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当兵的?
热辣辣的毛血旺荡在一个盆里, 端了上来。
两个人各吃了两碗米饭。
本来苏月禾不想吃那么多的,但毛血旺太好吃,又辣又香,不吃饭不行。
两人边吃边聊, 梁正烽问她高中在哪里念的?
苏月禾吃着豆芽, 如实道:“我们公社中学有高中, 我高中是在公社念的。我前年高中毕业,去年恢复高考, 不过那时候我在大队当小学老师, 机会难得, 就没去复读。”
“你现在还想考大学吗?”
苏月禾暂时并不想:“我成绩一般,大学太难考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我应该过不去, 而且家里条件不允许, 不想浪费时间。”
梁正烽想说他可以供她读大学, 转念一想, 如果苏月禾想读,以她个性, 她应该早就自己想办法解决了。
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又问:“你平时看书吗?”
“看的, 不过我没钱买书,都是捡我爸带回来的看,我爸看什么书, 我看什么书。看的很杂, 主要看传统古典小说,像《三国演义》《西游记》《七侠五义》《红楼梦》《聊斋》这一类的, 还有各朝代的历史传说,偶尔有那么一两本苏联的,但外国小说看的很少。”
苏月禾说起自己看过的小说,如数家珍。
梁正烽很诧异:“你看了这么多书?”
苏月禾笑道:“我是没得选择,有什么看什么,有一次我看《西游记》,没看完我爸拿走了,我到现在都没看到大结局。你喜欢看什么书?”
“我也是历史和军事方面的书看的比较多。”
“咱们还挺像。”
梁正烽听后,也笑了,“有没有想看的书?下次见面,我带给你。”
他再一次提到下次见面的事了。
苏月禾抿唇笑着摇头:“我没有要求,你拿什么书来,我都看。”
“这两年比较宽松了,有很多新书可以看,我下次拿给你。”
苏月禾乖巧点头:“好呀。”
“多吃点肉。”梁正烽把肉片都夹她碗里,又问:“你吃这些猪杂吗?”
“吃的。我不挑食。我们家要好久才能吃一顿肉。”说完苏月禾就后悔了,怕把家里说的太穷,劝退对方,她忙小声找补:“不过现在好多了,我在努力赚钱,以后会过上好日子的。”
梁正烽怕苏月禾压力太大,宽慰道:“我有工资,我可以养家。”
说完他也后悔了,不知道月禾看上自己没有呢,转念一想,没道理看不上他,他这么优秀,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样有模样,跟她是般配的。
而且他可以倒贴,没理由看不上啊。
他刚才说想跟她处对象,她点头了吗?他只记得她羞红的粉扑扑的脸了。
但他说可以养家的时候,苏月禾表情略微有些诧异和不自在,梁正烽开始担心,自己经济条件优越,反倒可能给她压力,毕竟她家是招婿的一方。
他不能表现的太明显,不能给她压力。
梁正烽给她舀了一碗笋丝蛋花汤,郑重道:“虽然我现在条件也没有很好,不过苏月禾同志,我们可以一起奋斗。”
苏月禾笑着点了点头,“你以后叫我月禾就行。”
以后……
她终于谈到了以后。
梁正烽收到了苏月禾发来的信号,这代表她接纳他了。
他主动发出邀请:“等会儿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苏月禾刚想点头,转念一想,好像是不行,她问:“现在几点了?”
“现在还不到十二点,我们可以去看一点的场。”
“看完得三点了吧?”
梁正烽马上领会她的担忧:“回公社最晚的班车是几点?”
苏月禾微微咬唇:“两点半。”
那是来不及,而且他今天没车,没办法送她回家。
“下次,我下次再请你。”虽然有些遗憾,但一想到,以后可能还有很多机会,他就释然了。
他们这顿饭从十一点一直吃到一点多,饭店二楼,从只有他们这一桌,到人来人往坐满人,最后,又只剩下他们。
从二楼下来,一楼客人半满,店员目送他们离开,知道这两人是相亲的,都小声说,十有八九是成了。
*
因为是集日,大中午的路上行人不少,他们在街上压马路。
梁正烽穿着白衬衫、绿军裤,他个子高,走在人群中,特别显眼。
苏月禾穿的是方格子的确良上衣,也是墨绿色长裤,她从小赶集就习惯了,别人回过头看她的眼神。
但今天的回头率比平日更高。
导致两人都有点不自在,后来他们干脆往更多人的地方挤,人多了,反而没人在意他们。
苏月禾问他:“你们一般什么时候休息?”
梁正烽道:“星期天休息,有的时候星期六下午也休息,看情况。每年有半个月的探亲假,如果结婚了,探亲假是一个月。”
他之前几乎没休过探亲假。
梁正烽说完,笑着看向她:“你们呢?除了农忙,其他时间是不是比较自由?”
苏月禾认真回想,她的时间算自由吗?
“我们生产队,几乎每天都排满了活儿,基本上没有休息时间。不过不去也行,年底结算的时候,工分不够的话,要补钱给生产队。”
“妇女队长负责什么呢?”
苏月禾没想到他知道她是妇女队长,她笑道:“我也不知道负责什么,主要就是带队干活,或者去大队和公社开会,然后生产队干部开会需要投票的时候,我有一票。”
两人就这样一路闲聊,忽然前面传来一声不算很响亮的女声:“梁大哥!”
苏月禾抬起头来,发现竟是中药铺的那位女收货员!
梁正烽微微点头跟对方打了声招呼,随即轻声跟她介绍:“这是汪小琳,我们团政委的小姨子。”
汪小琳也是聪明人,她一眼看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忙问:“你对象?”
梁正烽看了眼苏月禾,笑着介绍:“我对象苏月禾。”
显然汪小琳并没有认出苏月禾,毕竟收货的时候,她几乎都没抬眼看卖货的人,工作的时候就一板一眼干活,对所有客人一视同仁,也都不会多看一眼。
汪小琳比在中药铺热情多了,脸上多了点朝气,她伸手过来:“苏同志你好!你叫我小琳就行。”
苏月禾也不好主动提,她们上午才见过。
“小琳你好,大家都叫我苏禾。”
“苏禾!”汪小琳赶着去上班呢,她笑道:“那我不打扰你们了,下次有机会再见。”
等汪小琳走后,苏月禾笑道:“这人挺好的。”
“还行吧,她说客套话。”梁正烽不喜欢评价女同志,汪小琳其实平时也不太搭理人。
汪小琳姐姐有点神经质,还很作,上次跟邻居大姐闹矛盾,自杀被梁正烽救回来了,汪小琳因为感谢梁正烽,才会特别热情。
又走了一段,进了一条小街巷,街道两边摆满各种各样的农副产品。
苏月禾要去帮妈妈以及邻居嬢嬢们买菜种,梁正烽去上卫生间。
等她买好种子,往前走了几步,刚好看到有个大叔在卖猪仔。
中秋节她家的猪杀了一头,现在只剩下一头,苏月禾早就想买多几头猪苗了,可惜公社这段时间没人卖猪苗。
之所以想养猪,是因为这个年代,养猪是农村为数不多可以光明正大赚钱的道路,苏月禾想在养猪大业上,充分利用膨胀咒术,缩短猪的养殖时间,让猪早点出栏上市,早点赚钱。
不管赚多赚少,起码不浪费她的膨胀咒术啊。
而且这大叔卖的是良种白猪,村里没人养过良种猪,大家都没经验,到时候她家猪长得快,都可以把原因推到猪种上。
苏月禾走前去:“大叔,你家小猪苗怎么卖?”
大叔瞄苏月禾一眼,这大妹子一看就不像能干农活的,更不像买猪苗的,但有人问,又不好不答。
“你要买啊?”
“对,我要买。”
“本来卖一块三,马上散集咯,便宜卖,一块二给你,要不要?”大叔也是随口应着。
这个价格还不算贵,苏月禾问:“六头我全要了,一块钱行不行?”
卖猪大叔盯着苏月禾,原本蹲着抽烟的,此时站了起来,他有点不敢相信:“六头你全要?”
“嗯,六头全要。”
“一块一,你看行么?”
“你这个良种猪苗不好卖的。我们村都没人养。”
“县城周围的人都养良种猪了,这个猪好,你别不信,能长两三百斤,肉又多又肥,巴适的很。”
苏月禾坚持:“都要散集咯,你不卖,只能背回去,还得再养五天才有集日,大叔你想想嘛。”
这个点确实是要散集了,大叔又让了一步:“一块八分,行不?”
苏月禾也让了一步:“一块两分……”
“一块钱五分吧!大妹子!我们家急用钱,不然我都不卖。”很明显,大叔也不想错过这笔买卖。
苏月禾知道人家也不容易,便道:“那你称一下,有多重,我怕我钱不够。”
“没多重,大半天在这里头,又拉屎又拉尿的,都拉没了。”
大叔去借来大秤杆,两个人抬着,连着猪笼一起秤。
“六条也才94斤半……除皮三斤半,91斤。”
那钱是够的,苏月禾道:“每斤一块五分,两个猪笼和扁担也一起给我吧,我没带笼子来。”
大叔算了一下,答应了:“你给我97块,猪笼扁担我只算了一块五,便宜给你了。”
双方愉快地谈好价,苏月禾把钱点给对方,大叔还热情地说帮她送到车站去。
“这么小的猪还要去坐车,可安逸了。”
这边刚准备出发去车站,苏月禾一转身发现梁正烽回来了。
她买猪苗太高兴,差点忘了她这次来是相亲的。
只见梁正烽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走过来,全都是给她家人买的东西。
为了这次相亲,梁正烽带了各种的票证,他去买了五包冰薄麻饼、一斤奶糖、一斤果糖、一包麻辣牛肉干……
还另外给她爷爷买了两包小熊猫香烟。
梁正烽看着她脚下的两个猪笼满脸都是疑惑。
苏月禾尴尬笑了笑,她解释:“难得遇到合适的。”
合适的猪仔还是合适的男人?
或者都是。
梁正烽没想到苏月禾做事这么利索,说买就买了,还买了六头这么多。
他也没多想,只问:“这怎么弄回去?”
“坐客车。”
“会让你带上车吗?”毕竟小猪仔随时可能在车上拉屎。
“可以的,放到车棚顶上。我爸在汽车站上班,那些人我都熟,没问题的。”
梁正烽把手上的东西塞给苏月禾,他拿起扁担:“我帮你挑过去。”
卖猪苗的大叔都看呆了,一个穿着白衬衫、绿军裤、黑皮鞋的英俊男子来挑猪?
不过再一想,也没什么不对,毕竟买猪的这位妹子,也不像是来买猪的。
大叔好奇问:“这是你对象?”
苏月禾微微有些害羞,又落落大方地点了点头:“嗯。”
大叔笑了:“要得要得。”
*
两点半要开的车,磨磨蹭蹭将近三点才从县城汽车站出发。
梁正烽站在路边默默目送车辆离开。
他们约好了,下个星期天一起看电影。
一路都是土路,颠簸,开的也慢,但苏月禾却没感觉到慢。
她坐在车头前面的位置,脑海里过了一遍她跟梁正烽见面的点点滴滴。
丝丝甜蜜从心尖荡漾到嘴角,最终在小酒窝中盛开。
售票员张姐是个明白人,她走在客车发动机盖上,笑问:“小苏,送你来坐车那个是不是当兵小哥?”
苏月禾愣了半响,才回过神来,她笑着点头应了一声。
“你对象?是你对象吧?”张姐见苏月禾羞红的脸,知道没猜错,她马上笑道:“我看你家兵哥不错,长得好,跟你般配。什么时候结婚啊?”
才确定关系呢,哪有那么快,可能要明年了,得等她把房子建好。
苏月禾笑道:“还不晓得。”
“你结婚,可得让你爸给我们发喜糖喜饼。”张姐剥了个青橘子,吃了两小瓣,表情夸张地道:“好酸!”
说着张姐把橘子瓣往苏月禾手里塞。
苏月禾只得接过来,吃了一口:“不酸啊,有点甜。”
“不酸吗?”张姐给司机大哥也递了两瓣。
司机把橘子吃进去后,酸的五官都挤成一团。
“哎哟,这酸麻了!”
“是酸吧?!”张姐笑话苏月禾:“你们年轻人谈对象,是不是甜倒牙了?这么酸都不觉得?”
苏月禾有点不好意思,她忙解释:“我比较能吃酸。”
客车晃晃悠悠,开到大雁山公社已经四点多。
下车后,司机大哥和张姐一起帮忙把猪苗从车顶上吊下来。
苏月禾怕猪苗把人家车棚顶给弄脏,特意在猪笼底下垫了几块芭蕉叶,她把芭蕉叶卷了卷,拿去扔了。
而客车继续开往下一个公社。
苏月禾扔垃圾回来,发现三妹就站在旁边食品站外面四处张望着。
苏月禾叫了一声:“苏月华!”
三妹闻声看过来,见到大姐,她满脸欣喜,三妹手里提着个布袋,小心翼翼地跑过来:“我刚才看客车走了,我没看到你,我以为你回去了。”
苏月禾问她:“这个点你来公社做啥?”
“二姐生了,妈让我来看看能不能买点肉。这个点哪里能买到肉嘛,我买了十个鸡蛋。”
苏月禾:“你二姐现在在哪儿?在家还是在卫生所?”
“在家,又是个女娃娃,妈担心二姐那瓜婆婆又不高兴,想早点弄了鸡、猪肉和蛋送过去。”说着三妹重重叹了一声,“你不知道妈中午吃饭,一直在叹气,要我说,根本不用担心,二姐可比我们泼辣,二姐夫又那么听她的话,她那瓜婆婆斗不过她。”
二妹第一胎是女娃,第二胎还是女娃,在这个年代的农村,各方面都会给她施加无形的压力。
况且现在很多地方开始推行计划生育了,二妹婆家肯定很着急。
所以,一辈子生了五个女娃没有生出儿子来的庄顺兰,很怕女儿跟自己一样。
苏月禾道:“走吧,先回家。明天早上我去排队买肉。”
“大姐,你今天相亲对象有谱吗?”
苏月禾手里拿着扁担,走向旁边的猪笼,“还行。”
“还行?那就是成了?!他愿意上门?!”三妹一扫刚才郁闷的心情,“得赶紧回家告诉咱妈!让妈高兴高兴,她今天脸都快掉地上了。”
三妹看见她大姐捡起旁边猪笼上的绳子,顿时瞪大了眼:“哪来的猪苗?”
“我在县城买的。”
“这么多?”三妹忙走过来,蹲下数了数,“六头?还是良种白猪?!买了多少钱啊?妈知道吗?大姐,我怕妈抽你。我们人都吃不饱呢,拿什么喂猪?”
苏月禾把绳子卷到扁担上,一边一笼,她笑道:“那你以后早点起床,扯多点猪草。”
“我不!”三妹说着狡猾地眼睛一骨碌,调笑道:“赶紧让你的兵哥哥上门来给你扯猪草去。”
苏月禾作势要打她,三妹笑着往前跑了,跑了几步,又回来。
“重不重?大姐你挑得回去吗?不行我们抬回去吧。”
“不重。走吧。”苏月禾挑起六头小猪崽子,健步如飞,往家里走去。
*
庄顺兰今天没上工,她在挖地皮,她一到家,就把苏月禾叫到了房间里,想问相亲的情况。
结果一进房间,就看到柜子上放着大包小包的食物,得知是苏月禾相亲对象送的,庄顺兰很是意外。
“还有麻辣牛肉,这孩子倒挺用心,他攒了好久的票,才买到的吧?”
苏月禾:“他说平时吃用都是部队的,有票也用不上。”
庄顺兰看向女儿,探究道:“看来,你们谈得挺好。”
苏月禾微微低下头,如实告诉老妈:“上次幺妹在大雁山走丢,就是他带队去找的。”
这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庄顺兰反应过来:“你们之前见过?”
苏月禾点头:“嗯,救回幺妹那天见过。”
“快跟妈妈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苏月禾便把两次相见的过程跟妈妈简单说了一遍,庄顺兰越听越激动,这么好的亲事,这么合适的人选,怎么就刚好配到他们家了呢?
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庄顺兰小声问:“你确定他家里不会有意见?”
苏月禾:“他家里条件不是很好,他说了,他的事,他自己能做主。”
庄顺兰还是有点担心,怕夜长梦多,怕后面会变卦:“如果合适,那就早点把结婚证领了。”
苏月禾没想到老妈这么着急,她没有老妈那种紧迫感:“房子都还没开始建呢,怎么结婚?等建好房子再说吧。”
庄顺兰坚持:“先拿证,后摆酒。争取让他在我们家过年啊,那多安逸?房子我们抓紧时间建,年底看看能不能赶工,先建三间出来,后面再慢慢扩建。”
苏月禾看着老妈那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由笑道:“妈,你现在的样子,不像岳母,像婆婆。”
庄顺兰愣了一下,等她反应过来,也忍不住笑了:“我是怕这么合适的人选,最后没成,那不后悔死?对了,他叫梁什么?”
“梁正烽。”
“他在部队是什么职务?”
苏月禾忘记问了:“好像是连长吧?不知道是正连长还是副连长。具体我也不晓得,我没问。”
庄顺兰一听“连长”,更是意外,她压低声音道:“那不是比莫书记儿子的职务还要高?”
雁南大队书记莫千军儿子之前在部队是班长,后来升任排长,去年过年,莫千军还为此放了好几响的鞭炮。
苏月禾实在不确定梁正烽的职务,而且她也不在乎,她看中的是他这个人,“妈,我是连猜带蒙的,可能不准,也可能是排长。别人问起,你可别说他是连长。”
“妈懂。我就说他是当兵的,这样稳妥吧。”
“妥。”
庄顺兰又问:“春眉嬢嬢知道你们相亲的结果了吗?”
苏月禾有点不好意思告诉老妈,她和梁正烽吃饭聊天后又去逛街,结果到后面又买了猪苗,没时间去找黄春眉了。
“春眉嬢嬢上班去了,我写了字条,让爸转交给她。”
庄顺兰:“你爸见到梁正烽了?”
“见到了。”
“你爸有什么表示?”
“我爸能有什么表示?当时我在赶车,没详细聊。”
反正苏运昌那个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庄顺兰又道:“你春眉嬢嬢过两天应该会来找我们。”
“为什么?”
