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抽风”二字王福全可不敢当着萧楫舟的面说,他只能默默咽下脱口欲出的吐槽,转身飞速地跑了出去,顺便告诉在门外等候已久的崇大人,陛下现在心情非常不好。
崇玉山进入湖心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满脸漆黑的萧楫舟。他吓了一大跳,四处张望了一下,见湖心亭内只有萧楫舟和他两个人,崇玉山才问出声来:“陛下,出什么事了吗?”
崇玉山今年二十八,看上去还十分年轻。他穿着紫色朝服,戴着乌纱幞,看上去一派君子风流,不像武将,倒像文臣。
只是此时此刻,这位大梁王朝的股肱之臣因着皇帝陛下突如其来的抽风而探头探脑,君子之风荡然无存,反而像极了一只傻里傻气的呆头鹅。
看着蠢兮兮的崇玉山,萧楫舟的唇动了一下。然而还未等他说话,萧楫舟的耳边便先听到“仙人”说:“崇玉山是忠犬大猛攻,萧楫舟是心狠手辣嚣张乖戾受,不接受反驳。”
萧楫舟:“……”
想说的话都被咽了回去,萧楫舟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大猛攻”,却只见崇玉山瘦得仿佛一只猴,看着还不如他能打。
萧楫舟微微坐直了身体,确定自己看上去比崇玉山魁梧许多,这才施施然地说道:“朕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崇玉山:“???”
看着萧楫舟黑成墨的脸色,崇玉山觉得有些事萧楫舟不如不想起。
但这些话崇玉山不敢说,他只能违背自己的良心,逼着自己问下去:“陛下想起什么了?”
这句话问完,崇玉山就看见萧楫舟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看着他,目光中的复杂看得崇玉山一个激灵。
崇玉山不由惴惴不安起来:“陛下?”
萧楫舟这才施施然地收回了那种让崇玉山寒毛直立的目光,用看起来正常了许多的声音问:“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被困西突勒草原的那三天,发生了什么?”
崇玉山:“???”
崇玉山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只能顺着萧楫舟的话说道:“当初在西突勒草原,臣重伤在身,却与陛下遇到了狼群。陛下为了救臣,亲自驱赶狼群,导致陛下双脚被狼群咬伤,很久才恢复过来。”
说到这里,崇玉山忽然间就明白了萧楫舟的意思,他当场单膝跪地,目光直视萧楫舟,眼中满满的肯定:“陛下之恩,臣永世不忘。陛下放心,不论陛下想做什么,臣永远都是陛下手中之剑。”
萧楫舟:“……”
此刻,耳边又是“仙人”的声音:“崇玉山曾说,自己永远都是萧楫舟手中之剑,而崇玉山也完美地履行了自己的承诺。他的一生,每一件记入史册的大事都和萧楫舟寸寸交织,这难道还不是爱吗?”
说着,半空中的屏幕被另一张画覆盖:
一只大狮子懒洋洋地趴在地上,长长的尾巴勾着小狼的脚踝。
狮子说:“陛下,你看到我对你深深的爱了吗?”
小狼窝在狮子怀里:“爱卿,你的怀抱是这样的宽厚,朕真想一辈子都不离开。”
萧楫舟:“……”
萧楫舟倒吸一口凉气。
萧楫舟看了眼面前这无法忽视的愚蠢图画,又看了眼眼前和那只蠢狮子蠢得如出一辙的崇玉山,一时间只觉得眼睛疼。
造孽啊!
萧楫舟摆摆手,敷衍地打发崇玉山:“快滚。”
崇玉山:“???”
是我表达的忠心不够多吗?
崇玉山:“陛下?”
“仙人”:“萧楫舟和崇玉山肯定是真爱。”
萧楫舟忍无可忍:“你赶紧滚!”
