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历3754年,广陵市,广陵大学东校区,第五宿舍楼,608室】
当齐滺点开元津的人物百科网址,看清楚里面究竟写了什么之后,简直震惊到目瞪狗呆。
上面记载,元津确实是死于梁末的农民起义军手中。不过不是他自己想死的,准确地说,元津是死在自己的妻子姚氏手中。
“逸闻趣事”这个专栏中记载,元津曾在“荆扬刺史案”爆发时意图休妻,虽因太后元沚的反对而没有成功,但从此以后便开始视妻子如同洪水猛兽,与妻子姚氏的感情一天比一天糟糕。
因此,在农民起义军直逼洛阳的时候,无数贵族纷纷出逃。萧楫舟罕见地未如以往那般嗜杀,竟是一派默许贵族出逃的架势,元津便也收拾了包袱,准备南下逃亡。
可谁能想到,收拾好家当的元津竟然无法出府门半步——因为他的妻子姚氏阻挡了他的脚步。
最终,元津死在姚氏手中,被姚氏一箭穿心。
看到这一系列的人物百科,齐滺仿佛间以为自己看到了假史。
这么出名的惊天大瓜,他之前怎么可能没有听过?
明明“荆扬刺史案”的结尾是萧楫舟血洗江南还发明出了“诛十族”这道至今依旧令史学界口诛笔伐的规定,怎么现在竟变成了萧楫舟对此事轻轻放过?
奇了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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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平元年,大梁王朝国都大兴城,大兴宫,勤政殿】
接到王福全的奏报的时候,萧楫舟差点一口茶水喷到面前书案上的奏折上。
萧楫舟咳嗽起来,王福全连忙给他顺背:“陛下,好点了吗?”
萧楫舟止住了咳嗽,才转头瞪大了眼睛,问:“你刚刚说什么?”
王福全的脸上也露出和萧楫舟如出一辙的惊诧来:“奴婢说的是真的,尚书令的夫人真把尚书令给捅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府内下人都看见了。”
萧楫舟咋舌。等他平复了被自己的舅妈带来的惊诧,才继续问:“现在人怎么样?太后那里怎么说?”
王福全摇头:“太医都去了,太后娘娘已经起鸾驾赶往尚书令的府邸了。”
萧楫舟顿时起身:“走,咱们也去。”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萧楫舟刚刚到达元津的府邸,甚至连话都没来得及和元沚说上一句,待在屋内为元津治伤的太医就走了出来,避免了这对塑料母子相对无言的尴尬。
太后元沚上前一步,面上不带焦急,声音却是冷凝:“死了吗?”
嗯?死了吗?
这是对亲弟弟的态度吗?
难不成太后因为尚书令牵涉进了谋反案,决定放弃弟弟了?
太医一时之间拿不准元沚的态度,便小声实话实说道:“尚书令暂时还未醒,但已经无大碍了,未伤及要害处,伤人的人……”
想到自己听到的前因后果,接下来要说的话,太医一时之间都有些不好说出口。
但最终某些于心不忍占了上风,太医找了一个不那么确切但又十分贴合事实的形容词来:“很有分寸。”
确实是很有分寸,算计着角度与力气,看着伤口汩汩流血,实际上真没啥大事,躺个十天半个月就行了。
听到太医的话,元沚当时便冷笑一声:“姚氏还是手下留情了,怎么没一刀捅死这个无情无义的东西。”
太医恨不得捂住耳朵。
元沚没有继续理会太医,反而对身旁的一个小姑娘说道:“你去告诉那帮老东西,别忘了如今的富贵是谁给他们的。再敢为难姚氏,耍那些旧王朝的威风,本宫便把他们都发配到陇西大山去!”