“保了媒,就得说婚啊,妈去跟她说,能早点领证,就早点领证,这样大家都安心。”
苏月禾想缓一缓:“妈你这太着急了。”
“你看这些相亲的,不都这样吗?合适就开始谈婚论嫁,像梁正烽这么好的条件,我们不得抓紧啊?你啊,瓜兮兮,什么都不懂。”
庄顺兰站起来收拾梁正烽送的东西,“还有两包小熊猫香烟?”
“他说香烟是送爷爷的。”
“这孩子孝顺,真有心。”庄顺兰把两包烟锁进抽屉里,“先别给你爷爷,等正烽来了我们家,让他亲自给。以后让他别浪费这些钱。晓得不?”
把东西都收好之后,庄顺兰听到外面传来小猪的叫声,“三妹儿说你买了猪苗?”
*
庄顺兰站在猪圈外,看着里面六条雪白雪白的猪崽子,心拔凉拔凉的。
“怎么买良种猪?你还买六头?你疯了!”庄顺兰低声骂着,要不是看在女儿相亲成功的面子上,她估计得回去拔刀。
“买了多少钱?用了你爸的钱啊?得上百吧?你爸那三瓜两枣就这样被你糟蹋完了。你究竟急不急啊?我们还得建房给你结婚的!”
看老妈手都抖了,苏月禾忙宽慰:“妈你别急,没用我爸的钱,都是我卖山草药争的。”
庄顺兰知道苏月禾挖了一些山参和黑枸杞去县城卖,她以为最多能卖个二三十块,她有点不敢相信:“就你那点山货?”
“不止一点,加起来,有三斤呢,都是一等货,按两称的。中药铺收了后,药店卖是按照克往外卖。总共卖了117元,然后买猪苗和笼子扁担一起,花了97。”
庄顺兰这才宽慰了些,没动用家里的钱,就相当于白捡的,但回头看着那白猪,甚不顺眼。
“你怎么不买黑猪呢?”
“没有黑猪。整个市场,就这一家卖猪苗的,而且现在县城周围的人都养白猪,白猪肉肥……”苏月禾夸张说道:“喂得好,半年能长三百斤。”
“你少给我扯坝子。”
“我没吹牛。我爸中秋节拿回来的那个猪肘子你也吃了,那就是良种猪,好不好吃嘛?”
好吃啊,香得很,庄顺兰不说话了。
苏月禾继续:“猪越重,收购价越高,所以我们能养良种猪,为什么不养良种猪?你要是不喜欢吃,那就养大了,全部卖掉换钱。”
就算是以后全部卖掉,现在怎么养?
庄顺兰看着六头嗷嗷待哺的小猪发愁:“我们家那点粮食,人吃都不够,六头猪,六张嘴啊,还得想办法去买麦麸和米糠。”
苏月禾早就计划好了:“我下周去县城买。这六头猪,我既然买了,我就会想办法把他们养大。妈你不用管了。”
“我能不管吗?我不管,你今晚给它们吃什么。”
苏月禾嘻嘻一笑:“第一顿给它们吃点好的,家里不是还有米糠吗?加点玉米红薯和猪菜,让它们吃饱点,四妹已经在煮了。”
玉米红薯……
“你可真舍得下本钱。”
它们会回报我的,苏月禾乖乖笑着,没回话。
*
万秀敏做好晚饭,从厨房出来,她看了眼墙壁上的钟,六点半了,怎么梁正烽这小子还没回来。
她男人,一团团长李时刚正陪孩子们玩跳棋,他看了眼妻子,知道她想什么。
“愁也没用,人家本来就是为了应付你,应付组织,他这种人啊,适合自由恋爱。”
万秀敏白了李时刚一眼:“我倒是想让他自由恋爱,这雁北军营,你给我找几个未婚姑娘出来瞧瞧。不介绍,得打一辈子光棍。”
李时刚想起了什么:“你上次说这个相亲对象是要招上门女婿的,正烽愿意?”
“你觉得他会在乎?”
“是个倔种!”
万秀敏解了围裙,走出院子,正想去宿舍寻人,刚推开院门,发现梁正烽从远处走来。
等弟弟走近了,万秀敏闻到了一身机油味,“你怎么那么晚?”
梁正烽道:“我在车库修车。”
修好了那辆破吉普,他以后就不用跟队里借车了,想要用车,随时可以用。
“怎么会让你修车呢?”万秀敏问完也不等弟弟回话,又着急问:“你今天相亲怎么样了?”
她盯着梁正烽,回来还有心思去修车,看来没戏。
“挺好的。”
“成了?”万秀敏很是意外,但看梁正烽的表情,嘴角还有一丝浅浅的微笑,这小子!
她开心地打了弟弟一下:“你请人家姑娘看电影了吗?”
“她要赶车回家,没时间去看。”
“你们怎么谈的?”
“什么怎么谈的?”
万秀敏本来想说上门女婿的话题,后来想想没意思,是不是上门女婿不重要。
她改口问:“这女孩怎么样?”
梁正烽想了想,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好像用什么词形容,都差那么一点点意思,最后,他只好浅浅道:“很优秀,懂的也多,跟我一样,不在乎别人眼光。”
相亲的时候,还能一起买猪苗,是个狠人。
能从他弟嘴里听到这个评价,可见女方确实不错,万秀敏笑着调侃:“长得是不是很好看?”
是长得好看,好看到他心坎里了。
梁正烽笑着点了点头,没评价。
万秀敏看出来了,弟弟对这次的相亲那是相当满意,她突然明白过来,弟弟去修车,是为了方便以后跟那女孩见面吧?
进屋后,梁正烽去洗手,万秀敏迫不及待把情况跟李时刚说了。
李时刚既意外又不意外,等吃了晚饭,他特意跟梁正烽到外面走了一圈,想了解这位内弟的真实想法。
李时刚这个人,跟他名字一样,既识时务,又刚正不阿,头脑还灵活,对上对下都吃得开。
听梁正烽说完,李时刚比较担心的是,梁正烽结婚的事,他个人是没办法完全自己说了算的。
毕竟梁正烽爷爷还能随时拿捏他。
“你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是去做上门女婿,特别是……”李时刚手指往上指,梁正烽的顶头上司就是他们77065师的马师长,是他爷爷提拔上来的人。
现在梁正烽升正团的任命还没下来,正是关键时刻,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差错。
“我相信马师长。”梁正烽自认了解马师长为人。
“万一你结婚申请他不批呢?”
“不可能,我知道马师长为人,他还是很公道的。”
“马师长当然是公道,但他坐在那个位置上,他没办法,你也得替他着想。你不告诉他,他倒还好办,他就算知道了,也可以当做不知情。但前提是,你做上门女婿的事,不能张扬。”李时刚继续给他出主意,“你和苏同志是结婚为夫妻,上门不上门的,你们自己知道就好了。”
梁正烽倒没想过要张扬,他理解姐姐姐夫的担忧,他不想对梁家的人屈服,但目前,如果能用软的,没必要硬杠,能保护他爱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他虽然倔,但也很理性:“这事现在知道的人少,也就邱姐……”
“行!我让你姐堵住她的嘴。这事就这么定了。你是跟苏同志结婚的,上门女婿的事,目前没必要对外多说,你去做就行。行动比言语重要。”李时刚比较圆滑,他笑道:“正团要顺利拿到,那是你去年立功应得的。婚更要好好地结,上不上门,孩子跟谁姓,那是你的个人私事。”
梁正烽接纳了姐夫的提议,结了婚再说。以后生了孩子,跟女方姓,梁家人自然会知道。
回到家,万秀敏切了一个苹果,一家人分。
万秀敏轻声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梁正烽没经验啊,“马上提结婚,会不会显得太心急?”
他怕吓退女方。
万秀敏知道她这个傻弟弟什么都不懂:“马上提结婚,表示你喜欢,你愿意跟她携手人生,怎么会吓退女方呢?这事我会跟邱姐说。主要是你们结婚手续复杂,你提申请,至少得一个月审批,要早点申请。”
梁正烽想了想,还是要充分尊重月禾的意愿,“我先问问她的意见。”
万秀敏:“我这边也让邱姐去问一问,你们年轻人不好意思,我们做家长的,给你们做主。结了婚,她可以来随军,部队里还能帮她解决工作问题。”
梁正烽回想苏月禾买回去的那六头小猪,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随军。
如果她不愿意,那就只能分居两地了。
想想也没事,反正也近,他得早点把那辆破车修好。
*
庄顺兰家买了六头良种白猪苗的事,很快在村里传开了。
天蒙蒙亮,苏月禾就出发去公社买肉,而庄顺兰则煮了米糠红薯和猪草去喂猪。
她家猪圈外,围了一圈的人。
赵二福最好奇,他问庄顺兰:“兰嫂,买了多少钱?怎么买这么多?”
庄顺兰提来一大桶的猪食,挤进去后,她小声抱怨道:“我家那祖宗,被人坑了,什么都不懂就买回来。可别说了,被我骂的肠子都悔青了。”
赵二福有点幸灾乐祸地笑道:“听说白猪好能吃。”
“一顿一桶,接下来我都不知道去哪儿弄猪粮去。到了冬天,没猪草可以扯了,怎么办哟。”庄顺兰一顿哭穷。
梅嫂子给她出主意:“马上收红薯的季节,去大集买多点红薯苗,切碎晒干了囤着,又便宜又好用。”
“你这个主意挺好。”
庄顺兰把一桶猪食倒进猪兜里,小猪呼噜噜挤过来,吃得那个欢啊。
围着看的人,都看乐了。
都见过猪,但还没见过谁养这么多猪的。
特别是白种猪,你看,那白花花的肉啊,圆滚滚的小屁/股在那挤来挤去,简直赏心悦目。
“哎哟,看得我都想养了。”
赵五福媳妇在边上看着庄顺兰铲猪屎,好生羡慕:“好能拉,拉这么多猪屎。兰嫂,你七头猪,猪屎可不少啊!拉去给生产队育肥,可以抵不少工分。”
赵二福调笑道:“农村一枝花,全靠粪当家。”
关于这个,庄顺兰昨晚就认真算过,七头猪的猪屎加起来,估计能抵一个人的工分。
这是目前为止,这些猪唯一能让她高兴的事。
但这不能阻止她继续埋怨:“那也是吃得多拉得多。都是粮食换的屎尿。”
“说的也是。”
赵二福杵在门口,笑道:“我看你猪圈这么小,养七头猪够呛。兰嫂,你要是养不了那么多,匀我两头,我也试试这良种猪。”
庄顺兰巴不得卖掉两头好减轻负担:“可以啊,匀你两头,随你挑。”
“多少钱嘛?”
“一块一给你,我不赚你钱,你也别让我亏太多。我们苏月禾大老远从县城带回来的,还从公社挑回来,你省心又省力。”
听到这个价格,赵二福嫌贵:“哎哟,妹子不懂行啊,买贵了!大猪收购价也才七毛多不到八毛……猪苗最多最多9毛。再贵就亏大了。”
为了减负,庄顺兰难得耐心跟他掰扯:“你那个是土猪的价钱。我这是良种猪,你养得越大,卖得越贵。良种猪收购价至少九毛,听说一块钱的都有。而且,卖猪苗的人说了,半年能出栏。”
“就像你刚才说的,卖得贵它也吃的多呀。半年出栏那是骗人的鬼话,你也信?”
“你出多少嘛?”
“9毛。”
这哪是来匀猪苗,这是来打劫!庄顺兰气得差点把一铲子猪屎扣赵二福脑袋上,这赵二福,就不是诚心想买的。
“你钱比别人家锅盖还大是吧?别挡着光,你们家里早上都不用干活吗?”庄顺兰赶人了。
“散了散了,回家干活。”
大家渐渐散了,最后还剩下梅嫂子在边上等着没走。
梅嫂子:“兰婶,什么时候可以让苏禾跟我那侄子见见面?下个集日我看挺合适。”
庄顺兰把铁锹往边上一放,走过来轻声道:“我娘家姐妹给介绍了一个,昨天见了……”
“谈成了?”
“还没具体谈,他们自己聊的挺好。”
梅嫂子很是些失望:“哎哟,慢了一步,男方是做什么的?”
“当兵的。”
“哦,当兵的?当兵的好啊,力气大,能干活。”
第15章 我没疯
苏月禾一大早去排队, 才从食品站买回来半只猪脚。
半只猪脚加上家里养的三只母鸡和大伯母给的一只鸡,外加30个鸡蛋,和一些滋养的药材,庄顺兰和苏家大伯母一起体体面面地送到了二妹家里。
虽然生的是女娃娃, 但娘家人送来这么多营养食物, 二妹婆婆表面上笑眯眯的, 还算客气。
可她转身去杀鸡准备和猪脚一起炖汤,剁鸡肉的时候, 偷偷把一只鸡腿给藏起来, 想留给小儿子吃。
二妹苏月苗也是个精明泼辣的, 炖汤之前,她去厨房瞄了一眼,就发现鸡肉不对, 便当着老婆子的面, 把鸡肉一块块夹出来, 摆在砧板上……
结果当然是少了一只鸡腿。
当即婆媳两个大战一场。
本来产妇营养就不够, 奶水稀少, 好不容易娘家送鸡来,一只鸡和猪脚炖汤是要吃三四天的, 老婆子还偷偷留一大个鸡腿给她青壮年的小儿子。
把庄顺兰气的,要不是大伯母在旁边劝着, 她差点把老婆子的家给掀了。
闹到最后,老婆子自己掏钱从邻居家买了一只鸡回来给二妹,才算作罢。
*
因为庄顺兰不在家, 苏月禾今天出工去掰玉米。
生产队种的玉米不多, 都是在山边开发出来的地里种植的,摘完玉米, 就准备秋收稻谷了。
跟苏月禾关系比较好的姐妹赵青莲跟她并干活。
村里的同龄女孩都几乎嫁人了,赵青莲和苏月禾算是村里待嫁女孩中,年纪最大的。
不过赵青莲已经谈了对象,明年结婚,她对象是另外一个大队的,就算结婚了,也离娘家不远。
赵青莲边摘玉米边轻声道:“听说白建国要回城了,你知道吧?”
按照书中所写,白建国是元旦后才回城的,回城后就去了制药厂上班。
“没兴趣。”苏月禾摘了玉米往背篓里放,同时一脚把玉米杆子踩在脚下。
赵青莲继续跟她嘀咕:“你三婶想要把她介绍给苏月娥……”
苏月娥是大伯唯一的女儿,比苏月禾小一岁,
为了攀上白建国这个关系,看来郝爱娣是铁了心要把苏家女儿往火坑里推啊。
赵青莲:“我看苏月娥有点心动。”
苏月娥今年也20了,这在农村已经是大姑娘,再不嫁就变成老姑娘了。白建国条件算是中上的,她心动是人之常情。
赵青莲仔细观察着苏月禾的表情,以为她吃味,便劝道:“说句你不爱听的,其实白建国各方面条件都挺好的,他又喜欢你,你怎么就看不上人家呢?这总比嫁给当兵的好吧?苏禾,你后面还有三个妹妹呢,让她们招婿上门呗,错过白建国真的可惜了。”
苏月禾:“白建国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方便劝苏月娥,你帮我去劝劝她吧。”
赵青莲很好奇:“白建国怎么了?他是不是那个你了……”
苏月禾忙把她打住:“没有,你看我像是能被他占便宜的人吗?”
“那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他?”
“你信不信我看人的眼光?”
赵青莲点头:“我当然相信你。”
“白建国就是个两面三刀的伪君子。我妈说的,他那面相看起来好像不错,实际是三白眼,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不是因为他不愿意入赘才不嫁他的,他就算愿意入赘,我也不会跟他结婚。晓得不?”
赵青莲拿毛巾抹了抹汗,还是不明白:“就因为面相吗?我看他面相挺好的啊?”
“所以才说他是伪君子,就是因为有迷惑性,他坏在心里,你看不出来。”
“那我怎么劝苏月娥啊?得要真凭实据才能说人不好吧?”
也确实是,苏月禾又不能说,因为他们活在书里,她知道书里的剧情。
苏月禾想了想:“刚才我说的那个点,如果你劝不动他,那你就从人情世故的角度去劝……”
“这我懂。白建国喜欢的是你,结果硬和苏月娥凑成一对,这以后见面多尴尬?怎么做亲戚?那我试试多从这个角度去劝。”
众人掰了一上午玉米,倒在打谷场,堆成两个小山丘,会计和保管员当即称好,按照人头把玉米分给了各家。
保证让社员都能尝鲜的同时,也能把玉米尽快分下去,各自保管各自晾晒,减轻集体保存的麻烦。
放学后的三妹四妹也来一起分玉米,最后姐妹三人,各背了一篓的玉米回家。
回家就直接烧水煮玉米,各家各户中午都不煮饭了,直接吃新鲜玉米。
整个村落都飘着玉米的清香味儿。
煮好后,一家人各自捧着大玉米棒子,坐在门口吃,四妹吃完就带着玉米去学校了,因为幺妹腿伤,中午不方便回家,每天中午都是三妹四妹轮流带饭给她。
四妹刚走没多久,庄顺兰和大伯母回来了,跟她们一起回来的,还有黄春眉。
她们在路上遇见的,黄春眉这次来,就是为了保媒的事。
黄春眉拿来一大包旧衣物,是给她们姐妹几个捡着穿的。
她放下东西,发现四妹不在,便问:“月青呢?怎么不在家?”
三妹端了四五个玉米出来,“我幺妹不是受伤了嘛,中午来回不方便,就在学校午休不回家,我四妹给她送苞谷去了。”
“苏禾怎么也不在?”
“大姐在晒东西。”
庄顺兰接过玉米:“我们进屋聊。三妹去叫你大姐回来。”
刚才路上因为有其他人在,她们不方便多说,庄顺兰已经很心急了。
进了房间,庄顺兰和黄春眉两人边吃边聊。
黄春眉:“男方很喜欢苏禾,他姐姐也是急性子,让我来问你们意见,如果双方都满意,男方要先去打报告申请结婚,这个申请要一两个月,所以要早点准备。”
庄顺兰一直把黄春眉当亲妹妹看待,她问:“你觉得怎么样?你看到了人,我没看到。”
“人才好,也细心,那天吃饭,本来介绍人都安排好菜饭了,他还特意去问是什么菜,他怕苏禾不吃毛血旺,又问她要不要换一个,后来硬是加了个鸡蛋汤。这还没完,本来人家邱姐可以帮他们拿去报销的,他自己给钱给票,不占国家便宜。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人品好。我说这个男娃子,要得!”
