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婶拉着徐朦朦每经过一户人家便迫不及待介绍,先是介绍给徐朦朦认识,接着把她当女儿似的介绍给别人。
古侗村的人都很热情,民风淳朴,临走前又是邀请徐朦朦来家中吃饭,又是要带她在古侗村好好转转,热情程度让她一时招架不住,幸得阿兰婶在,三两句话谢绝了大家好意。
“喏,前面就到阿梁家了,他家空屋子多,收拾得又干净,家里就三口人,都是好相处的,等会儿你见了就知道了。”
梁呈家住的地方单从外形上看的确比旁人家建造的更为现代化点,通往正门的路砌了台阶的石子路,踩上去居然不打滑。
“阿梁家的房子新盖没两年,他工作好又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在大城市赚了不少钱,你别看他现在穿得普普通通,那天回来的时候派头可足了,穿着西服打领带,我们村子里年轻点的小姑娘都跑去看了,一口一个阿梁哥,难得热闹。”
“有机会我也见见。”
“阿梁挣了钱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给他家房子重新盖了,周妹子舍不得花钱,平日里小病小痛的就忍着,那天下雨不小心摔了一跤,咱们住的地方离诊所远,去了以后又说不行得往大点医院去看,带周妹子去的人手头上没什么钱,大医院又催着交钱,不交钱哪儿给你看呦,这事也没瞒不住了,好在阿梁本事大,不知道联系了谁,人家就同意了先看病后交钱。”
徐朦朦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对梁呈的了解并不多,只知道他的职业以及在一家很不错的律师事务所上班,但这些想必阿兰婶她们也是知道的。
“我们这儿家里有孩子的都出去打工挣钱了,平时坐在一起说笑的都是些老弱病残,诊所离得又远,村子里像周妹子这样身体不舒服还不愿意说的人可不少,去趟诊所得找人送去,年轻力壮的人少,腿脚灵活点又得做农活。”
“所以你们想发展成旅游景点,带动经济,改善这里生活?”
“要不说大城市来的就是不一样嘞!”阿兰婶握紧徐朦朦的手,“我们也不指望像别的村发展那么好,就想着给村子里几年都没回来的年轻人提供点就业机会,他们回来了,家里老人孩子都高兴,你晚些时候去村口附近转转,每天都有娃娃在那儿,就想着爸爸妈妈跟过年一样突然就回来了。”
老徐和金女士都是国家公务员,上班的时候有福利待遇,老了以后有退休金。徐朦朦从小到大在他们身边长大,直到大学才去了外省,活了二十几年就没怎么吃过苦。听阿兰婶家长里短的话语,心里很不是滋味。
城乡之间的差距也好,穷富之间的分界也好。徐朦朦从未思考过,因为得益于一个不错的家庭,她的人生只要在工作上稍微花点心思就好了。古侗村所有人面临的问题才是当下多数人的写照。
“你是不是觉得婶子拉着你说个没完?”
“没有,我觉得很亲切。”
“我们这儿一年到头没几个生面孔,他们一听你是大城市来的,回头见到你肯定要东问西问,你别嫌烦,村子里的人都是很好的,不过谁要是欺负你了,你只管过来告诉我!”
徐朦朦故意道:“那如果是阿梁呢?阿兰婶也会帮我吗?”
“阿梁不会的,别看他偶尔说话不着调,心是好的,为人也好,大城市里也不见得能找出几个像他这样的小伙子了。”阿兰婶站在石阶上指向远方,“你瞧见那边的房子了没,之前有个老板说什么过来投资,我们村里的人可高兴了,村长替他跑东跑西不说,没多久就给批了地,结果现在人跑了,成了烂尾工程。”
徐朦朦循着手指的方向瞧去,虽然离得远,但看上去不像是烂尾工程,“那现在呢?”
“阿梁费了好大工夫找来了新老板,人家过来实地考察好几个月,村长和阿梁好说歹说,人家才勉强同意了,我也是后来听周妹子说的,人家老板只出了一半的钱,剩下的钱都是阿梁出的。”
徐朦朦微愕:“盖民宿不是小钱,他有这么多钱吗?”
“所以民宿只是盖了前面的三层楼,后面的还堆在那儿呢,阿梁说等民宿赚了钱再慢慢填上。”阿兰婶敲了两下大门,趴在门缝朝屋里喊,“周妹子在家吗?我带个朋友到你家借宿几晚。”
屋里头传来另一道女声回应。
阿兰婶笑着推开了大门,“周妹子,腿怎么样了?要是阿梁不回来看着你,只怕又要下田忙农活了吧?”
“也不知道你们谁给他打了电话,回来后整天念叨我,等我腿好了,非得问问是谁叫他回来的!”
