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剑声入了那青年的耳,对方笑眯眯地抬头,看清萧衍后,再看晏扬尘,大叫一声:“嚯!”
萧晏二人还没表示什么,他便朝树林里大喊:“天籁!哎哎哎,天籁天籁你快过来过来!赶紧过来!!”
萧衍一把剑横在他脖子上,他也没有动,只转头笑得毫无尊严可言:“这位兄台,手下留情,大家都是自己人~”
“你喊什么?”说话的是萧衍和那个少女,异口同声。
“自己人,自己人。”还没人说话,青年便先嘿嘿笑道。
少女瞧他一眼,半怒半嗔无奈道:“都被人拿剑架着了,还管不住你那张嘴!”
“管不住管不住。哎,别说这个,你看看,你快看看那是谁?”
少女往他嘴努的方向看,晏扬尘正拿着剑站在后方,她看见他的容貌时,还没有什么反应,待看见那把剑,冷静认真的脸上才染上了一抹惊异:“你……你是北冥大公子?”
萧衍抽回剑:“还算有眼力。”
晏扬尘的脸色有些苍白,作揖道:“在下……”却说不出话。
眼前这二人他的确认识,即便只是少时在一起玩过,时隔多年了,他依旧能记起来。
很明显,他们也记得他。
青年活动下脖子,凑了过来:“你还记得我吧?我是薛骆邶。薛骆迁是我堂弟,堂弟堂弟!这个是我妹子,薛天籁。”
薛天籁致意:“二位。”又笑了笑:“你们不要听他的,迁哥哥比他大几个月的。”
薛骆邶也不反驳,嘿嘿笑着,而且是看着晏扬尘笑,晏扬尘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左右无措傻站着。
树林里走出来一个薛家弟子,凑到薛骆邶面前说了句什么,薛骆邶指着萧衍道:“瞧见这位了没,知道是谁不?”
那弟子不知,薛骆邶像介绍自己兄弟一般热切:“听说过碧落国的邱姑姑没?”
那弟子猛抽一口气:“邱姑姑之名,谁人不知?”
嗯……晏扬尘心道,他就不知。
他从前在北山,虽足不出户却知晓天下事,可这邱姑姑的名字,是前几年才从南边的碧落邦国传来的,那几年发生的事,是他最不愿记住的,那时他一心求死,怎还顾得上什么秋姑姑、冬伯伯的?
他自然也不知道,萧衍是邱姑姑唯一的弟子。
“这就对了。”薛骆邶压低头小声说道:“嘘!别给别人说啊!这位可是邱姑姑的亲侄子,人家才最有资格叫姑姑呢。”
实则声音相当大。
然后又对着萧衍抱拳道:“萧大公子,此事便拜托你了!”
萧衍冷笑:“哪里都少不了你们薛家,烦死了。要我去也成,我先问你,是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若不是有人提前告知,越家人怎会在饭馆外找到他?又怎会一路跟到客栈?一定是薛骆邶指使越家人来的。
薛骆邶一脸“你懂我懂,大家懂才是真的懂”的贱笑:“除了迁迁那个阴损的家伙,还能是谁?”
萧衍走近几步,用只他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不爽道:“哼,他要我来这里保护他的心上人,转头却向你们出卖我?”
“哎~这如何能叫出卖呢?叫不得叫不得,不过您老人家干干老本行,顺便瞧瞧罢了。这几天可把我们累坏了,要让我们耍刀拿剑的也便罢了,这事咱们不会呀!”薛骆邶拿眼瞟他身后正和薛天籁相互行礼的晏扬尘:“嘘!您老人家小点声!我们家迁迁可害羞得很。”
“他?”萧衍忍不住高声道:“你说他?!”
“不不不,他脸皮厚,城墙一般厚!萧大公子,息怒呀。”薛骆邶死命憋着笑。
薛骆迁调动萧衍来给北冥晏做伙计的事,被他知道后足足笑了两日:“也不知是哪个人厚着脸皮,起个女儿家的名字和人家写了十多年的信,到处探听人家的消息,却又不敢自己出面,还得劳烦萧大公子您。”
萧衍捏着拳头,心中也憋着,但与薛骆邶憋笑不一样,他憋着的是一股邪火,一股很想揍薛骆迁的邪火。
虽然他打不过。
颜开客栈中,越家老伯和越霜霁正在相对哭泣。
今夜的第三拨客人终于到访。
来人身披一件蓑衣,头戴一顶草帽,个子很高,比萧衍高出小半个头,斗笠下的脸意外的年轻,并且好看。
他的好看似少年人,张扬朝气又明媚,一双大眼睛弯起来,修长的手指拿下头上的帽子,瞅了瞅目瞪口呆的一老一少,笑道:“请问阿晏在嘛?”