听黄春眉细细说完,庄顺兰整张脸都舒展开来,她笑道:“我也听苏禾说了,她说男方人品不错,具体哪里不错,她又不愿意跟我详细说。”
“年轻人都这样,不爱跟我们多说。”
庄顺兰又问:“结婚的话,他们要什么条件?礼金方面男方家有什么要求吗?”
“不要礼金,新社会青年,就是正常结婚……”
正常结婚?庄顺兰心内一惊,脸色顿时□□来,她以为谈崩了,以为男方就是想要她家苏月禾嫁过去。
“不是谈得好好的,男方愿意上门吗?”
“是啊,他愿意上门没错。但人家不要礼金。”
“不要礼金?”
黄春眉吃着玉米,点头道:“我特意问过了,不要礼金,就走正常结婚流程,先领证,年底或者明年摆喜酒,这个摆喜酒的时间,你们来定。”
庄顺兰好生意外,她连连摇头:“不要礼金不行,说好了上门的,必须得给。”
她怕没给,到时候男方反悔了,徒增家庭矛盾。
为了这个问题,黄春眉跟邱姐对了好几遍的,“你放一百个心,人家是军队里的国家干部,人品有保证的。你要过意不去,改口的时候,你给他一个大红包。”
庄顺兰是预备了至少要两三百礼金的,没想到这笔钱倒是省下来了。
她笑道:“春眉,我上辈子是撞大运了,遇到你这样的活菩萨,给我们苏月禾牵了这么好的对象。”
“兰姐,你跟我客气什么。我才是撞大运的那个,你才是我的活菩萨,你帮我多大的忙啊!我这辈子都会记在心里的。”说着黄春眉眼眶都要红了。
“我乐意帮的。”说完,庄顺兰把吃完的玉米棒子扔竹篮里,又拿了一根剥掉外衣吃起来。“这新鲜苞谷,又甜又糯,等会儿你带点回去。”
“那我就不客气了。”
“对了,这个梁正烽,他是什么职位?”
黄春眉诧异道:“苏禾不知道啊?我以为她会问呢。我也是每次都匆匆忙忙忘记问了,只知道他是干部,他姐夫好像是团长,他肯定也差不了。”
“以后像他这样,转业也可以安排个好单位吧?”
“当然可以啊,这个人啊,各方面条件都是顶好的。”
两人聊着聊着,庄顺兰又问:“我好奇,他家真不管他的婚事啊?”
“就这个表姐在管,其他的听说十多年不来往了。”
庄顺兰听完,挺心疼这个未来女婿的,便道:“看来也是吃过苦的孩子,有些人,吃得饱穿得暖,但心里苦。这样的人,能过日子,会体贴人。”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兰姐,你们要是没意见,那我就去回话了,你这边的资料也给到我,男方要去打报告申请结婚。”
黄春眉把需要的资料跟庄顺兰说了,还要写证明盖章,庄顺兰也是风风火火,说做就做的人,她咬着玉米棒子,出门去大队找书记去了。
*
苏月禾在给还没完全晒干的山参翻面,她的山参直接晒到屋顶瓦背上,每次晾晒,她都要把长竹梯搬过来,从侧面墙上,把整个竹匾放到瓦背上。
她这个位置,刚好在爷爷的窗口,爷爷每次都站在窗口盯着。
“你在外面晒不行吗?屋顶有家神。”
苏月禾听她爷爷念叨好几次,她回他:“我避开了。”
爷爷还继续叨叨:“非得搞到瓦背上去晒,到时候把瓦背搞乱了,下雨就漏水。”
“爷爷你就放心吧,我动作轻得很,不会弄乱瓦背的。就算不小心弄乱了,漏雨也是漏到二楼我的房间,真弄乱了,我去捡瓦。”
苏老爷子拿她没办法,但还是得说:“下次我帮你晒,我帮你看着,保管不会有人来偷,你安逸不用管,好吧?”
苏月禾从梯子上下来,轻声笑问:“爷爷,你那么紧张干什么,你在瓦背上藏了东西啊?”
“瞎说。谁藏东西藏瓦背上啊。”苏老爷子紧张地有点语无伦次了。
苏月禾更怀疑了,她笑笑不说话。
心虚的苏老爷子赶紧岔开话题:“家里来客人了,快去看看吧。”
刚才三妹已经来叫过她,苏月禾不急,等她把竹梯收好,才回家去。
进了屋,发现黄春眉正在看墙上的奖状。
她家墙上一屋子的奖状,都是她们姐妹几个从小到大学习得到的三好学生和红小兵等奖状。
“春眉嬢嬢!这是我四妹去年拿的奖状。”她四妹成绩不太好,一面墙就只有一张奖状是她的。
“苏禾,”黄春眉有些不自在地扭过头,随即笑道:“你跟梁同志上次是不是聊得很投缘?聊到最后,都没时间来见我了,是不是?”
苏月禾有点不好意思,她上次确实差点忘了:“我后来买了几头猪苗,又要赶车,就来不及了。”
“晓得晓得,我看到你写的字条了。我今天来啊,是男方家姐姐着急,你们结婚领证,不得要申请嘛?申请也需要时间,她就让我来问你们意见。”
苏月禾有些意外,这也太着急了。
看来,家长心态都差不多。她妈也恨不得马上看到他们领证回来。
苏月禾往房间看了一眼:“我妈呢?”
“你妈说是找书记开证明去了。”
果然!都心急。
两方家长应该都不知道他们约了星期天见面,不然不至于那么着急忙慌的,让黄春眉特意跑一趟。
不过黄春眉既然来了,苏月禾也没必要再多解释。
她给黄春眉倒了一杯茶,“下午没车回县城了,春眉嬢嬢在我们家住一晚吧。”
“我还真想在你们这儿住一晚,跟你们多处一处,不过我明天得上班啊。没得办法,要赶回去。”
“怎么回去?”
“下午五点松香厂有采松香的车回县城,松香厂常年给我们供货,我跟他们都认识,我蹭他们的车回去,已经打过招呼了,你别担心。”黄春眉盯着苏月禾,又感叹道:“你这天天干农活的,怎么就晒不黑呢?”
苏月禾笑道:“我出门都戴草帽。”
“我也戴草帽,我住县城都黑。”
*
庄顺兰找书记开证明的事,村里很快就传开了。
下午苏月禾去掰玉米,几个大娘大婶就忍不住开她玩笑,找了个当兵的上门,福气好咧。
“当兵的能干活,以后你们安逸咯。”
“什么时候退伍,晓得不?”
“是不是退伍后就摆喜酒?”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恭喜苏月禾。
转过头,婶子大娘们又纷纷摇头窃窃私语:“可惜咯,以后能吃国家粮的不要,选个当兵的,不晓得他们怎么想的。”
“还不是没儿子,没得办法。”
“说不定苏禾要去顶她爸的班,以后女主外,男主内,也不是不行。”
在另外一头干活的白建国听了后,心底很不是滋味,他始终想不通,他长得好,又这么优秀,为什么苏月禾不选他。
他想不明白。
生产队的玉米不多,下午五点左右就掰完了。
苏月禾没有急着去分玉米,而是顺道去挖宅基地。
她家这宅基地已经挖了快100平方米出来,单建六间瓦房子是足够的,不过她要建大房子,加上前院后院,旁边还得搭建猪圈鸡圈牛棚等等,起码得挖三百平以上。
山地泥土比较难开凿,她正用锄头挖土呢,瞄到身边有人影,抬起头一看,又是白建国。
这人真是阴魂不散,“痴心”不改。
他手里也拿着锄头,走过来也不说话,默默帮忙掘土。
他想跟她玩攻心呢。
苏月禾直接一个锄头卡过去,不让他挥锄头,语气尽量平和地道:“我这里不需要帮忙。”
“苏禾,你要不要理性地想想未来,我马上要回城了,不是去制药厂,就是去食品厂,你如果跟着我,我肯定也有办法把你转成居民户口。”
她真想告诉他,未来县城户口一文不值,还不如她雁南大队的农村户口有山有田有地。
苏月禾不屑:“我不稀罕什么居民户口,我在农村就挺好的。”
白建国根本不会信,他认为,他们之间主要还是招婿上门的问题。
他把锄头往山边一顿,咬了咬牙,这个问题,他想好久了。
“苏禾,我跟你道歉,我之前说话太冲了,我以为你喜欢上了别人。如果真的是你们家要招上门女婿的问题。那我妥协,我做你们家上门女婿!苏禾,我白建国做你们苏家的上门女婿!可以了吧?!”
他信誓旦旦地说着,似乎自己做出了非同一般的让步。
先结了婚再说,反正他要回城,以后再把苏月禾也搞到城里,生的孩子跟谁姓,还不是他说了算。
白建国以为他做出如此大的牺牲,苏月禾起码会有所动容,甚至感动,谁能想到,他竟从苏月禾的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鄙视和轻蔑。
“白建国,我记得我很清楚地跟你说过,就算你愿意上门,我都不可能跟你结婚,因为……我不喜欢你。”苏月禾语气很淡然,淡然到让白建国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他摇了摇头,不可置信地道:“你疯了吗?苏月禾!我都这样妥协了,你还看不见?”
“我没疯。我劝你也别在我面前疯。更不要自我感动。白建国同志,你马上要回城了,你有美好的未来在等着你……”
你就不要祸害我们苏家的姑娘了!
苏月禾没把这话说出口,她怕适得其反。
“我堂妹苏月娥是一个很单纯的妹子,她读的书少,不适合你。你还是回县城,找一个跟你门当户对的姑娘,好好地过你们城里人的生活吧。”
苏月禾不想再跟他纠缠,也不想完全得罪他,毕竟此人以后富甲一方,权势熏天,她没必要得罪这种人,只是希望他远离苏家人。
白建国没想到苏月禾真的一丁点都不喜欢他,这种失落和爱而不得,比之前更让他难受万倍。
刚才还带着幻想,以为只是因为上门女婿的原因导致他们没办法在一起,谁能想到,他都这样委屈自己了,换来的却仍然是她不咸不淡的一句“我不喜欢你”。
她不止自己不喜欢他,她还希望他远离她的堂妹,这究竟是有多讨厌他?白建国强烈的自尊心从来没受过这种暴击。
想了一圈,他知道原因肯定不在他,他长得好,家境好,在家也是最受宠的,一定是那个当兵的!
那个当兵的肯定比他高大,比他强壮,看着比他能干活!但那又怎样?一个只能干死活的男人,算什么东西?!
“你告诉我,我哪点比不上那个当兵的?我哪里比不上那个穷当兵的!”白建国恼羞成怒,举着锄头砸了过来。
又来了!这个人渣!果然是书中家暴的偏执狂人渣败类!
本来想以退为进,大家以后不再相见了,井水不犯河水。结果她的退让,反倒让他以为她怕了他!
苏月禾举起手中锄头一顶,将他连人带锄头顶到了泥土石壁上。
“白建国,给你台阶你不下是吗?我告诉你,你哪儿哪儿都比不上他。他比你高,比你帅,还比你有文化,人家是大学生,你是什么?初中毕业,连我都不如,只会挥锄头企图欺负女人的狗东西!不,你连狗都不如!”
连狗都不如?!
白建国气炸了,刚好苏月禾手一松,他抡起锄头又砸过来。
如果说,他刚才主要是吓唬苏月禾的,那么现在他是非要办了她不可。
幸好苏月禾反应快,举起锄头卡住了他。
她眼神骤然狠厉起来:“白建国,你欺负女人!是不是以为我不敢声张?!让你为所欲为?”
白建国还没反应过来,只见苏月禾把锄头往后一推,大声呼叫:“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
苏月禾扔下锄头疯了似的往前跑,“六福叔救命!”
就在白建国第一次抡起锄头的时候,她就想好了,这次她要闹大。
她要让白建国在岭下生产队再无立足之地,赶紧滚蛋。
彻底断绝这个人渣靠近苏家女儿的路子。
不远处牵着牛刚好经过的赵六福,闻声赶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在附近修鱼塘的堂大哥苏柏桥。
“怎么了?怎么回事?谁欺负你?”
苏月禾抓住大哥,哭得梨花带雨:“大哥,白建国拿锄头砍我。”
看着自家妹子哭得这般可怜,苏柏桥顿时怒发冲冠,他冲了过去:“白建国你个龟儿子!你欺负我妹!狗日的莽子!你别跑!”
第16章 不止是约会
白建国看见苏柏桥冲过来就知道大事不妙, 他想跑,但他一个知青哪里跑得过土生土长的农村壮汉。
苏柏桥抓住他,抡起拳头就是一顿暴揍!
白建国也硬气,咬着牙就是不肯求饶。
他越不求饶, 苏柏桥下手就越重……
赵二福的闺女赵青霞听见声响也跑来了。
赵青霞什么人?杀猪的!彪悍强壮力气大!
她和苏柏桥两个人, 左右开弓各打一边!
任是再倔强, 也抵不过这翻捶打,白建国躺在地上嗷嗷叫起来。
赵六福怕出人命, 赶紧拦着。
很快, 附近劳作的社员都围过来了, 队长赵大福也被找了来。
白建国被打的鼻青脸肿,他不承认自己拿锄头打苏月禾。
“我没有打她,都是她打我。”
苏月禾眼睛都哭肿了, 她根本不需要说什么, 村里人天然的就站在她这边。
“你一个大男人, 她一个妹子, 她为什么要打你?你是不是想歪咯?”
“你晓得苏禾要结婚了, 不甘心吧?”
“这是她家的宅基地,很明显是你跑过来找她的嘛, 怎么可能是她打你?”
大家七嘴八舌地数落着白建国,白建国心底不服气, 他大声辩解:“我锄头都没挨到她,就被她打咯。”
“你锄头没挨到她,说明就是你先举起锄头要打她!你个短命龟儿!我日你仙人板板!”苏柏桥又暴起将白建国按在地上揍。
大家早看不惯这个一向清高的知青, 都假意拉架, 等白建国被打的差不多了,才把苏柏桥拉开。
跟白建国一起的几个知青在旁边围观, 也都不出声。
赵大福见白建国被打的厉害,也怕事情闹大,对大队的声誉影响不好,最后只能逼着白建国赔礼道歉。
白建国一开始不愿意,他被打成猪头了,为什么还要他道歉,但在苏柏桥的拳头面前不得不屈服了。
这事之后,白建国在岭下生产队没办法再呆不下去,第二天他就请假回了县城。
*
郝爱娣最近整个人都颓了很多,不止赔了庄顺兰一大笔钱,作为惩罚,生产队还减了她今年的工分。
本来想撮合白建国和苏月娥,攀个关系,顺便赚个媒人钱的,最后也被苏月禾给搞砸了。
她再去苏老大家说媒时,被苏柏桥给轰了出来。
看着自家老妈在房间里边补旧衣服边唉声叹气,苏柏松劝道:“妈,你就消停点吧,有安逸日子你不过,你得罪二嬢嬢一家做什么?”
郝爱娣摇头叹气:“都怪妈没用,你顶班的事,怕是没得希望咯。”
“没得关系,我不怪你,妈你还是要跟二嬢嬢处好关系。大家都是一家人。”苏柏松说完出去了。
他主动扛起了家里挑水的活儿,把自家水缸挑满后,还把庄顺兰家的水缸也挑满。
三妹四妹跟他关系处的都不错,大家也没把他父母的过错,迁怒到他身上。
只有苏月禾,这位苏家大姐,对他始终不咸不淡,苏柏松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大姐对他另眼相看。
苏月禾最近事忙,除了相亲的事外,她还得采药,挖宅基地,生产队正常出工,而苏柏松装的还挺乖巧,她也就不想分心搭理他。
转眼到了星期五,在打谷场仓库边的小办公室里,岭下生产队的几位干部在开会。
队长赵大福道:“马上准备秋收了,秋收前的空闲时间,除了一些日常劳作外,还能多出来不少人力,有几户人家要大家帮忙修房和建房的,能安排就都安排了。”
副队长赵灯传:“除了杜大娘家要翻新换瓦外,还有赵德才家要做土坯砖头,苏禾家里也要挖宅基地建房子……”
会计赵利群:“杜大娘家翻新换瓦的事简单,她是孤老,买瓦的钱大队出,瓦匠直接算工分。苏禾家挖宅基地我们就号召起来,谁愿意去谁去,队里不额外给工分,但是苏禾你家要出伙食,谁帮忙了,就在你家吃饭,这是惯例,以往其他家建房也都这样。”
能有人来帮忙就好了,苏月禾没意见:“我们家出伙食没问题,我们家宅基地也挖了一半多了,如果人多,三四天就可以全部挖好。”
赵大福:“要得,那就这么安排了。然后再安排一些人,也可以开始去鱼塘挖土坯,土坯要边挖边晒,都是要时间的。等秋收后,刚好可以建房。”
大家都没其他意见,事情就这么安排了。
赵大福又道:“明天去大队开会,要三个人,苏禾和赵利群跟我一起去。”
平常大家都爱去开会,因为开会也算工分。
不过苏月禾明天要去县城她没时间:“大福叔,我明天要去县城。”
“你去县城做啥?”
“我去买猪粮。”
“不是刚分了苞谷吗?”
“这点苞谷不够,我还要买点麦麸和米糠,过冬用的。”
赵大福只好让赵二福替苏月禾去大队开会。
等散会后,赵大福跟苏月禾边往家走边聊:“苏禾,你已经好多次没去大队开会了,你是不是对书记还有意见?”
毕竟是书记的女儿顶替了苏月禾民办教师的位置,她还为此生了一场病,说不记恨是假的。
但苏月禾不可能说实话,只笑道:“大福叔,都是巧合。上次开会我也去了,不过是去公社开的。就每次大队开会,我都碰巧有事。”
“你呢,也不外嫁,以后都是要在岭下生产队做人的,像莫书记这种人,能不得罪就不得罪。晓得吧?”
莫千军这人记仇不好惹,苏月禾知道赵大福是好心提点她,她点头:“晓得。谢谢大福叔提醒。我这次是没得办法,确实有事。”
赵大福道:“我会帮你找借口应付。下次开会,一定要去。”
“要得。”
*
虽然跟梁正烽约在星期天,但这次县城大集是星期六,所以苏月禾提前一天就去县城了。
她坐中午的客车,到县城后,因为怕大集散了,先去买麦麸和米糠,买了五个麻袋的麦麸,五个麻袋的米糠,花了二十多元,把她存的家底一次性全花完了。
把猪粮存放到车站后,她才去卖山参。
这次除了山参外她没带别的,而国营中药铺的收货员,依然是白忠民。
跟上次同出一辙,白忠民还是说她的山参不够干燥。
苏月禾质问道:“是不是一等品的人参在你这儿永远都不够干燥?”
