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谕无意识地任由这种感觉发散,恍惚之间,他好像能看见空气在流动,看不见的荷尔蒙开始飘散。
他没有阻止,也没办法阻止,因为和第一次碰到粉色液体时的情况一样,他再次失明了。
言谕碰了碰上眼皮,不疼,其实他失明的时候很少,但他也没有害怕,没有乱跑,也没有喊叫哭泣,而是两只手乖巧的交叠在桌面上,安静地睡了过去。
睡醒了就会好的。
与此同时,正在与星兽厮杀的荒星虫族军队感受到了不一样的酥麻,像有一支软羽毛轻轻扫过他们的心间,注入了一股暖流。
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好像自主意识被抽离了,他们感受到一种喜悦与期待,那绝非他们自己的情绪。
但是太快了,快到只有一瞬间,甚至不到半秒,高等级雄虫们还来不及捕捉这一下,就再次投入到激烈的战斗中。
战争就是这样,会忽略很多自身感受,更何况对新生代的高等级虫族来说,他们通常以人类形态生活,在漫长的种族演化过程里,他们遗失了相当一部分敏锐的感知能力,而且感知受距离的限制很大,在亡海星的外围小行星,高等级雄虫们甚至都没感觉到这种情绪。
还有一个原因,这份触动实在是太微小了,只有心细如发的虫才能有一点点感觉。
然而低等级虫族们却因为智力低所以更具有生物性的原因,不约而同地全然接收到了这种情绪。
哪怕只有半秒,也足够唤醒虫类的本能。
它们好似听见了小草破土而出的声音,也许它们不发达的小脑还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但基因本能已经反应过来,这是一种精神链接,来自于虫族的王,也可以说是虫母的意志。
这是虫母与生俱来的能力,能同时链接一整个虫族群体,只要祂想,近到一颗星球,远到一片星域,甚至是虫星系,所有虫族都会被强大的精神链接聚集在一起,心甘情愿听从王的召唤。
但它们的王应该还很幼小,无法使用精神链接,祂自己甚至都没意识到这个隐藏能力的存在。
但是虫族的新“王”出现了。
而且祂们小小的王刚才感觉到了开心。
——这个概念在低等虫族脑海里诞生,一种说不出的期盼和迫切蔓延开来,“想要保护我们的王,簇拥祂登上鲜花盛开的王座,想让王每一分每一秒都这么开心”,这样的念头在每只低等虫的脑海里弥漫开来。
可它们只能用怒吼来表达内心的情感。
军区瞭望塔的雄虫士兵们惊讶的发现,和星兽们厮杀在一起的低等级虫们突然暴怒起来。
“塔台,报告星兽潮的飓风中心坐标,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无法检测,大批量的异兽尸体堆积成山,低等级虫族的磁场紊乱,信号已经失联!”
它们智慧有限,面对肆虐的星兽从来不知道恐惧,但今天也不知道吃了哪门子炸.药,比起平常还要勇猛,快速击退第一波星兽潮后,所有虫族有组织地四散开来。
它们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可惜找不到,王的信号像烟花一样绚烂夺目,转瞬即逝。
虫们感到紧张和愤怒,但更多的是身心的愉悦。
星兽潮持续了一整夜,在早晨六点左右骤然恢复平静,整个荒星的低等级虫族都销声匿迹,重新回到黑暗潮湿的虫巢山洞里去了。
然而这场异常的低等级虫族暴.乱引发了社会大规模的探讨,新闻像雪花片一样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只要随便打开一个星网直播间,主播讲解的一定是这场异于往常的星兽潮。
“昨日,亡海星军队成功击退星兽潮,然而士兵们尚未停止搜寻行动,搜寻目标未知。”
不仅仅是新闻,弹幕一样紧张,所有虫都在猜测这神秘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各种专家学者对这一现象进行解析,连低等虫的发情期都考虑到了,就是无法锁定确切答案。
直到有一条评论飘红:按最质朴的可能性猜,是不是新的虫母诞生了?