崇玉山一时间摸不着头脑,想着自己想说的事都还没有汇报。但他看着萧楫舟一副快要炸了的样子,只能匆忙留下自己的奏折,然后麻溜利索地滚了。
湖心亭又变得安静起来,萧楫舟没有理会崇玉山递上的奏折,反而微微抬头,目光落在那个还在疯狂造谣、嘴里没一句真话的“仙人”身上。
萧楫舟忍不住想,人间有三恨,第一恨便是刚刚崇玉山白白解释了一遍,但最应该听到解释的人根本没听到。
半空中的光屏里,“仙人”还在滔滔不绝:“萧楫舟杀舅囚母,都是崇玉山提的剑,亲手杀死了萧楫舟的舅舅。”
“如果不是因为真爱,崇玉山前途无量,何必亲手杀了皇帝的舅舅,为自己的未来留隐患?”
萧楫舟:“……”
萧楫舟觉得他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想听到“真爱”两个字了。
这一次,似乎是听到了萧楫舟的心声,“仙人”没有继续真爱下去,反而做出了道别:
“感谢大家观看绝美哈士奇的直播间,这次的直播到此结束,我想你们已经接受了萧楫舟和崇玉山是真爱的事实。”
萧楫舟:“……”
不,我没有接受。
“我们明晚八点不见不散,绝美哈士奇将带你们走进萧楫舟的人生,探讨萧楫舟是如何养成这种昏庸残暴的性格的。”
“下一场直播:《梁景帝皇后与贵妃的恨海情天虐恋情深》,家人们,一定要来啊!”
“仙人”的话说要,半空中的光屏突然漆黑一片,再也见不到那一对甜甜的酒窝。
然而哪怕漆黑一片,萧楫舟却依旧能看见不停滚动的字迹:
【梁景帝的皇后与贵妃?谁?慕容须蜜多和元沚?】
【???是我看错了吗?】
【慕容须蜜多?那个把梁景帝的宠妃送给自己侄子做妾的狠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妒妇?】
【元沚?西齐的末代公主?梁昏帝的亲妈?那个杀了丈夫、造儿子的反、想当女帝的女权圣斗士?】
【这主播是真敢说啊,说得我都有点好奇了。】
【楼上说得对,我现在疯狂想知道主播还能怎么造谣。】
萧楫舟:“……”
实不相瞒,我也想知道。
没过多久,半空中的光屏熄灭,雕梁画栋精致依旧,仿佛空中从未出现过刚刚那惊世骇俗的神迹。
过了许久,似乎是确定半空中的“神迹”是真的不会出现了,懒洋洋地撑着下巴的萧楫舟才纡尊降贵地伸出手,左手手腕上那串仿若琉璃的桃木佛珠在粼粼波光反射着晶亮的光。
萧楫舟的指尖蘸着茶水,在石桌上写下了四个字——
“杀舅囚母”。
很快,茶水干涸,四个遒劲有力的字迹也缓缓消失不见。
******
【公历3754年,广陵市,广陵大学东校区,第五宿舍楼,608室】
齐滺将手中的画笔往桌子上一扔,随即便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一副仿佛没有骨头的样子。像是一只被拆家榨干了全身精力的哈士奇,再提不起一丝精气神。
齐滺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室友赵陵川问:“你的数据报表出来了,要不要看看?”
齐滺当即蹦了起来:“要!”