白忠民掀起眉头看她,他肯定记起来了,这么好看的姑娘,上周还质疑过他,他怎么会忘记。
白忠民挥挥手不搭理她:“下一个。”
后面大娘直接越过苏月禾站在了台前。
苏月禾想起了那位女收货员汪小琳,梁正烽救过她姐姐的命,如果苏月禾现在直接嚷嚷着要找她出来,汪小琳应该会帮忙收下这些人参。
而白忠民知道她认识汪小琳后,肯定会有所顾忌,以后她卖货也会顺利一点。
但是,白忠民里通外合诓骗老百姓血汗钱的事,就只能这么不了了之了。
苏月禾咽不下这口气,也见不得这种人渣在这里继续吃差价。
恰在此时,那位瘸哥黄有才不知道从哪儿走出来了。
黄有才依然是满脸憨厚的笑,“中药铺不收的,我这里都收。”
苏月禾盯着瘸哥,深入虎穴是吧,那就往里走走,看一看。
“瘸哥,你上次说一等山参每两少多少?”
黄有才忙道:“每两少一块,你这儿我也赚不了你多少钱。”
这次苏月禾带了大概八两山参,按照收购价,值五十元。
少八块钱呢,能买四包米糠了。
“我这里有八两一等品的山参。”
“八两是四十二块四毛。”
“四十五块不能再少了,你不收我就天天来,总能遇到别人上班的时候。”
瘸哥上次亲眼目睹汪小琳把苏月禾的山货收了,那个汪小琳是关系户,药铺里没人敢得罪她,也没人敢拉她下水。
他不能让这姑娘天天在这儿等着,真让她等到汪小琳,一来二去,两人熟悉了,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
而且能赚一笔是一笔啊,瘸哥小声妥协:“走吧,我给你收了。换别人,绝对给不了这个价钱。”
苏月禾跟着瘸哥往后街走去。
瘸哥黄有才住在后街13号,其实就在中药铺对面小巷子的第一家,在瘸哥家门口放着把竹椅。
只要坐在桌椅上往对面看去,中药铺里的白忠民稍微比个手势,黄有才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难怪!每次黄有才都来得这么及时。
黄有才家里倒是收拾地很干净,没看到半点药材的影子,连药材味都闻不到。
苏月禾好奇问他:“瘸哥,你们家怎么一点药材都没有?”
黄有才拿出秤,笑道:“存在家里做什么?”
看来,是收一批卖一批,以最快的速度回款,没有在家里存货的习惯。
黄有才过称,确实有八两,他给她算钱,四十五块,苏月禾拿了钱后,转身离开了。
从黄有才家出来,她直接拐进旁边的新华书店,中药铺就在新华书店斜对面。
在书店里边翻书,边留意着对面的动静。
大概半小时后,黄有才提着个篮子出来了,这个点,中药铺也没人排队,他把篮子放在条桌上,和白忠民也没怎么说话,直接过称、写单、签字、领钱。
过程流畅,效率之高,令人咂舌。
看完全过程,苏月禾也没作声。
她等黄有才离开后,才在书店买了些作业本、铅笔和橡皮擦,一部分打算拿去送给黄春眉小孩,一部分拿回家给妹妹们用。
苏月禾借口猪粮没买够,今天暂不回家。
她爸住的是单身宿舍,也没个沙发,本来是要打地铺的,苏运昌为人处世还不错,再加上他是车站负责发工资的出纳,汽车站的人都愿意卖他面子。
他安排苏月禾去住汽车站开的招待所,住一两晚,都不用自己花钱。
*
夕阳西下,苏老爷子今天给一个长期痢疾的病人看病,开了药方子,也只收费5毛钱。
病人走后,他走到西边的厨房门口,问正在剁猪菜的四妹。
“你大姐呢?”
“去县城买猪粮了,明天才回。”
苏老爷子听完也没说话,他从侧门走了出去。
他走到柴草间扛起长竹梯,绕到屋后,把竹梯放到墙上……
他家是二层土楼,最矮的屋檐距离地面也有五米高,老爷子看着高高的竹梯发愁。
年纪大了,万一摔一跤,可能直接要了他的老命。
此时苏柏松挑着水桶要去挑水,他看见爷爷站在竹梯前看着还挺为难,他走前来:“爷爷,你做啥?”
苏老爷子瞄了眼苏柏松,摆手往前院子走去:“没事,干你的活去。”
苏柏松迟疑了一下,才默默走开。
苏柏松走后,苏老爷子负手绕着房子走了一圈,最后还是走回大厨房,把四妹叫了出来。
“你大姐天天在瓦背上晒东西,我怕上面的瓦弄乱了,到时候下雨把房子都淋坏去。你爬上去看看,看看那些瓦乱不乱。再看看家神正不正。”
四妹看了眼竹梯的高度,她怕高:“爷爷,我不敢上去。”
“你大姐天天爬都不怕,你怕啥?我给你扶着梯子,你就看一眼,我好放心。”
四妹只好踩着梯子往上爬,“爷爷你扶稳咯。”
苏老爷子气道:“我扶稳咯!要不你下来,你扶梯子,我爬上去。”
四妹颤颤巍巍往上爬,等爬到顶上,她手扶着瓦楞,仔仔细细看了又看。
“爷爷!上头没有乱!整齐得很!”
“你看清楚咯。”
“我看清楚了,没有乱。”
“要得,要得,那就好,你下来吧。”
四妹下来后,苏老爷子再次跟她确认上面的情况,他这才放下心来。
苏柏松挑水回来,看到四妹正从梯子上下来,他也没说什么。
等把水缸挑满,苏柏松放下挑水扁担,才问四妹:“月青,爷爷叫你爬到屋顶做啥?”
四妹把剁好的猪菜放进大锅里,“没什么,爷爷怕瓦乱了,漏雨。”
这种事情,爷爷怎么不让他去看呢?他男孩子爬竹梯更利索啊。
难道爷爷跟着二伯家过,真的就跟他们家疏远了?
这么点小事都不愿意让他帮忙?
他不懂。
*
苏月禾早上起床,又去早市上逛了一圈,买了四袋玉米粒。
梁正烽跟她约好,今天会在汽车站等她。
从大雁山公社出发抵达县城的第一班车大概九点半到,苏月禾赶在九点半前到了车站,结果一进去,就看到梁正烽在大门口等着。
她轻轻走到他背后,刚想拍一下他,结果他转过身就看见她了。
梁正烽满脸都是惊喜:“你怎么从这个方向过来?”
苏月禾笑道:“我昨天就来了,早上去买了猪粮。你等了好久?”
梁正烽:“我也刚到。”
其实他等了快一个小时了。
梁正烽打量着苏月禾,心里有些激动。
活了二十八年,他没对其他女孩动过心,他也不向往婚姻生活,本以为自己要孤独终老了,没想到,一次本想敷衍的相亲,竟让他找到了命中的另外一半。
今天是大太阳,还有一点微风,旁边树影稀疏,浮动的光影照在她的脸上,凭空增添了几分娇媚。
“我买了十点场的电影票,这里走过去,几分钟就能到。”
苏月禾知道电影院在哪里,她昨天特意去踩点了,“看什么电影?”
“《黑三角》,你看过吗?这个时间点也只有这部电影可以看。”
“我没看过。”
梁正烽看过两次了,但他不好说自己已经看过,只笑道:“听说很好看,是间谍片。”
坐在电影院里,对于已经看过两次的电影,梁正烽有点看不进去,他的心思都在她身上。
时不时侧目看她,见她看得聚精会神,也不好跟她探讨剧情,他怕她嫌弃。
因为刚开始的时候,有点没办法进入观影状态,苏月禾看得迷迷糊糊的,她很想跟梁正烽聊剧情,但又不好意思主动开口。
这个年代电影院的人看电影,都爱小声聊天,梁正烽看聊天的人多了,才轻轻靠近苏月禾,道:“这个女的,看着不像特务。”
苏月禾忙点头笑道:“我也觉得,她妈妈反而很可疑。”
“是的,她妈妈可能是深藏不露的特务。”
两人话匣子一打开,看到关键点,就会小声交流几句,直到电影播完,苏月禾依然饶有兴趣地跟他一起分析剧情。
走出电影院,他们往附近国营饭店的方向走去。
苏月禾由衷感叹:“这部电影比前几年的好看多了。”
梁正烽赞同:“去年开始,很多领域的思想都在慢慢放开,可能用不了多久,国家就会有大的政策下来,改变一些现状。”
这个苏月禾知道,改革开放明后年就要来了,她没想到梁正烽的嗅觉也如此敏锐。
“烽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烽哥?
她叫他烽哥。
她这称呼来得太过突然,梁正烽嘴角瞬间扬到了耳朵根上,以至于,他都没好好理解她说的话。
“什么打算?”
苏月禾解释:“你以后会不会转业回地方?”
有这个可能。
目前来说,裁军是大趋势,他除非一直往上升,不然也只能转业回地方。
他不想回北京。
“我们结婚后,我可以转业到青城县来。”
说到结婚的话题,苏月禾虽然表现的有些害羞,但她也只低头抿唇微笑着,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
她低头浅笑的样子真好看啊,梁正烽心间被这温暖又略带羞涩的笑容填满了。
他笑道:“邱姐把你的资料给我了,我前天写了结婚申请,最快一个月就能下来。”
苏月禾解释:“我妈着急让我们领证。”
梁正烽本想说他姐姐也是,但又怕苏月禾会误解,会误以为只是他姐姐想而他不想。
他笑了笑:“那我们就先领证。”
到了国营饭店,他们进去点了两个菜,一道芹菜香干,一道回锅肉,苏月禾想着上次是他结账的,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让他破费。
她拿出钱和票,抢着付款,梁正烽站在一旁微笑着,宠溺的目光似乎在说,你请客,你说了算,我不跟你争。
就在这时,旁边多了一个人,额头还有些红肿的白建国站在前台,他瞥了眼正在等找钱的苏月禾,又看向旁边的梁正烽……
是比他高,但他不觉得比他帅。
堂堂大男人,还是当兵的,却在这里吃软饭,等女人结账。
真令人不齿。
“五个人,菜单上的菜都要一份。”白建国说得很大气,其实今天菜单就五道菜。
真是冤家路窄,青城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不算小,苏月禾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白建国。
苏月禾没理会他,这家饭店只有一层,此时正是午市人最多的时候,她和梁正烽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
刚坐下,服务员跟过来了,让他们和另外一桌只有一个人的大叔拼桌。
而他们这一桌,要让给白建国他们。
和白建国一起的男子,跟他长得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应该是他大哥白伟业。
另外两个五十岁上下的夫妇看着像是他们父母,白建国刚才说是五个人吃饭,还有一个没来的可能是他们要请的客人。
这个年代如果不是请客吃饭,不会轻易下馆子的。
苏月禾本来不想让的,但这是国营饭店,安排什么位置得服务员说了算。
在国营饭店人少拼桌是常态,没有人会在乎。
梁正烽已经走过去了,四方桌坐三个人绰绰有余,就是说话不太方便。
苏月禾跟着梁正烽一起坐下,要不是钱票都给了,她真想换家店。
梁正烽看出了苏月禾的不自在,也感受道了白建国刀割似的目光,他轻声问:“那人你认识?”
“我们村的知青。”
梁正烽明白了,这个知青十有八九是追过苏月禾,爱而不得,所以目光不善。
旁边的大叔一个人在吃卤面,梁正烽侧身跟大叔商量了一下,让大叔跟苏月禾换了个位置,这样,苏月禾就不用正对着那桌让她不舒服的人了。
很快开始上菜,两人边吃边小声聊天。
白建国那桌的客人一直没来,他们的菜上齐了,一家人干坐着,也不敢先吃。
苏月禾猜测,能让他们一家人这么等的,怕不是能帮白建国拿到回城指标的青城县制药厂领导吧?
书里说帮他拿到指标的是谁来着?好像叫严主任。
严主任虽然把白建国招进去,但他后期被白建国斗的很惨,直接扫地出门。
同桌的大叔吃完走了,服务员来收走了他的面碗。
不过低头的功夫,桌上多了一盘油炸花生米。
苏月禾抬起头,看见白建国就站在桌旁,脸上的伤让他整个人显得有点流里流气。
白建国嘴角一扯:“看你们菜少,请你们吃的。”
听着他这满满嘲讽的味道,苏月禾皮笑肉不笑地回击:“我们两个人吃两道菜,你们五个人,还是请客吃饭,大部分还都是男的,也才吃五道菜,你还是留着自己慢慢吃吧。”
“别生气啊,苏禾,油炸花生米,我家里带来的,请你们吃。”白建国人模狗样,说的话让人极其反感。
梁正烽礼貌应了一句:“谢谢。你端回去自用吧,我们快吃饱了。”
“你不是当兵的吗?当兵的这点米饭够吃?叫多二两米饭,软软的米饭,算我的。”白建国上下扫视着梁正烽,就差把“吃软饭”几个字说出口了。
苏月禾毫不客气地怼回去:“给自己留条底裤吧,白建国。别自己吃不成软饭,看谁都像吃软饭的。”
梁正烽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但他不能忍受别人奚落苏月禾,正想说话呢,对方的客人来了。
白伟业叫了一声:“建国,快快快,严主任来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今天有事在忙,来晚了。”
“严主任,这就是我三弟白建国,在大雁山公社插队呢……脸上不小心磕伤了……”
果然是为了白建国的工作。
果然是严主任。
苏月禾轻轻咬牙,不如趁这个机会,把白建国进制药厂的机会给搅和了。
白建国进不了制药厂,他就不可能在制药厂有所作为,在以后的制药厂改制中,他也就没办法伙同他大哥二哥把国企制药厂变成他私家民企。
书里,他白建国把她活活逼死,现在,她要让他做不成富甲一方的企业家,这是他的报应,算起来,还便宜他了。
苏月禾刚要起身,结果被梁正烽给拉住。
他说:“我来。”
第17章 随军
梁正烽站起身, 叫了一声:“服务员,来二两软饭。”
饭店里的客人都抬头看过来。
二两软饭……
字正腔圆的京腔普通话。
服务员忙应了一声。
白建国骤然紧张起来,这可是军人,看起来就比他高大有力量多了, 对方要是把二两软饭扣他脑门上, 他该怎么跟严主任解释?
好不容易把严主任约出来, 今天这顿饭可不能就这么黄了。
白建国下意识想要躲出去,先出去避开锋芒, 哪怕被打, 在外面被打, 总比在严主任面前打好。
结果他人还没站起来呢,严主任先站起来了。
“梁团长!怎么这么巧,你也在这里用餐?”严主任走过来热情地打招呼。
梁正烽微微笑着点头:“严主任, 巧了。”
苏月禾瞄了眼站起来打招呼的严主任, 又回头看着她对象, 梁团长?
而且他和严主任说话, 整个状态和跟她相处时完全不同。
礼貌而又有点距离。
“这位是?”
“我未婚妻苏月禾。”
苏月禾也站起来打招呼:“您好。”
“哎哟, 般配!郎才女貌!这可太般配了。什么时候请喝喜酒?”
“还没定时间。”
“定时间了,一定要告诉我。梁团长什么时候有空, 到我们制药厂指导指导工作?”严主任说的是客套话,军队和企业应该保持适当距离, 部队领导不会轻易去企业机关作客,更不可能上门指导工作。
严主任之所以认识梁正烽,也是因为其他军区的部队要建自己的制药厂, 到他们这边参观学习, 当时是梁正烽负责对接的。
对接之后,严主任才知道, 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梁团长,外公和爷爷都是顶呱呱的人物。
而白建国整个脸色都变了,梁团长?这当兵的是团长?
看严主任那献媚的姿态,他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连严主任这种在制药厂说一不二的人物,都在拍马屁,对方必定是有不能得罪之处。
他为自己刚才的冲动行为后悔不已。
难怪苏月禾看不上自己,原来是攀高枝了。
说什么上门女婿,都是狗屁骗人的玩意。
他就是个傻子,被人玩得团团转。
白建国父母兄弟不知缘由,在旁边微笑着看严主任和部队的一个什么团长寒暄。
刚才白建国还过去给这位团长打过招呼送了花生的,他没想到自家娃儿认识这样的人物。
既然大家都认识,何不坐在一起,还能巩固一下关系。
白伟业建议:“要不我们两桌拼一桌?”
梁正烽手轻点了点:“不用麻烦,我们已经吃饱了。”
白建国母亲不太懂:“不是刚刚才叫了二两米饭吗?”
正好,服务员把二两米饭端来了:“同志,你要的米饭,新出锅的,不晓得够不够软。”
“没事,软不软,我来问问就知道了。”梁正烽接过米饭,一步步走向白建国。
白建国整个人钉在条凳上,脸上是尴尬的笑,他盯着那碗冒尖的白米饭,连呼吸都屏住了。
白家人这才发现异常,别不是白建国这小子刚才说话得罪人家了吧?
白伟业忙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这弟弟有些轴,不会说话,梁团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不用叫梁团长,在外面我就是个普通人,我和这位同志之间没有误会。”梁正烽直直走过去。
白建国咽了咽口水,连呼吸都重了,眼看着米饭越来越近……
这碗热腾腾的米饭要是扣在他脸上,真是给他带伤的脸添彩了。
他能怎么办,这个时候他要是站起来反抗,可能他家里人都不会帮他。
白建国忍不住微微闭上了眼,全身紧绷,做好了滚烫米饭扣他脑袋上的准备,结果米饭却安安稳稳地放在他面前。
只听梁正烽轻声道:“白建国同志是吗?这二两软饭是请你吃的,你尝一尝,然后告诉服务员,这饭是软……还是不软。”
白建国抬头看向梁正烽,梁正烽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正冷眼瞧着他。
苏月禾伸手掩着嘴,忍着笑,她没想到,梁正烽还挺腹黑。
严主任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就这么简短的十几秒,他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剧本,当他听梁正烽对白建国说完话,久经江湖的他立刻明白,应该是白建国这小子不做人,嘲讽梁团长吃软饭!
真不长眼睛。
看来也是个惯会欺软怕硬,欺上瞒下的。
严主任看向白建国,轻声提醒:“快尝尝,这饭软不软。”
领导发话了,他白建国敢不吃吗?
白伟业踢了他一脚,提醒他做人要能屈能伸。
“快吃。”
白建国拿起旁边的汤勺,舀了一勺饭,塞进了嘴里,烫!
