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勇士从不回头看自己扔下的炸弹,萧楫舟挥一挥衣袖,离开的时候不带走半丝云彩,只留下漫天的乌云,在满朝文武的头顶发出惊天的雷电。
良久,一直站在最前列昏昏欲睡的老太师阿鹿桓衡奇佝偻着身躯,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到大殿的正中央。礼部尚书姚弘深连忙上前扶住阿鹿桓衡奇摇摇欲坠的身体,老太师却一巴掌打掉了伸出去的手。
礼部尚书姚弘深:“……”
气你的是皇帝,和本宝宝有什么关系?
礼部尚书姚弘深委委屈屈,但还是要扶着自己的老师,免得阿鹿桓衡奇年老体衰,真的在朝堂上出事。
老太师阿鹿桓衡奇,姓阿鹿桓,乃是西齐时期的鲜卑贵族。西齐时期,就连梁景帝萧百川,也是随着西齐当权者的爱好,被赐姓步六孤,称为步六孤百川。
后来梁朝建立,萧百川恢复汉姓“萧”,所有的鲜卑大姓便改回了汉姓。满朝上下,唯有一人有殊荣继续沿用鲜卑姓氏,那人就是梁景帝萧百川的老师,当朝太师——阿鹿桓衡奇。
阿鹿桓衡奇桃李满天下,就连元沚这位西齐的琅琊公主、当今的太后,也不敢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古稀老人在自己的身前跪拜。更何况,当年还是阿鹿桓衡奇一力劝说梁景帝萧百川善待西齐贵族,才有了元沚被纳入梁景帝后宫为贵人而不是没入掖庭为奴,元津被圈禁而不是被毒杀。
救命之恩在前,元沚丝毫不敢托大,忙道:“老太师不必多礼,有话请讲。”
阿鹿桓衡奇年纪大了,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他用力拄了一下拐杖,拐杖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这声声响让满朝文武都回忆起被这根拐杖支配的恐惧,不由肃穆而立。
见所有人都眼含正色的看着自己,阿鹿桓衡奇这才说道:“老朽年纪大了,早已乞骸骨多年。是你们和老朽说,陛下大了,该到立后的年纪了,愣是让老朽带着这具破败不堪的身子,起个大早来到了大兴殿。”
“可是老朽看到了什么?”
拐杖狠狠地往地上一拄,地上的瓷砖“轰”的一声被敲碎,还有几块碎片被大力崩碎,四处飞扬。
一块擦过元沚听政的珠帘,带起叮叮咚咚的声音;一块划破尚书令元津的衣衫,将衣摆划出了一道口子。
元沚脸色顿时铁青,阿鹿桓衡奇却依旧没有停下自己的大杀四方:“你们一个个的,不过仗着陛下年纪小,才如此欺他!”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元津当场白了脸:“老太师,话可不能这么说。陛下是君,可是说句大不敬的话,他也是我的亲外甥,我如何不关心他的终身大事?”
阿鹿桓衡奇却冷笑一声,直接抬起拐杖冲着元津就打了过去。
元津:“!!!”
说好的君子动口不动手呢?
您老人家不讲武德!
元津吓得转身就跑,边跑边喊:“姐姐救我!”
元沚十分不想承认这个显眼包竟然是自己的亲弟弟,干脆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兵部尚书李之昂看似劝架,实则是把自己的顶头上司往阿鹿桓衡奇的拐杖下送。
最终,在李之昂的“努力劝架”下,元津只被揍了五六七八下,人还活着。
萧楫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笑得差点直不起来腰。他问王福全:“真是老太师自己上手揍的?”
王福全抹了把冷汗,吓得两股战战:“陛下,要是哪日老太师看奴婢不顺眼,你可记得要保住奴婢的一条狗命啊!老太师一拐杖下来,奴婢可就没命了。”
萧楫舟不在乎地说:“老太师要揍的人多了去了,你算老几?安心,老太师没了那天也轮不到你。”
“那是以前。”王福全哭着说,“以前,奴婢可没有蛊惑君心,撺掇着陛下不学好。”
萧楫舟:“???”
王福全指着身后一连串的狗:“您看看,这说出去,哪个不说奴婢曲迎上意,狗腿至极?”
萧楫舟:“……”
萧楫舟看着花园里十几条黑白相间的蠢狗,顿时觉得王福全挨老太师几拐杖是真的不冤。
萧楫舟嫌弃地指着那十几条狗,一脸的惨不忍睹:“朕让你找黑白相间的狗,不是让你画几只黑白相间的狗!”
当他傻吗?看不出来这几条狗分明就是黄色土狗染的色?
王福全是真的要哭了:“陛下啊,奴婢上哪去找黑白相间的狗啊!整个大兴城奴婢都翻遍了,连根黑白相间的狗毛都没找到。”
萧楫舟嫌弃地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带着你的狗滚。”
王福全:“……”
王福全:“嘤嘤嘤。”
王福全带着他的狗滚了,四周空无一人,萧楫舟坐在石桌前,右手不自觉地把玩起那串已经呈现出琉璃色的桃木佛珠。
整个大兴城都没有那种黑白相间的狗。
梁景帝爱犬,曾为搜集天下名犬,特意修建了一间犬舍。犬舍占据整个园林,比许多宫妃的宫殿都大。
不夸张地说,世上所有的犬类,只要曾在大梁的国土出现过,只怕都能在犬舍找到存在过的痕迹。可是王福全说,他翻遍了整个犬舍的档案,都没有找到萧楫舟说的那种狗。
所以,那种狗,究竟是什么?
