你什么时候能说这么多话了？平时你多说一句话都嫌多的。”余倩倩接着说，“还有，最后你竟然还记得问一下到底是哪个同学说的我们寝室，我整个给忘了。你在处理这些事情上，真的很有……”
“很有……”余倩倩蹙着眉想了半天，最后眼睛一亮，道，“大将之风！”
华兰听到这个词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今天数学老师要讲的内容，她狠狠地压了两下书边，让它平整地摊开。
曾经确实有人这么说过她，不过那已经是小学的事情了。大队部那个年轻的指导老师曾经拍着她的肩，说她遇事镇定，有大将之风。
她还跟苏展炫耀，说彭老师夸我了，她肯定中意我当下一任大队长。
苏展说，得了吧，彭老师谁都夸。等华兰一瞪眼，他别别扭扭地承认，不过确实只夸过她一个人有大将之风。
初中好像把人从头到尾洗了一遭，把三年前的事情全部洗干净。让人一想小学就觉得已经太久远了，那些记忆放在老城弯弯曲曲的巷子里，时光的风将边缘侵蚀，岁月的流沙却不能完全带走。
主动去回想，只能想起来一片空白。只等人不经意地提醒，回忆便如山海般涌来。
华兰想起那个时候天真甚至带着点蠢的笑，口无遮拦，本人天下第一。
确实很自信，有那么一点点怀念。
“小学的时候做过一段时间大队委，小学生莫名其妙的打闹见多了，可能当和事佬已经成习惯了。”她最后这样回答倩倩。
“初中呢？”
“不爱管事。”
“我就觉得你是合适的，那选临时班委的时候，你一定要……”
余倩倩还想说什么，却被华兰打断：“要上课啦。”
*
“这道题有没有人配出来？”国字脸的化学老师推一推眼镜，锐利的目光从眼镜后扫出来，似乎比这三十号人更能看清楚各自试卷上的答案。
鸦雀无声，他又不甘心地再问了一句：“真的没有吗？”
比鸦雀无声还鸦雀无声。
“华兰？”他终于叫道。
华兰犹豫一下：“第一个系数是5吗？”
化学老师像挖到金子似的点了点头，用鼓励的目光看着她。
华兰接下来就放心大胆地报，化学老师连连点头，最后说：“你就别考虑别的方向了，留在化竞吧。”
大家都开始“哇哦哇哦”地起哄，那些眼神灼热到华兰又几近英勇就义。她右手掩着半张脸，目光偷偷在化学老师的国字脸上刮了三刀。她坐下的时候，渐渐发觉在所有人的起哄当中，只有一个男生背对着她，从始至终没有起哄过。
不知道为什么，华兰特别感谢那个男生。
“你来讲吧。”化学老师肯定道。
华兰脑海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如果眼神能杀人，国字脸已经死了千百次了。她想拒绝，但喉咙里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只能硬着头皮，走上讲台，捡起粉笔，把自己的思路讲了一遍。
“这个，这个我们这样想……”
在划下最后一个数字以后，华兰的神经放松下来，竟然觉得自己讲的还不错——如果她的腿没有微微发抖的话。她缓缓转过身来，就听到化学老师问：
“华老师讲完了，你们听懂了吗？”
底下沉默了片刻。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没人听懂吧？华兰觉得自己想要杀了国字脸的眼神渐渐软了下去，变成了“请您下次没事别点我”的祈求。
“听懂了。”突然有人说话，竟然是刚才那个没有起哄的男生。他坐在第二排，一个人。华兰在回味的时候，才发觉这个声音很好听。
感觉一听就是很温柔的人。
华兰更感谢他了。
“听懂了。”华兰向后看去，是苏展。正当她眼里汪了点儿感激，便听苏展含笑又补了一句，“如果华老师下次讲题的时候能看一眼我们，就更好了。”
华兰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讲题的时候一直在黑板上疯狂写字，是一眼也没看身后的人。
肯定是听得出来的紧张。
苏展，你去死吧。她的手又很自然地捂住了脸。