白建国哈了好几口凉气,才嚼起来。
他爸妈在旁边看着,脸色尴尬地不行。
这饭是早米,有点硬,但很香。
可白建国的味蕾,却只吃出了苦和涩。
严主任关切问道:“软吗?”
白建国嘴角控制不住抽搐着,尴尬道:“软。”
“要得,软就好嘛。”严主任笑着看向梁正烽,“他说软。”
“既然饭这么软,你多吃两碗。”梁正烽说着话锋一转:“今天要不是严主任在这里亮了我的身份,这碗饭就扣你脑门上了。谢谢严主任吧。”
白建国:“……”
严主任:“……”
“我们走了,严主任,再见。”
“诶,梁团长,苏同志,下次再见。”严主任热情地伸手跟梁正烽握手。
之后,梁正烽牵着苏月禾走出了饭店。
看着梁正烽和苏月禾出去,严主任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他单手叉腰,重重叹了一声。
梁团长刚才说的什么话?如果不是他严主任暴露了梁团的身份,梁团估计就要让白建国尝尝拳头的味道了。
严主任瞟了眼桌上的饭菜,摇了摇头,叹气道:“你们真是,把我也拖下水了。”
说完严主任饭也不吃,转身离开。
白母赶紧吩咐大儿子:“伟业,快去送送严主任。”
白父眼睁睁看着严主任离开,气得狠狠踢了白建国一脚。
“你干的什么事。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把严主任约出来,被你给毁了!兔崽子!没得脑壳!”
*
从国营饭店出来,梁正烽还牵着苏月禾的手。
他舍不得放开,她的手,软和,细腻光滑,微微有些潮湿,他攥紧了她的手,喜悦之情,把他空荡荡的心,填得满满的。
苏月禾做了三年合欢宗弟子,很惭愧,她连男人的手都没碰过。
当自己的手被他有力的大掌整个握住,她的心怦然跳跃而起,粉色瞬间染红了脸颊,她低着头不敢看路边行人,怕万一又碰见熟人……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走了很长一段路,都默默不说话,用心感受着彼此。
拐过一个街角,刚好一群小孩冲过来,他们这才不得不放开了手。
梁正烽低声跟苏月禾道歉:“抱歉,我的身份,限制了我的发挥。”
苏月禾微微摇头笑起来:“你处理的很好,这种人,众目睽睽之下,你真打了他,被他反咬一口就不好了。你完成了我想做的事。”
“什么事?”
“白建国请制药厂的严主任吃饭,应该是想要严主任帮忙解决工作问题,你刚才那翻话,严主任肯定不会让他去制药厂了。”
白建国去不成制药厂,那么他的命运将会改变,这种人就不配在钱堆里享受人生,安享晚年。
梁正烽担忧道:“他要是没有拿到回城指标,留在你们村会不会来烦你?”
“不会,他家门路挺多的,制药厂是最好的去处,如果去不了制药厂,可能会去粮所下属的食品厂。”
在食品厂当工人看着好像挺好,但工资待遇比制药厂差多了,而且食品厂后来没有转民企,而是倒闭,工人全部下岗。
还是那句,这是他白建国应得的。
两人经过青城公园,便走了进去,在公园里的八角凉亭下坐着聊天。
梁正烽给她拿来三本小说,一本是她没看到大结局的《西游记》,另外两本是《三个火枪手》上下册。
《三个火枪手》两本书非常新,苏月禾拿起来闻了闻,满满的油墨书香味。
“真好闻。”
梁正烽看她喜欢,比什么都高兴,“法国小说家大仲马作品,新出版的,我朋友才从上海寄过来。”
“你看了吗?”
“我上周忙,还没来得及看。”
“那我看完了,拿回给你。”
“不着急,你慢慢看。”
两人在凉亭下聊天,旁边有人在放风筝,梁正烽问她:“你会放风筝吗?”
“没有。我们那儿没有宽阔的地方,到处都是山和水,土地都少。”
梁正烽知道,他认真研究过雁南大队的地形图,“那你们粮食岂不是不够?”
“勉强吧,有些地方粮食严重不够的,还需要开凿梯田,我们勉强够。”苏月禾看着天上的风筝,问他:“你以前放过风筝?”
梁正烽:“我外公是扎风筝能手,小的时候,到了五六月份,几乎每个周末都会一家人去公园野餐和放风筝。”
但一切都在他七岁的时候改变了。
那年外公出事,他老人家自杀得以保住了全家生活无虞,后来,各种风言风语在他们家周围流窜。
有人说,是他爷爷偷偷告发了他外公。
但当时形势完全变了,他母亲本来性格就比较弱,她无依无靠的,非但没闹,她还选择相信这些事都跟他爷爷无关。
后来他母亲还顺应梁家人的意思,让他改了姓。
“你原本姓什么?”
“我姓万。”
只可惜,就算他母亲一步步妥协,最后换来的却是父亲出轨,他妈妈跟他外公一样,在绝望中自杀了。
他说这些的时候很平静,很平静,这个世界可能没什么比亲人之间的屠戮,更让人灰心失望。
听得苏月禾眼眶发红,鼻子酸涩。
他想安慰他,但想想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说些苍白的话强行安慰也没什么意义,关键是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结果他反过来安慰她,他摸了摸她头上的秀发,“别哭。”
空了很久,她才平静下来:“明年五六月份的时候,我们来这里放风筝吧。”
梁正烽笑了:“不用等明年,秋天也可以放,下次,我来准备风筝。”
苏月禾把三本书放进挎包里,两人走出八角亭,在公园里散步。
“月禾,我们结婚之后,你想随军跟我一起住到军属大院吗?如果你随军,我们可以分一套院子。户口和工作都可以解决。”
苏月禾之前以为梁正烽在部队职务不高,所以她从没想过可以随军,更没想过随军后能解决工作难题。
因为年龄的问题,苏月禾并不想接父亲的班,父亲现在这个位置,留给三妹或者四妹比较合适。
她一直以来的打算就是,利用自己的膨胀术,这几年养猪赚点钱,恰好这段时间农村会分田分地,等分好田地,梁正烽可能也转业了,她再想办法跟他一起到城市去赚钱。
她知道,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只有在城市才能有机会赚到大钱。
等赚够了钱,以后老了,回家开个民宿,安安心心快快乐乐地养老。
这就是她这段时间脑海里给自己的规划。
很显然,计划赶不上变化啊,能早点出来工作,说不定能早点摸到其他的机会呢?
苏月禾还有点舍不得她马上可以分到田地的农村户口,她问:“我可以不迁户口,出来工作吗?”
这个年代还有人想要农村户口,不想要城市户口的?
梁正烽以为她是担心,迁户口后,他入赘的事最终会不了了之,成为泡影。
为了让她放心,他决定想想办法:“按道理应该不行,不过我可以问一问,有没有什么途径能不迁户口,出来工作。”
苏月禾也还在犹豫:“我也再想想。”
有的时候,必须要有所取舍,她也要考虑清楚,是要城市户口,还是要农村的田地。
她得找时间把原书再认真刨几遍,再做决定。
梁正烽宽慰道:“不着急,我们有时间可以慢慢想。”
苏月禾问他意见:“你怎么想的呢?”
梁正烽:“我怎么想的不重要,关键是你怎么想。”
苏月禾笑道:“你的想法当然重要。”
“从功利的角度看,当然是把你的户口迁出来比较好,以后孩子户口随母亲,这关系到上学的问题。但有的时候,事情是不断变化的,现在看挺好的,之后未必会这么想,反正我们还年轻,不着急决定,现在不迁也没关系,以后万一改变主意了,我们可以再想办法把户口迁出来。”
他说的面面俱到,总结一句话,就是,他尊重她的选择。
现在的选择并不是一辈子的,以后她要是改变主意了,他有能力帮她践行。无论哪个选择,他都是她的坚强后盾。
苏月禾心下暖洋洋的,她感动道:“我尽量不拖你的后腿。”
“我也尽量不拖你的后腿。”
听梁正烽说完,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从公园出来,梁正烽又陪着苏月禾去了一趟市场,她想买红薯和红薯苗,可惜都没买到。
她还得再来一趟县城。
不过下个星期六星期天都不是县城集日,而梁正烽目前又只有周天能出来,想两全其美,既能买货,又能跟他相聚,她得下下周才能来了。
梁正烽的吉普车还缺一个配件,要从省城寄过来,这两个星期也够时间把车完全修好。
有了车做什么都方便,他可以帮她运猪粮,随时送她回家。
他们从沿江路慢慢走到汽车站,时间差不多了,梁正烽知道她买了猪粮,他想帮她搬到车上去。
结果到了车站,司机和助手早在苏运昌的安排下,把猪粮放到了车棚上。
两人依依不舍地挥手再见,两个星期,很快,他们又可以见面了。
*
客车到大雁山公社的时候,庄顺兰带着三妹和四妹已经等在街上。
她们借来了板车,板车堆满猪粮后,三妹四妹推着回去,庄顺兰和苏月禾则一人挑着一担的猪粮走在了前面。
苏月禾走的快,她是最早到家的,之后又去路口帮忙推板车。
那么多猪粮,一部分放老妈房里,一部分抬上二楼,放苏月禾房间。
这些猪粮起码过冬是没问题了。
苏月禾把梁正烽送的书放抽屉里锁好,听见老妈背着最后一包麦麸上楼来,她赶紧去接。
放下麦麸,庄顺兰问:“一共花了多少钱?”
苏月禾道:“三十多。”
“你爸给的,还是你自己出的?”
“我自己出的。”苏月禾手里还剩下二十多元,下次买红薯和红薯苗用。
庄顺兰很意外,“挖山草药这么赚钱?你以后别上工了,去挖山货那更安逸。”
苏月禾笑道:“哪有这么多上等的山参给我挖呀,到了冬天更没得挖了,而且马上要秋收,我作为大队干部不去秋收,等着被举报呢?”
庄顺兰拿起脖子上的毛巾擦汗,她也就是随口说说,知道不可能的事。
“你去县城,见到梁正烽了?”
“中午一起吃的饭。”
“他结婚申请报上去了吗?”
“报了。”
庄顺兰这才重重点了点头:“那就好。等申请批下来,你们就去把结婚证领了。”
苏月禾笑道:“妈你真的太着急了。”
“这么好的婚事,我当然急啊。万一人家后悔了呢?是不是?”
苏月禾不相信梁正烽会后悔,她不至于这么没有魅力。
“他今天问我,以后要不要随军。随军的话,可以分一套院子,解决户口和工作问题。”
庄顺兰一听,忙把房门给关上,拉过凳子坐下,“什么情况?他能帮你解决户口和工作?”
“他是这么说的。”苏月禾想了想道:“他职务是副团长,享受正团待遇……”
庄顺兰很是诧异:“团长?那……那个上门女婿的事怎么说?”
“上门呀,以后在我们家过年,孩子跟我们家姓。”
庄顺兰舔了舔唇,有点不敢相信,她手都麻了,“那当然是选择随军。解决户口和工作,还能分一套院子,你傻呀?这还用想?就算现在他反口,不入赘,以他这样的条件,我都认了。”
苏月禾忍不住笑道:“妈你真是,你的原则呢。”
“我有什么原则?我的原则就是你以后要过好日子,不要吃苦,不要给人欺负。你爸当年但凡有梁正烽这份心,我早就跟着他出去了。他就是不愿意去求人,情愿我在乡下吃苦。结果还不是害了你们?你们要是在县城出生,也都是吃国家粮的居民户口。”
每次说起这事,庄顺兰就有说不完的怨气。
“说一千道一万,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你有机会出去吃国家粮,就不要犹豫。”庄顺兰捡起三妹扔在床上的裤子,这裤子膝盖的地方都快磨破了,她把衣服翻过来,想拿下去补。
苏月禾确实有点动摇了,她刚才在客车上算了一下,就算她把户口迁出去,家里包括爷爷还是有五个人分田地,五个人分的田地不会少。
家里的山头已经提前分了,宅基地她现在有多大的能耐,就能建多大的院子,她就算现在去城里工作,也不影响以后回来开民宿和养老。
*
上次杀猪留了四小条腊肉,苏月禾切了一小半,膨胀变大后,切出来炒尖椒。
又煎了一小碟的咸鱼,炒了个青菜,再加上凉拌麻辣柚子皮,总共四个菜。
“今天的菜,真巴适。”
姐妹几个大口吃着饭,几天不吃肉,但凡炒个肉菜,都高兴的不行,何况今天除了肉,还有咸鱼。
庄顺兰叮嘱:“咸鱼下次别吃了,等建房子的时候,要用来招呼大家。”
苏月禾不想一天天的吃得太委屈,吃又花不了多少钱,她道:“先吃嘛,吃完了买。妹妹们还在长身体呢。”
三妹忙附和道:“大姐说的在理。建房子的时候,让爸买两斤咸鱼,又花不了多少钱。”
苏老爷子自从跟了老二家,这边伙食确实比老三家的好,他整个人气色都比之前好多了。
老爷子担忧道:“你们这样吃,还有钱盖房啊?”
“没钱去借也得想办法先把三间房盖出来。”庄顺兰装穷,实际上盖三间瓦房的钱,她和苏运昌凑一凑还是有的。
再凑一凑,估计连六间瓦房的钱都能凑出来。
吃了晚饭,苏月禾在楼上房间看书,耳边传来三妹在楼下的哭闹声,不久四妹上来,苏月禾问她:“怎么了?”
“妈把苏月华的破裤子补了个大补丁,她嫌难看,气哭了。”四妹嘟囔完后,又道:“什么时候能不穿带补丁的衣服啊。上次春眉嬢嬢拿来的旧衣服太小了点,幺妹穿可以,我们都穿不下。”
“妈不是还存了布证吗?去年发的,每人一丈三尺六的布证,都没用完,明天赶集,去给你们扯布做衣服。”
四妹小声道:“妈要留给你结婚用的。”
“我结婚再另外想办法,我去跟妈说。”
*
雁北军营,马师长家的小客厅里,马师长和一团政委老覃在下象棋。
马师长放下手上的棋子,诧异道:“你听谁说的?”
“老林啊,他老婆保的媒,女方家的要求就是要小梁做上门女婿。”老覃走了一步棋。
“这事怎么没人跟我说?”
老覃霎时发现自己多嘴说错话了,但话已出口,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他只能硬着头皮,幸灾乐祸地笑问:“师长你还不知道?”
马师长脸色一沉,为难了,这事他不知道比知道强啊,他敲了敲棋盘,气道:“你他妈现在跟我说这些干屁!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老覃聪明,他马上改口风:“我说什么了?我的意思是,下一步我就要将军了。”
“吃你一个車,你还想将军!你干屁吃你!”
第18章 屋脊兽
都洗了澡, 就庄顺兰屋里点了一盏小小的煤油灯,她拿麻线在补一顶破斗笠松散的边缘。
听苏月禾说完,庄顺兰直接驳回:“谁家不穿打补丁的衣服?你那些同学不都这么穿吗?”
三妹站在门口一如既往地伶牙俐齿:“是有人穿打补丁的,但也不是所有人都穿打补丁的。”
“苏月华你能不能像月青那样懂事?还双胞胎呢, 你看看你们两个有哪里像的?家里要建房子, 你大姐要结婚, 还养了那么多头猪,哪儿哪儿都要钱, 我要紧着你了, 其他地方就得缺。这裤子不就打了个补丁吗?怎么就不能穿了?”
三妹也不是完全讲不通道理, 她就是看到那么大的补丁,心里膈应:“那你给我拆了,我自己打。妈你看看你打的补丁, 生怕人看不见似的。”
“要拆你自己拆, 给你打的厚实你还嫌弃上了, 一个中学生, 穷打扮。你可别跟你二姐学!”庄顺兰一想起二女儿心里就堵的慌, 二女儿的遭遇就是她教女无方的铁证,“我可不会再惯着你。”
“妈你又来了!”
苏月华最气的就是她妈把她跟二姐比, 她烦死了。
苏月禾给幺妹换好药,劝道:“妈你把布证给我就行, 衣服我出钱做。三妹四妹今年都没做新衣服,你就当做过年的衣服,提早做好, 提早穿了。”
三妹一听, 撅起小嘴:“还是大姐讲理。”
“苏月华你闭嘴啊。”庄顺兰拿起剪刀把麻线剪断,看向苏月禾:“那些布证是留给你结婚用的。”
苏月禾做民办教师那两年做了好几套新衣服:“我衣服够穿了, 我又不外嫁,结婚不需要另外做新衣服。”
在庄顺兰眼里,家里现在最最重要的就是苏月禾的婚事,“怎么不需要?结婚连件像样的新衣服都没有,把人梁正烽吓跑了怎么办?”
三妹翻了个白眼:“我就晓得。”
苏月禾跟她妈讲道理:“如果家里就我穿新衣服,妹妹们衣服都打着补丁,人家来一看,不是更明显嘛?家里个个衣服打布丁,这个家,肯定穷的叮当响啊,到时候更把人吓跑咯。”
庄顺兰一时哑口,大妹儿说的好像也对。
大姐切中要点,三妹看到了转机,她连忙附和:“我们代表了苏家的颜面和实际经济水平。”
“别跟我扯那些文绉绉的话,听了人脑壳疼。”
但庄顺兰还是听进去了,她想了想,对苏月禾道:“这样,拿布证早点给你扯布做新衣服,你把你现在穿的衣服给她们穿。”
“我的衣服她们穿着不合身啊。”
“不合身怎么了,还能多穿几年。她们一个个要是都穿了新衣服,我们这又建房又养猪的,不得招人眼红啊?”
在农村,最忌讳的就是冒尖被人惦记,老妈的担忧不无道理。
苏月华要求不高,反正大姐衣服都还挺好看的,她笑道:“我没得问题,我可以穿大姐的衣服,我好说话。”
“就你事多。”庄顺兰又骂了一嘴。
苏月禾见三妹同意,她也只好妥协了,“妈你把布证给我。”
庄顺兰放心不下:“明天集日我跟你一起去扯布,刚好赶在秋收前找裁缝头把衣服做了。”
*
今天在会议室开完会,马俊成把梁正烽单独留下来了。
“我昨天在许秘书那里看到了你的结婚申请,怎么样,结婚对象是哪里人?”