半空之中突然出现的光屏为什么会出现?
那个说话的“仙人”又究竟是谁?
根据他说话的语气,看上去更像是后世之人,用犀利的眼光看待千年之前的存在。而他萧楫舟,则是一个亡国之君,被万事唾骂,沦为笑谈。
可是,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会发生?
那个“仙人”说的话是真的吗?他的阿兄真的在临死之前留下了给他的书信吗?
理智告诉萧楫舟,这件事是假的。如果他的阿兄真的能有书信流出,就意味着他必然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可是,他既然知道自己会有危险,为何不先行逃亡,而是坐以待毙?
再说,即便他的阿兄真的有书信留存,那也不该在罗靖儿的手中。那时,罗靖儿才多大?一个三岁的孩子,手中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可是另一方面,萧楫舟又忍不住觉得,那个“仙人”说的可能是真的,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内心期盼着阿兄的宽恕,更是因为那个“仙人”说,他的阿兄唤他“文殊奴”。
这是真的,没有人知道,他的阿兄在私下里从来只叫他的小名。
“赵王”与“太子殿下”只是人前冷漠的敬称,私下里,他们是对方的“阿兄”与“文殊奴”。
萧楫舟将眼睑垂下,掩盖自己微微发红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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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历3754年,广陵市,广陵大学东校区,第五宿舍楼,608室】
赵陵川目瞪狗呆地看着齐滺的新装扮,默默地上前摸了摸齐滺的额头,之后一脸迷惑地说:“没发烧啊。”
齐滺一把拍下赵陵川的手,故意嗲声嗲气地说:“讨厌,人家一个清清白白的男孩子,怎么能被你这种臭男人触碰?”
“……呕。”赵陵川一脸惊悚,“你说话给我正常点。”
齐滺从善如流,一秒钟变得高贵冷艳:“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赵陵川:“……”
赵陵川一巴掌拍在齐滺头顶:“让你正常点你没听到啊。”
被打了的齐滺终于老实了。他冲着赵陵川憨憨地笑了起来,口中可怜兮兮地说道:“小哥哥,人家只是为了逗你开心,开个玩笑而已,你别生气。”
赵陵川:“……”
这个世界还是毁灭吧。
赵陵川倒也不会真的为了这点小事生气,毕竟齐滺是个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但是即便是和齐滺当了四年的室友,此时此刻,赵陵川还是很好奇,齐滺的脑子里究竟装了什么牌子的稻草。
赵陵川指着齐滺这一身诡异至极的装扮,再一次发出了灵魂之问:“你穿这一身,究竟要做什么?”
齐滺穿了一身迷彩服——
对,没错,这个因为迷彩服磨破了皮肤以至于正大光明地逃脱了军训、因而事迹在广陵大学流传了整整四年的混账王八蛋,居然在此时此刻穿上了迷彩服。
更让赵陵川摸不着头脑的是,齐滺的头上居然还戴了一个亮黄色的安全帽。安全帽前还带着一盏灯,看上去像是影视剧里工人下矿时戴的安全帽。
看着平日里娇气到了极点、衣服都要定制的齐滺居然穿上了这样一身崩人设的衣服,赵陵川一时间五味杂陈。
他上前拍了拍齐滺的肩膀,一脸沉痛地说:“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疯了呢?小滺滺,你放心,等你没了那一天,我一定穿得光鲜亮丽地去参加你的葬礼,在葬礼上做最光鲜亮丽的崽。”
顿了顿,似乎是生怕齐滺办不了自己的葬礼一样,赵陵川还接着补充了一句:“试试看直播为论文疯魔的大学生的葬礼,能不能帮你完成你的十万粉毕设。”
齐滺一脸冷漠地拍下赵陵川的狗爪子,一脸嫌弃地说:“真有我举办自己葬礼的那一天,我第一个把你带走。”
说着,齐滺摘下了自己头顶明晃晃的安全帽仍在桌子上,自己则是往椅子里一靠。他懒洋洋地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像是一只被生活折磨得了无生趣的哈士奇。
齐滺慢吞吞地说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要去挖萧楫舟的墓。”
赵陵川:“???”
赵陵川:“啊?”
“哦,不对。”突然发现自己的表达有些问题,齐滺找补道,“我要去帮萧楫舟挖一个墓。”
恍惚间,赵陵川好像知道齐滺想表达的意思究竟是什么了。但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因此他小心翼翼地向齐滺又问了一遍:“你的意思是?”
齐滺斩钉截铁:“等我挖一个墓,就说那是萧楫舟的墓。”
赵陵川:“……”
赵陵川:“宝儿,冷静。”
齐滺:“你等着吧,我会给萧楫舟选一个风水宝地的。”
“……”赵陵川眼前一黑,“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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