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漏泄,莺吟燕舞,暖风轻拂。苏绾绾迎上了郁行安的目光。
云彩像是被风推走了,在这一瞬间,日光更为耀目。
郁行安长睫微垂,目光落在苏绾绾身上。
两人仅是对望须臾,越国公世子的内心已经极为崩溃。
他往左看,看见风姿卓绝的郁行安;他往右看,看见耀如春华的苏绾绾。
倘若不是他倾慕苏绾绾,他其实觉得,光从外貌气质来看,这两人挺般配的……
但现在不行!
越国公世子挺起胸膛,打断两人的对视,再问了一遍:“苏三娘,你怎会在此处?可是要回家?”
苏莹娘皱了皱眉,挡住苏绾绾,替她回答道:“我身子有些不适,三娘送我出府。”
越国公世子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孟浪。
他仓促地收回视线,行了个礼,说一句“苏夫人好”,又道:“既如此,我便送你们出去吧。”
苏莹娘自然不好推拒,一行人便一起出府。
一路上,越国公世子很想把郁行安支开。
可他该找什么理由呢?难道要说:郁翰林,虽说我带你逛了半日,但我现在看见了美丽的小娘子,恕不能相陪?
越国公世子不敢……他爹会打死他的。他爹本来就好生叮嘱,说这郁行安前程不可限量,命他一定要交好。
他只好走在苏绾绾和郁行安的中间,一时间又恨自己生得比郁行安更矮。
倘若郁行安要看苏绾绾,只需要越过他的发顶,轻轻垂眸一看。
幸好郁行安始终没有垂眸。
苏绾绾并不知越国公世子一路的心惊胆战。他们到了门口,说了几句客气话,苏绾绾让侍女叫来苏家护卫,抓住阿草的手。
阿草似是要大喊,苏绾绾对他微笑。
阿草停了片刻,像是想起来什么事,突然停下一切动作,连挣扎都没有,就这样被半扶半强迫地带走了。
苏绾绾心想,阿草竟然这样在意他主人的名声。
她正打算找个理由遮掩一番,就听见越国公世子小声道:“你放心,我都明白,不会说出去的。”
苏绾绾看他一眼,再看郁行安。
郁行安倒是很平静。他不知何时已负手看天,神色清和,似乎从没有注意到阿草的事。
苏绾绾明白了这两人的意思,她让苏莹娘和吴筱静上车,又对两人道一声“多谢”。
郁行安仍旧没什么反应,越国公世子却一阵飘飘然。
苏绾绾对侍女道:“你回去跟母亲说一声,就说我有事,先回家去了,望她见谅。再将此事告诉二兄。”
侍女转身去办,苏绾绾正打算上车,门内就出来一个郎君。
这郎君看上去二十三四岁,仪表不凡,衣衫华贵。
苏绾绾心中猜测一番,猜到可能是尚书省左仆射崔宏舟。
越国公世子果然上前行礼,笑问道:“崔仆射这是要回家?”
崔宏舟略有些倨傲地点点头:“正是。”
他的目光从越国公世子身上滑过,落在苏绾绾身上,停留数息。
苏绾绾垂下眼眸,侧过身子。
崔宏舟挪开视线,注意到了不远处的郁行安。
崔宏舟露出一个笑容,上前几步,拱手道:“不知郁翰林也在此。”
郁行安转过身,也拱了拱手,和他寒暄。
苏绾绾和世子告辞,搀着侍女的手,打算上马车,正在此时,几匹马奔跃而来,堪堪在越国公府的大门前停下。
门边的一树梨花被风扬起,缓慢地落在苏绾绾身上。
其中一个骑马的人翻身下马,他紧紧皱着眉,看了看苏家的马车,又盯着苏绾绾,问道:“苏三娘?你看见你大姊了么?”
这是吴仁道,苏绾绾的姊夫。他总是在皱眉,眉宇间有很深的川字纹。
姊夫想对大姊动手,大姊暂时不想见他。
苏绾绾想到这里,故意不撩车帘,面不改色地说:“大姊竟也来了么?我一路未见,感到有些无趣,正准备回家呢。”
吴仁道露出迟疑神色,他再次看了一眼苏家的马车,望向崔宏舟等人:“诸位可有见到拙荆?”
