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华兰。”苏展突然说。
“什么？”掌声雷动，华兰一时没听清，“节目确实好，毕竟花了很久排练的。”
“我说的是，你这样，真好。”苏展道。
“我？”华兰有点懵，“我哪样？”
“说不清楚。”苏展想了想，“就是你现在这样，又自信又开朗，很有活力。”
“好像扎个高马尾，会更好看。”
“是……吗？”
华兰不自觉抬手碰碰自己的低马尾，扎高会更好看吗？
她小时候确实扎高马尾。
她想起自己刚来川中那样，那时候的自己绝对想不到自己还能驾驭这些东西吧。
她不自觉喃喃了一句：“是的。”
自己在川中的第一年，真的改变了很多。
原因在哪呢？
还算如意的化竞成绩，国字脸和陈彬突如其来的信任，清凡师姐的开导，纪检的工作，亦或是乙班和三班这群人？
千头万绪，一时不知该从哪里说起。这短短一年留给她的记忆，如川中好天气时看到的晚霞一样浓厚而绚烂，将她那几年黑暗的天空重新洗刷装扮。
情绪上涌，她喉咙涩涩的。原因到底还是，川中保护了她用自己能力所获得的一切。
“我们华兰，从小就很优秀。”苏展看着舞台的光影变化，缓缓道，“咱们初中没在一块儿念，我不清楚。”
“现在呢，比以前还优秀。”
他的声音很肯定，有一种令人感动的肯定。
那声“谢谢你”噎在心里，她怕一出声，就要掉小珍珠了。
于是，她只能听起来傲娇地说了两个字：“那是。”
那是，那是。
或许川中并没有往她的生命里再雕刻什么，只是把原本的她还给了她。
苏展难得没有笑话她，反而顺着她的话说：“其实小时候你这么招老师喜欢，什么都做得好，我压力可大了。”
“真的？”华兰道，“没心没肺的苏小少爷还会有压力？”
“都是我妈呗，小时候老让我跟你学着点，别整天游游荡荡的。”他大喇喇道，“我可烦她管我了。”
华兰愣是把即将掉出来的小珍珠憋了回去，笑出声来。
是的，苏展小时候比较淘，在家上房揭瓦，在学校疯玩疯跑，七八岁大的时候狗都嫌。华兰懂事早，每年都拿全面优秀生，成了苏展妈妈童阿姨眼里那种绝无仅有的好孩子。
他们小时候能常在一起玩，也有童阿姨常常跟母亲夸“你家兰兰真是好孩子，让她多跟我们家展展玩哈，多带带这小子”的缘故。
“那个时候我就感觉，在我妈眼里，华兰小朋友是全世界最好的小孩。”苏展吐槽，“虽然当时我很不屑，但是其实很羡慕。”
华兰有点意外。她没想到，苏展竟然会用“羡慕”这个词。
他们从小就不一样，是她小时候羡慕过他才对。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苏展曾经踢足球把腿踢折了，在家养了小半个学期没来上课，一来就直接参加期中考试。
就那样考，他数学还考了第一。之后的奥数选拔赛，也考了第一。
华兰那个时候都恨死他了，心情大概跟李丹妮一样，想着这是哪里来的成绩刺客。
苏展在数学上，是比她学得更轻松一点。
他们在数学上的暗自较劲一直持续了很久，来川中后这种较量也奇妙地继续了。
华兰数学很少有能考过苏展的时候。
所以她一直很奇怪，苏展最后学的为什么不是数竞，而是物竞。
“苏展，你数学这么好。”她问道，“最后为什么学物竞？我们学校物竞很难出成绩的。”
“更喜欢物理吧。”少年的眉梢一挑，神情散漫，“当时觉得学校没拿过金牌有什么关系，我拿第一个就好了。”
“现在呢？”
“你要听实话吗？”苏展侧过脸问她。
“说。”
“我觉得如果我们这届有金牌，也大概率不是我。”
“是林屿对吧？”
“嗯。”
他们同时沉默了。
他天赋甚好，她生来优秀，但是他们都有自己也许努力了也拿不到的东西。
但好在，他们还这样年少，都不肯轻易认输。
“你知道吗，我也觉得化竞最后出成绩的不会是我。”华兰语气坦荡。
他们的眼神一瞬间相会，从彼此的眼底读出江潼的名字。
“但我想，川中每年竞赛班都这样，大部分人都是在挑战自己的上限。”华兰缓缓道，“挑战着挑战着就有奇迹了。”
“你还是狂妄自大的时候，比较帅。”一瞬间的福至心灵，华兰这样说。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
“少爷我一直很帅好吗？”她这句话一说，苏展立刻恢复了那副“狂妄自大”的态度，对她这样的评价很不满。
华兰那点突如其来的共情一下烟消云散，给他一个“你开心就好的眼神”。
“金牌而已，考来玩玩。”又是恣意的笑，橙黄色的场灯这时扫过来，映在苏展的眼睛里。