这条评论下引发了激烈的热议,一半虫是现实主义者,觉得他是想虫母想疯了:第一,原初虫母死于人类手中是事实,祂没有留下任何贴近虫母基因的子嗣。第二,虫族所有亚雌都被保护在白塔里,并没有亚雌进化成了虫母。
另一半虫是理想主义者,觉得那有什么不可能?原初虫母的诞生不也是自体基因的突变?物种为了生存是可以变性的。
两方争执不下,但是不管怎么说,“虫母有可能诞生了”这一念头在虫们的心里埋下了根。
一只流落民间的可怜野生小虫母?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简直是要了虫族的命。
亡海星这边,却是与世隔绝的宁静。
刚结束了一场星兽潮,别墅区的警戒线就拉起来了,生怕受到二次攻击。
言谕再次醒来时,眼睛已经看得见了,揉了揉也没有复发,于是他打开门,扶着栏杆慢腾腾下了楼,在一楼看见沙发上沉睡的慕修和慕澜。
他们眼下有薄薄一圈乌青,头发里触角像荧光草一样摇摆,衣服上都是闪蝶翅膀的白金鳞片,皮肤上细碎的伤口表明,他们经历过一场恶战,但是胜利了。
言谕有些担忧他们,想要快点过去,但他又走不快,只好耐下性子走。
地上的杂物砸了一地,智能管家不停忙碌着,看见言谕,机械音一板一眼道:“小宝宝,请不要在地板上行走,001很快就清理结束了。”
言谕怔了怔。
在智能管家眼里,六岁的言谕就是它的小宝宝,只要它不报废,言谕永远都是它的小宝宝。
言谕抿着嘴唇,拉着它的机械手拍了拍,小声说:“我知道啦,001。”
001露出笑眯眯的表情,撸起袖子加油干,机器内部的齿轮传动速度都加快了一倍。
言谕转过楼梯拐角,却发现家里落地窗前站着一只陌生的虫族。
鼻腔里的费洛蒙显示他是一只雌虫,等级很高,身上的味道有种淡雅的茶香。
他是怎么进来的……
言谕只顾着看他,没注意到一脚踩空了楼梯。
跌倒的瞬间,雌虫眨眼间就来到他身边,单手就抱起了他,语气很温和,“慢一点。”
言谕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子,一下子撞在他肩膀上。
撞疼了,言谕咬了咬嘴唇。
雌虫马上扭过头问:“疼不疼?”
言谕摇摇头,停顿了一下,又点点头。
雌虫笑了笑,“抱歉,刚才一不留神露出了尾巴,我忘了你们闪蝶一族不长尾巴,你被吓到也是很正常的事。”
言谕被抱的很紧,雌虫看起来很高挑,但是力气很大,像是怕抱疼了他,又换成了两只手把他抱在怀里的姿势。
臂弯里的小虫崽软乎乎的,愣怔地盯着自己的尾巴,好像很好奇。
虫族在进化的过程中决定了高低等级,也决定了高等虫族能够随意变换身体的形态,在虫族的礼仪中,到其他虫的家里是需要露出一部分种族特征的。
雌虫很好脾气地笑起来,“慕斯上将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叫兰诺,是上将的朋友,也是荒星军校与军部毕业生就业对接的总执行长。昨晚上将公务繁忙,现在还在开会,委托我代替他回家看看,确保你们还健康的活着。”
言谕小小的“哦”了一声,眼珠一直随着兰诺身后的青色尾巴游走。
言谕又抬起头去看兰诺,兰诺的下颌线锋利流畅,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穿着白衬衫黑长裤,眼珠是浅淡的青绿色,雪白头发末端也是青绿色,是很文雅俊秀的模样。
“先坐下,”兰诺把他放在沙发上,沙发软弹的垫子震动,慕修和慕澜同时醒来。
看见兰诺的时候,慕澜并不意外,他知道昨天自己的精神力又失控了。
“兰诺先生,您来找我。”
“嗯,我拿来了你的档案,算起来,这是我第七次家访了。”
兰诺坐下来,他自己是没有动的,但他的尾巴却冒出头来,遵从着某种本能,小心翼翼地钻到了言谕的手臂底下。
尾巴好像有自己的想法,犹豫了一下,紧接着虚虚环绕住言谕的腰,尾巴尖儿在他柔软的衣料上窝了窝,找了个舒服的弧度,就完全不动了。
好软的尾巴,想摸摸,言谕垂下眼睫想。
兰诺却完全没有反应,好像他无法顾及尾巴的想法。
其实他应该对尾巴对别人的亲近感到厌烦,但他没有,心里还是很平静,这对矜持的豆娘一族来说实在罕见。
他的尾巴反馈给他的大脑神经一个信息,小虫崽很柔软,很温暖,很弱小,完全没有杀伤力,尾巴要小心,不要伤害到小虫崽。
言谕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尾巴,尾巴上的软鳞片完全闭合,像是怕扎伤他的手,而且是冰冷的,没有温度。
他想,兰诺先生会不会生气?也许他不应该摸的。
但是兰诺在专心致志地看手头上的档案,眉头轻轻拧在一起。
言谕渐渐放松下来,把尾巴抱在怀里,温暖的小手轻轻地摸着。
兰诺动作一顿,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缓缓低头看向他。
言谕的手立刻停了下来,“兰诺先生,对、对不起。”
慕修和慕澜明显对总执行长先生有些忌惮,他们的精神力以电光火石般的速度增长,复眼的瞳孔缩成一条直线,像随时保护幼崽的猛兽。
慕修站起来,冷静道:“兰诺先生,我弟弟他还小,不懂事,如果冒犯了您,请您别生气。”
但是兰诺并没有生气,他只是放下档案,宽大修长的手掌揉了揉言谕的黑头发。
“没关系,”他微微笑着,“喜欢就摸吧,我的尾巴好像也很喜欢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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