萧楫舟抬眼看去,就见元沚身畔那个哭得都花了妆的少女正是元津与原配夫人姚霁的女儿,元馨。
萧楫舟对这个表妹不熟,但他知道,元津曾想把这个小姑娘嫁给他做皇后。只是萧楫舟一想到这个小姑娘现在十二岁生日都没过,就觉得这个想法不太行。
元馨冲着元沚福了一礼,犹豫着转身。然而走了不过一步,她又转回身,对着元沚说道:“娘娘,母亲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元沚对着元馨,冷淡的神色竟然软了三分:“本宫知道,也不会怪你的母亲。本宫不发话,你的母亲就是这座府邸里唯一的女主人。谁敢给她找不痛快,就是给本宫找不痛快!”
说着,元沚对女官青鸾说道:“青鸾,你与馨儿一起去,带着本宫的凤令。谁敢多嘴,立刻以忤逆皇室的罪名就地正法,格杀勿论!”
青鸾领命。然而走出去不过几步,青鸾便又听见元沚的声音:“等等!”
青鸾与元馨顿住,回身便见元沚对萧楫舟说:“出了这样的事,陛下是怎么想的?”
母子二人看近实远,阳光洒过,照得庭中桃树留下一道剪影。几百年的古树树影粗长,影子恰好落在元沚和萧楫舟的中央,那样分明,看起来竟像是楚河汉界一般。
萧楫舟负手而立,风将长长的衣摆吹起,却又被腰间悬挂的玉佩压住了衣摆。萧楫舟目光直视元沚,眼中是和元沚如出一辙的冷淡。
萧楫舟轻声道:“朕意欲封舅舅为衡山郡公,母后以为如何?”
衡山郡,横跨长江两岸,为关东贵族和江南士族的争夺之处,政/权十分不稳,官员流动性极大。
元沚沉默了一瞬,才问:“那衡山郡的郡守与部都尉?”
萧楫舟微笑:“自然之前是何人,之后还是何人。舅舅初至政务不熟,用不好贸然换人。”
元沚心里一沉。
萧楫舟的回答,意味着元沚的想法是正确的——萧楫舟要元津去衡山。
如果“衡山郡公”只是荣养爵位,不需要元津真的前往衡山,那么面对元沚的问话,萧楫舟应该反问:“舅舅的爵位和衡山郡的郡守、部都尉有什么关系?”
可是萧楫舟没有。相反,他平静地说,元津不会影响衡山郡的官职变动。
这意味着,首先,元津要远离大兴,前往衡山;其次,元津只有虚爵,对衡山没有任何政/治影响力。
再说得直白一点,那就是明升暗降。明面上给了元津爵位荣宠更甚,实际上却是罢了元津的尚书令一职,让元津从掌管全国政/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尚书令,变成了一位再也不能对朝政产生任何影响的富家翁。
偏偏谁人都不能说萧楫舟的不对——
元津本就和谋反案不清不楚,现在又身受重伤无法处理政务。不能承担责任,当然要把尚书令的位置让出来。
衡山郡公的虚爵让元津衣食不愁,谁也不能说出萧楫舟的不好来;而尚书令的位置一旦空缺,满朝文武只会想怎么将这个位置拿到手,巴不得元津早点让位,谁也不会反对。
元沚忽然间就意识到,当萧楫舟当着元津府上所有下人的面、当着这些名为元府仆人实则不知都是哪些府邸的细作的面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就没了替元津保住尚书令这个位置的能力。
她以为的单纯善良的儿子,将了她一军。
元沚微微眯起双眼,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萧楫舟。这一眼,元沚忽然间意识到,萧楫舟已经和她记忆里的萧楫舟大不相同了。
恍惚间,那个因为父皇、阿兄的死而哭的撕心裂肺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明明稚嫩的面容还历历在目,但元沚却再也没办法将记忆里那道愚蠢的令她心生厌烦的影子和面前这个身形挺拔如松如柏的少年帝王对应上。
萧楫舟看上去真的长大了好多,个子高了点,皮肤却白了点,脸颊上的棱角越发分明了。好似只是一瞬间的事,萧楫舟就从一个稚嫩的少年长成了大人。
元沚忍不住说:“你长大了,长得有点像……”
她轻轻抬眸,清淡的目光落在萧楫舟的脸上,口中的话淡然的像是佛前的青莲:“你的父皇。”
萧楫舟顿时沉下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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