“看你干什么，程敏都嫌你晦气。”林屿在旁很自然地搭了一句，全班立刻哄堂大笑，学着程敏的语气，“晦气”“晦气”地指来指去。
那一瞬间，华兰觉得苏展才是脏东西，真真是太晦气了，见着他总要出糗。
化学老师也笑了，国字脸上的眉毛笑得一跳一跳。他挥挥手，让华兰下去了。
谢天谢地。
“大家看下一张试卷。”
……
那节晚自习化学老师拖了五分钟的课，华兰回教室收拾东西的时候，全班都已经在下课铃响后跑的差不多了。她看到桌上累累叠叠的作业本里夹着一角白，才发现今天的英语单词还没背。
她看看时间，再背个十分钟回宿舍，应该还能赶得上宿管阿姨锁门。
“花哥，还没走呢？”徐志超慢悠悠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吓得华兰一激灵，回过头才发现在放得乱七八糟的书本后面藏了个徐志超。
“化竞老师拖课了，今天英语单词还没背呢。”她勉强笑了一下，便回过身继续背。
“你说你理科都快考满了，英语要是再提提分，那几个考年段前几的，什么林屿、苏展、江潼，他们制霸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华兰蹙一蹙眉，她不知道徐志超是不会说话还是怎么的，明明是正面的肯定却听起来难以言说的令人不适。
就好像在阴阳怪气一样，给人制造焦虑。
华兰懒得跟他计较，继续专注于单词表。
“写不完呀写不完！”徐志超“啪”地把练习册往桌上一放，把桌子上散乱的卷子横垛垛竖垛垛，弄出好大动静。
“花哥，我走了，你还不走啊？”
华兰正念到“restless”，心情就跟这个单词一样烦躁。你徐志超走就走呗，关我什么事啊？通知我干嘛？
“她写不完是因为多了几张竞赛试卷，我也写不完，很正常。”徐志超正理着东西，后门传来个声音，爽朗笑道，“哥儿们你写不完就有点慢了，明天试试看怎么样才能效率高点。”
华兰诧异地转过头。
苏展倚着后门框，手里攥了张卷子，正笑着看她，琥珀色的眸子被头顶的灯照的雾蒙蒙。
“苏展？”徐志超愣了一下，“你来做什么？”
“找你们花哥问题目啊。”苏展一脸无辜，扬扬手中的卷子，“老师钦点的化竞种子，难道只许你们乙班问，不允许她造福苍生啊？”
徐志超才反应过来他方才话里的意思，想发火却发不出来，脸色很差。他把笔盖重重一合，冷冷道一声“回了”，便头也不回的走出教室。
苏展目送他消失在视线范围内，随后“扑哧”一声笑出来，道：“瞧他那样，真无聊。”
“你更无聊。”华兰撇撇嘴，“你真有题目不会？”
“还能有假？华老师指导一下。”苏展好声好气的，恢复了那副轻松的样子，指了指卷子。
华兰一看，原来还是那道配平题。
“你不是说你听懂了吗？”
“那不是怕华老师尴尬嘛。但当天的问题还是要当天解决——程敏说的。”他笑眯眯的，华兰伸手不打笑脸人，心思今天单词是注定背不成了。于是拿起笔，在他卷子上圈圈画画，又排了一遍思路。
“这回听懂了？”
苏展“嗯嗯”地点头，罢了拿起试卷，道：“这真是我这段时间笔记最多的试卷。”
“得了吧。”
“我说真的，我平时懒，能少写几个字就少写几个字。”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华兰开始收东西，被苏展这么一耽搁。不仅单词背不了，再不抓紧回去就要被宿管阿姨关在门外了。
苏展看着动作利落的华兰，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华兰。”
“嗯。”
“他经常这么为难你吗？”
华兰手里的动作顿了一瞬，偏头目光撞上了那认真的琥珀色眸子。
认真的让人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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