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江听晚的铁锤上还泛着寒光,时觅的嘴巴开开合合像条搁浅的鱼,但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揍你吗?”江听晚对着他歪了歪头,理所当然地说道:“因为你是假的啊。”
“从我和时觅踏入寺庙大门那刻起,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幻境,当然也包括眼前的你。”
说完她手起锤落,巨大的铁锤带着疾风朝着假时觅落下。
假时觅再想说话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铁锤把自己砸了个魂飞魄散。
怎么会有人比鬼还可怕,这是他的最后一个念头。
周围的一切随着假时觅的消失发生了变化,江听晚再睁眼的时候看到自己依旧是站在神坛前方,只是原本气势恢宏的侧殿已经变得破败不堪,神坛上面挂满了蜘蛛网,神像也早已化作碎土瓦砾。
江听晚鼻子中发出一声冷哼,不知哪里来的小鬼也想在她面前冒充时觅。
不过话说回来,她也很想看到时觅湿着眼睛对自己说心中害怕,想要自己保护他。
只想一想就觉得很开心,刚才若不是知道那是个假货,她差一点点就答应了!
只可惜在现实中即便是山崩地裂,河水倒流,那家伙也只会淡然一笑,“别怕,我在呢。”
哎,果然幻境现实不能两全,真遗憾。
就在这时江听晚眼角瞟到一个小小的黑影顺着砖缝偷偷溜出了门外。
她神色一凛立刻跟了上去。
黑影似是察觉到有人跟在后面于是跑的飞快,在地砖繁复的纹路上翻转腾挪一路奔进了同样饱经风霜大雄宝殿里面。
大雄宝殿内依然很安静,按照之前的分工时觅眼下应当就在殿中,不至于察觉不到窜进去的黑影。
江听晚觉得有些不妙,抬头看了眼天上,不知从何处飘来一片云彩遮住了月亮,原本月明星稀的天色瞬间暗淡了不少。
她手中握紧大锤,毅然决然地踏了进去,大不了见谁锤谁就好了。
刚一进门刚好看到时觅从环境中清醒过来。
江听晚见他神色渐渐清明,好奇地问了一句,“你在幻境中都看到什么了?”
以他的定力,居然醒来的比自己晚,不合理,太不合理了。
说话间还顺便用他的衣服擦了擦手,看着白衣服上的黑手印,江听晚表示很满意。
“哪有看到什么,就是普通的幻境,”不问还好,一问时觅脸上腾的红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说道:“没,没事,什么都没有。”
嘴上说着没什么,言语和行动却明晃晃地在告诉江听晚,就是就什么,但我偏不告诉你,嘿。
江听晚看着时觅的模样,两道纤眉紧紧皱在了一起,有些不高兴。
这时他们两人又听到了空气中细细的笑声。
时觅耳聪目明迅速捕捉到了声音的来源,眼睛一眨目似利剑地看向神像后面不远处的阴影中。
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一道娇小纤细的鬼影,鬼影见自己被发现了,索性走到了月光下。
正是之前附在张焕妻子身上的那个厉鬼。
“你都醒了啊,”厉鬼此刻收起戾气再次化作张焕妻子的模样,捂着樱桃小嘴笑道:“我特意为你们安排的环境,不知两位可还满意?”
时觅神情有些别扭,转过头不想与厉鬼说话。
这下江听晚更是好奇他在幻境中都看到了什么,沉迷其中不说出来还是一副谁都欠了他八百两的模样。
“不太行,我一眼就看穿了,”江听晚想了想,连连摇头,觉得自己不是很满意,“尤其是那个假时觅,一点也不抗揍。”
厉鬼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仔细看着江听晚,“你不是刚才我在酒坊看到的那个老板娘,你是谁?”
“我是谁你不用知道,”江听晚觉得手有些酸,又将大锤扛在了肩膀上,“只要知道我是来抓你的就可以了。”
“抓我?”厉鬼冷笑一声,它机缘巧合下盘踞于此不知多少年岁,如今一个毛头小女娃居然想要抓它,简直是不知所谓。
它手里不知道捏了什么东西放在唇边一吹,顿时凭空冒出数十魂魄拦在身前。
厉鬼整个鬼纵身向后掠去,化为无形消失在空气中,“那是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江听晚看着眼前的这些魂魄,有些是死在厉鬼手中的,还有原本寺庙中的僧人,乱葬岗中正在睡觉的孤魂野鬼,甚至还有附近百姓的生魂。
这些魂魄在庙中戾气的影响下都变得焦躁不安,隐隐有化为恶鬼的趋势,渐渐地朝着江听晚和时觅逼近。
时觅把江听晚护在身后,手中法诀光芒若隐若现。
有胆大的男鬼露出獠牙,带着利爪的手抓向时觅肩头。
“砰。”一只拳头狠狠揍在了男鬼脸上,整个鬼被揍的飞了出去。
只剩下两根断裂的獠牙掉在地上。
“我的人你们也敢碰。”江听晚神情冰冷地说道。
她右手拇指和食指相扣组成一个环形,手中的铁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支长箫。
将长箫放在唇边,沉静苍凉的声音从箫管中呜呜咽咽的传了出来。
一干魂魄在箫音下很快恢复了冷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发生了什么。
时觅看着认真吹箫的江听晚,吹箫的她沉静与以往的她完全不同,他觉得自己正在看一副上好的仕女图。
通过箫声的引领生魂们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已经逝去的亡者则是排好队一个一个走入了鬼门中。
江听晚接下来的动作就把时觅拉回了现实,她收起长箫,手中又换上了最喜爱的大铁锤。
“你的这些帮手都被我送走了,还不出来吗?”江听晚扛着大铁锤,大马金刀地坐在寺庙门口的石墩上,冲着空气叫嚣道。
她现在非常生气。
时觅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儿扛着大大的锤头,感觉对比实在太明显。
他不能理解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会喜欢这种……略显粗犷的法器。
那厉鬼到是能沉得住气,隐藏身形一点动静也没有。
江听晚烦躁地簇起眉头,她实在很不擅长辨别方位。
不过这次好在有时觅在身边。
“右边。”时觅闭上眼睛,耳朵一动出声说道。
江听晚手里大锤往右一挥。
“当~”厉鬼刚冒出个头就被打了回去,感觉魂体都差点散架。
“下边。”时觅有说道。
“当!”一锤砸在了厉鬼的鼻子上。
江听晚手中的大锤跟随时觅的指令,每一下都狠狠地打在厉鬼身上每一处角落。
两人配合的那叫一个默契,那叫一个言出法随。
就是苦了躲在暗处的厉鬼。
“停,别打了,别打了,”厉鬼实在是被打的受不了了,出现在两臂远的地方,脸上的眼睛鼻子嘴巴被锤的歪七扭八,没有一个在它应该在的地方,“我认输!”
