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第151章

    ◎“你能不能救她?”◎

    冷静。

    慕星衍告诫自己。

    面对这样的情况, 流泪并不能解决问题。

    他不是凡人慕容星衍,他是受到上天眷顾的龙族,一定有办法留住她的神魂, 哪怕不惜代价。

    眼下当务之急,是将她心口的缺损补上。

    利器破隙而入, 刺穿皮肉的声音在暗夜中分外清晰。

    他看似是疯了, 但实则最是清醒冷静。

    清醒到足以忍受钻心剧痛,冷静到可以不发出任何声响。

    碧绿色的鳞片被生生挖了出来, 断剑没有剑刃,他挖得十分艰难, 只好刺得更深, 伤口边缘全部狰狞地翻卷起来,露出艳红色的血肉。

    心口好似空了一块, 不过相比于失去她的空荡, 这些都变得不再重要。

    这个世界没有神明。

    他不知道该去求谁, 只是无望地祈求着。

    如果世间真有所谓应愿, 他唯一的愿望, 是求这天地众生, 放过他尘世的恋人。

    怀着这样虔诚而卑微的祈愿,他将这片护心鳞轻轻贴放在司云落的心口。

    护心鳞发出幽微的光芒, 迅速融进她的肌肤, 浅淡的青色一闪而过。

    修补后的伤口仍在逸散魔气, 妄图夺取这具身体,享用她新鲜而甘美的血肉。

    慕星衍机械地抬手掐诀, 澎湃的灵力从指尖溢出, 纷纷注入她的体内, 与魔气纠缠抗衡。

    可是没有用处。

    他只能一时压制, 但凡有短暂的停顿,都能让魔气故态复萌,重新占据上风。

    护心鳞已经补全了她心间的缺口,可她的身体仍然是冰凉的。

    慕星衍将她搂得更紧,让她得以从他的身上汲取温度。

    她一向是怕冷的,或许连她自己都意识不到,很多时候都是抱着他悄悄入眠。

    她会主动缩成小小一团,靠在他的心口上,安静地垂着眉眼,有时嗫嚅几句,是在梦里也要讲他的坏话。

    事实上,他并不讨厌这样的温存时刻,甚至还十分享受。

    因为她难得这样乖巧,比起不肯服输的倔强性子,还是身体的反应更加诚实一些。

    可是现在,她不会说话,也不会动了。

    樱红的唇失了血色,伤口流出的血液已经渐渐凝固,像是失手打翻了颜料,泼在少女的衣裙上,让她看起来更像个破烂的精致人偶。

    血痕触目惊心,但大多都是慕星衍的血,只不过他完全意识不到而已。

    若是在外人看来,他或许是伤得更重的那个,不过是凭借龙族顽强的自愈能力勉强支撑。

    他自幼金尊玉贵,何曾有过这等狼狈的模样,捧着少女了无生气的小脸,用指腹抹去她唇边的血线,又吻了吻她冰冷苍白的唇。

    啊,她肯定是失血过多了,才会始终昏迷不醒。

    于是慕星衍咬破指尖,摩挲着她的唇瓣,鲜血就涂在她的唇上,口脂一般艳丽的颜色,衬得她整个人又有了气色,仿佛含羞带怯的新嫁娘。

    他还记得上次喂她龙血的时候,或许是怕他疼痛,她小心翼翼地舔舐着,猫咪喝水一样的动作,看得人心都化了。

    他将指尖往前送了送,在发现她没有反应之后,终于感受到了即将失去的恐慌。

    “你不要生我的气……我认输了,我再也不同你争高下了,你醒过来好不好?”

    “不想成婚就罢了,我也不会逼你的……”

    “但你不能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求你……”

    他茫然无措,司云落最后的话在他脑海中盘旋,破碎的字词逐渐形成了长句,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愚蠢。

    她说,有点儿喜欢他。

    即使千帆过尽,有了更多的选择,她还是选择回头,牵住了他。

    那一瞬间,许多回忆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他少年老成,才不屑玩那种过家家的游戏,坐在树下看书的时候,长睫投下一小片阴影。

    也许是这样的他看起来没有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小凤凰“哒哒”地跑了过来,盯着他看。

    呵,还不是被他迷住了。

    他心思渐渐就不在书上,偏偏这时候她踮起脚尖,越过他的肩膀探头探脑的。

    他便可以理直气壮地把自己的心不在焉归咎于司云落打扰了他。

    “看什么看?字都还没识几个吧?”

    小凤凰伸出一指,戳了戳他的书页。

    “书拿倒了。”

    ……

    “要你管!”慕星衍迅速将书倒过来,有些恼火,“没事别打扰我!”

    司云落“哦”了一声,依然离他很近,没有半点不受欢迎的窘迫。

    “你娘刚才说,让我长大了嫁到你家,给你做媳妇,什么意思?”

    慕星衍并没看她,视线落在书页的几个字上。

    “出月皎兮,慕窈窕兮。”

    他心头狠狠一跳,把书往旁边一丢,不客气地将她推远。

    “你做梦!我死也不会娶你!”

    “莫名其妙!”

    司云落也气鼓鼓的,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来搭理他,做什么不好呢?

    她想了想,也补了一句:“我死也不会嫁给你!”

    时间场景忽而变幻,他已长成长身玉立的少年,一手张弓,一手持剑,居高临下地挑衅她。

    “司云落,你还没死啊?”

    她不甘示弱,仰起脸瞪着他:“你不也没死吗?”

    他还说过什么过分的话?

    “那你就死了再嫁给我,我不嫌晦气。”

    可这世间若是真有谶语,为何不尽数报应在他的身上?

    问出这一句,他灵台忽然一片清明。

    他已经得到了报应,在所求所愿触手可及时,上天惩罚他永失所爱。

    意识到这一点时,他置身夏夜,却如坠冰窟,褪尽了脸上最后一丝血色。

    他都不敢去探她的鼻息,只哀哀重复着。

    “我没有想要你死。从来都没有。”

    “不要离开我……不要……”

    鲜血自他的身上不断滴落,在两人周围形成小小的血泊,衣角浸在血中,一片濡湿。

    而慕星衍抱着司云落,在其中枯坐许久,仿佛与她一道失去了所有生机,直到若隐若现的亮光由远及近,是本应酒醉的天阁弟子寻到了他们。

    当看清面前的一幕时,卜随云几乎惊得说不出话,不自觉捂住了嘴,才让自己没有尖叫出声。

    而闻既白摇了摇头,眼前依然是模糊一片,隐隐透着刺目的血红。

    宿醉带来的昏沉仍在持续,他一定是晕了头了,不然怎么会看见幻觉。

    可离得近了,他才发现,不是幻觉。

    他心底寒凉一片,罕见地动了怒气,一拳挥在慕星衍的脸上。

    “把她交给你,你就这么对她是吗?”他怒不可遏,“你杀了她?!”

    慕星衍没有否认,只是沉默地看着怀里的人,脸上的淤伤渐渐浮现。

    闻既白说得也没错,司云落是为他而死,他脱不了干系。

    他不回答,闻既白便认为这是默认,正要再次动手时,被岑如默及时拉住。

    “不是他。”岑如默沉声道,“伤口上有魔气。”

    卜随云也怯怯地扯着闻既白的另一边衣袖。

    “那些血……好像更多是慕师弟的。”

    闻既白深吸了几口气,放下了握紧的拳,全身都在止不住地发抖。

    慕星衍忽然抬起头来,没了焦点的目光缓缓凝在他身上。

    “你能不能救她?”

    仿佛被点燃了所有希望,慕星衍急切地膝行几步,到了他的面前,颤声重复了一遍。

    “你能不能救她?”

    闻既白蹲下身去,鼓起勇气握住了她的手腕。

    死水一潭的平静。

    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算无遗漏,也足够相信自己的天赋。

    他明明替落落算过,她这样的姑娘,应该有很好很长的一生。

    哪怕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死了,他也不会感到意外,可为什么大家如今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共同围着落落的尸体?

    他甘愿受罚,堕入轮回,是为了生生世世守护她,而不是看她死于非命。

    那一刻,滔天的恨意席卷了他的心头。

    闻既白松开她,转而揪住了慕星衍的衣襟,迫使他抬起头来。

    “我是医者,不是神仙。活死人肉白骨的事,我做不到。”

    他声音冷冽,眼中闪动着兴奋而疯狂的光芒,满意地看着慕星衍的脸色一寸寸灰败下去。

    真相被戳穿、幻梦被撕碎的那一刻,痛苦吗?

    痛苦就对了,一起下地狱吧。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她死了,慕星衍。”

    慕星衍听见这话,仿佛囚徒被宣判了死刑,情绪突然有了波动。

    这次轮到他动手,同样一拳砸在闻既白的脸上:“你胡说!”

    最初的愤怒过后,他又变得惶恐不安,喃喃道:“你胡说……”

    闻既白偏过头,吐掉口中的鲜血,露出一个纯真无害的笑容。

    “是你没有保护好她,你害死了她。”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挖护心鳞救老婆的龙龙

    2.好耶,已经疯了两个了,小白恨不得刺激他让他去死

    3.让我看看明天还有哪个发疯(张望)

    第152章 第152章

    ◎“当真痴儿!”(一更)◎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慕星衍像是在问, 又像在自言自语。

    在闻既白再次说出过分的话之前,岑如默果断扣住了他的肩膀。

    “不是完全没救,还有希望。”

    他素来温和, 此刻却尽显威严,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信服。

    “去求师尊, 他老人家或许会有办法。”

    只这一句, 慕星衍仿佛又活了过来,踉跄着站起了身。

    司云落被他稳稳抱在怀里, 不肯假手任何人。但凡有人显露出帮他分担的意思,他就会如惊弓之鸟一般, 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闻既白定了定神, 在聚灵袋中胡乱翻找,摸出一枚小小的丹药。

    丹药也是不同寻常的鲜红色, 极小一粒, 像是心口朱砂痣。

    他捏着这丹药, 就往司云落嘴里送, 还没挨到边就被慕星衍冷冷阻住。

    慕星衍漆眸渐深, 其中的警惕几乎要溢了出来。

    就当下的情况而言, 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轻易接触司云落。

    闻既白对他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扬起了一抹讽刺笑意。

    “你还嫌害她害得不够吗?”

    他这样说着, 顺手将丹药送入自己口中, 以示无毒。

    “这可是救命的灵药, 数量不多,吃一粒少一粒。”

    慕星衍果然犹豫起来, 艰难地开了口, 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

    闻既白转念一想, 觉得和他置气实在没什么意义, 毕竟谁会和一个失魂落魄的疯子一般见识呢?

    他又摸出两粒,都抛到慕星衍手中。

    “不信的话,就自己试试看吧。”

    慕星衍捏紧了掌心的丹药,却没有自己试上一粒,而是都送入了司云落口中。

    他完全忽略了自己的伤势,只是一心想着:如果真的有用,那她应该会快些醒来吧?

    可她依旧紧闭着双眼,并没有即将苏醒的征兆。

    他不禁快走了几步,到闻既白身边去,迫切地问他:“怎么没有效果?”

    “灵药也不能起死回生,不过是看在她神魂尚未散尽,勉强留住肉身而已。”

    “况且这灵药需要以血炼制,制法复杂,稀少而珍贵……”

    慕星衍把手臂横在他面前,坦然道:“取我的血。”

    闻既白睨他一眼,轻嘲着笑了一声:“你也配?”

    犯了错的人总以为还有弥补的机会,抑或是想通过自以为是的补偿,求得对方的原谅。

    哪有那么好的事?