徐朦朦这才看清屋内坐着的女人,头发高高挽起,包了块蓝红色菱格头巾,皮肤偏黄,眼睛明亮有神。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就嘴上说说,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了!”阿兰婶侧身让开位置介绍身后的人,“周妹子,这是徐朦朦,来咱们古侗村玩的。”
“哎哟,那可真是稀客了!快进来,外头热,进来歇歇。”
“朦朦你不用拘束,你周姨性格比我还要好,说话温柔,不像我大嗓门跟炮仗似的!”
徐朦朦倒也实诚,直接把金女士拖出来说上两句,“有机会一定带我妈来,阿兰婶见到她就知道什么是炮仗了。”
“小姑娘是从哪儿来的?瞧着细皮嫩肉的,一看就不像咱们岭原人。”周姨越瞧越满意,“真好看。”
大概是南州美女多,徐朦朦很少能在一天里听到这么多人夸她好看,抿唇一笑:“周姨,我是南州人。”
“怪不得!”周姨打开了话匣,“我家阿梁就在南州工作,是律师,你应该见过了。”
“见过了,阿兰婶让他去接我的。”
“来,喝点水润润。”
阿兰婶没拿徐朦朦当外人,正好过来了便提起了一件事,“周妹子,你家阿梁的相亲对象,锦鸾可是拿了照片给我看了,模样不错。”
周霜一听到相亲,顾不得腿上的伤,着急忙慌便问:“兰姐,你感觉咋样?”
“阿梁模样倒是好,不过那姑娘也还不错,”阿兰婶绕回一个现实问题,“咱们的家庭条件能找到那姑娘家的算不错了,我这次出去,听那些人说大城市要彩礼可多了,房子,车子,什么都要!”
“人家大城市的姑娘家底也不差,肯定也讲究个门当户对,”周霜低落抹泪,“我们家阿梁原本也能找到好的,都怪我拖累他了……”
“其实也不全是,大城市要彩礼钱图的是好彩头,可能也有漫天要价的,但不是所有人都是,两家父母说到底还是希望嫁人的高高兴兴嫁人,娶妻的和和乐乐娶妻。”徐朦朦忍不住为大城市正名。
阿兰婶有话直说:“朦朦,你也是大城市出来的孩子,你以后嫁人彩礼要多少?”
话题突然延展到她身上是始料未及的。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肯定不会是天价彩礼。”徐朦朦尴尬笑了两声,“周姨,我能看看今晚住的房间吗?”
“瞧我这脑子,只顾着家里来人高兴,忘了带你去房间看看了。”周霜碍于腿受了伤,走起路来不免困难。
“你就别走了,和我说要拿什么,我给你拿。”阿兰婶顺势扶她坐下,“是不是拿钥匙?”
“就在那儿第二层抽屉里,两把钥匙那个。”
“这个?”
“对,阿梁之前说要是来的是姑娘,就拿那把钥匙。”
阿兰婶领着徐朦朦往屋外走,周姨因腿脚不便留在了家里。
“阿兰婶,我们怎么又出来了?”
“这就是我和你说阿梁这孩子做事靠谱的原因。”阿兰婶提起手里钥匙在半空中晃了晃,“你一个姑娘家,住在他家总归不好,隔壁院也是他家房子,当时阿梁找人把房子重盖了,隔壁院小些,但你一个人住还是不错的。”
说着话的功夫,徐朦朦看见了今晚要住的地方。两层小楼,走近时才发现门上还有个古色古香的木牌,上面写着“停遇小楼”四个大字。
就连门锁都是仿的古代铜锁,徐朦朦真被勾起了好奇心,看阿兰婶轻轻扭动钥匙,推开了大门。
院里种满了绿植,凹凸不平的砖路踩上去并不硌脚,反倒贴近古侗村的风格,整个屋子像是一个横着写的“l”,院里摆了个四方桌,棕色木制椅围在桌子四面,右后方是进入屋子的正门,和周围采用统一风格,上面是玻璃,底下是木材,房子的采光看上去很不错。左侧多出来的一截小屋子和主屋连接,窗台上摆满了花卉盆栽。二楼和一楼主屋长度一致,大面积的玻璃被原木色的木质框架固定,嵌入二楼正面。
徐朦朦一直想住有落地窗的房间,这次看来能实现了。
阿兰婶忙活了半天发现一楼的正门是推拉式,“我说怎么半天打不开。”
“因为想要保证一楼采光好,推拉式门最适合。”徐朦朦跟在阿兰婶身后终于走进了这间屋子。
屋内的摆设很简单,基础设施都有,看上去很干净,应该没什么人住过。
“阿梁家这个小院子盖好后,我就没来看过,盖的真不错,瞧这光线多亮!”阿兰婶往里头走,“朦朦,你看这间小房子不错吧,做饭还能欣赏景色。”
徐朦朦往那边走,余光瞥见有人进来,下意识瞧去。
梁呈拎着行李箱走进小院,“贵叔托我把行李箱带给你。”
“谢谢。”徐朦朦接过行李箱放到不挡路的空处。
“是不是阿梁来了?”阿兰婶闻声探出头,“我说阿梁,你这房子盖得真不错,等回头手里有闲钱了,我也给家里翻修。”
“还满意吗?”梁呈站在她身旁,低声询问。
“挺满意的。”
“缺什么回头告诉我。”梁呈过来不单是送行李箱,顺便来传话,“对了,晚上我妈请你吃饭,你收拾好后过来吗?还是想休息了?”