江听晚的手这才停了下来。
大锤每砸在厉鬼身上一下就会打散她不少鬼气,现在的厉鬼比刚才已经小了一圈,再打下去可能魂体都要维持不住了。
它将移位的五官揉回了原处,看着时觅一把鼻涕一把血泪,“小道长,我求你了,我真的知错了,你快送我去地府吧。”
“我认输了,上刀山下油锅我都认,就是别再让我看到她!”厉鬼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么难缠的对手,无论是从那个方向出来,看到的都是迎面而来的大铁锤,实在是无法忍受!
时觅看着厉鬼指向江听晚的手,心中默念,那可能有些难了。
江听晚捧着自己的铁锤无辜的眨了眨眼。
太弱了,刚才只是热身,她还没有开始认真呢。
“送你去地府可以,”时觅把手放在厉鬼面前,“不过你要把刚才召唤百鬼的东西交出来。”
厉鬼有些犹豫,但她看到走过来的江听晚立刻什么纠结都没了,掏出一截指骨放在时觅掌心,“就是这个,我也是无意中捡到的。”
时觅拿到指骨的时候脸色一变,转手就交给了江听晚,“你看。”
“这东西….”江听晚端详着指骨,神情也是少见的严肃,“有来自幽冥的气息?”
时觅点了点头,收回来贴身而放,“我先查查。”
江听晚点了点头。
“小道长,我就是生病去世得早,看那小娘子和我一样身体不好,却有那样好的夫婿,一时气不过才…..能不能网开一面…”厉鬼现在也不敢再嚣张了,可怜巴巴地看着时觅。
她真的只是嫉妒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公平,都是体弱多病,她就可以嫁人幸福美满,自己就要早早夭折。
贪生嗔,嗔生怒,这才犯下了种种罪孽。
“到地府后会有人审判你,具体怎样还是和他们说吧。”时觅丝毫不为所动。
江听晚把厉鬼一脚踹进鬼门,还不忘不加上一句,“好好赎罪啊!”
厉鬼被送入了地府,这座寺庙没有了鬼气支撑很快就化为粉尘消失在了风中。
江听晚和时觅有些不知所措。
明天上香的百姓来一看,庙没了?!
这可如何是好。
时觅看着茫然的江听晚,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这天晚上铁塔寺附近的百姓都做了一个梦,说铁塔寺住持得道圆寂,带着寺庙众人飞升成佛去了。
百姓们在梦中都觉得很是与有荣焉。
料理好一切后两人立刻动身返回云水间,回去的路上江听晚绘声绘色地和时觅说着自己在幻境中经历的一切。
“我发现他是假扮的你,就一锤子砸了上去!”说完后江听晚还得意的挑了挑眉,“我是不是很聪明?”
聪不聪明时觅不想评价,他听的时候觉得全身上下骨头有些疼是真的。
“你还没说你在幻境中看到什么了呢!”江听晚又想起了这件事。
时觅的脸上再次浮上了红晕,但是那嘴仿佛蚌壳一般就是不说话。
绝不能让她知道看到了什么,时觅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
两人就这么一路闹着回到了云水间。
回去的时候正巧江听晚的昏睡咒也到了时效,晕过去的几个人都陆续醒了过来。
时觅告诉张焕恶鬼已经被驱除了,让他们放心,好好回去过日子。
“夫人被附身身体虚弱,回去好好补一补。”时觅对着张焕说道。
“哎,哎。”张焕扶着自己的娘子慢慢向外走去。
门外长奎已经套好了车,他会送张焕夫妻回家。
“我来吧。”时觅抱起江听晚,迈开长腿上了二楼。
一番动作可以说是行云流水,手到擒来。
将人放在床上正准备起身,就听她动了动嘴巴,小声嘀咕了一句,“你到底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
睡着了还惦记这个?时觅有些失笑。
他看着江听晚熟睡的面容,半晌后下定决心似的伸出食指,珍而重之地在她眉间处轻轻点了一下。
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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