    他就是要让慕星衍旁观一切却无能为力,一点一滴地折磨那颗满目疮痍的心脏。

    即使如此,他也觉得不够。

    这所谓痛楚,哪及司云落身死时所承受的万分之一。

    应天真人已闭关数日,岑如默让众人在天銮殿外等候,独自上前,拂衣跪下。

    闭关中途被打扰,对于修道之人而言,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因而在闭关之前,外围通常会设置强力的保护结界,以防外人打扰。

    在求见之前,需要有人穿越结界,唤醒入定的应天真人。

    为着支撑大阵,师尊的灵力已经消耗大半,但鲲鹏之力,不可以常理论之,若是强闯结界,会遭受极重的反噬。

    即使明知后果,也总是需要有人挺身而出。

    慕星衍原本想亲自前往,但他目前的状态看起来实在不像能够抵抗反噬的,在众人的劝说下只好作罢。

    三步之遥的位置,只能望见岑如默笔挺修长的背影。

    他不做犹豫,直接行了郑重的跪拜大礼,额头磕在青砖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共拜了三拜,他终于直起身来,扬声道:“师尊,弟子有要事求见!”

    他声音通透,如鸣金钟,在山上远远传开,荡漾不绝。

    结界有片刻的波动,但很快又平息下去,恢复如常。

    岑如默抽出凛夜剑。

    “打扰师尊闭关,并非弟子所愿,但人命关天,十万火急,还望师尊饶恕弟子擅闯之罪!”

    话音刚落,他便寻到了结界的薄弱之处,一剑劈了下去,强行打开一处容人通过的豁口。

    未经应天真人许可,从外部打破结界,结界自然将他当作了入侵的外敌,毫不留情地发起了攻击。

    缺口在岑如默身后迅速合拢,将他一人困在其中,铺天盖地的剑风化作利刃,他稍有不慎,便让利刃从侧脸擦过,划出一道深深血痕。

    结界继承了应天真人的浩瀚灵力,压迫感似山呼海啸一般澎湃而来,岑如默立于中央,渺小如沧海一粟。

    剑风织成密不透风的茧,将他整个人裹挟其中,难以逃脱。

    可他一人一剑,仍然逆着乱流而上,任凭自己遍体鳞伤,直冲天銮殿殿门而去。

    众人被结界拦在外侧,无法插手,沈不周叹息道:“有一有二还有三,小白要变成我们这里最忙碌的人了。”

    闻既白不置可否,挑了挑眉。

    “知道就好,你们几个就别充当伤员,给我添乱了。”

    说话间,岑如默已经冲到殿门外十丈。他所过之处,青砖地面寸寸皲裂,形成蛛网一般复杂的纹路。

    结界仿佛拥有自我意识,察觉到他的目的,剑风在他身前凝聚,化为巨鲲的形状,张开巨口等待着将他吞噬。

    “你是不是疯了?给本座停手!”

    脑海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不同于以往的惊怒。

    “司云落死了,不是还有慕星衍吗?你不用再杀他第二次,直接拿他献祭,一了百了。”

    岑如默只当没有听见。

    他人如其剑,在外层的温润谦和被尽数磨去后,才会显出内藏的锋芒。

    终点近在眼前,到了最后的时刻,他只能拼尽全力,迎上近乎雷霆的一击。

    “如果你是为了遮掩真相,消除怀疑,也大可不必做到这种程度吧?还是你觉得这样做,能换来慕星衍的感激,方便后续行事?”

    都不是。

    根据魔气的线索,玄灵宗根本追查不到他身上。他也从未将慕星衍放在眼里。

    “你总不会告诉我,是对误杀了司云落心怀愧疚吧?真可笑,死在你手上的人那么多,也没见你心中有半分波澜,如今又来装什么良善?”

    “接下这一击,能废去你半数修为,你可想好了,这一切值不值得?!”

    就当作是他任性一回吧。

    “哪有什么原因。”岑如默道,“不过是因为我想这样做罢了。”

    无视魔君的谩骂阻拦,他周身凝起坚实的壁障,主动迎向蓄势待发的巨鲲。

    剑光溃散的瞬间,殿门四分五裂,摇摇欲坠地坍塌。

    岑如默落在殿前,一直不断地口吐鲜血,外层结界还未消失,众人无法围上前来,亦不能判断他的伤势。

    他在原地喘了一会儿,终于踉跄着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进了大殿。

    大殿四周一片昏暗,唯有正中的菩提玉座之上,散发出星星点点的荧光。

    岑如默收了剑,向盘踞于头顶的鲲行了一礼。

    “师尊。”

    鲲自沉梦之中倏然惊醒,化作原本慈祥的老人形态,于玉座之上缓缓睁开了眼。

    他似乎已明了前因后果,只是幽幽长叹一声,望向座下的这位得意弟子。

    “逆转生死,违抗天命,是要付出同等代价的,你可知晓?”

    “弟子知晓。”

    “须知这世上因果相系,八苦轮回之中,你等的命运已经千丝万缕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

    岑如默抬眼,眸色深深。

    “弟子但求师尊出手相救,即使拿走弟子身上另一半修为,也并无不可。”

    小老头静静地看着他,忽而歪头一笑,显出几分滑稽。

    “谁说我要你的修为了?我要你——接任玄灵宗的掌门。”

    外层结界逐渐变得透明,直至消失,众人这才得以近前。

    一路上只见碎石遍地,剑痕密布,可想而知战况有多么激烈。

    众人行过礼后,慕星衍将司云落抱到偏殿,请应天真人检查。

    一向开朗不着调的小老头,竟然也有难得沉默的时刻。

    “如你们所见,气息全无,生机尽绝,神魂未散,但遭受重创,少了一半。魔气只能转移,不可祓除,就算以灵力常年温养,醒来的概率也极低,一旦苏醒,也可能痴傻不堪,难以恢复如常。”

    “即使如此,你也依然要救吗?”

    慕星衍的身子晃了晃,花了足够的时间才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而应天真人一直耐心等候在旁,期待着他的答案。

    良久,他才张了张口,声音嘶哑到像是许久未曾说话。

    “请您将魔气转移到我身上吧。”

    “还是要救?”

    “当然。”他空洞的眼瞳中又浮现出一抹亮色,“我还要去上门提亲,娶她为妻呢。”

    “当真痴儿!”

    应天真人忽然来了脾气,一边骂他一边将人往外推。

    “你现在这个样子,哪能承受如此多的魔气?回去养好了再来!”

    慕星衍当然不肯走,在应天真人的强硬推搡下,手指紧紧扒住门框不松手,通红的眼只盯着司云落的方向,不肯移开片刻。

    直到他支撑不住,因为失血过多而晕了过去,应天真人终于得以将他一把扔出去,塞给闻既白。

    “白白,交给你,可别让这小子死了。”

    闻既白淡淡应了一声,既然不死就可以的话,想必也不用让他太好过吧?

    但无论身体经受何种程度的疼痛,对慕星衍而言都不再重要。

    他安心坠入了黑暗之中,甚至不愿轻易醒来。

    只因他拨开重重迷雾,在悠远的梦境之中,再次见到了司云落。

    他们仿佛回到了山林之中,寒潭的浅滩旁,慕星衍紧紧拥着她,细碎的吻落在她鬓边颈侧。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问道:“那你会离开我吗?”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嫌弃的昏迷龙龙

    2.落宝挂掉真是件糟糕的事,所有人都倒霉……

    3.目前来说,师兄付出了一半修为,小白得定期拿血入药,龙龙挖了自己的护心鳞,啧啧,谁更惨一点

    4.今天作者生日哇哈哈哈哈!评论区掉落红包,啾咪!

    第153章 第153章

    ◎“我不会给你”(二更)◎

    慕星衍清楚记得, 那时她笑容明亮,闻言便主动凑过来吻他,最后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

    “不会。”

    可事实是她第二天就被迫离开了他。

    如今处于相同的情境之中, 再问出这个问题时,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仿佛抗拒着听到他惧怕的那个答案。

    而这一次, 司云落只是捧起他的脸,深深地看了他最后一眼, 便轻轻地自他怀中挣脱,站起身来。

    一切都和记忆中不一样了。

    慕星衍心头突突直跳, 完全无法压下自己的恐慌, 明明拼尽全力想要留住她,到头来却只是摸到了她的衣裳一角。

    如同流沙一般, 自他指间漏下, 根本无法拢于掌心, 凭空握住。

    他惶恐地追上前去, 却发现和她之间始终隔着一段无法越过的距离, 甚至离她越来越远。

    “你要去哪里?”

    她径直向前走去, 没有任何留恋地步入了深水之中,留给他的只有一个单薄的背影。

    “去一个, 再也没有你的地方。”

    慕星衍瞳孔骤然紧缩。

    她不可以……不可以这样对他。

    如果厌恶他的话, 也应该是他主动离开。

    “我再也不会惹你生气、招你讨厌, 你回来好不好?”

    “只要你回来,我可以保证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再也不会打扰你, 可以吗?”

    眼看司云落并不停步, 他总算失了态, 眼尾濡湿泛红。

    “或者,我同你一起走,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他恶狠狠地威胁她,“从小到大我们都在一处,你别想甩掉我!”

    这一次,她总算停了下来。

    司云落微侧过身,幽幽看他,轮廓几乎融化在暗夜里,他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只能听见她语带讥诮地回复了三个字。

    “你也配?”

    这句话同闻既白说过的一模一样,慕星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开始大喊司云落的名字。

    她却再也没有回过头。

    他依然坚持着,直到声嘶力竭,从睡梦中猛然惊醒时,像是溺水的人刚刚被救上了岸,大口地喘着气,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发现后背已经都是冷汗。

    慕星衍闭了闭眼,发现自己仍身处天銮殿偏殿之内,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人换过,伤口也包扎过,棉布下还在往外渗出血迹。

    他无暇顾及这是谁的手笔,连忙去寻司云落的下落,发现她正躺在一旁的玉台之上,周身笼罩着丝丝冷气,如雾似幻。

    而卜随云正在替她整理衣裳,又用打湿的布巾擦净她的脸。

    慕星衍像是被戳到了痛点,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将司云落抢了过来,粗暴地推开了卜随云。

    少女低垂着头,白净的小脸同从前并无二致,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

    他将她完全保护起来,像是刺猬竖起了全身的刺,从齿关间挤出几个字。

    “你别碰她。”

    卜随云有些神伤,主动往后退了几步,等着他浑身的凛绷慢慢放松下来。

    “我只是给师妹清理一下血迹,并没有拆散你们的打算……即使在昏睡时,你也不肯松开她的手。”

    慕星衍这才发觉,他果真一直握着司云落的手,心下已经信了几分,却不说话,只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

    “你方才在睡梦中,也一直喊着师妹的名字。”

    卜随云顿了一下,继续道:“小白已经替你治过伤,你伤得太重,若不是天赋异禀,根本撑不了那么久。”

    她干脆在旁边坐下,直截了当地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昨夜的具体情况,只有慕星衍自己清楚。

    司云落的死亡,突如其来的魔气,一切真相都等待着他如实吐露。

    漫长的静默后,慕星衍似乎终于确信了,眼前之人不会对司云落造成伤害,才神色迷茫地缓缓开口。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和落落约好,只要这次比试我能赢过她,我们就既往不咎,重新开始……”

    “但有人偷袭我……我一心在她身上,她发现了,替我挡下这一击,救下了我的性命,自己却……”

    他几乎就要说不下去,痛苦和自责难以抑制,渐渐地溢了出来。

    “你说……如果当时我警惕一些,能够及时发现,她是不是就一定没事?如果我提前拔剑,总还是能够挡一下的,不至于需要她奋不顾身来救……”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卜随云默然了一会儿,也实在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事情已经发生,没有所谓的“如果”,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慕星衍固然有错,但罪魁祸首还是那偷袭者。

    于是她问道:“你看清那偷袭之人的相貌了吗?”