那个片刻的眉目，恰可以用“流光溢彩”来形容。
华兰想，是啊，他们都是狂妄自大的时候，比较帅。
晚会的最后一个节目是部长们的退休大合唱，场灯光影变幻，所有色彩变成点点斑白，如同夜空繁星，倒映在体育大馆的天花板上。追光打过，仿佛流星落于九天。
那样圣洁的气氛里，部长团合唱了一首中岛美雪作曲的《最初的梦想》。
华兰觉得，这样的收尾甚好。
好像星河欲曙天，而少年的梦所向披靡，银河甘心作配，合该启程远航。
全场掌声雷动，不舍落幕。
*
“清凡师姐，好棒好棒！我看见你领唱了！”
观众离场以后，所有的工作人员上台拍大合照，华兰趁机抱了李清凡。
“我也看到你了。”李清凡眼睛弯弯的，“你和你小弟一起站在那个定点摄像机那。”
“我小弟？”华兰一惊，这个称呼今天下午刚刚被某人发明出来，李清凡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往两边扫了一眼，苏展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好家伙，别让我抓到了。
“部长，那是我同学，他……”她解释，却被李清凡打断。
“挺可爱的小男孩，陪你站着也好，不然你一个人从头站到尾，太孤单啦。”她说。
华兰在心里“嘶”了一声，她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好像解释了也很奇怪。
于是她选择性地闭嘴了。
“你过来。”李清凡脸上的笑突然淡下去，把她拉到一边，问道，“这两天准备大联欢的时候，有没有碰到什么问题？”
“问题？”
华兰整个人还没从方才结尾时那片缥缈的星河里走出来，大脑有点空白。
她刚想说没有，余光看见了远处跟秘书长单独站在一起不知说些什么的肖子怀。
大脑瞬间复苏，她连忙点头说有，把那张申请单从冬衣的口袋里掏出来，原原本本地跟李清凡说了整件事。
李清凡静静听着，听到华兰说到11月17号的那条记录时，脸上才露出一点笑容。
她伸手向远处招呼：“阿豪！”
秘书长带着肖子怀走过来。
“子怀也说了。”他指指肖子怀，“叫我来华兰这里看单子。”
华兰和肖子怀交换了一个迷茫的眼神，不知道两位部长在搞什么幺蛾子。
“我们呢，明早一过，马上退休，回去享福。”秘书长笑道，“川中学生会引以为傲的两个优秀部门，就留给你们了。”
“明天早上选举，部长每个人有十票。每个部长可以根据竞选表现，决定投给谁。”李清凡说。
华兰有点听出来他们的言外之意是什么了。
纪检和秘书人少，每各出一个候选人。但是像文体和生活这样人数较多的部门，就可以多出几个候选人。到时候投票是各班代表投，也许会出现人气差异导致唯一候选人落选的情况。
部长一人十票，可以看面子看表现平均分配，也可以砸自己的独苗自留签。
“我们俩本来不放心你们的。”秘书长说，“因为11月17号篮协的那件事，我们俩被你们段长请喝茶了。”
华兰和子怀面面相觑。
程敏这么疯？高二的学生也管？
“我说公章的事情，怎么能神经大条成这个样子，莫名其妙就借了。”李清凡严肃道，“这是个工作的重大疏漏。”
“我跟你们怎么说的，每一步都要做好，每一个简单的事情都是复杂的完成。所以当时出事的时候，我和阿豪，确实对你们很失望。”
“我们甚至打算取消自留签。”秘书长道。
华兰能感觉到自己和肖子怀背在身后的手都在瑟瑟发抖。
“但鉴于你们一直以来的表现都很有水准。”阿豪秘书长说，“所以我们当时没有立刻骂你们，而是选择在准备这个十二月盛会的时候，给你们个小考验。”
“看看你们能不能发现这张混进去的单子。”李清凡抖一抖手中伪造的“高一年段违禁品领回申请单”。
“啊？假的啊？”华兰和子怀异口同声。
秘书长点点头：“但还好，你们没让我们失望。”
“这是我俩退休之前，告诉你们的最后一个道理。”清凡说，“以后公章借用流程，一定要规范。”
“其他可以改进的地方，就要你们自己来了。”
两个部长的目光变得柔和。
“像学习一样，接下来的错题本要自己做啦。”清凡拍拍华兰，对她说，“你一定要记住，什么事情都要一步步来，千万别大意，规则的意义就是这样，化竞也是这样。”
“你现在，完全懂了吗？”
清凡师姐笑靥如花，华兰心跳重了重，这个晚上第二次，有点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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