梁正烽知道马师长是明知故问,他如实道:“本地农村的。”
马俊成夫妻两个以前至少给梁正烽介绍了三四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女孩,结果人梁正烽根本瞧不上,为此他爱人还以为梁正烽是瞧不上这些女孩的家庭条件。
结果,他却找了个农村的?据说还要入赘女方家。
这真是……
马俊成对梁正烽复杂的家庭关系是知道的,如果他没猜错,这小子是在故意报复和膈应梁家人。
至于女方家什么条件,长得好不好看,他本人估计根本不在乎。
马俊成起身去后面的柜子上拿起热水壶倒茶,“你结婚的事,跟家里说了吗?”
梁正烽满脸的无所谓:“新社会了,自己的婚姻自己做主。”
“你啊!这跟新社会还是旧社会有什么关系?给你爷爷和父亲打电话说一声,是对他们最起码的尊重。”
梁正烽不想跟马师长争执,只敷衍了一句:“知道了。”
马俊成明白梁正烽是在敷衍他,但梁正烽愿意敷衍也算是给他面子,至于后面这小子打不打这个电话,就不是他能力范围之内的事了。
他提醒过,就算尽力了。
马俊成端着茶杯往回走:“你的婚礼我让你师母去准备,务必给你做到,简洁隆重。”
“婚礼应该在女方家举行,具体还要听她家意见。”梁正烽拒绝地还挺有水平。
马俊成生怕梁正烽把他要入赘的事说出来,到时候他想当做不知道都不行了,他忙打住:“有什么需要组织上帮忙的,你告诉我或者许秘书,组织对于你们这些老大难,肯定是能帮则帮的。”
梁正烽笑道:“谢谢师长,有困难肯定要找组织帮忙。”
从会议室出来,梁正烽去食堂吃午饭,万秀敏中午没做饭,也来食堂打饭。
她几天没看见弟弟了,走过来,排在他后面,小声问:“你最近忙什么?”
梁正烽回头看是姐姐,忙道:“在做新的训练计划。”
“你结婚申请交上去之后,怎么没下文了?”
“姐,还没到时间呢,人家政治处调查也是需要时间的。”
她确实是太过着急了,万秀敏又问他:“那你正团的任命什么时候下来?”
梁正烽轻声回道:“我刚问了马师长,他说快了。”
万秀敏这才点了点头,她想说着马师长滑头的很,想想不好在外面评论领导,只好道:“晚上回家吃饭。”
“我晚上没空。”
“你啊成天忙忙忙也不知道忙什么。你还在忙你那辆破车?你说你立功之后,你要什么奖赏不好?要个破车有什么用?修都修不好。”
后面又进来两个人排他们后面,是刘胜利和另外一个老大难钱进钱连长。
他们两个相亲后都没下文了,刘胜利没看上相亲的姑娘,钱连长因为长得比较着急,人家姑娘没看上他。
两人站在后面连连叹气。
刘胜利看见梁正烽,不免调侃:“老梁,怎么就你成了呢?”
钱连长:“梁团长长相好啊。”
“我长得不好?”
“你自己挑剔嘛。”
“那也不能是个女的,就成了吧。”刘胜利看女人的眼光高,其实跟他相亲那位姑娘长得不算差,就是些微有点龅牙,这他接受不了。
更何况梁正烽相亲的那个乡下姑娘据说还女生男相、牛高马大,他更没办法理解了。
钱连长委屈着老脸:“我没啥要求。”
梁正烽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姐姐,回过头来,老成在在语重心长地说道:“个人魅力比长相重要。”
钱连长听了这话,马上竖起大拇指:“梁团说得在理,个人魅力比长相可重要太多了。”
可惜啊,跟他相亲那位姑娘,没感受到他的魅力。
刘胜利好奇笑问:“哎,老梁,你家那位,个人魅力很强?”
“当然。”不止长得好,有文化,还能扛枪,能养猪,梁正烽想了想,炫耀道:“秀外慧中。”
梁正烽竟然跟他们炫耀自家女人!
“中邪了。”刘胜利和钱连长互相看了一眼,他真想会会这位“秀外慧中”的大队干部,怎么就这么大能耐,把不食人间烟火的梁团给勾引了呢。
可能梁团这种从小缺少母爱的人,就是要一个强大的强壮的女人才能俘获他。
太高级了,他不懂。
*
这几天,岭下生产队的年轻小伙子小姑娘都在小排岭帮苏月禾家挖宅基地。
因为庄顺兰说了,来她家帮忙挖宅基地的,她家都会好鱼好肉好生招待。
年轻人消耗大,平时家里也没得油水,去帮忙挖宅基地还能有肉吃,大家都愿意来帮忙,都愿意出力。
苏家有个大鱼塘,在苏老爷子的允诺下,提前放干了水,从鱼塘里捞了百十斤的鱼出来。
这些鱼或红烧,或香煎,或腌制,都留着准备做菜给帮忙干活的人吃。
鱼塘放水后,开始挖塘泥打土坯砖,苏月禾两边都要兼顾,一边盯着打砖,一边是带着大家挖宅基地。
大伙儿干的热火朝天,就为了一口吃的。
上午忙完,庄顺兰早早回家准备午饭,焖了一锅鱼,烧了一大盆的茄子,准备的都是白米饭。
一起帮忙干活的十多个年轻人,端着碗,因为凳子不够坐,或站或蹲,在门口吃得津津有味。
“兰嬢嬢,你的厨艺真是好,这鱼肉又鲜又麻又辣,安逸的很。”
“好吃就吃多几碗饭,这几天辛苦大家了。”
“要得。”
赵爱娣站在门口,她把吃完的鱼头丢出去喂狗,苏月禾端了辣豆豉酱给大家加菜。
赵爱娣夹了一点,好奇问:“苏禾,你对象不来帮忙搬宅基地啊?”
苏月禾:“他没空。”
蹲在一旁的赵青莲道:“当兵的好像要过年才放假吧。”
赵青霞:“谁说的?有探亲假的,莫书记儿子不就是吗?每次放假回来就住半个月。不过还没结婚,让人上门来干活,这确实不好。”
赵六福的儿子狗蛋蹲在门口吃饭,他回头道:“有啥不好的,以后也是他的房子。”
又有人问:“你们啥时候结婚?建好房子差不多吧?”
“这房子得明年才能建好。现在都农历九月快十月份了。我看兰婶可着急,想要你们结了婚过年。”
“那来不及。”
“怎么来不及?只要材料齐全,年前肯定能建好三间瓦房。”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都不需要苏月禾回答,他们已经自问自答了。
“哎呀,还是招女婿好啊,没有婆媳矛盾,连夫妻矛盾都少很多,赵爱娣你说是不是?”
赵爱娣有弟弟,但她家孩子少,就姐弟两人,她爸妈还是做主给她招了夫婿。
赵爱娣笑道:“我不知道好不好,但是有一点,他不敢跟我动手。话说的再急,他都不敢动手。”
“那是。”
“各有各的好处,各有各的难处,有些男人上门之后,心底不情愿的,家庭也不和睦。”
“不愿意你就不要上门嘛。”
“家里条件不好,娶不到老婆,没得办法撒。”
“苏禾,你对象长啥样,有没有照片?”
赵二福闺女赵青霞长得壮实,干活也麻利,苏月禾特意给她加了点菜,她笑道:“我没他照片。”
“长得好看吗?”
苏月禾还没回答,狗蛋站起身去加饭:“男人有什么好看的,会干活就行。”
“当兵的肯定能干活啊。”
“当兵的结实,能干活,还爱干净。”
大家七嘴八舌,统一共识:“当兵的能干。”
等吃完午饭,大家各自回家午休,下午两点继续干活。
赵青莲没回去,直接留在苏月禾房间休息。
“你听说了吗?”
苏月禾半躺在床上看小说,“听说什么?”
“白建国拿到回城指标了,他精得很,赶在秋收前离开。”
在苏月禾的预料中,她低头继续看书,赵青莲见她不说话,继续道:“你知道他去哪里上班吗?”
“哪里?”
“粮所下面的食品厂。他家关系还真过硬,去了这么好的地方。”
苏月禾笑了:“挺好。”
赵青莲本想替苏月禾可惜的,想想也不值得可惜,已经注定了。
“他那天怎么突然要拿锄头打你?看他平时斯斯文文的,没想到,是这种人。”
苏月禾如实道:“我把他气着了,他这人是个偏执狂,不如他意,他心底不爽,就想来打我。”
“幸好你看清了他,不然真嫁了这种人,后半辈子可太苦了。”
下半辈子不止苦,还要命。
她算是躲过一劫。
人多力量大,不过三四天时间,就搬了三百多平方的宅基地出来。
苏月禾当然还想再挖大一点面积,但六间瓦房,带前后院子,三百平绰绰有余了,再继续挖,村里人难免会有其他想法,所以她也就适可而止。
宅基地挖好,泥砖也打好晒着。
还没到秋收时间,苏月禾便又开始进山找药材。
那天她从山上回来,快天黑了,刚过了铁索桥,发现白建国依着一辆不知道从哪儿借来的双杠自行车等在路口。
苏月禾当做没看见,她目不斜视直接绕过他,往村里走去。
“苏禾!”他叫了她一声。
苏月禾没搭理。
白建国追上来:“我之前实在太冲动了,我想真心实意地跟你说声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苏月禾听到后面这句,才停下脚步,她不相信他特意在这儿等她,只为说声对不起。
白建国:“我要回城了,11月1号就去食品厂报道,以后你要想买什么食品,如果买不到,可以来找我。”
想想这人十多年后要面临下岗大潮,苏月禾微微莞尔:“祝你前程似锦。”
白建国见苏月禾似乎态度缓和了,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就是太年轻了,做事冲动不顾后果,我爸我妈和我大哥那天把我狠狠训了一顿。麻烦你帮忙跟梁团长也说声对不起。我真的无意冒犯。”
苏月禾盯着白建国,所谓的真心道歉,也不过是因为知道她的未婚夫是团长,不然他不会轻易改变态度。
但苏月禾不想浪费口舌跟这人纠缠,“他没把你这事放心上,没其他事,就这样吧。”
“苏禾。”白建国还不死心,他跟在她侧边,摸出一支钢笔,递过来:“送你的。”
苏月禾瞄了眼他送的钢笔,摇头拒绝:“我不需要,谢谢。”
“我没其他的意思,就是作为朋友,留个纪念。”
“我再强调一遍,我不需要,我也不会收你的礼物,我们更不是朋友。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没事就不见了吧。”苏月禾皮笑肉不笑地给了个笑脸,直直的往家走去。
白建国脸上笑嘻嘻地送苏月禾离开,等看不见人影,才沉下脸,看着手上的钢笔,越看越碍眼,他把钢笔狠狠扔到地上。
似乎把所有的怨气都投射在这支钢笔上。
随后骑着自行车离开。
刚骑出去没多远,他又停了下来,调转车头,还是回来把扔地上的钢笔捡起,别进衬衣袋子里。
*
回到村里,苏月禾搬着梯子去收瓦背上的山参,她把竹匾从瓦上收下来,却发现她爷爷站在边上抬头看着她。
“爷爷怎么了?”
“你别放那么高去晒,摔下来,多危险。”
苏月禾笑道:“没事,这点高度摔不着我。”
“你就放在屋后头去晾晒,下雨了,我还能帮你收。”
“最近不会下雨。”
苏老爷子见苏月禾油盐不进的,不免生气了,“你在屋顶上晒东西不吉利,我说多少次了,你就是不听。”
山参太值钱了,除了屋顶,苏月禾不放心在别的地方晒,被人偷偷拿走一两根,她都亏大了。
她只能轻轻跟爷爷说实话:“爷爷,我这山参是一等货,你是老中医,你晓得的,在供销社不值钱,但拿到县城中药铺可以换不少钱,你看见猪圈那六头猪没?我用山参换钱买回来的。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哪里放心在屋前屋后晒啊。”
苏老爷子顿时哑口,过了一会儿,他又道:“要不你换个方向晒,你晒到另外一头去。”
“这是我房间上面的屋顶啊,换个方向,又不是我们家的,到时候真不小心弄乱瓦背,下雨的时候漏雨,不是徒增矛盾嘛。”
苏老爷子生气了:“无论我说什么,你都有理,你这不听老人言,迟早是要吃亏的。屋顶上有家神,你晓得不?你这不停去晒东西,惊扰了它,它就不保佑我们全家了。你看看前段时间你幺妹,不就差点出事了?”
苏月禾刚想说,这个世界没有鬼神,但一想,他们祖上是靠这个起家的,她知道没办法说服爷爷,只好道:“我晒月娥那个房间顶上可以吧?”
苏老爷子想了想,“那个方向可以。”
苏月禾盯着她爷爷,脑子转了好几个圈,有些事在发酵。
“你盯着我干啥?”苏老爷子顿了顿手上的竹棍子。
“行我晓得了,我换地方晒。”苏月禾妥协,她也不想每天听爷爷叨叨,她得跟大伯娘说一声。
这时,苏松柏挑水回来,从他们边上经过,“爷爷、大姐,你们在干啥?”
“没什么。”苏月禾和苏老爷子不约而同地回了一句。
苏松柏疑惑地看向屋顶,听见爷爷在跟苏月禾说话:“你明天就换啊。”
苏月禾把竹梯放回柴草间,“要得,我明天换到苏月娥那边晒,好了吧?”
有了苏月禾的承诺,苏老爷子才放下心里,他瞟了眼站在石径上的苏柏松:“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苏柏松小声问:“爷爷,我们家屋顶真的有家神啊?”
“读书读得脑壳都坏掉了,当然有嘛。还不赶紧挑水,天都黑了。”
苏柏松将信将疑地再次看向屋顶。
而远处,苏月禾也瞥了眼苏柏松,有些疑问,在心底蔓延。
*
吃了晚饭,苏柏松早早回房做作业,不到九点就睡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睡里面的弟弟苏柏树发着轻微的鼾声,外面一片安静。
苏柏松摸黑爬起来,外面月色朦胧,星影稀疏。
他轻轻打开门,看了眼斜对面的房间,苏月禾姐妹几个也早就睡了。
把门关上后,他端着油盏摸黑下楼,到了楼下,才取出火柴,点上了煤油灯。
周围静悄悄的,苏柏松穿过厨房侧门,走到柴草间外,扛起竹梯,往屋后西侧走去。
他没有手电筒,煤油灯始终不方便,快到爷爷窗户边的时候,他把煤油灯吹灭了。
爷爷睡觉习惯性不关房间里的木窗户,只要外面有灯光,老爷子随时可能发现。
架好竹梯,苏柏松小心翼翼,一步一步轻轻往上爬。
等爬到房檐边,他再次点开煤油灯,往瓦背扫过去,瓦背整齐异常,看不出任何的问题。
再往远处瞧,只见屋脊上,中间和东西两侧各有一个小小的石狮子屋脊兽。
屋脊兽是家神?为什么有三个呢?不是说家神只在爷爷这一侧的房顶上吗?
苏柏松想爬上去看看,但又怕发出声响,吵醒二楼西侧房间的苏月禾姐妹。
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胆大,决定爬上去。
刚要爬呢,却见一束灯光打过来,是手电筒的光,吓得苏柏松一个哆嗦,差点从竹梯上掉下来。
“苏柏松,你大半夜的干什么?”
是苏月禾的声音,此时她正站在竹梯旁,手里握着手电筒。
苏柏松紧张了,“我我……我拉屎!”
第19章 大吉普
山上有夜莺在鸣叫, 苏月禾举着手电筒,把屋顶一片都照亮了。
苏柏松昨天挑水回家,不时往屋顶上看,就引起了苏月禾的注意。
特别是他吃了晚饭, 还去找大伯家借手电筒, 大伯家手电筒没电池, 他还不死心,又去隔壁赵六福家借。
这个年代, 谁家有个手电筒都像宝贝似的, 哪里肯轻易借给别人。
苏柏松在外面没借到手电筒, 也没来找苏月禾借,这就很奇怪。
毕竟苏柏松面上和她家关系还是不错的。
苏月禾一直没睡,直到听见了对面房间门轻轻打开……
苏柏松以为自己已经很小心, 尽量不发出声响, 谁想到, 大半夜的被苏月禾逮个正着。
眼见爷爷房间窗户亮起灯光, 苏柏松赶紧从竹梯上爬下来。
“你去房顶上拉屎?”苏月禾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苏柏松刚才太紧张了, 才会冲口而出去拉屎,“有老鼠。你没听见吗?大姐。”
苏老爷子透过窗户往外看, 紧张问道:“谁啊?”
“爷爷,是我, 苏月禾,还有苏柏松。”
“你们干什么?”苏老爷子不等他们回答,端着油盏往房门口走去。
窗户里的灯光随着苏老爷子的身影越来越暗, 之后完全消失, 苏柏松眼看爷爷要出来了,他着急忙慌地把竹梯往柴草间扛。
苏月禾的手电光亮, 直接打在苏柏松的后脑勺上,她也没继续追问,大半夜的,她不想引起更多人注意。
很快,苏老爷子出来了,他问是怎么回事。
扛梯子的时间里,苏柏松已经想好了解释:“我半夜醒来听见有老鼠往瓦背上跑,听那声音是大老鼠,我就跟出来了……”
“大老鼠?”苏老爷子迷茫地往屋顶上看,“你听见声音了?”
“我听见声音了,所以才跟出来,想打老鼠。”
苏老爷子问苏月禾:“你听见了吗?”
苏月禾并不想跟苏柏松对峙,鱼死网破,把事情闹大,似乎并没有什么好处。
但她又不想这么不给点教训就放过他。
苏月禾道:“但是刚才苏柏松说,他在房顶上拉屎!”