    慕星衍被她问得一怔,茫然地摇了摇头,这才发现他竟然连寻仇都无处可寻,心中的挫败感越积越多,最终彻底击垮了他。

    卜随云没再问下去,只沉默着同他坐在一处。

    玄灵宗内出现魔气不是小事,但眼下师尊正预备施法救回司云落,岑如默陷入昏迷,闻既白忙得不可开交,这件事还是由剩下三人私下里调查比较好。

    偌大的侧殿无比寂静,只能听见两个人轻浅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慕星衍再度开口。

    “我方才梦见,回到了轮回之中,我和落落一起生活的地方。”

    他像是在讲述一个故事,或许他只是需要倾诉,至于对象是谁,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卜随云可以肯定,她此生同慕星衍说过的所有话加起来,也不及此时此刻多。

    “可当我问她,会不会离开我时,她并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离开。”

    “她说,要去一个再也没有我的地方,而我,连跟着她的机会都不会有。”

    “你说……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慕星衍说着说着,仿佛确信自己已被抛弃,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压抑的情感顷刻间决堤而出,淹没了他。

    而他再也忍受不了煎熬,在失去司云落后,头一次因崩溃而失态,绝望地痛哭失声。

    卜随云怜悯而同情地看着他,却始终一言不发。

    她曾想过安慰他,司云落并不是不要他了,只是不忍心将他一同带往亡灵所在的彼端,阴暗幽深的地下,这才狠心弃他而去。

    可是这样就会无形中揭露,司云落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想来并不是他想要听见的。

    她所能做的,就是安静地做一个倾听者,直到他放肆地哭够了,将情绪全部宣泄出来为止。

    但卜随云显然低估了慕星衍的那股子疯劲。

    在应天真人施法前的这段准备时间,不过数日的光景,他执着地要在梦中再见她一面,意欲将之前的问题问个明白。

    可他根本无法入梦,只要闭上双眼,眼前就会浮现出司云落的身影。

    那些过往的甜蜜回忆折磨着他,他越是尝试昏睡过去,意识就会越发清醒。

    无奈之下,慕星衍只能借助外物。

    他酒量太好,一坛接一坛地往喉咙里灌,却始终都喝不醉,只是终日恍惚,长久而无言地守着她的躯体,用目光描摹着她的眉眼。

    连沈不周在斋舍偷藏的美酒都被他找出来全部喝掉,他也没糊涂,拿走时还留了银钱,也不妨碍沈不周破口大骂。

    喝完了所有的酒,他把酒坛倒过来,确信里面一滴也没有了,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几日几夜没合眼,朦胧之中,他总算如愿睡了过去,醒来时记忆却空空荡荡。

    若是没有不要他,又为何吝啬到不肯入梦?

    连再度相见的机会都不给他。

    慕星衍颓唐得厉害,倒在她身旁的地上,用手臂遮住了眼。

    他忽而想起,那一日梦见她之前,是闻既白替他用过药。

    或许是那药中有什么成分的缘故,可以短暂地满足他心底虚幻的愿望。

    他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快点见到她,求到了闻既白的门前。

    而那时,闻既白刚刚削掉了一块小臂上的血肉,漠然地将它投入沸腾的丹炉之中,看着那艳红的一团在药汁中融化,将一切都染成鲜红的颜色。

    慕星衍来求他,在他的意料之中,那种药他自然也有,只不过用了微小的剂量,就足以让这个求而不得的人沦陷其中了。

    于是他干脆地答道:“我不会给你。”

    毕竟师尊说了,只要别让慕星衍死了就行。治愈心病不在他的看诊范围之内。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形容憔悴,酒气熏天,不过是个潦倒落魄的酒鬼罢了。”

    他毫不留情地出言讽刺:“我不知道落落究竟喜欢你什么,反正我若是她,看见这样的你,是不会再出现的。”

    他自丹炉所在的高台下拾阶而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慕星衍。

    “她舍身救你,便是要你好好活着,我也不会让你就此死了。同赴黄泉多轻松啊,你就该背负着永恒的痛苦和罪孽,享受着建立在爱人尸骨之上的余生,度过再也没有她的每一天吧。”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想见老婆的醉鬼龙龙

    2.可恶啊都没有人同情他的吗!

    3.但是写小白的台词真的有被爽到dbq

    4.接下来龙龙大概还要挨老丈人的揍

    5.没有可爱落宝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第154章 第154章

    ◎“那就一起痛着好了”(一更)◎

    慕星衍听了, 通红的眼中有一刹的怔然,那些如同梦幻泡影一般的妄念被点破后,他几乎是狼狈地落荒而逃。

    尤其是在发现, 他根本无法反驳之后。

    司云落留给他很多话,他一一记得清楚, 却从来没有理解她的意图。

    她是想让他好好活着。

    她没有以后了, 于是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想借机转移他的注意力, 让往后余生的漫长时间冲淡他的悲伤。

    即使要永久退出他的人生,她却还是不甘心, 想要让他永远记得, 有关于她的一切回忆。

    她真自私。

    全然不顾及这些回忆会在每一个独处的夜晚,一遍又一遍地凌迟于他, 直至筋骨尽碎, 心摧肝折。

    但她的话还是起了作用。

    他不敢去死了, 就算只是想一想去陪她的这种可能性, 也会令他感到羞愧和内疚。

    他哪里配得上一个痛快的结局, 如同闻既白所言的那样, 活着对他而言,就是最大的惩罚了。

    更何况, 他总是不肯放弃那一点微小渺茫的希望, 万一她能活过来呢?

    若是她苏醒的那一刻, 他没能陪在身边,那该多遗憾啊。

    无论是为了赎罪抑或偷生, 每天清晨日光熹微的时刻, 他都不得不拾起破碎的骨肉, 强行重塑成一个看似完好的慕星衍。

    看不见的裂痕蔓延在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轻轻一碰就会轰然崩塌。

    没关系,他会重新拾起,再次拼好。

    他没有什么可以馈于世间的,只有这一身皮囊血肉,因着司云落的倾心相护,浑浑噩噩地留存在世上,用以作为两人之间回忆的载体。

    有了支撑下去的信念,慕星衍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像往常一样,到司云落的身边去,而是难得回了自己的房间。

    闻既白说得对,他颓唐如斯,仪容不整,实在是不像样子。

    司云落喜欢的,是从前那个清俊矜贵、少年意气的慕星衍,绝不会是他现在这副模样。

    虽然年岁如旧,但心境已变,他苦涩地扯了扯嘴角,知道自己怕是永远回不到当初了。

    他径直去了净房洗漱,等到把自己从池中捞出来,看着就像话多了。

    他松松披着一件里衣,立于镜前的时候,水还在不断地从发梢滴落,淌过他线条流畅的肌肉。

    镜中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眼窝深陷,身形消瘦,比起从前清减了许多,同样的衣服再穿上,都只能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

    总还是能看的,他心想,养一养就好了。

    除了这张脸,他大概也没什么地方能够吸引司云落了,也不知道她究竟喜欢他什么。

    所以闻既白那个问题,他也答不上来。

    用于包扎的棉布浸透了水,湿答答地粘在身上。

    慕星衍回过神来,手中已经在把玩着一柄锋利短匕。

    短匕依从他的心意,割开了湿透的棉布,露出尚未好全的伤口上,粉红色的新生皮肉,像是一块突兀的补丁,生长在他的心口,与旁边白皙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会好了。

    护心鳞不可再生,他将永远带着软肋以及丑陋的伤疤,做这世上再无归处的游魂。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伤口是否愈合,也就没有多大关系了吧?

    他的确不能轻易去死,但这不妨碍他将诸般苦痛加注己身。

    总归只是肉身能够承受的痛楚罢了。

    锋刃顷刻调转,缓缓刺入他的心口,挟着一抹生硬的凉意。

    疼痛随之席卷而来,慕星衍表情麻木,右手没有丝毫抖动,将才愈合的伤口重新挖开。

    血肉模糊,鲜血直流,他望着镜中,看见陌生的自己笑得快意。

    短匕从他手中滑落,锋刃沾上的血滴溅在地上,他迅速回到净房,全身浸在温热的水流之中。

    丝丝缕缕的血液从他心口逸散而出,像是纠缠不清的红线,渐渐将一池清水染成鲜红颜色。

    痛吗?自然是痛的。

    日日重复这样的疼痛,他便永远不会忘记她。

    那些独属于两人之间的相处与爱意,只要他仍活着,便会寄生在他的身体里,以他的生命为养分,悄然滋长。

    直到千百年过去,与她相关的一切都从这世间湮灭。

    收拾好自己,他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只是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临近午饭时分,他走进饭堂时,天阁弟子们没料到他会来,互相交换了眼神,又默契地装作并不意外。

    毕竟这尊大神已经有好些时日没来了。

    慕星衍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没有说话,开始往自己嘴里扒饭。

    他吃得又急又猛,机械地重复着动作,像是饿的狠了,完全没了先前的斯文有礼。

    在众人第三次交换担心的眼神时,他忽然放下竹箸,问道:“怎么不做香菜芹菜?”

    卜随云闻言愣了一下,以为他是有了食欲,有些惊讶。

    但她很快掩好神色,答道:“你若想吃的话,我晚上给你做。”

    慕星衍点点头:“嗯,落落说了,我每顿饭都要吃。对了,晚上加一只鸡?她好久没吃鸡了。”

    事实上,为了避免勾起伤心事,自从出事的那夜过后,所有人就都不再吃鸡了。

    在众人面面相觑时,他却又改了主意。

    “算了,我亲自来做吧,她从前也爱吃我做的。”

    说完这话,他也不管旁人如何想,直接走了出去,看样子是往天銮殿去了。

    一阵长久而难堪的沉默。

    “我觉得……他还是没走出去。”

    “哪里那么容易呢……随他去吧。”

    到了晚间,慕星衍果然提前出现在厨房。

    今时不同往日,他干活手脚麻利,进了厨房也不觉窘迫,将一切大包大揽不说,还把卜随云赶了出去。

    看上去也算是活力满满。

    如果他不是为了给司云落做菜,或许大家也真的会放下心来。

    可他如今一反常态,反而更让人不安了,总觉得他是在尽力压抑什么。

    而众人的想法在晚餐时得到了印证。

    因为慕星衍盛了满满一碗饭,放在司云落从前的位置上,甚至还夹了两个鸡腿放上去。

    “吃吧,你最喜欢的。”

    他已经陷入了幻象,总觉得司云落还在身旁,也像从前一般对她。

    半晌,见那碗饭仍是满满当当,无人动筷,他有些迟疑,尝了一口她碗里的鸡腿。

    “味道还可以的,我没骗你,你试一下。”

    当然不可能有人理会他,只有天阁弟子们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哦,我知道了。”慕星衍仍在自言自语,“我中午没听你的话,你生气了,不理我。不要紧,我现在就把这些香菜芹菜都吃掉,你看着就好。”

    所有人已经食不下咽,端着碗看他风卷残云地吃完两盘菜,又自欺欺人地端起司云落的碗继续吃。

    当碗里的饭菜被吃得一点不剩,慕星衍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放下碗的瞬间,沈不周再也忍受不了,蹭地站起身来,隔着长桌揪住了他的衣襟。

    “慕星衍!你现在这副样子又做给谁看!司云落死了,难道我们就不伤心难过?别只有你自己一脸死样!真当我们都是空气了?”

