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三女儿节,江听晚罕见地在云水间门口挂上“歇业一天”的牌子,之后带上时觅,鸢时和长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
女儿节在海溪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日子,每年到了这天城中的大户人家都会出钱租下游船,载着待字闺中的女儿家沿河游玩,再到下游据说极灵验的月老庙许下姻缘后返回城中。
这天海溪街头街尾都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有钱人家的女儿自是钗金坠玉,绫罗绸缎,手上拿着团扇与身旁的婢女窃窃私语;便是家境贫寒的农女也会尽量穿得干净体面,拿着自己绣好的绢帕,呼朋引伴地跑出家门。
放眼望去姑娘们聚在一起,言笑晏晏,环佩叮咚,着实是一幅活色生香的踏春图。
当然这踏春图中也多了一两个有些格格不入的另类,看上去不是很和谐。
另类之一的时觅正缩着脚给身前的少女让路,迎面而来的香风让他忍不住张开了嘴巴,“阿嚏。”
另类之二的长奎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生怕伸出手就撞到哪家闺秀招来白眼。
总之这两个人眼下正生无可恋地坐在游船上左也不是,右也不对,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最好让谁也看不见。
“我说,为什么出来的都是女子,一个男的都看不到。”时觅注意到有个姑娘一直都在看他,还不停地眨眼睛,他不自在地又往江听晚身前凑了凑。
闻到她身上特有的酒香味方才渐渐安心。
“女儿节嘛,当然出来的都是姑娘家啦,”江听晚说着踮起脚尖向远处张望,除了在船头撑船的艄公以外看到的都是各色各样的发髻,“不过我也没有想到居然连年轻男子都没有。”
一群女子中间的时觅和长奎就仿佛是误闯女儿国的两个外乡人。
“没想到?”时觅迅速抓住了重点,“你之前没有来过女儿节?”
他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怎么和自己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你来了这几个月还没看出来嘛,我们掌柜的心中一是赚钱,二是吃遍天下美食,”鸢时听到了二人的对话,适时地接了口,“女儿节什么的,在她眼中就是说可以多卖几坛酒,多赚些钱的日子,哪里还会出来凑这个热闹。”
别说掌柜的,就连我来到云水间后也没参加过这种节日,鸢时默默补充道。
江听晚深以为然地不住点头,一时又有些心疼今天歇业,不知又要少赚多少银子了,哎,过节与赚钱怎么就不能兼得呢?
不过时觅一个男子居然对女儿节感兴趣也很出乎她意料,若非为了满足他的心愿,自己才不会来凑这个热闹。
“既然你不参加女儿节,昨日为何又要收那董大娘的手帕?”时觅的目光从不远处两个正在争论谁的绣帕针脚更平整的女子身上收了回来。
要是他没有看错的话,那两方帕子应该都是出自董大娘之手的。
“我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吗,有便宜不占穷酸样,”江听晚看了看周围,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说道,“董大娘的手帕吸水极好,用来擦桌子好用极了,不拿白不拿。”
竟然是这个原因?时觅顿时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心情,好像轻松,纠结,无奈都有?
“掌柜的,我有个问题,”半天没有说话的长奎瓮声瓮气地插嘴道:“为什么要我一起来?”
他对女儿节没什么兴趣,而且出门到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被踩了多少脚,他还穿了刚买了不久的新鞋子,第一次上脚的!
“我们是一家人嘛,当然要整整齐齐的啦,”江听晚说的一脸理所当然。
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江听晚深知做为掌柜的,一碗水必须要端的平平的这店才得以开的长久。
时觅与长奎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的眼底都是一片死寂。
这边正在说话,方才争论谁帕子绣的更好的两个女子却闹起了争端。
“我看你的针脚一点也不平,我那小妹妹绣的都比这个好。”其中一个女子站起身说道。
另一个女子自然不能吃这个亏,开口就反驳了回去,“呵,你配色俗气的要死,红配绿,赛狗屁。”
两个人你来我往谁也不肯让谁,越说越气激烈,最后竟然扭打在了一起。
游船地方并不大,她们两个闹起来其他人自然也是乱成了一团,船重心不稳开始向一侧倾斜。
“哎,哎,别打,别打了。”船头的艄公发现不对,努力稳住船身的时候还开口招呼着。
不过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听他说话,一个个你踩了我的裙子,我扯住你的披帛。
“噗通,噗通。”一连几个姑娘都站不住脚掉进了河里,叫嚷的,救人的,原本寂静的河面此时热闹极了。
时觅有些畏水,挤在人缝里想要往里靠靠,结果也不知是谁,混乱中在他腰上推了一把,顿时他站不稳退到了船边,一晃眼就翻了出去,砸出好大一片水花。
“哎,时觅怎么掉下去了?”江听晚看到这一幕连忙挤过去,就看到时觅仿佛一个秤砣,掉下水后就往下沉,连个头都没冒出来,“这家伙不会水啊。”
她看的着急,顾不得还在外面,三两下就脱了外裳,踩着船舷就跳了下去,像游鱼一般滑入水中。
江听晚睁大眼睛四处寻找,就看到时觅无力地张着四肢缓缓下沉,心中不免一惊,手脚发力迅速游了过去。
时觅在水下昏昏沉沉,恍惚间感觉到一双纤细有力的手托着他的腰身,慢慢地向水面上浮起。
他很快就被江听晚拎着腰带扯回了船上。
“时觅,时觅!”时觅大口大口喘气两眼直发黑,过了半天才渐渐看到浑身湿透,头发还在滴水的江听晚。
江听晚见他恢复意识悬着的心才回到了原处,眼眶迅速红了起来,张开双手一把抱住他,“你吓死我了!”