“什么?”苏老爷子震惊,直接手背五指山敲过来,打在苏柏松的脑壳上。
苏柏松痛得捂着脑袋,也不敢大声嚷嚷:“我不是,我本来是起来拉屎的,结果听见老鼠的声音,我追老鼠来了。大姐刚才突然说话,吓了我一跳,我本来就是要起来拉屎嘛……”
苏月禾故意刁难:“不心虚,你干嘛吓一跳。”
苏柏松急得一头是汗,他辩解道:“大晚上,就我一个人,突然一个声音,你说吓人不吓人。”
确实吓人,但苏月禾不承认:“我打着手电筒,在梯子底下问你,有什么可吓人的。”
苏柏松:“……”
苏老爷子越看苏柏松越觉得可疑,他伸手往苏柏松裤兜上摸,裤兜上没摸到东西,又去摸他腰身上的衣服。
“爷爷,我没偷东西!我真的是找老鼠。”苏柏松急急解释,他把身上的袋子都翻出来,“你看,什么都没有。”
苏老爷子在苏柏松身上没搜到东西,才作罢。
他压着声音,又打了苏柏松一下,才教训道:“以后发现老鼠,你就大声叫人,别自己一个人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寻摸,要是遇到哪个眼睛不好的,不知道是你,直接把竹梯给你抽了,能把你摔死。”
“晓得了。”
“都赶紧回房睡觉吧。”
苏柏松如获大赦,一溜烟跑了。
苏月禾打着手电筒送爷爷回房间。
一夜无话。
第二天苏月禾五点多就进山了,大概十点钟才回来。
回来后,她把自己找的药材放两个竹匾里,拿到东侧屋顶上去晒。
她在苏家楼里转了一圈,除了大伯家的儿媳和小孙子外,只有爷爷在家。
苏月禾去敲爷爷的房门,爷爷此时正在研磨铁打药。
苏老爷子看了苏月禾一眼,问:“你换地方晒了吗?”
“换了。”苏月禾自顾拉过凳子,坐在爷爷边上,帮他拢药材。
“爷爷,你说昨晚,苏柏松在找什么?”
苏老爷子停下手上动作,“不是找老鼠吗?”
“我昨晚一直没睡,我没听见屋顶上有老鼠的声响。”
苏老爷子:“……”
“而且苏柏松找老鼠,他去扛竹梯,不应该从东边爬上屋顶更方便吗?他为什么非得绕一圈,专门绕到爷爷你这边来?”
这个问题,苏老爷子想了一宿,他也在怀疑,所以他昨晚放心不下,一直没睡,就在窗边上盯着。
“还不是因为他看见爷爷你三番五次不让我在这边屋顶晒东西,这可能触发了他某些联想。”苏月禾放低声音,“爷爷,是他多想了吗?”
苏老爷子抿着唇,若有所思,“你觉得他在想什么?”
苏月禾微笑着反问:“你以前跟他说过什么?”
苏老爷子皱着眉头,他没跟苏柏松说过什么,只是老婆子还在的时候,苏柏松当时也还小,跟着他们睡,晚上他夫妻两个聊天,曾经透过一点风。
苏月禾看出了爷爷的犹豫,他年纪大了,确实没办法再爬上屋顶,所以现在很被动。
一有风吹草动,他就像那受惊的鸟,比谁都着急。
“我猜他可能还会再寻找机会去屋顶翻找。如果爷爷你需要我帮忙,我可以去帮你把东西取下来,你也不用告诉我是什么,我权当什么都不知道。”苏月禾说得很坦诚。
爷爷在日本鬼子打过来的时候,就开始把家产一点点慢慢变卖全换成了黄金,书中没说他把黄金藏哪儿,只说大部分被偷了,剩下一些,后来他也全部给了儿孙中最争气的苏柏松。
原书中爷爷藏起来的金子被谁偷走的不知道,但现在,再不转移,很可能都会被苏柏松这臭小子偷了去。
苏老爷子往房门口张望:“还有谁在家?”
“就爷爷你和我,大嫂带着娃儿在西侧屋。”
苏老爷子手指轻轻拍了拍椅子,他盯着苏月禾,目前他也只有大孙女可信了。
“去搬梯子来。”
*
收了玉米的旱地里,生产队很快组织社员把冬小麦种完了。
庄顺兰趁着空闲找了建房的师父,谈好了工钱,打算先把三间正房的地基挖好。
趁着稻谷还没到时间秋收,她计划和苏月禾两个去石材厂把地基石料先买好运回来。
运石材可不是简单的事,毕竟路途太远了,苏月禾去公社开会的时候,花钱请公社拖拉机师父帮忙,用拖拉机把石料从石材厂运到了公路边。
从公路边的竹林回村还有两里路,山路已经修了大半,目前还不能通拖拉机,只能靠人力搬运。
村里没出工的青壮年,为了一口肉,都愿意来帮忙,花了半天时间,用板车和箩筐把石材全部运到了小排岭。
为了感谢大家帮忙,庄顺兰又做了一桌子好菜,腊肉焖笋丝豆腐、辣炒菌子、香煎咸鱼和水煮卷心菜。
来帮忙挑石头的邻里端着碗边吃饭边在院子里溜达,有人走到猪圈外,也不嫌脏,看着那几头白猪,啧啧称奇。
“怎么长这么大了?”
“才买回来多久啊?一个月不到吧,这也长得太快了。我们家养两个月都长不了这么多。”
“良种猪这么能长?”
良种猪虽然是比黑猪长得快,但苏月禾家的猪长得快,主要还是因为被她施了膨胀术。
有人问:“兰婶,你家猪平时喂什么,怎么长这么好?”
庄顺兰端着碗走过来,她现在可得意了。
因为她家猪长得简直可以说是匪夷所思,她之前还念叨苏月禾买白猪浪费钱,现在她都不念叨了,当然也不会当面夸奖,只暗暗夸赞自家女儿有眼光。
庄顺兰道:“这些良种猪,要吃麦麸和玉米,可金贵了,能长也是因为能吃啊,我们家都快被吃穷了。”
“你们苏运昌在县城吃国家粮,他有钱有门路,能帮你买麦麸玉米,这猪不养白不养。”
庄顺兰也不好说这都是她大妹儿买的,说了,别人肯定会问,苏月禾哪里来的钱?
都知道挖药材这么赚钱,都一窝蜂进山采药去了。
她笑道:“你们也可以去买来养嘛,县城有猪苗卖。”
赵二福看到这边人多,他今天没来帮忙,但他女儿赵青霞来帮忙了,他走过来凑热闹:“我前天去县城赶集,没看到有卖良种猪苗的。”
庄顺兰不信,多半是赵二福看到白种猪苗价格贵,没舍得买,她笑道:“那这多少也要看运气的。我早说匀你两头,你又不要。”
赵二福一直看她们家六头白花花的小猪眼馋,他顺势笑道:“那你现在匀我两头。”
庄顺兰知道他买不起,只想捡便宜货,故意气他:“你愿意给多少钱?就你给的那个价钱,你买不起我家的猪。”
赵二福:“现在这几头小猪都长这么大了,你不能再卖一块钱一斤吧?”
庄顺兰转身就走:“你啊,还是去买别人的吧。我们家六头猪就自己养着,不卖了。”
苏月禾站在屋檐下吃饭,她瞥见苏柏松手里拿着一把弹弓,爬到屋后面的一棵树上,往苏家屋顶打量。
这家伙,估计还在盘算,怎么找机会偷偷往屋顶上爬呢。
三妹和四妹也都蹲在屋檐下,双胞胎不止性格不一样,她们一个瘦一个胖,长得完全不像。
三妹比较瘦,她穿着苏月禾的衣服有点显大,她瞄了眼山上的苏柏松,轻声道:“他最近神神叨叨的,有点不正常。”
四妹问:“谁啊?”
三妹:“苏柏松啊。”
苏月禾看三妹碗里没菜了,她把一块腊肉夹她碗里,轻声道:“别管这么多,你们就当做看不见。”
三妹就着腊肉吃了一大口饭,“他想读高中,三婶不让他读,想让他早点出来干活赚钱。我怕他想不开。”
三妹看着聪明又伶牙俐齿,但她没有四妹心思细腻,四妹道:“他才不会,他会想办法争取,不会想不开。三婶说是不让他读,最后肯定会让他去的。”
三妹:“你觉得三叔三婶供得起?”
四妹站起身,把碗里的菌子也夹了一块给她三姐:“咬咬牙怎么就供不起了?三婶放出话来不让苏柏松读高中,可能是看爷爷会不会拿出钱来供他读书。”
“爷爷哪儿有钱。”三妹的视角里,爷爷没钱,有一点钱都贴给穷苦的病人了。
四妹不以为然:“谁知道。爷爷就算再穷,没有十块也有八块吧?苏柏松的成绩不差,爷爷可能想要家里出个大学生,愿意拿出老本也不一定呢。”
三妹被四妹说服了。
苏月禾笑着摸了摸四妹苏月青的脑袋,四妹就是那个人不可貌相的人精。
“大姐我帮你把碗拿进去。”四妹接过苏月禾的碗,进了厨房。
四妹不单单是人精,还善解人意。
苏月禾上楼去,她准备进山捡点新鲜的菌菇,明天去县城,可以带给梁正烽。
*
苏月禾今天没带药材来卖,到县城后,梁正烽已经等在汽车站口。
半个月没见,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梁正烽主动接过她手里提着的布袋,苏月禾道:“我进山摘的菌子,给你姐姐他们带回去。”
梁正烽笑道:“巧了,我姐姐姐夫就喜欢吃野生菌菇。这么多啊,你摘了多久?”
“我去采山药,顺便摘的。”
往外走出车站,今天没有太阳,有点风,天气转凉了。
梁正烽牵过她的手:“电影院这个点还在上映《黑三角》,今天不看电影吧,我带了风筝来,我们去放风筝。”
苏月禾打量着来时两手空空的他,笑问:“你风筝在哪?”
“车上。我今天开车来了。”
苏月禾很诧异:“你哪儿弄来的车?”
梁正烽:“部队的。去年我立功获得一项实物嘉奖,我选择了这辆破吉普车,修好了,我就有使用权。今天我可以送你回家。”
言外之意,她不用着急赶客车回家了。
这真是意外的惊喜。这个年代,不是谁都能弄到一辆车的。
苏月禾想了想,等会儿放风筝不知道要放到几点,她拉住他:“我要先去把猪粮买了。”
“红薯和番薯苗是吗?”
“你还记得?”
“我买了红薯。”
“啊?”
梁正烽往路旁一辆吉普车走去,他打开后尾箱,只见里面放了五麻袋的红薯。
“我前几天让司务长帮忙买的。”
这些红薯,个头贼大,表皮光滑,一看就是上等好货。这要是用来喂猪,有点可惜了。
苏月禾忐忑问:“很贵吧?买了多少钱?”
梁正烽知道她肯定会把钱还他,五袋红薯他买了15块钱,他也不知道贵还是便宜,但看苏月禾的表情,可能司务长进的货太好了,价格也应该偏贵。
他赶紧虚报价格:“买了七块多不到八块。”
这么便宜?
苏月禾拿起一个红薯,“你知道在哪儿买的吗?”
“你还要?我下次再让司务长给你买。”
“这么便宜,我们村应该很多人要。”
梁正烽瞬间哑口:“……”
他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么?
苏月禾看了眼梁正烽一闪而过吃瘪的表情,马上猜到他应该是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她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
苏月禾也不揭穿,还替他解围:“这么好的红薯是不是要粮票啊?那没办法帮村里人买了,谁能有这么多粮票。”
说着她从包里数了八块钱递给他:“不能让司务长吃亏了。”
梁正烽笑着收下钱,他给她打开车门:“上车。”
苏月禾爬上吉普车,她好奇地前后看了看,轻轻摸了摸有些破损的真皮桌椅,能有这样的一部车,真好啊。
书里说,三十年后,中国人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小轿车,真希望那个年代能早点到来。
她突然想起来:“我还要去买红薯苗。”
“我刚才去集市上找了一圈,没有红薯苗。我就问了别人,说是收红薯的地方有红薯苗卖,可以直接上门买。”
“直接上门买?”
“就县城附近的林坝生产队最近在收红薯,我们去那边看看,然后再去放风筝。”
她对象给她安排地明明白白了,苏月禾只需要点头微笑着说好就行。
启动车辆,他道:“坐稳了。”
从县城去林坝生产队,开车去也就十多分钟,到了生产队都不用上门问,路边地里就有人在收红薯。
梁正烽把车停路边,收红薯的村民看见吉普车,都好奇地立在原地看过来。
他们下车后,往地里走去,苏月禾用本地话大声问:“嬢嬢,你们红薯苗怎么卖?”
离他们最近的大娘回她:“你们要买红薯?这要问我们队长。”
“不是,我要买红薯苗。”
后面有个年轻一点的大叔走过来,看着像是生产队干部,问了才知道,原来是记工员兼会计。
大叔知道女孩要买番薯苗后,不可思议地打量着她和梁正烽。
他还是第一次遇见开车来买番薯苗喂猪的。
但看后面的帅小伙穿着军装裤,他也不好多问,只道:“你要好多?”
苏月禾指了指眼前大概一亩地:“就这一片我全要了。”
大叔又打量了一眼苏月禾后面的吉普车,想着这应该是有钱人,而且姑娘看着没经验,便想把价格抬高,他猛吸了一口烟,想了想,举起一个手掌:“五块钱给你。”
五块钱也太贵了。
苏月禾直接说出自己的心理价位,“2块钱行么?”
这还价,直接砍了一半还多,吓得梁正烽都愣住了。他赶紧往前走了几步,想护住苏月禾,生怕大叔生气打人。
大叔也没想到姑娘砍价这么狠,一时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我妈就给了我两块钱,她说两块钱可以买一亩番薯苗叶。”
大叔为难道:“你这砍太多了……”
“而且这些番薯苗叶子都干了,我怕买回去,我妈骂我。”
梁正烽见大叔好像有点动摇,他忙适时在旁边助攻:“月禾,这些红薯苗看着确实不太好,要不要换个地方问问?”
苏月禾回头笑了:“是吧?”
大叔一听,想想这些红薯苗平时都是给社员各自背回家喂猪,毕竟是额外创收,能多两块是两块,他赶紧道:“算了算了,两块就两块吧。”
“谢谢大叔。”苏月禾赶紧付钱,梁正烽都没想到,比半价还狠的砍价,竟然成功了。
大叔催社员先把番薯苗堆到路边上,
很快,番薯苗割下来后,捆绑好,在路边堆了两个小山丘,梁正烽开车运了三趟送到车站去,让客车帮苏月禾把红薯苗送回大雁山。
*
本来他们想到城郊放风筝的,梁正烽之前已经物色好地点,结果开车过去,发现那边有民兵营在拉练,他们只好临时改去青城公园。
到了青城公园,放风筝的人很多,而且时间临近中午了,他们决定先野餐后放风筝。
梁正烽带了一块绿色的帆布铺在草地上,他准备了面包、牛奶和牛肉条,还有一个柚子,两根芭蕉。
苏月禾第一次吃面包,她尝试着撕了一小块,松松软软香香甜甜的,竟很好吃。
她如实笑道:“我以前没吃过面包。”
梁正烽有点意外,他以为她爸在县城工作,她会有机会吃到这些食物。
他为自己的疏忽抱歉道:“我本来想买包子的,但又怕包子里的肉馅凉了,吃了不好。公园旁边有一家面馆,要不我们去吃面条吧?”
苏月禾连忙摇头:“不用,我吃得习惯,这个面包好好吃,很香甜。”
“那你多吃点。”梁正烽把牛奶瓶子给她打开,“单吃面包会比较难下咽,你喝点牛奶。”
两个人就坐在帆布上,吃着面包、牛肉条,喝着牛奶,之后梁正烽用随身携带的小刀把柚子打开,吃了半个柚子,看着天空中的风筝,闲聊着。
吃柚子的时候,苏月禾把袖子轻轻挽了起来,她昨天挑石料的时候,被石子刮伤了手肘,血红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
梁正烽看见了,紧张问:“你的手怎么了?”
“昨天被石子刮的,掉了点皮,没事。”
看着娇滴滴的女孩子,谁能想到这么耐糙。
梁正烽也没说话,起身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回来,手里多了一瓶碘伏,一卷军用伤口贴。
这是他从车上拿来的。
苏月禾静静看着他帮自己处理伤口,有些小感动:“我平时糙惯了。”
梁正烽握着她细嫩的手,也没发现她手上有疤痕,“你的手看着不像能干活的。”
那是因为她用宗门的疤痕膏把伤疤都抚平了。
“烽哥。”她唤他。
梁正烽把伤口贴缠好,他轻轻应了一声:“怎么了?”
“我们新房的石材已经准备好了,等秋收后就开始建。”
梁正烽懂她的意思,他笑了:“没房我们也可以结婚的。”
苏月禾:“我妈想让我们在过年之前结婚,没有新房,到时候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我们计划先建三间瓦房出来。”
“需要我给我们未来的新家做些什么吗?”
我们的新家……
梁正烽说完,苏月禾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不用。”
“你们木材订了吗?我来订木材。”
“木材和瓦都是我爸妈去订的,这个我们就不操心了。”
梁正烽帮她处理好伤口,他把碘伏递给她:“这个你拿回家去用。平时磕磕碰碰的在所难免,但一定要及时消毒。”
苏月禾没有拒绝,她把碘伏收进自己的挎包里。
吃饱后,休息了会儿,他们开始玩风筝。
梁正烽带来的风筝,是他用报纸和竹子做成的,就一个简单的菱形和几条飘带。
别看它丑丑的小小的,但迎风飞起来,放的老高老高,比公园里其他人都要高。
苏月禾是第一次放风筝,她没有经验,梁正烽手把手教她,带着她怎么逆风飞翔,怎么牵扯抖动,怎么一点一点慢慢松手送线。
“你不能一口气全松了,你得慢慢松开,送一段等有风的时候再送一段。”
梁正烽教的好,苏月禾学的也快,关键是今天有风,一阵接一阵的,很是凉爽。
放了一段,苏月禾迎风跑回头:“烽哥!快掉了!”
梁正烽握着她手,“往这边扯一扯,对……这样用力……不会掉,放心大胆地飞。”
结果,风筝还是掉了下来。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梁正烽打算修整一下风筝,苏月禾蹲在旁边看着。
他问她:“月禾,上次问你,结婚后随军的问题,你考虑怎么样了?”
家属区刚好有一套挨着他姐姐家的院子空出来,他姐比谁都着急,想让他们领证后,尽快把房子分了。
第20章 青砖房
午后公园里的人少, 苏月禾乖巧地蹲在一旁看着梁正烽修正风筝。
听他问完,要不要随军的问题,她陷入了沉思。
最近几天她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虽然她想要农村的田地, 但眼前的利益和生活也很重要。
婚后, 她想跟他生活在一起, 她也不想像父母那样两地分居。
随军后,在县城谋一份工作, 以后才能有更大的发展。
“现在已经年底了, 最快也要年后吧, 我还想兼顾家里。”她还要在膨胀术消失前继续养猪,并慢慢把房子都建起来。
那就是同意了,梁正烽嘴角扬起:“兼顾家里没问题, 以后周末, 我都可以开车送你回家。”
苏月禾笑着点头。
有车是真的很方便。
调整好风筝后, 他们重新开始, 周围人少了, 苏月禾跑的惬意。
终于再次迎风把风筝放到了天上。
他们玩了好一会儿,风越刮越大, 明显降温了。
梁正烽看了眼时间,三点半, 他送她回家后,还要赶回去参加夜训,他道:“走吧, 越来越冷了, 我怕你感冒。”
苏月禾慢慢收起风筝:“不冷,这天气正好, 我们生产队下周开始秋收。”
“收稻谷吗?”