    这话说出来,卜随云也觉得有些过分,连忙来劝。

    “别冲动,慕师弟他……同我们不一样。”

    可慕星衍只是一根根掰开了沈不周的手指,用力而坚决。

    “少管我。”

    旁边的闻既白“呵”了一声,掀起眼皮看向对峙的两人,故意对沈不周道:

    “听他的,别管他,看他能疯出什么门道来。若是足够豁得出去,我也敬他是条汉子。”

    “但你若只是斗气,耍耍你那一文钱不值的威风,别说老沈,我都瞧不起你。”

    “小白!”

    卜随云不赞同地喊了一声,闻既白别过脸去,不说话了。

    许是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血迹又从伤处渗了出来,很快染红了整个前襟。

    慕星衍理好衣襟,若无其事地向外走去,仿佛感觉不到分毫疼痛。

    闻既白对此置之不理,在其他人开口之前,撩起自己的袍袖,让大家看见他包扎过的伤口。

    他微一用力,伤口也迸裂开来,血淋淋的模样,与慕星衍一般无二。

    “那就一起痛着好了。”

    闻既白冷冰冰地丢下一句,也快步离开了此地。

    慕星衍身上一直有伤的事情,直到施法置换魔气的当日,才被应天真人发现。

    小老头的长眉都快拧成麻花,一边叹气一边拍他的肩膀。

    “我给你这些时间,不就是让你养伤的吗?魔气一旦转移到你的身上,会持续攻击你最脆弱的地方,像这样的伤口,永远也愈合不了。你会一直痛苦下去,饱受钻心剜骨的折磨。”

    慕星衍恍若未闻,只是牵着司云落冰凉的手,静静凝望她恬静的侧颜。

    “那不更好吗?”

    还省得他刺伤自己了。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继续发疯已经致幻的龙龙

    2.他再疯下去,所有人都要被他逼疯了,耶!

    3.还上什么学!老婆都没有了上什么学!

    4.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前段时间写了好几天甜甜吗,就是因为文案要虐龙嘻嘻

    第155章 第155章

    ◎“落落,我们一起回家”(二更)◎

    应天真人神色复杂, 见他完全不把这事放在心上,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

    “你是真想死,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徒弟?”

    慕星衍终于抬眼看他, 认真纠正道:

    “师尊,我不是想死, 只是不想好好活着。”

    应天真人自然体会不到其中的区别, 努力将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这场景似曾相识,在他和司云落初到玄灵宗时, 因为要请师尊帮忙换回身体,他们也曾面对面而坐。

    那时的她还活泼得很, 半靠在他的怀里, 任他随意牵着手,狠狠地揪着他的脸颊。

    如果能回到那时, 继续和她打打闹闹, 那该多好。

    他闭上了眼, 隐藏住眼底的泪意。

    法阵的光芒在周围亮起, 霎时夺去了他的所有知觉。

    ……

    醒来时, 慕星衍顾不上心口的疼痛, 抑或许,他对这种程度的疼痛早已麻木。

    他慌忙去看司云落的伤口, 缠绕在上面的魔气尽数散去, 只有属于护心鳞的幽微荧光偶然亮起。

    他终于松了口气, 身子晃了晃,又坐回原来的位置。

    他完全不用检查伤口, 就知道魔气定然已经盘踞其上, 正肆意吞噬着他的血肉。

    无所谓了, 他受得起, 自然不会关心。

    应天真人不知是何时离开的,如今这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慕星衍缓了一会儿,又重新到那寒玉台上,将司云落的身体抱在怀里。

    因为在寒玉台上待得久了,她的关节都变得僵硬起来。

    他亦不喜欢她这副冷冰冰的样子,温香软玉,耳鬓厮磨,才是他们之间的常态。

    他想了想,只敢轻轻吻她的唇,片刻后又长吁短叹起来。

    “你想回家吗?”

    他自顾自说着,也并不期待她的答复。

    “你应当是想的,已经离家两年多了,你肯定也想念伯父伯母吧?”

    “我带你回去好不好?正好我们的亲事也该提上日程了,也许……”

    他的眼睛渐渐亮起来,透出期冀和羞涩。

    “也许我很快就要改口,叫他们岳父岳母了。”

    “毕竟你已经亲笔写下了合婚庚帖,喏,我还好好得保存着,你抵赖不了的。”

    “……只是希望他们见到我,不要太过生气才好。”

    *

    岑如默苏醒之时,正身处天銮殿密室之中。

    他原本折了一半的修为用于破阵,浑身伤口不计其数,在他昏迷之前,依稀记得师尊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要你接任玄灵宗的掌门。”

    那时他难得多想,若是他接任玄灵宗的掌门,那师尊又会去哪里呢?

    就师尊这样乐天顽皮的性格,大概会去云游四海吧?

    鲲鹏自天地化生,不同于其他血脉需要繁衍。师尊时常对岑如默念叨,他年轻时走南闯北,经历离奇,去过许多人迹罕至的地方,见过世间非常之奇景。

    他从前最是嗜酒,没想到成为玄灵宗掌门的百余年间,却不得不终日困在这地方,最后竟有了为人师者应有的自觉,硬是把酒瘾戒掉了。

    他说这话时,有意无意瞥了岑如默一眼,也不知是否在嫌弃,或者感慨自己真是个带孩子的劳碌命。

    彼时岑如默年纪还小,但已经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索性就不说话,一双无辜的眼睛直盯着师尊看。

    这还是身体里另一个灵魂教给他的,说什么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子。

    反正依岑如默看来,所谓魔君的见识也不过如此。

    或许是这招真的起了作用,师尊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捏了捏他的小脸,信誓旦旦和他炫耀,自己已经把酒戒了。

    岑如默信以为真,没过两日就意外发现,师尊躲在天銮殿里偷偷喝酒。

    因为师尊需要坐镇玄灵宗,无法长时间离开,因此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师尊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玄灵宗山脚下的村落。

    在那里,会卖一种掺了水的酸酒,没什么过多滋味,聊以慰藉罢了。

    被他发现时,师尊喝得两腮鼓鼓的,卷曲的白色胡须上沾满酒液,随着吞咽的动作一翘一翘,有些好笑。

    不小心被自己的徒弟抓个现行,师尊的脸上罕见地闪过一丝慌乱,倒像是偷吃糖果的小孩子。

    岑如默是个知情识趣的,只当没有看见,转身就走,顺手还把门带上,如此便免去一番无谓争端,更不用挨师尊的骂。

    为了维持既往威严慈爱的形象,师尊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这事,两人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但岑如默第一次下山,还是鬼使神差地带了酒回来。

    只因这一切太过碰巧,他礼数周全,不愿空手回山,而他所往之地,便生产名酒永安春醪。

    连他也无法描述自己当时心中所想。究竟是期待师尊反应的促狭多一些,还是虚与委蛇的客套多一些。

    也可能二者都不是,他只是对这位抚养他十余年的老者生出了些类似于亲情的关怀,即使他本人是绝对不可能承认的。

    而师尊只是一怔,随后便彻底放松下来,偷偷关起门来,还劝他一同喝。

    那一日师徒俩酩酊大醉,师尊用力拍着他的肩膀,不停感叹着:“默默长大了哦,长大了……”

    如果只是感叹便罢了,师尊灌酒也是一绝,直让他喝了个七荤八素。

    最后还要下个结论:“不如……不如小时候听话可爱。”

    岑如默内心只是冷笑,就连小时候的天真懵懂,也是他蓄意伪装,而师尊也的的确确被他瞒过了。

    他从来就知道,只要他想打开无极万劫大阵,就必定会有一日,彻底与作为守护者的师尊决裂。

    因此他一向不太把师徒情分放在心上,但仅仅在那一时刻,他也是真心实意,想要陪师尊一醉方休的。

    眼下师尊愿意放下掌门之位,不再阻拦他的前路,岑如默心情明快了些,觉得这段缘分未必不能善始善终。

    可他随即便发现了一个事实:身上的伤口都恢复如初,而巨量的灵力游走在四肢百骸内,填补着他因为强闯结界而受损的经脉。

    这是……?

    应天真人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上,眉目低垂,更显慈祥。

    岑如默轻声唤道:“师尊?”

    无人应答,他心下疑惑,试着伸出手去触碰,师尊却先他一步,身子向一旁栽倒过去。

    而在密室上方,巨鲲的身形正在慢慢消散,化为无数蓝色光点,隐没于空气之中。

    脑海中那个声音再次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老头儿竟然愿意为了你们牺牲自己,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为你接任掌门搭桥铺路?”

    岑如默终于缓过神来,师尊是……羽化登仙了。

    无极万劫大阵消耗了他太多的灵力,若是能够顺利闭关,休养生息,也许再维持几十载也完全不是问题。

    可他误杀了司云落,又破开结界,自身遭受反噬的同时,也令师尊受创。

    想必施法救回司云落,又消耗了师尊所剩无几的灵力,而剩余的修为,则全部灌注进他的体内,帮助他恢复如初,甚至更胜从前。

    “老头儿都快死了,临终之前还想着为你略尽绵力呢?殊不知不过是助纣为虐而已。”

    “不过这样也好,省了你不少事情,不然鲲鹏血脉也实在是难缠得很。”

    岑如默猝然出声,语气凌厉:“闭嘴!”

    那声音却不如他所愿,静默片刻后,便放肆地大笑起来,似在嘲讽。

    若他真有肉身,此刻应该已经笑出了眼泪。

    “岑如默,你该不会真把他当亲爹了吧?从小缺爱的人,但凡有人对你好些,便心软到摇尾乞怜,还真像一条无家可归的狗啊。”

    “你身上的穷奇血脉,凶恶不祥,注定会害死身边所有亲近的人!你父母、师尊,甚至连司云落那个小姑娘,无一不是因你而死!你生来便该是孤家寡人的命运!”

    岑如默不说话了,只是一直维持着同样的姿势,过了良久。

    “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岑如默捏了捏眉心:“师尊的死讯先瞒下来,对外宣称再次闭关,由我暂代掌门一职,不会有人怀疑的。”

    “待到我彻底掌控玄灵宗时,再昭告四方,宣布此事。在此之前,先遣散天阁弟子,那几位可是聪明得紧,难保不会发现什么端倪。”

    那声音没再说什么,算是表示赞同,却提起一件令岑如默意想不到的事来。

    “你当时一击,打散了司云落的神魂,如今在她身体内的,仅仅只有一半的神魂,除非这世上真有大罗神仙,否则她怕是永远也醒不过来的。”

    岑如默迟疑着:“那另一半?”

    那声音幽幽的,仿佛在故意蛊惑于他。

    “另一半……自然是在你身上。不过……你对她的心思算不上光彩,我说得对不对?”

    “与其让她苏醒,时刻为了被指认为凶手的可能性而提心吊胆,或是不得不接受她与慕星衍在一起的事实,不如……创造一个独属于你的司云落,这主意怎么样?”