虽说没走多少路,但徐朦朦真的有些累了,不好拂人面子,强装精神足的样子应下,“我会去的,谢谢周姨了。”
“周妹子饭菜做得好吃,晚上我也来蹭个桌角,阿梁不会不同意吧?”阿兰婶打着趣儿从另一侧走出来,“锦鸾婶和你说了明天几点见面?”
梁呈眉心皱起,倏而记起事来,碍于徐朦朦在场不好说太多,“枣叔也说晚上过来,不过他家最近要盖新房子,估计没什么时间了。”
“哎哟,你还不好意思了,”阿兰婶眼底笑意尽显,“我们刚才在你家也说上这事了,朦朦也在,不用不好意思,还和咱们解释了大城市天价彩礼的事。”
梁呈眉梢一挑,“哦,大城市的彩礼需要备多少?我也听听做个参考。”
徐朦朦怀疑梁呈是故意的,有理有据,因为他的神情看上去不像是对彩礼感兴趣,只是单纯没话找话。
“你明天不是就见到人家了,合适的话明天可以当面问问。”
“当面问不太好吧?”
“你都做律师这一行了,还怕不好意思?”
“律师是工作,相亲是私事,不能混为一谈。”
“哎,等等!”阿兰婶越听越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他是律师?你们之前认识?”
“认识。”
“不认识。”
异口同声,阿兰婶更觉得不正常,“我听谁的?”
徐朦朦抢在梁呈前开口:“我是来的路上问他做什么才知道的,之前不认识。”
“原来是这样,不过你俩才第一天见面就能谈的来,看来来的路上聊得不错。”阿兰婶一脸我就放心了的表情,点点头,“你们年轻人能谈得来也正常,共同话题多。”
阿兰婶指向徐朦朦身后的沙发,“阿梁,那沙发多少钱?看上去怎么和镇上卖的那些不太一样?是不是你从大城市淘来的货?”
梁呈低头轻笑,走到沙发那儿拍了几下,“不是买的,是我做的,软垫这些是定制的。”
徐朦朦仔仔细细打量对面的三人座沙发,的确和市面上卖的沙发不太一样,长度比正常三人沙发短一些,宽度却比外面卖的那些看起来更宽敞些。
“周妹子上辈子肯定是积善积德的大好人,这辈子有你这个儿子来报恩!”阿兰婶摸摸眼前的沙发,不住赞许,“打磨的也不错,朦朦你觉得怎么样?”
一句话,两个人看她。
徐朦朦顺着话茬说:“看上去还不错。”
“我还有事,既然朦朦你住处也弄好了,我就先走了,晚点的时候去周妹子那儿见。”
“阿兰婶你有事就先忙吧,我这儿没什么事了,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哪儿的话,你先收拾收拾住处,需要什么直接和阿梁说。”阿兰婶临走前不放心叮嘱,“阿梁,人家大老远来咱们这儿,地主之谊肯定是要尽的,这点道理不用我说你都明白。”
“知道了,您先回去忙吧,这儿有我。”
阿兰婶走了,屋里唯二的两人都好似打开了静音开关。
梁呈抬手蹭了蹭鼻尖,“我帮你把行李箱搬到二楼吧。”
“……好,谢谢。”
徐朦朦跟在他身后,才注意到通往二楼的楼梯是镂空的,每层高度也偏高,一眼望去有点瘆人。
梁呈拎着行李箱走在前面,等到了二楼平台区仍没听到动静,回头瞧了眼,“你怎么不上来?”
徐朦朦不禁吞咽,前面说怕马,那是因为小时候被马踢了一下留下了阴影,尚且说得过去,现在不敢踩镂空楼梯,总得有个合适的说法吧。
可不管怎么说,怕这怕那,梁呈肯定会觉得她矫情吧……
“我想看看院子,一会儿再上二楼。”
“你……”
梁呈甚至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她转个身就往院子走,活像身后有鬼在追似的,奇奇怪怪。
徐朦朦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小,松了口气。等梁呈走了再上楼吧,到时候再怎么出洋相也没人看见。
“行李箱给你放在衣柜旁边。”梁呈拉开二楼窗户,朝楼下院子喊了一声,“不过床单这些还没来得及铺上,你要不现在上楼收拾了?”
“院子里的种的都是些什么花啊?感觉不常见哎!”徐朦朦佯装肩颈痛,顺势做了个伸展动作,“活动活动感觉舒服多了。”
梁呈弯腰屈膝,手臂撑在二楼窗框上,笑容揶揄:“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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