他转身坐到赵陵川身边,搂着赵陵川的脖子,贱兮兮地说了一句:“老公,你真好~”
一个“好”字一波三折,恨不得拐出来十五个弯。
“……”赵陵川十分嫌弃地用食指抵住齐滺的额头,说道,“再胡说八道,我就不给你看了。”
齐滺当即收回了手,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知道了,再也不敢了。”
看起来乖极了,滴溜圆的杏眼不停地眨,唇畔的梨涡仿佛要甜到人的心里去,任谁来看都觉得这肯定是一个乖乖巧巧的别人家的孩子。
可真能装。
赵陵川翻了个白眼。
赵陵川将电脑转向齐滺,指着上面的数据解释道:
“从数据来看,直播间的小高峰是你造谣萧楫舟和崇玉山是真爱的时候,即便之后你胡说八道,但是直播间的人数并没有少。”
齐滺忍不住回嘴:“我没有胡说八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赵陵川:“……”
赵陵川深呼一口气,没有理齐滺的嘴犟,而是将另一份数据摆在齐滺面前:“这是弹幕的关键词抓取,上面显示即便很多人都在骂你,但事实是他们也很喜欢听八卦。”
齐滺:“这不是八卦,这是史实。”
“……”赵陵川简单粗暴,“闭嘴。”
齐滺立刻老实:“好。”
赵陵川这才接着说道:“你的直播间关闭后,我提取了之后的弹幕,80%的留言都在讨论你留下的下一场直播——也就是说,你的下一场直播,会有很大的观众基础。”
“这是主播关注数据。”赵陵川指着另一份数据说,“数据显示,一场直播,你的粉丝增加人数是5384,占观看人数的68%。”
说到这里,赵陵川沉默了一瞬,才继续用一种混合着不可置信与没眼看的语气说道:“恭喜你,小滺滺,你的计策成功了,你真的骗到粉了。”
齐滺:“!!!”
齐滺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顿时瞪大了眼睛。好半晌,他掐了掐自己的脸,梦幻般说道:“我有五千粉了?”
“等等,”齐滺突然发现了华点,“我怎么不疼?”
似乎是想到了一种闻者悲伤的可能,齐滺不禁苦哈哈地说道:“难不成是因为我在做梦?”
赵陵川:“……”
赵陵川看着齐滺又细又长的手指在脸上轻飘飘地掐的那一下,默默地补充了一句:“让我来,我保证掐得你哭爹喊娘。”
齐滺:“!!!”
看着赵陵川的罪恶之手就要碰到他的脸上,齐滺吓得赶紧后退一大步:“赵陵川!小爷警告你,谋杀亲夫是违法的!”
赵陵川恶狠狠地扑了过来:“你放心,我会记得杀人分尸然后冲进下水道。”
齐滺:“救命啊!有没有人来救我这个热情美貌的阳光开朗大男孩!”
赵陵川笑得一脸猥琐:“你叫吧,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干什么呢?都几点了?”宿管阿姨带着困意的声音传来,“再不睡觉,扣你们综测学分!”
齐滺:“!!!”
赵陵川:“!!!”
齐滺一秒钟变小绵羊:“阿姨,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
听到是齐滺声音,宿管阿姨的声音都小了几分:“是小滺啊。你小点声,都熄灯了。”
自己理亏在先,自然是宿管阿姨说什么是什么,齐滺麻溜认错:“阿姨,您说的对,都是我的错,是我打扰到了其他同学的休息。”
打扰个头,那帮夜猫子指定蒙着被子打游戏,没准还要说都是队友智障,才害得自己战绩0-14。
然而宿管阿姨完全不知道齐滺内心的吐槽,在她的脑补中,现在的齐滺应该是正因为自己的顽皮而痛哭流涕,因此宿管阿姨轻飘飘地放了齐滺一马:“行了,没多大点事,早点睡吧。”
等宿管阿姨走了,赵陵川贱兮兮地重复了一遍:“阿姨~都是我的错~”
夸张的要命。
齐滺被他恶心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随手拿起一个抱枕就扔向赵陵川:“收起你那恶心的语气。”
赵陵川接过抱枕,笑嘻嘻地问:“小滺滺,你明天的直播内容想好了吗?真要直播慕容须蜜多和元沚?”
齐滺已经爬上床,盖上了自己的小被子:“不然呢?预告都打出去了,还能临时换内容不成?我还要不要我的账号了?”
提起这份令人头秃的账号,赵陵川也觉得心有戚戚:“小滺滺,反正十万粉肯定骗不到,不如你干脆摆烂吧。你没能毕业,学校肯定比你还着急。”
“到时候二教顶楼一跃解千愁,你的毕设指导老师肯定哭着喊着求着给你高分。”
回答赵陵川这个馊主意的,是齐滺扔过来的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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