眼泪再也忍不住的噼里啪啦往下掉,脸上也不知道是湖水还是泪水。
“没事,没事了,”时觅缓过气来反手摸了摸江听晚湿漉漉的长发,“我知道是你救了我,已经没事了,谢谢你。”
江听晚吸了吸鼻子,猛地一下推开他,“你都不会水了,还瞎往船边上凑什么啊....”
时觅看她哭的不成样子,伸手替她擦了擦脸,“别哭了,我以后离船远一些。”
“你都说我要对你负责了,所以我不允许,你就不能出意外。”江听晚红着眼睛瞪他。
“好。”以后不会再有意外了。
“把你的月钱拿出来买旁边街上的豌豆黄赔我。”
“好。”
站在旁边的鸢时见江听晚的脸色逐渐好转,又用手捂住心口,完了,自家这颗白菜看来是彻底地保不住了。
剩下的落水姑娘们也被救了上来,虽然路上闹了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但姑娘家们游玩的心思并没有受到影响,艄公重新站在船头,竹篙一撑,载着船上的莺莺燕燕继续向月老庙行去。
船舱内升起炉火让落水的人们取暖,甚至还有姑娘拿来披风给看起来有些柔弱的时觅。
至于江听晚...姑娘们还记得她一手拖着时觅一手拽着竹篙上了船的场面,这么强壮没有披风..应该是没事吧?
回到海溪城渡口的时候月亮已经升至半空,姑娘中途落水的消息在城中早已传开,不少人都前来接女儿回家。
姑娘们的情绪此时已经好了很多,还有人约好过些时日再次相伴出游。
本次操办女儿节的那户人家原本是心惊胆颤,见没有出什么大差错也松了口气。
“董大娘,你也来啦?”有少女看到时常在街上卖绣帕的董大娘也出现在码头,于是停下脚步笑着打了招呼。
今天董大娘身上穿的白袍子看起来倒是有些别致,以往倒是不见她舍得穿,少女没有多想,笑了笑就要离开。
谁料这时变故突起!
那董大娘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从袖中掏出一柄匕首,扬起来就朝着离她最近的少女刺过去!
“啊!”少女被家人迅速拉开,好在只划破了衣衫,并没有伤到皮肉。
董大娘见那少女被保护的严严实实,眼珠动了动,立刻又高举匕首向下一个女子冲去。
姑娘们此刻也不顾仪态,提起裙子一个比一个跑的都要快,唯恐下一个刀下亡魂就是自己。
操办女儿节的人家已经铁青着脸快要晕了过去,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唷!好好地女儿节到他们家操办就接二连三的出事!
董大娘毕竟年纪大了,与身姿灵活的姑娘们比不得,追了半天累的气喘吁吁,抬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江听晚。
立刻就挥舞着手中的匕首跑了过来。
死,这个女子,不能让她活着....董大娘耳边的声音不断在蛊惑她。
时觅跨过一步挡在江听晚身前,伸手握住董大娘持刀的右手,任对方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他注意到对面的老妇人虽然表情凶狠,眼神却是惊慌不已,似乎手脚都不受她自己控制。
时觅略微思忖,手上一用力,“喀嚓”董大娘手腕呈诡异角度垂了下来。
匕首也掉落在地上。
江听晚正想问董大娘为何要杀自己,结果目光刚落在她身上就被吓得“嗷”一声窜上了时觅的后背。
没走远的女子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方才还“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女子就这么跳上了俊美少年的背上。
江听晚此时可没工夫注意旁人的目光,因为她看到董大娘背后站了个青白女鬼,女鬼遍体鳞伤,就连嘴巴似乎也曾被针线缝了起来,不停地往下滴血。
女鬼察觉到了江听晚的目光,扯着嘴角对她笑了笑,还用手指着她。
江听晚明白女鬼的手势,她的意思是,你、看、到、我、了。
怎么办,她现在晕倒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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