……
萧衍等人走进树林时,南宫后卿人在隔江对岸,行川跟着他,一个黑发青年正仔细瞧她的手腕。
“好了。只是还需每日敷药,三月有余必定痊愈。”青年戴一个面具,语气平淡。
南宫后卿点点头:“多谢夏公子。”行川则走回他身后,一声未吭。
“你若当真感谢我,便速将那细骨找回来。”夏无殇淡淡道:“我幺弟缺一把骨笛。”
“若她还不曾被他找到,自然、自然……”
“他?”
“嗯,是……薛骆迁。”
夏无殇沉默了一瞬,手指搭上腰间一把笛子上,视线放缓,喃喃道:“薛骆迁……”
晏扬尘这边,萧衍站在尸群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看着有些困倦:“走。”
“去哪里?”
“回客栈。你瞧这里——”说着指了指尸群,晏扬尘随他指的地方看,尸群中足有至少五十具尸体,站在飒飒作响的树叶下,夜色这样深,秋风这么一吹,走尸脸前和身上贴着的符纸都要被吹掉似的,平白惹人担忧瘆冷。
他并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对劲,拦住要离开的萧衍:“不是来救人的吗?越姑娘在哪里?”
“早被人救走了。赶尸匠赶尸时贴的符纸,镇压力度远远不足,届时就要按照八卦排列之法……啧,罢了,说了你也不懂。”萧衍自一具走尸脸上撕下符纸,站着的走尸忽然动了一下胳膊,随后又不知道被什么力量死死压住,恢复了原状,没了符纸,依旧不能动。
“这大概就是你一口一个叫南宫公子的尸群,他身边的小怪物来找他,十有八|九是因他的尸群被人动了手脚,比如——”萧衍冷笑道:“有人改了他的‘阵’,但这些尸群并没有被释放,反而被更暴力地压住了,便是要从这群走尸中带走其中一具。”
这时,一直在外面的薛骆邶走了进来,恰好听到他这番胸有成竹的话:“正是正是,不愧是邱姑姑的传人,一眼便能看出其中关键。”
晏扬尘怎么想都觉得这二人有敷衍的意思,放心不下:“为什么要偷走尸?”
“偷?这如何能叫偷?只是在救人罢了。”薛骆邶笑嘻嘻的,脸上无谓和安然的神情,叫人看了急都急不起来:“没事儿没事儿~我们这么多人在,你就安心好了。”
晏扬尘稀里糊涂:“是谁救的?”
“哎?我可不知道。”薛骆邶熟络地将胳膊搭在他肩上,他已在朱颜开等人身上吸取了教训,生生忍着没有躲开,只是神情略有不适。
薛骆邶继续道:“刚来时我们就发现,这群走尸的站位与平常赶尸匠的阵不同,里面也没有越姑娘,应当是被自己人救走了。
当日她在我家被人带走后不久,祖父便派人盘查了关口,唯独放过了赶尸匠,却不想贼人正是利用这一点,将越姑娘的神志以迷魂香迷住,再用符纸控制她的行动,藏在尸群中自然不会被发现,因为,没人会在寻找活人时,留意盘查一群死人。”
晏扬尘懵懵懂懂地点头。
那么,越家老伯之所以来客栈求他,也是受了薛骆邶的指点吧,恐怕那日在酒馆中,越家老伯就已经认出萧衍,私下里先求过萧衍了。
想必萧衍不会管闲事,估摸着是直接回绝了,所以越家老伯才会来求他。
既然这几人都胸有成竹的,他也稍稍安心了:“那越姑娘现下在哪里?”
“活的好好的。”萧衍道:“还不信?你回去看看,说不准姐妹俩正抱在一块儿哭得欢。”
你说说这薛骆迁,使唤他来也便来吧,可他来了,薛家也来人了,非要他走这一趟,实在是白白浪费时间。
纵使这之间有消息不通的缘故,越家老头也不知到就在苦求时,薛骆邶等人已收到消息,将人救下了。
今夜折腾了大半宿,薛骆邶实在熬不住了,当即带着自己的大队人马,生拉硬拽着晏扬尘回了客栈。
客栈外,灯笼照耀着温暖的光,晏扬尘却心思不在。
开门的不是越家老少,而是一个看着活泼的少年,正是方才那应征来的孩子,一见门外来了这么多人,伸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点人头:“一个、两个、三个……这么多人呀……”
后面又传来一个声音:“谁?是我家小阿晏回来了嘛?”
晏扬尘一听,心中“咯噔”一声。
随即又听那声音嘟囔道:“楼下恐怕他听不见,待会上去喊,不信醋不死他。”话音刚落,那人又道:“阿~晏~~小阿晏~我的小阿晏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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