    师尊再次闭关的消息传来时,慕星衍并没有太多意外。

    他本也是想今日向师尊辞行,如今天阁弟子都在休沐,连闻既白都打算出去走走,他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带着司云落返回凤鸣山。

    少女被换上了崭新的衣裙,依偎在他的怀中,被他小心翼翼地抱上了仅有他们二人的灵舟。

    慕星衍将她放在榻上,俯下身去撩开她的额发,吻了一下她的眉心,声音缱绻而温柔。

    “落落,我们一起回家。”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带老婆回家(准备挨揍)的龙龙

    2.除了师兄,没人知道师尊已经不在了……所以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就会觉得遗憾很多

    3.我举报!师兄要做坏事!

    第156章 第156章

    ◎三百戒鞭(一更)◎

    时隔数年再至凤鸣山, 慕星衍不禁生出了物是人非的悲凉之感。

    满目青翠如故,只不过上一次,司云落还能够与他并肩而行, 如今却只能毫无所觉地靠在他的怀里。

    那个与他携手相依、为了赶来见他而贴歪花钿的少女,终于变得苍白而冰凉, 褪去了一切鲜活生动的颜色。

    心间在隐隐作痛, 不知是因为难以愈合的伤口,还是因为故地重游, 触景伤怀。

    慕星衍替她整理好仪容,将脸埋在她的发间, 深吸了一口气。

    栀子花的香气沁人心脾, 他对自己现在的绾发手艺很是满意。

    “我们到了。”

    他只是在自言自语,而怀中的人并不会睁开眼睛, 亦不会有所应答。

    慕星衍才刚刚靠近凤鸣山的外围, 立刻就吸引了鸾鸟守卫的注意。

    而他们在看见人事不省的司云落时, 无一例外地低低惊呼出声。

    “少主……”

    慕星衍略略颔首, 当作见礼, 却并没有松开司云落的意思。

    “烦请通传, 星序城慕星衍,前来拜会。”

    *

    “所以你就是这么照顾我女儿的?”

    司云落的阿爹勃然大怒, 自石阶上疾行而下, 当胸一脚踹在慕星衍心口。

    慕星衍并没反抗, 身子向一旁歪去,又用最快的速度爬起来, 沉默而顺从地跪好。

    平日儒雅随和的中年人, 在看见女儿虽生犹死的样子后, 也难以控制心中的悲恸, 双眼通红的模样,像是失去理智的暴怒雄狮。

    他恨不得将面前的少年生吞活剥,却也明白这只是徒劳无功的报复,除了平白搭上一条无辜性命,并没有任何用处。

    相比之下,司云落的阿娘还尚存一丝冷静,连忙遣人传书给星序城,请慕星衍的爹娘尽快过来。

    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而清晰,落落的确是意外身亡,却也是为了救下慕星衍。

    她忧愁地看着堂下的少年,这个他们自小看大的孩子并无一句辩解,只是静静承受着怒火,无论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他好像都不会意外。

    只是在停歇的间隙,慕星衍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晚辈想求您一件事,我和落落两情相悦,对她倾心已久,还请伯父成全,将落落许配给我为妻。”

    司父已经开始捋袖子,是要已经气极、意欲动手的前兆。

    他指着慕星衍的鼻子,一连说了几个“好”字。

    “人活着的时候你不知道珍惜,死了倒知道跑过来假惺惺地掉几滴眼泪?我告诉你,落落不会想要嫁给你,这门亲事我也不会同意,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从这里滚出去!不然别怪我不看在两家世交的面子上,对你不客气!”

    可慕星衍仍然执拗地跪在原处,不愿起身。

    “晚辈已经答应落落,会帮她照顾您和伯母,自然不会退缩。”

    他的双眸寂灭如余烬,却依然有一簇微弱焰光,倔强地不肯熄灭。

    “何况我对落落是真心的,她也亲口说过喜欢我,时移世易,您不能因为之前种种,就作废两家的婚约。”

    慕星衍说着,从怀中取出两件物什。

    其一是司云落曾佩戴过的翠玉龙形耳坠,此刻正躺在他的掌心里。

    另外一件则是大红缎面的文书,正是司云落亲笔签下的合婚庚帖。

    “晚辈前来求亲,是经过落落首肯,有信物及庚帖为证。若不是要入八苦轮回,我和落落早该成婚,绝不会等到今日。”

    合婚庚帖上的确是司云落的笔迹,不似作伪,为人父母,只需瞧上一眼便可确认。

    虽然不知这小子给落落灌了什么迷魂汤,哄得她应了下来,但一想到若不是因为他,唯一的掌上明珠也不会撒手人寰,司父原本就铁青的脸色更沉了几分。

    “私相授受,绝非君子所为,两家议亲,也须得双方长辈点头,三书六礼下聘迎娶。莫非慕家的家教,便是将你教得如此轻浮吗!”

    慕星衍的确没什么可解释的,他素来逾矩甚多,从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就凭仅仅“轻浮”二字,已经算是口下留情了。

    他油盐不进,赶也赶不走,司父便想了个别的法子,让他知难而退。

    “你既然要做落落的夫君,便要遵守我司家的规矩。今日我便替你爹娘管教,只要你扛过三百戒鞭,我就允许你唤我一声岳父。”

    三百戒鞭下去,不死也得重伤,若是心意不诚,到了此刻也该退缩了。

    慕星衍却只是重重地磕了个头,眼睛慢慢亮起来。

    “小婿叩谢岳父成全。”

    “你我还不是翁婿!”

    “……是。”

    慕星衍又拿出浮浪鞭来,膝行几步上前,递到司父手里。

    “这是落落惯用的鞭子,您用这个就好。”

    浮浪鞭以龙筋制成,对慕星衍的杀伤力只会更强。

    他神情坦然,司父总疑心其中有诈,掂了掂手中的鞭子,趁其不备一鞭往他背上抽去。

    可鞭尾距离他的后背仅剩寸许时,却硬生生停在了半空,继而无力垂下。

    两人忽然意识到,是司云落残留的意念在隐隐保护他,不允许浮浪鞭做出伤害他的事情。

    慕星衍闭上眼睛,苦笑一声,等待承受岳父的滔天怒火。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她也还是想着要护着他?

    要知道,他根本不值得啊。

    慕星衍的爹娘赶到时,他们的好儿子已经生生受了二百七十四鞭,打断了五根凤鸣山特有的碗口粗的凤尾竹。

    司父不愿假手于人,坚持要亲自动手,如今也疲累了,坐在一旁短暂休憩。

    但无论经受怎样的击打,少年的背脊依然笔挺如青松,强忍着痛楚一声不吭,只是指缝间不断有鲜血溢出,后背也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他口中一直喃喃念着什么,旁人听不出来。司父懒得管他,正要继续未完的家法,鸾鸟守卫却及时来报,说慕城主及夫人已经到了。

    作为父亲,他虽然伤心,想要让这小子去给落落陪葬,但到底不能真的把人打死。

    两家的情分暂且不论,他倒是看出来了,慕星衍对他女儿还是有几分真心,不然也不能任他这样打。

    而落落之所以愿意舍命相救,恐怕除了意外,还有一层情愫在内。

    爹娘也是过来人,又怎么会不懂得小女儿家的心思,事到如今只能叹息一声。

    面对脸色煞白的老友,司父干脆把手里的戒鞭一扔。

    “老慕,我罚也罚了,你现在要把人带走,我不会追究,但咱们两家多年的交情,也就到这里了。”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慕星衍闻言却勉力伸出手,死死地拽住了他的衣袖,艰难开口时,血迹都止不住地从齿关溢出。

    “岳父……您要守信……答应小婿的……三百戒鞭……婚事……”

    他已经是气若游丝,眼神中却带着恳求和希冀。

    一直袖手旁观的慕城主终于发话了,却只是道:“是阿衍对不起落落,你该罚就罚,不必顾及我们。”

    他努力无视妻子恳切的目光,狠心咬了咬牙:“哪怕他死在这里,我们也认了。”

    两相僵持了片刻,司父叹了口气,重新拾起那根将折未折的戒鞭,准备把剩下的二十六鞭打完。

    空气中一片静默,只有肉身遭受重击的闷响格外清晰。

    慕夫人不忍再看,把脸埋在夫君的怀里,无声地流着眼泪。

    第三百鞭的时候,司父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慕星衍闭着眼,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疼痛。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好像不再属于他了。

    与此同时,强烈的金光忽然显现,从慕星衍身上向周围荡开,形成了坚不可摧的防护,将他围在其中。

    戒鞭应声而断,连司父也不禁倒退了几步,他震惊地看着慕星衍的心口有什么一闪而过,是凤凰翎羽的形状。

    “微雨凤翎……”

    他忽而扔下戒鞭,揪住慕星衍的衣襟,将半死不活的人提了起来。

    “微雨凤翎怎么会在你身上?!”

    他怒声吼了几句,心中却对答案一清二楚,不等妻子过来相劝,又颓然地放开了慕星衍。

    他的傻女儿,直到最后还在想着护住心上人,完全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微雨凤翎是我族至宝,先前我们将它交给落落,已经让它认了主。”

    “它如今在你身上,想必是落落的心意,既然是她要护着的人,我没有理由再为难。”

    “但我希望你明白一个道理。若是凤翎依旧在落落身上,她本可以平安无事的。”

    他背过身去,烦躁地搓了搓脸,说话声音艰涩,像每一个痛失子女的父亲。

    “往后我也不想再见到你,来人,送客!”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岳父打得半死的龙龙,好耶!

    2.他发现老婆护着他,又要哭哭了

    3.然后坚持不懈地上门求亲,招岳父讨厌(?)

    第157章 第157章

    ◎“慕公子与狗不得入内”(二更)◎

    话音落下, 无异于向慕星衍宣判了死刑。

    他拼着残破的躯体,还想要挣扎一番。但连日来的自我折磨终于拖垮了他,代价是他忽然眼前一黑, 晕了过去。

    醒来时,他已经身处星序城的长乐神殿之中。

    背上的伤很重,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但大概时日不会短。

    可他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心里只想着一件事。

    微雨凤翎究竟是什么时候附在了他的身上?

    倘若真如岳父所言, 微雨凤翎可以被动触发,挡下一次致命伤害, 那司云落完全不必冲上来替他抵挡, 他也能够安然无恙。

    她大概是下意识的动作,一心只想保护他, 哪怕不惜己身。

    慕星衍将自己蜷成一团, 开始还努力压抑着泪意, 直到再也控制不住, 把自己深深埋在松软的枕头里, 偶尔有一两声破碎的呜咽漏出来。

    他从前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我好疼。”

    “落落, 我真的好疼。”

    “你回来看我一眼。”

    “求你,回来。”

    “求你……”

    慕星衍在床上趴了整整半月, 刚能动弹就开始筹划前往凤鸣山的事。

    虽然受了整整三百戒鞭, 但在没有得到岳父确认的前提下, 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万一……他们不愿意将落落嫁给他呢?

    ……肯定不愿意吧。

    所以才要继续努力啊。

    如今的冷待都是他应有的报应,仿佛是在嘲笑他那十几年虚度的光阴。

    况且, 他很思念她。

    自从出了轮回, 他们还从没有分离过如此长的时间, 不过都是他一个人在说, 而她只需要静静听着。

    爹娘了解他执拗的性子,只当他是魔怔了,过上一段时间就会清醒过来。

    说到底,比起儿子看似无理取闹的请求,他们还是更不希望沉浸在悲痛之中的老友遭到打扰。

    故而当慕星衍提出,他要在凤鸣山待上一段时日,想要拜托爹娘在适当的时机上门提亲的时候,慕城主大动肝火。

    茶杯擦着慕星衍的脸颊飞了出去,碎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空地之上,泼洒出来的茶汤在长绒地毯上洇出一摊丑陋的水痕。

    而慕星衍依旧神色平静,又重复了一遍。

    “孩儿此番前来便是与您和娘亲道别的。”

    慕城主胸口起伏着,忍不住骂他。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上次人家怎么说的?往后再也不想见到你!”