朝中派系林立,吴仁道和崔宏舟向来交好。
崔宏舟回答道:“我刚出来,不曾见到其他娘子。”
吴仁道眉头皱得更深,望向越国公世子。
世子连忙笑道:“不知吴尚书寻苏夫人有何事?我这就吩咐家中下人,若是见到苏夫人,便将她带到尚书面前。”
“不必了,没什么大事。”吴仁道一边说,一边看向郁行安。
苏绾绾忍不住也看向郁行安。
梨花的花瓣缓慢飘落,郁行安缓声道:“未曾。”
越国公世子震惊地看着郁行安。
吴仁道面色犹疑,扫视他们几眼,上前和崔宏舟攀谈。
之后,他将崔宏舟送上马车,才往越国公府里面走。
苏绾绾默默收回视线,犹豫片刻,对郁行安行了一礼。
郁行安淡淡颔首。
苏绾绾抛下这件事,一路回到家中,半日之后,其余人也回来了。
苏敬禾来了听竹轩,问道:“大姊,怎么回事?”
苏莹娘让吴筱静去和侍女们玩耍,将事情说了,最后道:
“我问筱静,是不是真的看见她阿耶和别宅妇媾和了?筱静说不记得了,再问,她就哭。她说,就连别宅妇被安置在何处,她都忘了,只记得阿耶那日好凶。”
阿耶是对父亲的称呼。
苏莹娘又道:“我问过医师,医师说,孩子受到惊惧,一时忘了也是有的。若养得好了,孩子便能慢慢想起来,不会影响来日康健。”
苏绾绾百思不得其解:“只是这样,便要将筱静送到乡下庄子上?姊夫未免太过狠心。”
苏莹娘叹口气:“我也是成亲后才知道,他竟是一个这么好面子的人。”她说了几件吴仁道如何好面子的事。
“那大姊打算如何?”苏绾绾问。
“我打算去见一见那个别宅妇。”苏莹娘似乎有许多话想说,最后却只是轻声道,“我想看看,他为何变了心。”
又下了几场春雨,那别宅妇的位置就被找到了。
原本也不难找,吴筱静当时是在金鸟寺玩,不小心步入了一处院落,目睹了苟且之事,后来被赶到的仆妇带走。
“就在金鸟寺的山脚下,”苏莹娘对苏绾绾说,“我之前一直腾不出手去找,明日便过去看看吧。”
苏敬禾也想去,但未到休沐之日,只好让苏绾绾陪着去。
苏莹娘有些犹豫,苏敬禾道:“大姊,三妹向来擅机变,你若是遇上什么事,她也可以帮上忙,其他人我放心不下。”
苏莹娘只好带上苏绾绾,一路上道:“扶枝,你尚未出嫁,进了那里,不可乱看……”
苏绾绾点头。
苏莹娘看了看她沉静的模样,叹口气,不再多说。
不久之后,到了金鸟寺山下,只见今日竟已封山,苏莹娘命人去打听,侍女回来道:
“郁翰林今日要来拜访,主持便说,要让郁翰林欣赏山中景致,命人封了山。”
“郁翰林好大的面子。”苏莹娘道。
先帝穆宗沉迷炼丹,大裕国力又逐渐衰退,阆都寻仙问道之人众多,佛寺、道观无数,其中金鸟寺香火最为鼎盛。
金鸟寺的住持佛法精深,名声在外。如今的圣人,偶尔也会召金鸟寺住持入宫说话。
苏莹娘感叹片刻,又觉得正事要紧,便让护卫们开道,一路去往那个别宅妇的庭院。
马车拐过一个岔路口,忽然翻了。
苏莹娘大惊,连忙护住苏绾绾,一边问道:“出了何事!”
“娘子,车辕断了。”车夫道。
苏绾绾被侍女们扶下车,一看,车辕果然断了。
钱嬷嬷忍不住道:“是谁办的事?怎会选这样差的木头做车辕?”
“似是先前被三娘处置的邹管事……”有人小声回道。
苏绾绾便遣人去寻两顶软轿,又安慰苏莹娘道:“快要到了,不会耽误多少工夫。”
苏莹娘点头,两人正说着话,便见到郁行安骑马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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