“嗯。动作快的话,五六天就能收完,收完还要打谷,晒谷子,还公粮,前前后后半个月吧。”
梁正烽要训练也没办法去帮忙:“那我们半个月之后见?到时候我去接你。”
苏月禾不想麻烦他特意跑一趟,浪费时间还浪费汽油,她笑道:“不用,我坐客车来。”
收好东西,他们往公园外走,他的车就停在门外路边。
上车后,梁正烽把放在后座的东西拿出来,是两包奶油饼干和一包巧克力,“这个给你的。”
“什么呀?”
“这两包是奶油饼干,这包是巧克力,吃过吗?”
苏月禾摇头表示没吃过,“我只在外国小说里看到过。”
“你尝一尝。”梁正烽打开油纸,拈了一块巧克力递到了她嘴边。
苏月禾有些不好意思地张嘴咬了一小口,入口苦苦的甜甜的,回味无穷。
“好甜。你也吃。”
梁正烽把她吃剩的另外一小半放嘴里,开始嚼动的时候才醒起,这是她吃过的。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忍不出笑了。
他们去了一趟食品站买肉,司务长已经提前跟食品站打过招呼,梁正烽拿着肉票直接去买肉就行。
对方给他们割了一块最好的五花肉。
之后,梁正烽才送她回家,他车开到大雁山公社的时候,他本想帮她把番薯苗运到村口的,结果公社的人说,苏月禾妈妈和妹妹们中午就来把番薯苗用板车运回家了。
他送她到村口公路的竹林旁,接下来一段是还没修好的山路,他车子开不进去了。
他们只好把五袋红薯从车上搬下来。
苏月禾知道他要赶回去夜训,便催他走:“烽哥你赶紧回去吧,我回村叫人来帮忙拉就行。”
梁正烽有点不放心:“你一个人可以吗?”
“没事,红薯放在这里没有人敢拿的。我去借板车,很快就搬回去了。”
梁正烽看了眼手表,再不走他夜训要迟到了,他只好道:“你找男孩子帮忙搬,别逞强。”
男孩子还没她力气大呢。苏月禾也不反驳,她笑着答应:“下次见。”
梁正烽笑着点了点头,挥手说再见很见外,握手告辞更别扭,抱一抱嘛,他是想的,但不合适,显得太狂了,他只好双手叉腰。
“再见。”他满眼都是舍不得。
“再见。”苏月禾抿唇笑着,不忘叮嘱:“烽哥你开慢点。”
他上车开动引擎,看着倒车镜里的她越变越小。
*
苏月禾回村借板车把红薯拉回家的时候,屋前的石灰坪地晒满了切碎的番薯苗粒,天快黑了,三妹和幺妹拿出扫帚正在收。
三妹看见苏月禾,走过来帮忙搬红薯:“大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妈去公社没接到你,我们以为你明天才回呢。”
苏月禾也没说是梁正烽送她回来的,庄顺兰从猪圈走来,已经帮她想好了借口:“你坐松香厂的顺风车回来的?这红薯这么大?很贵吧?”
苏月禾道:“买了八块钱。”
“这么便宜?”
“梁正烽贴了粮票让司务长买的。”
刚想说要买多点的庄顺兰闭嘴了,这个女婿是有门路的,还没结婚呢,就比苏运昌顾家了。
她笑眯眯非常得意地笑道:“妈没选错人。”
在旁边收红薯苗粒的三妹笑道:“妈你真是,这明明是大姐自己选的。”
庄顺兰:“不是我让你们春眉嬢嬢帮忙找对象,你大姐去哪儿认识这么好的人?”
把红薯放好,苏月禾拿出县城买的五花肉,趁着没人,她给五花肉施咒变大,然后才把饼干和巧克力拿出来,放老妈房间的柜子上。
苏月禾拿起五花肉进厨房,切猪菜的四妹看到后,惊喜道:“大姐,你买了那么大一块肉?”
之前苏月禾做的烟熏腊肉已经在挖宅基地的时候吃完了,家里已经好几天没吃到荤腥。
苏月禾道:“秋收的时候吃。”
苏月禾切下一小块今晚炒菜,其他的直接挂烟囱上,明天再想办法膨胀一次,省着点,基本上能保证秋收时,每天都能有肉吃。
晚上炒了个肉丝莴笋,一个辣椒萝卜干,还有一点咸鱼,一家人吃的很满足。
吃了晚饭,在老妈房间里,苏月禾把梁正烽送的饼干和巧克力拿出来,妹妹们都没吃过奶油饼干,更没吃过巧克力,闻到香味都流出了口水。
苏月禾给大家分:“每人两块饼干,一块巧克力。”
幺妹急急问:“大姐,明天还分吗?”
“空两天吃一吃。”
“要得。”妹妹们都很开心。
三妹拿纸包好,说要带到班里去跟同学一起吃,四妹则留了一块饼干给喂猪不在屋里的老妈,幺妹吃完饼干,开始一点一点舔巧克力,舍不得一口吃完。
苏月禾碰了碰四妹:“妈还有呢,你不用留。”
四妹笑道:“我留了,妈会更开心。”
真是孝顺又可爱的人精。
苏月禾拿了四块饼干给爷爷,爷爷年纪虽大,但牙口还挺好,他吃了一口饼干,小声问:“是你那个对象送的?”
苏月禾点头:“是他送的。”
“人怎么样?”
“挺好的。”
苏老爷子点头:“挺好就很难得了。你跟他说,以后我们家不会亏待他。”
苏月禾笑问:“爷爷你打算怎么不亏待他?”
苏老爷子“嘶”了一声,他现在跟苏月禾也是有共同秘密的人了,他小声道:“以后你们谁争气,就给谁。”
爷爷说的自然是上次苏月禾帮他从瓦背上取下来的宝贝。
苏月禾笑道:“爷爷你可要藏好了,别到时候你自己都找不到。”
“不会。”苏老爷子笑了笑,又吃了一口饼干,眼睛骨碌一转,“我这回藏的很好。”
苏月禾也不打听爷爷究竟放哪儿了,只笑道:“藏好就行。”
正说着话呢,门口有声响,苏老爷子问:“谁啊?”
没多久,苏柏松闪进来,“爷爷,你的铁打药酒给我一下。”
苏老爷子挥挥手:“自己拿。”
苏柏松进来,熟络地从柜子上找到装铁打药酒的玻璃瓶子。
苏老爷子盯着孙儿的脸:“你脸怎么了?”
“我爸打我,我躲开不小心磕到了。”
“你爸打你干啥?”
“没啥。”
苏老爷子叹了一声,他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苏家,只要能读书,没有不让读的,你别管你爸妈怎么说,你好好读,先考上高中再说。”
苏柏松点了点头:“晓得了。”
看着苏柏松出去,苏月禾也没点评这个堂弟,她往外走:“爷爷你早点睡吧,记得锁门。”
*
打谷场旁边的小屋里,生产队干部在开会,商量秋收的事。
赵大福:“秋收和夏收不同,夏收雨天多,大家都有意识要早点抢收完,抢收不完就没得饭吃。秋收嘛,每年都这样,懒懒散散,干活都不愿意出全力。大家有什么好的想法解决这个问题。”
赵二福是保管员兼屠夫,他翘着二郎腿:“一个个都喜欢偷奸耍滑,贪图安逸,没得办法撒。”
副队长赵灯传是最不愿意得罪别人的,他也不积极:“秋收都这样,反正拖拖拉拉,总能把活儿干完。”
会计赵利群比较有上进心:“秋收完还得修路,拖得太长,大家都累。”
“那怎么办嘛?”
赵利群建议:“分摊下去,责任到人,谁能早点把活儿干完,谁休息。”
赵灯传摇头:“怎么分?有人割稻子,有人挑稻子,有人打稻子,怎么分嘛?你稻子没割好,也影响挑稻子的人,稻子没挑完,又影响打稻谷的,你没办法说,你做完了就休息。”
赵利群不放弃:“想想怎么解决,怎么分工,总有办法的……”
苏月禾之前有在报纸上看过别的先进生产队秋收时的办法,她建议:“不如分小组干活。”
赵大福看着苏月禾:“苏禾你说。”
“把我们的稻田按照亩数,分成八个片区,然后再把社员也分成八组,每组分管一片稻田,各组自己把分管的稻子割完并挑到打谷场就可以了,我们不管他们内部的分工。每一组的总工分是一样的,组内谁干的多,工分就高。”
赵利群忙拍手道:“要得要得,这个可以。”
苏月禾继续:“尽量把一家人分到同一个组里,都是一家人干活,你也不好意思偷懒吧?各家家长也可以管好自己的家人。”
赵灯传:“那谁负责打谷?”
苏月禾:“从下午开始每个小组派一人来打谷,我们有脚踏打谷机,打到傍晚,差不多就打好了。”
赵利群举手赞成:“苏禾这个办法好,这样分,大家都会更积极主动。”
一直没说话的赵二福点头赞同:“这个办法好像是可以啊。”
大家看向队长赵大福,赵大福最终拍板:“那就试一试?”
“试一试!试一试!”
“赵灯传和苏禾负责分组,二福和利群负责分片区,最后哪个组分哪个片区,由各组派人来抽签,这样公平,好吧?”
“要得。”大家意见难得统一。
“还有什么事?”
苏月禾:“等秋收完,我们尽快把山路跟公路连起来吧,以后拖拉机可以直接开到村里,无论是缴公粮还是像我们上次那样买石料都要方便很多。”
赵大福家明年也打算建房,他也头疼这个事:“就剩下最后一小段了,等秋收完,全生产队出动去挖山路,估计十天八天能挖好,就这么决定了。”
*
秋收开始,因为分了小组,岭下生产队的社员们干活是前所未有的热情。
第一天,大家打完谷子后,当天就把稻谷分了,分了后,各自挑回家晒谷。
从第二天开始,收割的稻谷则准备用来缴公粮,缴公粮的标准高,大家都会把谷子筛的干干净净,晒得干干的。
基本上第二天和第三天的稻谷用来缴纳公粮,剩下的,各家每天继续分稻谷。
秋收时,雁南大队的小学和中学都放农忙假,老师和学生都要参与到秋收当中来。
三妹四妹轮流在家做饭,不在家做饭的时候,就到田里帮忙,幺妹则去收割了的稻田里捡稻穗、田螺和鱼虾。
那天傍晚,打谷场还在分稻子,不远处的菜地里突然有人大声叫喊:“兰婶!兰婶!你家的猪跑出来咯。”
“兰婶,你家猪把别人菜园都糟蹋了!”
“兰婶!”
苏月禾抄起旁边的扁担,就往菜园方向跑,还没到呢,就听见猪仔的惨叫声。
等她跑过去一看,她老妈已经在菜园里了,老妈和赵六福老婆六福婶子在吵架。
三妹和苏柏松在把四五头小猪往猪圈方向赶,四妹则抱着一只小猪跟在最后面。
原来她家猪仔把六福婶的一行卷心菜给吃了,六福婶气急之下,拿棍子打伤了其中一只小猪。
六福婶下手太重,把猪腿给打折了。
六福婶怒骂:“我们一家秋收就靠这茬卷心菜了,没了卷心菜,你让我们吃什么?”
庄顺兰也很气:“我们又不是故意把猪放出来的,卷心菜没了,我赔你不就是吗?但是你拿棍子打折了我家小猪的脚,这又怎么算?”
“我能给你怎么算?我没打死它算不错了。”
庄顺兰气得不行:“你下手太狠了。你这卷心菜值多少钱,我们猪值多少钱?我那猪要是死了,我把你菜园子掀了。”
“我呸!你还掀我菜园子,你先赔我卷心菜!”
“我凭什么赔你卷心菜!你要是没打我们家猪,我可以赔你菜,现在我拿脑壳赔你。”
大家都站在田埂上看热闹,没人下场劝架,这种情况除非打起来,不然谁都不敢轻易去劝别人。
苏月禾还不知道自家猪怎么样呢,继续吵也吵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劝庄顺兰:“妈,我们先回去看看小猪怎么样了。六福婶,我们晚点再叫上队长,一起说,好吧?”
六福婶不愿意,她见庄顺兰要走,马上道:“你们这就走?怎么陪我们卷心菜?”
庄顺兰还是那句:“我赔你个脑壳!本来我们理亏,现在是你理亏。你下手太狠了。这要不是猪,是小孩呢?你也敢下这样的手?”
六福婶:“猪就是猪,跟人怎么比?你别走!”
庄顺兰不理她,六福婶见拦不住,开始嚎,这个时候她儿子狗蛋来了。
狗蛋这人没有什么脑筋,只剩下蛮横,他扛着锄头去庄顺兰菜园里,就是一顿砸。
苏月禾赶紧跑过去,一把将狗蛋手上的锄头给夺了。
“你干啥?能不能理性解决问题?”
“谁跟你理性?我们家没菜吃,你们家也别想有菜吃。”狗蛋没了锄头,直接用脚踢,“你们也别想有菜吃。”
苏月禾一把将狗蛋推到田埂上,狗蛋没想到她一个姑娘家力气这么大,没遭住,被苏月禾用锄头顶在他心口上。
六福婶以为苏月禾一锄头把她儿子砸了,她吓地大叫,“狗娃!救命啊!出人命了!你个狗日的!”
见六福婶冲过来,苏月禾一个头两个大,幸好梅嫂子把她拦住:“六婶你别跳了,越跳大家矛盾越大。”
庄顺兰也被吓着了,她赶过来,瞄了眼狗蛋,发现狗蛋好好的躺在地上,只是脸色煞白、动弹不得,这才松了口气。
赵大福闻声赶来,“不就一茬卷心菜吗?你们干啥?”
苏月禾已经松了锄头,“大福叔,是我们家的猪吃了六福婶的卷心菜,我们也没说不赔,结果六福婶把我家猪给打伤了,我就建议,我们先回家看看我家猪伤的怎么样,然后叫上你一起商量解决,结果狗蛋直接跑我家菜园里,一顿打砸,你看看,我们家卷心菜和蒜苗都被他毁了。”
赵大福是狗蛋的大伯,这种情况他怎么敢有丝毫的偏私?
“你这个瓜娃子!”赵大福踢了狗蛋一脚,“你都二十了,没得脑壳,就会干这种屁事!”
狗蛋不愤气:“她们欺负我妈!”
“你妈什么人?你爸她都敢打的,谁能欺负她?!”
六福婶最讨厌她这个大伯子了,自从做了生产队长,半点都没帮过他们家。
但生产队长毕竟是生产队长,六福婶憋着气,不敢做声。
六福婶不做声,庄顺兰也不做声。
苏月禾便道:“那就先去我们家猪圈看看。”
“走走走,别都在这里堵着。”
大家都往庄顺兰家猪圈走去,苏月禾走在最前面,她回到猪圈的时候,发现苏老三、苏柏松和三妹四妹都在。
小白猪伤了后腿,苏老三在用一根竹子帮猪腿做固定。
“怎么样?伤的严重吗?”赵大福还是希望伤的不重,不用他六弟家赔偿。
“没办法站立,一摸就狂叫,应该就是折了。我用竹子固定一下,不知道管不管用。”
“你给它扎稳一点,应该管用。”
“我是赤脚医生,不是兽医。”
赵大福:“……”
苏月禾进去摸了摸小猪的后腿,摸不到伤口,应该伤的不严重。
庄顺兰吩咐四妹:“四妹儿,去舀点猪食来。”
“要得。”四妹赶紧回去舀了半桶的猪食提过来了。
庄顺兰接过猪食倒在猪兜里,几只小猪兴冲冲挤过来,包括那头折了腿的,吃得很欢。
赵大福见状,笑道:“应该没事,过几天就好了。你看吃得多香。”
庄顺兰知道赵六福家困难,也不可能让他们赔什么,只道:“那就算了吧。我们家猪吃了他家菜,他们打伤我家猪,还砸了我们园子,我们亏点,我们认倒霉了。”
“兰嫂,还是你通情达理。那行,后面我去跟他们说。”
这边人群散去,苏老三走前来邀功:“二嫂,好得我赶回来,不然你们都不晓得要怎么搞。”
庄顺兰也是会讽刺的:“我看你可以改行做兽医。”
苏老三:“……”
庄顺兰去菜园里收拾烂摊子,苏月禾去打谷场分谷子,隔壁赵六福家,六福婶子还在指桑骂槐。
分了稻谷回家,四妹已经做好晚饭,今天吃被狗蛋砸烂的卷心菜,还有熏肉炒豆角。
庄顺兰还是心软,把收回来的卷心菜送了几颗给赵六福家。
餐桌上,三妹小声嘟囔:“活该他们家没菜吃。”
苏月禾吃着饭,今天很奇怪,为什么她家猪会跑出来?
四妹解释:“我下午去喂水,出来的时候,门都卡上了的。”
四妹做事一向细心,应该不是她的错。
苏月禾问:“当时家里还有谁在家?”
“就我,幺妹在田里捡田螺。”
“我是问这屋里还有谁?”
四妹想了想:“爷爷……”
正在吃饭的爷爷小眼睛白了她一眼,四妹又道:“还有苏柏松,我看见他下楼了。”
下楼没多久,猪就被发现跑出来了。
这句话四妹没说,毕竟爷爷在这儿,她不管乱猜测。
苏月禾看着四妹,大概明白了,难怪刚才苏柏松又是帮忙赶猪,又是帮忙包扎的。
这很符合原书中所写的苏柏松性子,阴险,虚伪,只会在背地里使坏。
可惜,没有证据。
她也不敢百分百确定,就是苏柏松干的,也可能只是个误会。
这事本以为就这么结束,谁知第二天去割稻子的时候,发现她家之前打好的泥砖,全都被敲碎。
而狗蛋躲起来了,庄顺兰去赵六福家撒泼,最后也没得出什么结果。
赵大福只能安抚她们,秋收后,全力帮她们打砖。
经过这事之后,苏月禾倒想开了。
建什么土胚房,她要赚钱,建青砖瓦房,村里第一栋青砖房子。
至于害她家的人,她也绝不会轻易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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