    “咱们已经够对不起人家了,你要发疯是吧?可以,在家里疯,别去打扰你伯父伯母,他们正伤心着,可禁不起你这样刺激!”

    慕星衍仍坚持着:“我不会打扰到他们,我只是替落落尽孝道。”

    他垂下眼,长睫根根分明,掩住了眸中的情绪。

    “更何况,我还没有将她娶回家呢。”

    慕夫人一边心疼地抹泪,一边过来劝他。

    “阿衍,落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难过,我们同你一样难过。”

    “阿娘知道,你认定的事情万难更改,若是你认准了落落,哪怕终生不娶,我和你爹也不会管你。”

    “但是,你若是真如你所言,想替落落尽孝道,就答应阿娘,不要再出现在她的爹娘面前,好不好?”

    “不好。”

    慕星衍断然拒绝时,漆黑的瞳仁里并无光彩。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自动忽略了身后传来的叹息声。

    “你说说,打小就认识,十几年的感情,都没能让人家喜欢上他,如今人不在了,眼巴巴地跑去求亲,早干什么去了!我这张老脸都被他丢尽了……”

    “好了……小声点,阿衍也不容易,我瞧着他是伤心过了头才会如此冲动,等到过些时日,他清醒过来便会好的。”

    慕星衍听着,嘴角勾起浅淡的笑意。

    冲动?他还真不是。

    即使亲生父母,也低估了他性格中的偏执。

    落落是他的妻,那无论是生是死都是一样。

    而且……虽然下了决心会活下去,但没有她的余生,的确是很难想象。

    至于岳父岳母……他们只需要想着,落落是嫁给了他,与他开心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便不会觉得太伤心了。

    其实事实也是如此,他想,他肯定会让她开心幸福的。

    他虽然几近疯魔,聪慧却更胜从前。在与爹娘正面冲突之后,很是消停了一段时日。

    就在对他的看守稍有放松之际,慕星衍抓住机会,果断逃了。

    他留书一封,言明不必来寻,等岳父点头同意,再请爹娘过来,届时双方长辈好坐在一起,商讨婚事的各项流程和细节。

    他也不知道完成这近乎天方夜谭一般的任务需要多长时间,他只知道,一日不成,他便一日不会放弃。

    再回到凤鸣山脚下,鸾鸟守卫见了他就直摇头,丝毫没有替他通传的意思,只是极为客气地拦住了他。

    “慕公子,家主吩咐,若是您再过来,不允许您入山,打扰少主的安眠。”

    鸾鸟守卫口中的“少主”,自然是指司云落。

    这情况在慕星衍预料的范围之内,他也没指望第一次来就能顺利通过,于是通情达理地点了点头。

    “我改日再来。”

    鸾鸟守卫深知这不是今日明日的事情,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无奈地叹了口气。

    才刚离开,身上的传音玉简便亮了起来,是他久违的爹娘发来的亲切消息。

    大致意思是叫他火速回家,别在外面丢人现眼,不然就与他断绝关系。

    慕星衍:。

    然后他将这枚玉简塞到了聚灵袋的最深处,反正短时间内大概也不会亮起了。

    即使相隔千里,他依然能够想象他爹是如何在玉简的另一端破口大骂。

    断了他的供给也不要紧,他一个世家公子,手头总还是有些余钱的。实在不济的话,他也可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由此看来,八苦轮回也并非一无是处,而他,也再不是从前的慕星衍了。

    慕星衍便在凤鸣山脚下的村庄里定居下来,每日雷打不动地去递拜帖,试图求见他那位硬心肠的岳父。

    有时还会提些礼物上门,有罕见珍稀的仙器法宝,也有一些他亲自猎来的野味。

    当然无一例外地都被拒绝,他便把这些野味送给山下的村民。

    一来二去,村民们得知他是位极好的猎手,热情地接纳了他,但对于他每日上山的举动仍是不解。

    每当这时,有胆子大的便会笑着打趣他。

    “听说这凤鸣山上有仙人居住,老弟你莫不是也想求份仙缘,上山去当仙人?”

    “去你的,可别瞎扯了,怎么不说他是想求得仙女垂青,讨个老婆回家呢?”

    慕星衍只笑笑,不说话。

    猜得很准,他的老婆就是天上的仙女,在等他接她回家。

    如今他能够变得随和,与凡人也可以打成一片,大多都是司云落的功劳。

    她教会了他什么是温柔,以及如何去爱一个人。

    他不敢大言不惭地认为自己是很好的学生,却仍然希望获取一个在她面前展示学习成果的机会。

    如此过了几个月,慕星衍甚至已经习惯了被拒绝。

    他生平顺遂,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生受到的拒绝,竟全数是出自司家。

    如此看来,他的亲亲老婆和岳父还真是如出一辙。

    变故出现得突然,只因这一日,他像往常一样前去求见时,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即使分别数月,他依然一眼就认了出来。一袭飘逸白衣,泠然御风,腰间悬着一支玉笛,恍若谪仙,除了闻既白还能是谁?

    不知闻既白与鸾鸟守卫说了些什么,那守卫向他恭敬行了一礼,准备引他入山。

    “家主曾有吩咐,若是闻公子造访,无需通传便可直接入山,请。”

    闻既白道声“有劳”,正要提步向前,慕星衍的声音却从角落里响了起来。

    “他能进,为何我进不得?”

    闻既白停了步子,抱臂立在原地,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鸾鸟守卫看上去十分为难,获得闻既白的同意后,小跑几步到了慕星衍面前。

    “慕公子,并非我等区别对待,有意为难……相反,家主对你另有吩咐。”

    他说到这里,眼神闪烁,不自觉地结巴起来。

    “家主说,慕公子……与狗不得入内。”

    说完这话,他连忙去观察慕星衍的反应。

    听闻这位慕公子自小心气甚高,只有少主能坚持与他来往多年,大抵是受不了这般羞辱的。

    可慕星衍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反而解释道:“我没带狗。”

    “啊?”

    鸾鸟守卫因为他这句话而摸不着头脑,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不是说您不带狗就可以进……意思是狗不可以进,您也不可以进……您明白了吗?”

    闻既白充满讽刺意味的笑声便是在此刻响了起来。

    他招招手,鸾鸟守卫犹疑着,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毕竟谁是凤鸣山的贵客,守卫还是心中有数的。

    “师兄说得没错,你真的好像一条狗。没了落落,你连丧家之犬都算不上。”

    他说完便径直离开,没留给慕星衍一个多余的眼神。

    当天夜里,慕星衍就失眠了。

    虽说这些日子他一向睡眠浅,却也不像现在这样,担心得根本睡不着。

    闻既白来这里做什么?总不能是跟他争抢落落吧?

    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他猛地一拍床板坐了起来。

    早知如此,之前就应该先下手为强,把他解决掉的,可恶!

    事已至此,他明日必须要进山去!

    于是第二日一早,慕星衍牵着一条狗,正大光明地站到了鸾鸟守卫面前。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岳父和小白嫌弃但人见人爱的龙龙

    2.笑死,有没有人来猜一下接下来的剧情

    3.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会写到大婚?(托腮)你们觉得虐龙虐够了吗(wink)

    第158章 第158章

    ◎“九死不悔”◎

    狗是找村里人借的, 不是什么名贵的仙家灵犬,就是乡下养来看家护院的那种土狗。

    甚至狗的名字就叫“肉包”,寄托了村民想要顿顿有肉包子吃的朴素愿望。

    但它胜在灵敏机警, 有时也会作为猎犬跟随慕星衍出猎,一来二去便和他相熟起来, 很是粘他。

    一人一狗在凤鸣山的外围及时停下, 没再上前。

    鸾鸟守卫一脸尴尬,没想到慕公子还真就牵了条狗过来, 但看他们相隔甚远,并没有过来为难的意思, 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主动阻拦。

    在这犹豫的片刻里, 慕星衍蹲下身子,揉了揉肉包的头, 又取出那对翠玉龙形耳坠, 递到肉包的鼻端, 让它认真嗅了又嗅。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司云落的聚灵袋被他物归原主, 一并还给了岳父, 她也没留给他什么信物, 唯一能做个念想的,只有他送的耳坠。

    “记住这个味道了吗?”

    他低声问道, 语声充满耐心。

    肉包“呜呜”叫了两声, 尾巴欢快地摇了起来, 像个不停歇的毛绒小刷子。

    慕星衍对它的表态非常满意,又撸了两把以示鼓励。

    “等下就全靠你了, 我数到三, 你就使劲往前冲。”

    他在原地停了太久, 鸾鸟守卫放心不下, 总算决定过来看看。

    “慕公子……”

    “一。”

    “昨日已经同您说得清楚……”

    “二。”

    “凤鸣山是不允许……”

    “三!”

    肉包矫健的身姿如风掠过,伴随着兴奋的狂吠,向愣在原地的其余守卫们跑了过去,将原本齐整的阵型冲了个七零八落。

    鸾鸟守卫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慕星衍便是在此刻走上前来,略带同情又理直气壮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狗已经进去了,那我也进去了?失陪。”

    他说完这话,就以飞一般的速度冲了进去,巧妙地绕过了所有来不及拦住他的人,追着肉包的方向而去,一眨眼就不见人影了。

    守卫们面面相觑,很快就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去追慕星衍,同时对于他竟然会耍赖皮这件事大为震撼。

    大惊小怪。

    慕星衍扬了扬唇角,他可从来不是那种一板一眼的世家公子,要是和岑如默一样端持守礼,怎么可能凭借死缠烂打讨得落落的欢心?

    况且他私闯凤鸣山也不是头一回了,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轻车熟路。

    事实上,他十分坚信上次意外被守卫追上,都是四周黑灯瞎火、看不清晰的缘故。

    这次可是在白天,想抓他?那还不是两个字:做梦!

    清晨薄雾散尽,一向安宁幽静的凤鸣山上空,环绕着乱糟糟的呼喊和犬吠,惊起林间鸟雀无数。

    肉包灵活地闪转腾挪,慕星衍紧随其后,跟着它登上了高处的大殿。

    他亦有预感,司云落便是在此处,越来越近了。

    不愧是村里最机灵的大狗,没有枉费他用三根肉骨头施以贿赂。

    可就在他抵达之时,殿门忽然自内部打开。

    闻既白猝不及防,被忽然出现的大狗扑倒在地,连站也站不起来。

    肉包的四爪死死压在闻既白身上,回头看向慕星衍时,尾巴摇得更欢了,圆圆的狗狗眼里满是邀功的意味。

    慕星衍:“噗。”

    咳,他才不是因为闻既白吃瘪而幸灾乐祸呢。

    只是不等他得意多久,恼怒的声音便自殿内响起。

    “慕!星!衍!没有我的允许,谁允许你进山的?!”

    刚刚嚣张起来的气焰顿时被一盆冰水浇熄,慕星衍蔫蔫地耷拉着脑袋,小声应道:

    “岳、岳父……”

    *

    来都来了,慕星衍心存侥幸,忐忑地看向司父,着实希望他老人家手下留情,不要将他直接赶出去。

    但他左右不了司父的决定,能做的只有将肉包牵到一旁,一人一狗乖乖垂着头,一副等待听训的样子。

    鸾鸟守卫眼看就要从后面追来,闻既白从容地掸了掸衣袍上的尘土,完全不见先前的狼狈模样。

    在司父开口之前,他却主动提议道:“接下来的事情与慕师弟有关,前辈若不介意,可否让他入内旁听?也好提前打算。”

    司父拍了拍闻既白的肩膀,与对待慕星衍的态度截然不同。

    “你都这么说了,我没有道理不给这个面子。既然是落落的朋友,称呼我一声‘伯父’即可,不必见外。”

    满眼的慈爱简直要溢了出来。

    闻既白从善如流:“是,伯父。”

    看得出来,司父对闻既白简直是十分满意,相见恨晚,客气地迎着进了门,似乎恨不得他来做自己的女婿。

    而闻既白连连谦让的同时,还趁机瞟了慕星衍一眼,挑衅和炫耀兼而有之。

    慕星衍:拳头硬了,人人都有两副面孔是吧?

    无所谓,为了见到老婆,他都可以忍!

    殿内寒气森森,为了保存司云落的身体,每根立柱旁都放置了巨大的冰鉴。

    闻既白和司父一直在低声讨论着什么,慕星衍却全然听不见了,满心满眼只有玉床上的女子。

    她容颜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与数月前并无差别。

    仿佛有什么蛊惑着他,身体也不再受控,像是被细细的丝线所牵引,动作僵硬得可笑。

    指尖即将触碰到她侧脸的瞬间,不赞同的呵斥声响起,他如梦初醒,迅速缩回了手。

    “慕星衍!你在发什么呆呢?管好你的狗!”

    他低头一看,肉包已经在舔司云落垂下来的手,将她弄得湿漉漉的。

    狗狗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只是想给她冰凉的身体注入些许暖意而已。

    慕星衍蹲下身去,摸了摸肉包的头,它乖巧地松开了她,后退了几步,又“呜呜”叫了两声。

    他掏出帕子,耐心地替她擦净每一根手指,忽然想起自己以前也是这般亲她,不禁莞尔。

    司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慕星衍!你再一直盯着落落看,信不信我把你眼睛挖出来,给落落陪葬?”

    慕星衍敷衍着应道:“还有这种好事?谢岳父成全,小婿求之不得。”

    司父一时气结,一手抚着心口,一边恨铁不成钢地对闻既白抱怨。

    “你看看他,像什么样子?!”

    闻既白深表理解,连连点头:“是是是,您说得对,但眼下正事要紧,您要是心里有气,等我把他带回来,您再随意处置可好?”

    慕星衍这才意识到,他们的议题与自己有关,握着司云落的手站起身来。

    “需要我做什么?”

    只要是为了落落,他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闻既白这才正眼瞧他,以简略的语言将所谓“正事”说了一遍。

    “我已用各种方法卜算多次,皆是生卦无疑,证明落落并未生机尽绝,大概还是神魂被拘于体内的缘故。”

    “至于她何时能够苏醒,仍需天意成全。而你我所需要做的,便是上达天听。”

    “不过我需要提醒你,即使是我等神兽血脉,想要与天道法则沟通,也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完成交换。”

    慕星衍已经清楚,闻既白乃是上古白泽大巫转世,他既然如此说了,此法必定可行。

    可哪怕此路不通,他也必须为了落落勉力一试。

    因此他没有多问,只是又重复了一遍:“需要我做什么?”

    闻既白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愿意为了落落,付出什么?”

    “我的全部。”

    “哪怕是性命?”

    “九死不悔。”

    他答得不假思索,一字一句却掷地有声,更胜一切誓约许诺。

    闻既白没再多问,只深深看了他一眼。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恃狗行凶、作威作福的龙龙(嘻嘻)

    2.小白:……我谢谢你,让你的狗给我起来!!!

    3.岳父:作孽哟落落什么眼光,自己挑的夫婿好像有点傻(怎么看都不顺眼)(但并没有打算换人)

    4.今日mvp:肉包

    5.今天短小(呜呜我知道错了)没二更啦不用等

    第159章 第159章

    ◎再拜陈三愿(一更)◎

    自凤鸣山启程前往西荒, 需历经长途跋涉,沿途波折重重,自不必说。

    闻既白得了司父的许可, 将司云落自凤鸣山带出,携着她一同上路。

    刚开始的一两日, 闻既白寸步不离地照顾司云落, 慕星衍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出发前他立下重誓,无论闻既白提出何等要求, 他都必须照做,不问缘由, 眼下就更是没有立场同他抢落落。

    盯了许久, 终于被他寻到机会,趁着闻既白体力不支之际, 他殷勤上前, 不动声色地开口。

    “我来吧。”

    即使闻既白再不情愿, 也要考虑现实因素, 不得不将司云落交给他。

    呵, 果然, 男人还是需要勤加锻炼,文弱书生可从来没什么用。

    于是他如愿以偿地将她重新护在怀里, 小心翼翼的样子, 像是偷藏起童年的第一颗糖。

    他想, 不会再给其他人近身的机会了。

    落落喜欢他,这件事给了他无尽的底气和自信, 即使面对闻既白有时不屑有时怨念的眼神, 他也可以当作没有看见。

    只要闻既白不来与他争, 他还是愿意好好相处, 毕竟落落的一线生机还要倚仗闻既白。

    论起照顾落落这件事,他可谓熟能生巧,得心应手。之前培养的技能派上了大用场,他早起晚睡,为她绾发描眉,乐此不疲。甚至因为曾经有过肌肤之亲,连为她擦洗更衣都变得理所应当。

    西荒多是一望无际的旷野及沙漠,远离城镇后,几人只能宿在帐篷中。

    闲来无事时,慕星衍来了兴致,用凤凰花汁给司云落染指甲。

    他动作细致,既轻且柔,鲜红色的汁液附着在修剪得圆润的指甲上,随着时间流逝而沉淀凝固,形成一层薄薄的光滑外壳。

    “聊聊?”

    是闻既白的声音。

    他回过头,发现本应在外守夜的闻既白正靠在帐篷的一角。

    帐内烛火昏暗,闻既白的额前垂下几缕碎发,遮住了他的表情。

    慕星衍有些意外。这还是司云落出事之后,闻既白第一次主动同他说话。

    一路上两人偶有交流,也是关于如何照顾司云落的细节,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多的话。

    那个全心全意帮他追姑娘的闻既白,似乎永远留在了过去,慕星衍有时觉得,或许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怨怼化作的尖刺被尽数藏好,却难掩闻既白周身冷意。

    但无论如何,只要他们抱着共同的目的,就依然是可以并肩而行的伙伴。

    慕星衍略一思忖,特地换了个姿势以示尊重,难得表达出配合的态度。

    “你想聊些什么?”

    司云落未干的手被他托在掌心,莹润细白的手指与鲜红欲滴的蔻丹形成了鲜明对比,看得闻既白皱了皱眉。

    “你在做什么?”

    慕星衍注视司云落时,总是流露出温柔而眷恋的神情,自然而然地答道:

    “染指甲。新嫁娘成婚前,不都要染成这样喜庆艳丽的颜色么?”

    与其担心喜娘粗心忘记,不如他亲力亲为。

    闻既白嗤了一声,对于他的回答不以为然。

    “你不会天真到,认为你同她还有以后吧?”

    他说得直白,慕星衍停顿了一瞬,随后问他:“为什么不能?”

    闻既白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这样才能稍稍控制情绪,不至于说出夹枪带棒的话来。

    “且不说她何时能够苏醒,就算醒过来,谁也不能预判届时会是个什么样子。”

    “她也许伤了根本,从此缠绵病榻,抑或者是全然忘却了和你有关的记忆,往事种种皆作尘土,这都是有可能发生的情况。”

    “退一万步讲,即使落落一切如故,你也该有些自知之明。你在她身边,除了给她带来不幸和痛苦,还有什么其他的用处?她的亲人不会再接受你。”

    闻既白说到这里,低声补了一句。

    “我也不会。”

    话语依然尖锐伤人,慕星衍不愿去想,他究竟是站在怎样的立场,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沉默半晌,在闻既白以为他是无言反驳时,他却忽然开口了。

    “或许你不能理解,但我和落落之间的感情,并不只是我爱她那么简单。”

    “更合适的形容……应该是一种无形的羁绊,牵系在我和她之间,让我们拉拉扯扯地度过了许多年。”

    “我抱过她,背过她。”

    “教她认字和骑马。”

    “我是她朝夕相处的朋友,也是她势均力敌的对手。”

    “她生性豁达爱笑,待人接物一视同仁,却总是轻易被我牵动心绪,对我生气或哭闹。”

    “那时的她才是最真实的她。”

    “她第一次学着大人的样子妆饰,不小心被我撞见。”

    “我说很丑。

    “我撒谎了,那是为了故意气她。”

    “很好看。”

    说这些话的时候,慕星衍不自觉陷入了怀念,而闻既白被动听着,脸色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差。

    在他忍不住打断之前,慕星衍主动停下了讲述。

    “我无意同你炫耀我们之间共同的回忆,但我希望你能够明白一件事情。”

    “阴差阳错也好,天定因缘也罢,在我们最好的年纪里,度过的每一日都存留着对方不经意间留下的烙印。”

    “她于我而言是独一无二的特殊存在,我于她亦然。”

    “故而我不会放弃,直至我的死亡将我们分离。”

    闻既白没有见过这样的慕星衍。

    他像是自疯魔中重新清醒过来,在他的身上,有一种温和而坚定的力量,让闻既白也受到了感染,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

    “也许你很快就要死了。”

    慕星衍一愣,随即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或许吧。若是能换她回到这世间,那也很好。若是不能的话……那我去陪她,也是理所应当,心甘情愿。”

    但在离世之前,他一定会同她成婚,不然若是不能同穴而葬,她那样怕冷又怕黑的一个人,怕是到了地下也会偷偷哭鼻子的。

    闻既白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才抚平心绪,摇了摇头。

    “我现在觉得,试探你是我做出的最愚蠢的行为之一。”

    眼看话题即将结束,慕星衍站起身来,抱着司云落与他擦肩而过时,对他略略颔首。

    “这里热,我带她出去吹吹风。”

    闻既白当然没有阻拦的理由,他只是枯坐片刻,也随着出了帐篷,望着那一对相依相偎的背影,面上有几分怅然。

    西荒的夜空广袤无垠,繁星璀璨,银河流泻,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美景。

    夜里凉意更甚,虽然短暂的温暖可以让他放肆沉迷在幻梦之中,但为了长久之计,慕星衍还是不得不放任她的身体一点点冷下去。

    司云落坐在他的怀里,如往常一般靠在他的心口,像是在聆听他的心跳声。

    慕星衍搓了搓手,指着天上流光溢彩的星宿,耐心地向她介绍。

    “那是天狼星……是不是很亮?夜空中一眼就能望见的存在。”

    “就像在人群之中,我总是能准确无误地寻到你……”

    情人之间的呢喃絮语逐渐被风吹散,温热的指腹滑过她冰凉的脸颊,抚摸过她的眉心,鼻尖,然后是唇。

    “好想吻你……”

    他这样想着,也的确这样做了。

    即使没有前世的缘分,就凭相伴相携走过的十余年光阴,也足够让他们密不可分,血肉交融。

    无论此行的结果如何,都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将他们分离。

    *

    在西荒的中心,荒无人烟的沙漠中央,却有一座高耸入云的祭台。

    祭台以青石垒成,看着并不像此地应有的建筑,顶端掩藏在浓厚云雾里,看不清晰。

    闻既白看了慕星衍一眼,解释道:“别这样看我,我可没有骗你。”

    “上古之时,此处原本是通天之途,四周也是熙攘繁盛的绿洲,只是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人烟寥落,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慕星衍没说什么,算是认可,他便继续道:“从现在开始,你作为请愿者,需要一步一叩,背着落落走到祭台顶端。”

    “三千石阶,我没法帮你。当然,如果你现在反悔了,那我也十分乐意代劳。只不过,以后和她拥有羁绊的就不再是你,而是我了。”

    经过一路的磨合,慕星衍已经掌握了左耳进右耳出的技能,自动忽略了后面的话。

    为了防止动作幅度太大,导致司云落滑下去,他不得不用了浮浪鞭,将他们二人绑在一起。

    浮浪鞭亲近主人,又和慕星衍的血脉同根同源,自然会牢牢锁住,绝不松开。

    做完这一切,慕星衍抬头看向一望无际的前路。

    听人说,许愿要诚心。

    何谓诚心?

    双膝重重地磕在青石上,粗糙的沙砾很快便磨穿了衣料,随即是皮肤和血肉。

    但慕星衍已感觉不到疼痛。

    人力有限,偏人心之坚,可上感动天,只待天应。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故而他只是在心中一遍遍地重复——

    “愿以护心鳞为媒介,换吾妻千般苦厄,加诸己身。”

    “愿以天生血脉灵力,换吾妻命灯重燃,魂归世间。”

    “愿以余生一半寿数,换吾妻同命相连,长相厮守。”

    他想了想,也再没什么能够许愿的资本了。

    至于为什么是一半寿数?他怕太过灵验,万一落落一醒来就要守寡可怎么办?

    留下的人总是最痛苦的,他可放心不下她一个人。

    闻既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始终默然无言。

    血痕蜿蜒而上,连绵不绝,被风霜磨蚀的青石也染了血色,最终铺就一条满载生机的前路。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诚心许愿老婆快快回来的龙龙

    2.小白已经没那么生气了,只是怕龙龙心志不坚,影响他的计划(小白另有计划)

    3.但确实很灵验!所以落落下一章就要回来了!

    第160章 第160章

    ◎“值得吗?”(二更)◎

    慕星衍心无旁骛, 一路向上,只是起身的间隔越来越久。

    到了后来,连站起都有些艰难, 血迹洇了出来,在青石上印下两个不规则的圆形印子。

    直到最后登顶, 他终于是站也站不起来, 闻既白有心扶他一把,被他及时婉拒了好意。

    原因无他, 他怕此举会显得心不诚,许愿就不灵验了。

    利用休息的间隙, 他将司云落从背上解下来, 抱在怀里。

    浮浪鞭亲昵地蹭了他一下,自动回到了司云落腕间。

    他喘匀了气, 支撑着站起身来, 掌心尽是擦出的血痕。

    到了今时今日, 他才确信自己的洁癖总算是治好了, 只因他把手在衣摆上擦了几下, 完全顾不得这样是否干净, 就连忙向前看去——

    祭台顶端竟是一座气势恢宏的瀑布。

    无根之水汇聚于此,天河倒灌, 飞流直下, 声如奔雷, 色同白练,激湍汹涌, 碎玉四溅。

    几人笼在濛濛水雾之中, 连外裳都笼了一层湿。

    隔着几步的距离, 闻既白的声音却像是从天外传来。

    “你知道凰落当时来此, 许下过什么愿望吗?”

    “她说,愿以任何代价,换取你们来世相见。”

    天道法则应允了她的祈愿,她与慕星衍自幼相识,年少慕艾,只不过付出的代价,却是意外早亡。

    慕星衍听着,心下酸楚却也宽慰,如若果真如此灵验,想必她很快就能回到他的身边。

    可就在这时,下一步指令传来。

    “慕星衍,跳下去。”

    他没有任何犹豫,将司云落转交给闻既白,确认她安然无恙后,恋恋不舍地看了她最后一眼。

    随后,他张开双臂,面对着她的方向,从万仞高的悬瀑顶端一跃而下,似枯叶般无力坠落。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四周,直到闻既白叹了口气,席地而坐,仰望着无阴无晴的天空。

    他让司云落靠在他的肩上,双手圈成喇叭状,对着天空大喊。

    “我—又—来—了!”

    相比起雷鸣般的水声,这喊声可谓不值一提,不过片刻就销声匿迹。

    可云层却渐渐垂了下来,低沉的回应响起,回声如水波扩散,在半空中层层荡开。

    “怎么又是你们两个?”

    闻既白摸了摸鼻子,还好方才把慕星衍骗开,不然还真没办法向他解释。

    “你搞错了。她这个样子,怎么能作为请愿者?”

    气氛有一瞬的凝滞,大约是感受到了请愿者的存在,云层中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所以你这次过来,是又要改动请愿者的愿望?”那声音隐有揶揄意味,“你好像没有什么能够再与天道法则交换了。”

    三千年前,天道法则预判到了那场撼动世间的浩劫,白泽由此降世,作为传递天意的桥梁。

    一念入凡,情思暗生,祭白不忍凰落就此牺牲,于封印大阵的关键时刻偷梁换柱,保下凰落的性命。

    此举虽泄露天机,却也不至于令祭白一夕之间跌入轮回。

    真正令他堕凡的,是他在凰落许愿之后,小小的修改了她的愿望。

    凰落说出“任何代价”时,从未料想过结果会是多么难以承受,但祭白清楚其中的分量。

    于是他以身入轮回为代价,换取凰落实现愿望,让她和慕星衍来世相见。

    听上去很傻,真的有人会为了别人的爱情,付出沉重的代价。

    从来就算不上三个人的故事。

    他也有私心的,因果相系,羁绊相牵,只要愿望的成立是建立在他的付出之上,他敢百分之百肯定,他也能够和落落,来世相见。

    就当作是,实现他自己的愿望吧。

    预知的神力被封入他的左眼,之前已经隐隐有了松动的趋势,八苦轮回之后,经由祭白的身份被彻底解放。

    不然他也不能悠闲地坐在这里,与所谓的天道法则交谈。

    “我对落落生情,不愿见她牺牲,才导致慕星衍以身相替,凰落前来许愿,我自请堕入轮回。”

    “说到底,症结在我身上,你算计我。”

    “你早就知道,三千年前的劫数未完,以我灵力,只能设计无极万劫大阵将众凶兽镇压,却无法彻底消灭。故而要留我在这世间,直到迎来转机。”

    “神力一直沉睡,却在此时完全苏醒,意味着这件事情即将有个结果。”

    闻既白摇了摇头:“可惜,没有办法不把落落他们牵涉进来。”

    云层不再说话,似乎是被他猜中了,有些心虚。

    他也不在意,扬声道:“我愿以重归上清为代价,换取司云落和慕星衍,百年好合,福寿绵长。”

    “我将斩断无妄情爱,不再插手尘寰之事,终身洁净地侍奉天道。”

    他忽然笑了一下,却没有多少释然。

    “就当是,送给他们二人的新婚贺礼吧。”

    又是一片静默,久到闻既白几乎以为说话声不会再继续响起。

    但他身份非比寻常,叩问天道必有回音。

    因此他只是耐心等着,直到声音再度慢吞吞地响了起来。

    “……不太够。你知道的,方才那位请愿者用了寿数作为交换。”

    真是算得一手好账,就差把算盘珠子崩他脸上了。

    闻既白大手一挥,十分慷慨,仿佛在讨论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再加我这一世剩余的阳寿!”

    “可。”

    这次的回答快得没有一丝犹豫,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没过一会儿,他又听见有人问他:“值得吗?”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就连天道法则也为之疑惑动容,忍不住向他发问。

    “值不值得,还不是要你说了算?”

    闻既白眨了眨眼,露出个狡黠的笑容。

    “其实你只是想让我早日归来,才收了我的阳寿,你我心知肚明,不必多言。”

    这一次,再没有得到回复。

    *

    慕星衍坠下瀑布后,就完全失去了知觉,不知道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到他被闻既白从底部的寒潭救起,已经是浑身湿透,寒气侵体。

    所幸龙族亲水,这点程度的寒气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他便跟着闻既白的步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出去。

    穿过黑黢黢的洞口,眼前忽然风沙弥漫,他转头望去,发现来时路已经消失,淹没在漫漫黄沙之中。

    不愧是神迹。

    接下来的事情十分顺利,是慕星衍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回到凤鸣山之后,不知闻既白和司父说了些什么,司父竟然火速同意了落落与他的婚事。

    其实闻既白只是告知司父,司云落如今能留住神魂,全靠慕星衍的护心鳞支撑,为了落落着想,寻个由头将她送去星序城,待在慕星衍身边,对她的身体可能会好一些。

    护心鳞的事,司父先前并不知情。如今护心鳞在司云落身上,微雨凤翎却在慕星衍身上,两人确实是意外交换了信物,也没了过多阻拦的理由。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慕星衍整个人如坠云端,不知所措,讷讷地表示自己一定会光荣完成冲喜任务,并询问岳父婚期定在何时比较合适。

    未来岳父毫不客气地剜了他一眼,催促道:“为了我女儿早日苏醒,自然是越快越好!让你爹娘来跟我们谈。”

    他又忙乱地去翻找,终于摸到了压在聚灵袋最底部的那枚玉简,忐忑不安地向久未联系的爹娘报告进展。

    出乎他意料的是,爹娘没说什么,当日晚些时候便风尘仆仆地赶来了,甚至告诉他聘礼已经备好,都在路上。

    如此速度实在是令慕星衍瞠目结舌,他越发相信,这所谓许愿果真灵验。

    慕夫人以为他高兴傻了,还不忘打趣他,亲切地摸了摸他的头。

    “傻孩子,这些聘礼我们已经准备多年了,奈何你一直不开窍,今日可算是派上用场了!”

    他说不出话,看着两家又冰释前嫌,达成了一种奇异的和谐,而司云落的合婚庚帖又重新回到他手里。

    至于后面的一系列礼节,大多不需要他操心,但一生一次的事,为了落落,他还是打算亲力亲为。

    依据婚前的习俗,慕星衍不能继续待在凤鸣山,与司云落也不能再见面。

    他虽然不舍,但也明白要将为数不多的时间留给岳父岳母。

    在离开之前,他去见了她最后一面,往常亲密惯了的人,竟然难得的局促起来。

    他取出那对翠玉龙形耳坠,小心翼翼地给她戴上,才附在她耳畔说道:“老婆,我很快就来接你。”

    他倒是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他那面色不善的岳父却忽然闯了进来,开始将他向外轰。

    即使接受了这个便宜女婿,也无法改变女儿即将嫁为他人妇的事实,司父觉得近日来自己心情越发不好了,像个火药桶一般一点就着,看慕星衍尤其的不顺眼。

    慕星衍自然不敢得罪岳父,连声告辞着向外退去。

    大殿的门徐徐合拢,吞没了最后一丝光线,故而无人注意到,司云落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喜从天降堪比中彩票的龙龙

    2.龙龙:喜气洋洋.gif

    3.落落:上号ing,密码是多少来着?

    4.小白聪慧又通透,本来就并非尘世中人,但在时日无多的情况下,他依然会衷心祝愿落落,因为她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

    5.小白:至于那条龙,在水里再泡几天吧口亨!

    6.可恶啊本来师兄是男二的可为什么小白是这样一个人设?!不行我要认真塑造师兄(猛猛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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